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还你三分之一,这个月快饿死了,等我周转过来再结清。”

苏何也不看信封,拨开她的刘海,眼神变得凌厉:

“这脑袋是怎么回事!”

江珧吐着舌头嘿嘿一笑:

“出差的地方条件不太好,卫生间停电,一不小心犯了老毛病,晕倒了。”

“你!哎......你这让我怎么跟叔叔阿姨交代呢!”苏何心疼地査看她额头上依然鲜红的伤疤老,“老娘这辈子就没碰到过这么棘手的病例,无论怎么引导,一碰到黑暗狭窄的地方照样会复发。江带子,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竞争对手派来故意整我的?”

江珧连忙摆手:

“怎么会,谁敢找苏铁手的麻烦!表姐,算我求你了,千万别跟我爸妈说!”

见她伤成这样,苏何也不舍得多为难,冷哼一声:

“什么烂工作,刚做一个月就破了相。瞧这伤疤的样子,一两年都褪不了,过年回家还不是会被发现。”

“死猪不怕开水烫,能拖一个月算一个月呗。”

苏何掐了她一把,转身进卧室拿出一个棕色的小瓶子递给她:

“昨天刚打开,别嫌弃。勤快用用,说不定能早点冶好你这疤头。”

江珧拿在手里一看,又推回去:

“这个太贵,专柜将近一千呢。”

苏何白了她一眼:

“想让我立刻给你家打电话?老实拿着,姐还能差一瓶精华么。”

江珧知道表姐不能被拒绝的火爆脾气,只好收了下来。

“新工作很辛苦?没有被老人欺负吧。”

“没,同事们都挺照顾我的,这次确实是意外,领导说可以算工伤。”

江珧的表情语气都很坦荡,看起来不像在说违心话。

苏何稍微松了口气,问道:

“那你的个人问题有眉目没?别怪我催,你这种严重的空间幽闭症,还真得有贴心人照顾,如果发病了不能及时发现,可能会引发窒息。”

江珧想了一会儿,谨慎道:

“有一个潜在目标。”

苏何立刻警惕:

“别告诉我是那个姓图的编导哦。”

“怎么可能!人妖殊途......咳,我是人,他是妖孽,自然不敢招惹。”

带子差点说漏嘴,手心微微冒汗。

为了带开话题,她迅速供出目标:

“是跟我合租的建筑师,姓卓。”

“噢,你当真动心啦?”苏何眼放精光,以审问的姿态问,“速速详细道来,他追你了?”

江挑擦擦汗:

“八竿子打不着。这人是块木头,一天说不到十句话。再说动心什么的也谈不上,我就是有点儿好感罢了。他爱干净,人勤快,做的饭也很好吃,平时挺照顾我的。”

江珧故意隐去做春梦和荷尔蒙气场现象,选了几件日常小事说出来。

苏何微笑点头:

“啧啧,只做不说型,在现在这个社会也算稀罕物了,不过我怎么听着有点儿怪。”

“我也觉得......不过可能人家就是这种性格吧,要是十全十美,也轮不到我对吧?”

苏何一笑:

“也是,难得合眼缘,你可以试试。吃窝边草要谨慎,另外,切记不要主动追求,慢慢释放信号,让他来追你。男人天生石狩猎动物,自动上钩的必然不会珍惜。”

“是是,承蒙苏大师指点,苏大师如此精通,怎么还不赶紧给我找个新姐夫?”

I “切,好不容易离婚开了自己的诊所,老娘还想多享受几年单身贵族生活呢。男人又不是扯证才能到手,我什么时候缺过货?”

苏何以手掩嘴,咯咯笑起来,十足女王风范。

即使有一个月长假,可没有钱哪儿都去不成。江珧宅在家里,上网查査资料,陪卓九买菜购物,生活倒也惬意。

图南不再电话短信联系,只有微博偶尔更新一条:黑背白肚的大鲸鱼不是在追逐海豹鱼群,就是潜水戏耍,看起来欢快极了。

“在北极”“在夏威夷”“在巴厘岛”“在马尔代夫”......

一系列以悠闲假期为主题的微博展开,不知道的人都以为博主是拍照的人,谁能想到照片里的胖鲸才是他本人呢?

