但卓九可没注意到少女复杂的心思,听过详细地址后,他皱眉道:

“那地方没有公交,包车不安全。”

带子嘻嘻一笑:

“我还能在京城的地界被卖了不成?当天去当天回,没问题的。”

卓九摇摇头,神色凝重。过了半晌,他突然提出一个出人意料的建议:

“我开车带你们去。”

江珧吃了一惊,推辞几次,见他不是说笑,而是认真要这么办,惊讶便化作喜悦:考虑她的安全不怕麻烦,这也算好感的一种吧?

带子心里美滋滋的,打电话问过朋友意见后,便顺水推舟地答应下来。

集合时间在早上五点半,江珧四点四十分爬起来,天还是黑的。

厨房里亮着灯,透过玻璃门,可以看到卓九忙碌的身影。

她推门进去,看见他正往几个保鲜盒里布菜,台面上还放着两只大号保温桶。看分量和包装,明显不是两个人的早餐,而是同行所有人的便当。

“你几点起的?我们到外面吃就好了呀。”

江珧歉疚的同时感到不可思议,现在还有人出游携带一天的饭吗?

“外面的不干净。电视上说了,有地沟油,还有塑化剂。”卓九认认真真地把菜装好,扣上盖子放进环保袋里,“都弄好了,去洗漱吧。”

“现在除了吃亏,吃别的都不安全,太在乎会饿死的......”

江珧小声咕哝着,离开厨房去卫生间。

路过卓九的房间时,她无意中向里面扫了一眼,不管什么时候,他的房间都整洁干净得像是样板房,只有床上的被褥堆作一团。

奇怪的人,别的地方有洁癖,就是不爱叠被子。

江珧还记得上次进卓九房间,他的床也是这副模样。

房间那么小,站在门口就一览无遗,带子睡眼惺忪,恍惚看到团起来的被子里半掩着一个圆圆的东西,大小像保龄球,灰灰绿绿,不知是什么。

带子的好奇心向来旺盛,但“非礼勿视”的礼貌强迫她立刻结束无意的扫视,离开房门口。

不管那是什么,为什么被放在床上、裹在被中,都是别人的隐私。

江珧一边刷牙一边想,卓大建筑师,你究竟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爱好和小秘密?

集合的时候,爱曲和小知都很兴奋,在黎明昏暗的光线下把卓九上下打量清楚后,就更兴奋了。

小知捅了江珧一肘子,低声抱怨:

“你这家伙帅哥运也太好了,左一个妖孽右一个精英的,为啥我们身边都是歪瓜裂枣?”

爱曲使劲点头,酸酸道:

“我估计,就是你的帅哥运把别的运气都耗光了,才总是倒霉的。以后不许跟我们抱怨了,你活该!”

带子只能苦笑。

卓九身高一八五还多,形容清俊,穿着笔挺的黑衬衫,举手投足确实很有几分精英的样子。谁会知道他是个除了买菜从不出门的技术宅?而且贤惠到怪异,连她的内衣到手都要烫一烫。

“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江珧看着卓九把鼓鼓的环保袋放到车后。

果然,一路上精英先生沉默得像块木头,无论是讲笑话还是聊八卦,他都一声不吭。

车里只有三个女生叽叽咯咯,而他,好像是个机器司机,闷头只顾开车。江珧几次想把他带入话题,得到的照例是“嗯,噢”的单音节词。

爱曲给江珧发了条短信:

“他是不是觉得我们很烦?”

江珧回信:

“平时就这样,惜字如金。”

“冰山型,攻略难度指数+++。”

江珧朝后座摇摇头,却不知如何将卓九总结归类。

他看着冷,其实只是闷,不说话似乎难以亲近,但接触几次就发现很听从指挥。

这算什么?呆萌型?

密云县地处燕山脚下,又是全国绿化先进县,一眼望去山峦起伏,浓绿的峻岭间还能看到古长城的遗址,很有种苍凉荒蛮的感觉。虽然只有三个小时的车程,但和北京市区却完全是两个世界。

走到这人烟稀少的地方,江珧才庆幸没有包车,万一碰上坏人,真是喊破喉咙都没法救。

小知已经有点害怕了:

“爱曲,你的情报来源没问题吧?我怎么觉得快开到深山老林里去了,路这么窄,GPS上都变成空白的啦。”

“没错的,姑妈还给我画了地图呢。”

爱曲虽然这样说,语气却不怎么自信,还好司机任劳任怨,几次认错路倒车都没表现出不耐。

又转过一个山头,她指着地图叫道:

“你们看!这个路口有座小石桥,再开十分钟就到啦!”