鲲鹏觅食的踪迹从北冰洋开始,跨越广阔的太平洋,直抵印度洋。看来他是用飞行的姿态在赶路,飞抵一处渔场便扯开肚皮,大吃特吃。

这一日,图南更新了一张从海底拍摄的照片——巨大的冰山浮在水中,露出海面的部位如同山峰,但隐藏在海面以下的体积更是大出数十倍,有种令人悚然的压迫感。

江珧轻轻咬着笔杆,时不时在本子上记下一笔,接着神驰天外。

自从进入非常科学栏目组,她所遇到的怪事层出不穷,但比起事后隐藏的真相,也许正像这照片所示,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信仰、灵魂、神祇、妖魔......

这个世界的真正面貌究竟是何种姿态?

为何除了传说故事,人类对它们一无所知?

江珧一边查阅资料,一边竭力回忆,把图南曾经提过的事巨细无靡地记录在笔记本上,试图勾勒出真相的初始面貌。

图南:鲲鹏,上古妖魔,有巨鲸和飞鳐两种姿态,腹中连通归墟。

吴佳:海妖,混血妖魔,形态是人鱼,有控制水的能力。

梁厚:夔,素食妖魔,形态为一脚牛,曾经被黄帝剥皮制鼓。

言言:獾,小妖魔,有三条尾巴,可以模仿百声。

文骏驰:食肉妖魔,原型未知。

江珧试着查询栏目组制片人白主任的信息,竟意外地发现“白泽”这个名字本身,就代表一种吉祥的瑞兽,能说人言、通晓万物,只有太平盛世时才会出现在统治者面前。

如果白主任用的不是假名,那他的来历也不简单。只是这样的神兽居然也听图南的差遣,看来妖魔的力量和地位并不比神祇低。

最后一行是她自己的名字,人类属性后,画着一个大大的问号。

她并非神魔,也没有特殊能力,可能在这个地方任职绝对不是巧合。

图南对她的态度,是前世相识?报恩?还是......

太阳快要落山了,客厅传来人走动的声音。妖魔笔记没有任何进展,江珧知道卓九要去买菜,干脆合上本子,打算跟他一起出去。

这人真的很奇怪,明明不喜欢她插手家务,但对共同出门的事却从没反对过。

他跟家庭主妇一样,对超市卖场了如指掌、爱看购物宣传单、赶限时特价,看起来很节俭的样子,可买食品向来只挑最高级的,原料稍微有些不新鲜、或者不是绿色环保品牌,他一眼都不看。至于什么蔬菜应季,什么水果是大棚养的反季产品,卓九简直烂熟于心。

此时,这位烹饪专家正站在蔬菜架前,—脸肃然地思索着。

两分钟后,他开口了:

“青红椒牛肉丝?”

带子摇头:

“我不爱吃青椒。”

“青椒有营养。”

“不吃。”

“好吧。”卓九继续沉思,过了一会儿,又提出另一种方案,“笋丁炒鸡?”

这次食客没有反对意见,于是大厨动手挑选嫩莴笋。

从共同购物开始,江珧发现一个非常有趣地方:其实卓建筑师并不像外表那样冷漠,有时候甚至可以说十分顺从。

他严肃沉默的时候常常是在发呆想些奇怪的事,比如炒菜的营养搭配,哪家超市的冷气更足之类。

两人走到冷鲜区,卓九拿了两罐酸奶和一盒淡奶油,正好过来三个二十多岁的男青年。一边是江珧和手推车里的生鲜食品,一边是三个顶着熬夜黑眼圈的宅男和方便面、火腿肠。

对比如此强烈,对方以饱含羡慕嫉妒恨的眼神瞪着卓九:

“好啊,你小子毕了业几乎不联系,校内也不更新,原来带着美眉买菜做饭过幸福小日子呢,擅自退团,罪无可恕!”

卓九木着脸打招呼:

“好久不见。”

“谁想见你这张面瘫脸,赶紧介绍下女朋友!叛徒,大家都打光棍的时候自己藏着掖着找了这么个漂亮妹子,怕我们分吃怎么着?”