这一次,乘客们没再表示怀疑,车前方出现了一辆小心翼翼倒车的凯迪拉克,正为一辆新款奔驰让出路来。

小小的神农庄显然没有为外来客准备宽般的停车场,十多辆四轮座驾分散停在村庄周围的空地上,其中不乏上百万的名车。

偏僻的小山村和络绎不绝的好车......这奇异的景象可不是随便哪里都能看到的。

爱曲笑道:“我说得没错吧?许多大人物都信悟一大师。”

“那么说,他收费也不会低吧?或者是会员制?我们冒冒失失地冲过来,他会给我们看吗?”找到地方,江珧却有点顾虑了。她早已负债累累,但关系到职业生命,这次是本着借钱也要试试的心态来的。

爱曲一愣,眨眨眼道:“这我没想到,不过江主持怎么说也是ATV有头有脸的人物,总得给个面子嘛!”

带子苦笑:“你就别取笑我了,那坑爹的神棍节目,有几个人会认真看!”

路是不用问了,还没张口,村民就知道她们找谁,直接指向山坡上一座古色古香的小院。先不说地段如何,这主人显然很懂得生活,住宅背山面水,院子里几株青翠的竹子点缀着一间半旧茅庐,供人纳凉等待。

“这些都是有风水讲究的哦。”

爱曲低声道,得意得好像是她参与了设计。

卓九冒着大太阳跟过来,用锐利的眼神扫了一圈,确定没什么危险后说:“这儿没空调,我去车上等。”接着干脆利落地走掉了。

江珧颇有点儿尴尬:

“他怕热,中了暑要打针挂水的。”

小知摇头:

“到了这么风雅地方也不感兴趣,真是怪人。”

爱曲吐舌头:

“前BF小武还不是个天然呆。要我看呐,带子就是容易喜欢些奇奇怪怪的家伙。”

江珧嘴角抽搐,心道如今这行情,只求对方是个正常人类就好,其他已经不敢奢求了。

等待的人大部分都很低调,有几位还戴着墨镜,明显不想被人认出身份。

爱曲写下姓名,从一个小道童打扮的少年手里拿了号,回来郁闷地说:

“起了个大早,还排那么靠后!大师只有上午面客,下午是冥想,如果12点还排不到,今晚我们就得住在神农庄了......”

江珧和小知对看一眼,没想到这悟—大师如此排场,跟邮局似的,爱来不来!

三人落座等候,暗自计算人数和时间,眼看今天是排不上号了。

谁知只过了半小时,那小道童便走到跟前说:

“三位居士有请。”

三人诧异:

“这么快就到我们了?”

其他苦候的人自然觉得不公平,纷纷站起来抱怨:

“小孩儿,怎么还有插队加塞儿的?凡事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那道童显然已见惯这场面,平静道:

“师父说,有缘人不拘早晚,造化已定。”

众人面面相觑,看这几个年轻女孩儿,也不过是普通人的样子,难道悟一大师能看出什么不一样的“缘分”?

在小道童的引领下,三人忐忑不安地走进正屋。

堂中无人,屋顶木椽交错,地上青砖古朴,正中摆着一张半旧方桌,四把八仙椅,瞧着不怎么起眼,仔细看却是雕工精致。

小知悄声说:

“海南黄花梨,要放在我家店电代卖,一套开价最低二十万。”

江珧不懂家具,只看到方桌上悬着一幅画——一个身着古装的男子盘腿而坐,仿佛入定,另一个人正伸手去推他的背,旁边一行字:

万万千千说不尽,不如推背去归休。

檀香浮动,一个清朗男声道:

“相传唐朝太宗皇帝时,两位易学奇士李淳风和袁天罡夜观天象,推算大唐国运,谁知一发不可收,竟推算到唐以后中国两千多年的命运,直到袁天罡推他的背道:“天机不可再泄,还是回去休息吧!”李淳风这才惊悟,起身而去。这本《推背图》便如此传下来,其中预言,至今丝毫不爽。”

三人朝那人看去,只见一个四十出头、白面长须的道士站在那里捻须微笑,端的是仙风道骨,出尘不染。看来就是那传说中的李悟一大师了。

4 珊瑚手串

李悟一确实气度不俗,还没说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只这排场已让人有几分信服。

他抬手道:

“三位檀越请坐。”

三人忙寻位置坐下,感谢大师让她们提前进来。

爱曲激动得脸色微红,开口问道:

“大师,您的神通看出我们谁是有缘人?又有怎么个缘法呢?”

李悟一哈哈大笑:

“哪里是什么神通,我看到这张名签,才让小童贸然请你们进来。如果没有弄错,这位是《非常科学》的主持人江小姐吧?”

带子这次可真的受宠若惊了:ATV第十频道虽然收视率不低,但观众基本只看内容不看人,不少做了几年的节目主持人走在大街上也没人认识。可李悟一不但记住了她的姓名,还给开了后门,这可是她平生头一遭享受特权。

“嗳,我才刚做不久,还是生手......”

“不瞒你们说,这节目我关注很久了。自从江檀越开始主持,内容更加生动,当真是曲折幽回,悬念丛生呢。”

李悟一丝毫不吝赞美。

江珧平常看多了观众的批评,此时有点儿坐立不安。

爱曲笑嘻嘻地捅了她一肘子,插嘴道:

“原来大师还看电视啊!”

“为何不看?贫道虽居于村野,也要紧跟时代潮流嘛。”

李悟一随口谈了些国学和易经,很有些俯瞰众生的高度,爱曲迫不及待向他袒露人生道路上遇到的迷茫:应不应该换个新男友等等。

大师的指导引经据典又云山雾罩,使人顿感自己文化水平太低,需要慢慢领会。

小知提到父亲的心脑血管问题,悟一大师唤来道童磨墨,提笔写下两个漂亮的字:

莱菔。

三个人大眼瞪小眼,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李悟一缓缓道:

“此物历史悠久,《尔雅》、《汉书》、《唐本草》都有提及,以白入肺,百病皆消,乃是人间圣品。”

小知弱弱地问:

“药店有卖的吗?要是太贵,我们家可能......”

李悟一将写字的素笺递给她:

“药店没有,菜市场有。此物别称:萝卜。”

“吃、吃萝卜就能治病?!”

“养生之道,就在于使用最寻常的物品,若是提供跑医院看医生、吃人参燕窝的意见,你们又何必来找我呢?”

大师的口吻很神秘,让人暗自嘀咕,却又无法提出反问。

轮到江珧时,她一边想着千万别让我用萝卜擦额头,一边撩起刘海,露出伤疤:

“大师,我是做电视工作的,这东西影响观瞻,能去掉吗?”

李悟一随意瞥了一眼,捻须静思,似乎在考虑一件极其为难的事。

半晌后,他站起身:

“江檀越请随我到后堂。”

爱曲和小知想跟着去,李悟一却示意只能有江珧一人。

怀着好奇和疑惑,江珧跟着他往后面走。

房间外有个身材高壮的道士守着,李悟一从怀中掏出钥匙,开了三道锁才打开门。和明亮的正堂不同,这里光线昏暗,连个窗户都没有,房间正中有个密闭的神龛,供奉着香烛和果品。

“如果你能发誓,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不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的家人和朋友,我才会施行道术。”李悟一的口气非常严肃。

江珧心想,在非常科学碰到的那些怪事她都能保守秘密,算是个口风很紧的人了,于是点头答应。

李悟一恭恭敬敬地在神龛前拜祭一番,又在桌上的瓷碗中净过手,这才轻轻打开神龛的两扇小门。

江珧定睛一看,那神龛里有个丝绸软垫,上面摆着一串小小的红珠子。

李悟一双手合十,口中念了些什么,将这神秘的东西轻轻拿出来。

借着香烛火光,江珧看清这是—串用珊湖穿成的手链,古拙小巧,珠子磨得并不很圆,但十分光润,显然经常被主人佩戴。

不知是幻觉还是什么,江珧觉得那手串上笼着一层淡淡的微光,使人心情安稳愉悦。

“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