卓九一副“就是怕偷吃”的样子,向双方做了个简要至极的介绍:

“合租舍友。大学同学。”

江珧第一次见到卓九的朋友,笑着打了招呼,心中小小惊诧,技术宅也有交际圈。

聊了几句,卓九跟老同学交流新的地址和电话,原来他们在兄弟公司工作,还是同一个圈子。

这次见面,让带子从侧面加深了对目标的了解,由此可见,超市确实是个好地方。

3 悟一大师

江珧撩起刘海,在小化妆镜中看了一会儿,吧嗒扣上镜盒,叹了口气。

鬼屋事件留给她一份难以磨灭的大礼包,因为这个难看的疤,以后上镜都不能露出额头了。

吴佳被图南胃液灼伤的地方早已痊愈,普通人却没有妖魔彪悍的恢复力。

她又叹了口气,坐到桌前,对着笔记本摄像头说:

“看见了吗?”

同学小知的绿色字体蹦出来:

“晕!我看见你的QQ签名‘光荣负伤’,以为就擦破层皮呢,这可是缝合过的大伤口啊!”

带子郁闷:

“-头栽到大理石台阶上,能不厉害么?十五针嗳,活活缝了十五针!”

爱曲发言:

“我怎么觉得......你从应聘上ATV主持人后,就没发生过好事?”

带子发了个泪眼朦昽的头像:

“硬往好里说,其实也有。医药费报销了,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小知:

“有养伤假期吗?”

“一个月。”

小知:

“一个月可恢复不了,我高中的时候被玻璃割到,现在还能看到一点儿疤呢。”

爱曲发了个同情的表情:

“想上镜,你只好换个发型了,去剪西瓜太郎一样的齐刘海吧。中视正好没有这样的主持人,我相信你可以用这个傻缺造型给观众们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

死党如此幸灾乐祸,江珧在摄像头前做悲愤绝状,接着噼里啪啦发了一串殴打、抽飞的表情。

爱曲又反复笑了她许多遍,才透漏出一个十分珍贵的信息。

“北京密云县有个神农庄,住着位医术超神的大师,名叫李悟一,号称赛华佗比扁鹊,连晚期癌症都能治,听说过没?”

江珧和小知齐齐摇头。

爱曲得意:

“啧啧,瞧你们那孤陋寡闻的样子。最近这位悟一大师在京城红得快发紫了。他除了医术高明,还精通周易八卦和气功风水,许多明星显贵都巴巴地赶去求他指点迷津。”

江珧撇嘴:

“听着好不靠谱,就是个算命的嘛。”

爱曲:

“嘿嘿,早知道你们会这么想。老实说,开始我也认为是骗子,可是见到真实案例以后就不能不信了。我姑妈你们都知道的,仕途一帆风顺,就是儿子太能惹事。上个月表哥酒后驾驶出了车祸,脊椎摔坏了,我姑妈急得直掉泪。钱和房子都不缺,可儿子就这一个啊!”

江珧惊讶:

“难道那个悟一大师把你表哥治好了?不能吧,桑兰九几年摔坏了脊椎,到现在还坐着轮椅呢。”

爱曲:

“呵呵,他还真就治好了!不吃药不打针,坐着轮椅去,开着跑车回。我前天刚跟表哥吃了饭,根本看不出他一个月前出过车祸,你们说这大师神不神?!”

一番话把两个人雷倒了。

爱曲接着道:

“不仅如此,大师的人脉还很深厚呢。据说我姑妈通过他,又结识了几位大人物,可见他确实有些能耐,不然那些人比狐狸还精,能吃这套?带子,你干脆去找他治一下好了!”

江珧半信半疑,可认识爱曲四年,她并不是信口开河的人,况且脸上的伤疤是所有女性的死穴,一下被说得蠢蠢欲动。

小知:

“密云县说是北京,可都快到河北了,而且那个神农庄很偏僻的,怎么去?”

爱曲:

“姑妈他们都是自己开车去,我们没那条件,就先坐火车再包车好了。我最近迷茫着呢,正好想去找大师瞧瞧,问问感情和前途什么的。怎么样,你俩搭伙不?车费均摊哦。”

这天晚上吃饭时,江珧对卓九说第二天要出门,估计很晚才回来,不用给她留饭了。

以往出差,卓九从没问过她行程,这一次却破天荒地开了金口:

“去哪儿,和谁?”

“去密云看病,和两个朋友。”带子想了想,又补充道,“大学舍友,都是女生。”

本来是不想让他误会,可这一解释,倒更有点儿欲盖弥彰的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