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插入锁孔转动,卓九果然在家。他从沙发上站起来,讶异地看着江珧身后的梁厚和吴佳。

“……谢谢你这两个月照顾,我、我要搬家了。”江珧这句话说得生疏且底气不足。凭什么?明明是他先做错事,而现在感到尴尬失落的人却是她。

卓九像是被迎面痛击一拳,冰山般的表情出现裂痕。先是不可置信,又变成了痛苦,几次张嘴才说出三个字:“对不起。”

“晚了!带子没找人揍你算你走运!”吴佳挺身而出,嚣张地朝卓九挥舞拳头,“别以为女孩子孤身在外就没人帮,不想在京城混了直说!”

卓九充耳不闻,既不愤怒也没退缩,仿佛旁边站的都是透明人。他从茶几上拿起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盒子,递了出去:“我本想等你回来,送你这个道歉的。”

“我不……”

“拿着。”

他替她打开盒子,里面是根手掌长的棍子。

“十万伏的警用电击器,碰到坏人摁红键。我改装了一下,加了个战术手电,天黑停电也能用上。”他垂首望着江珧,眼神像是被主人抛弃的大型宠物,

“我昨晚热昏头了,你如果还生气,就打开电我一下吧。”

他像是怕她讨厌,刻意拉开了距离,伸长手臂递上这个很有深意的礼物。瞬间,江珧心头涌上无数复杂的情绪。

“那,我就收拾东西去了。再见。”不敢再看他的眼睛,江珧拿了盒子,迅速进屋打包行李。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作为一个北漂,刚刚对这里有了家的感觉,就要奔赴下一个栖息处。楼下的熟食店没有开门营业,江珧敲了一会儿门也没人应答,就把钱和一张感谢卡塞进百川借给她的球鞋里,放在传达室。

乘车驶出小区,江珧回首,只见一个寂寥的身影远远站在阳台上,一直看着她离去。

这一夜,江珧翻来覆去躺了两三个小时也没睡着。不知道是后悔还是遗憾,眼前浮现的总是阿九目送她离去的身影。难道真像吴佳所说,因为对方是个赏心悦目的帅哥,所以就轻易原谅了吗?江珧在心里狠狠唾弃自己一顿,蒙头闭眼,总算在天亮前睡着了。

第二天中午,吴佳为庆祝新室友搬来,特地下厨做了中西结合意大利肉酱炒方便面,两个姑娘对着头吃了个痛快。电话铃声响起,屏幕上显示的是那坨“不能提到的召唤兽”。生活还在继续,无论天塌地陷海枯石烂,只要福布斯富豪榜上没有自己的名字,班还是要照常去上。

江珧摁下通话键,电话另一头传来图南轻浮愉快的声线:“宝贝儿,有新任务咯~~”

第32章 纸人端碗

第三十二章纸人端碗

开赴机场前,趁着吴佳去买路上的零食,图南挤到商务车第二排。江珧正补妆,不耐烦地道:“快晚上了还带着墨镜,装熊猫呢。”

图南委委屈屈地道:“烧了一晚上的观众来信,熬出两个黑眼圈,不忍心让你看。”说罢顶起墨镜,主动把脸凑到江珧面前十厘米。江珧没看到黑眼圈,只瞧见他细腻无毛孔的皮肤上,两只桃花眼不停放电。

“去去!净气人,皮肤好成这样还嗷嗷叫,我这才叫熊猫眼呢!”她实在不想在看这张气死人的脸,视线下移,却对上图南的胸口。他今天穿了件米色深V领无袖衫,领口开得很大,露出结实的胸肌线条。

“怎么……昨晚失眠了?想谁呢?”图南很清楚自己“事业线”的诱惑力,垂首在江珧耳边暧昧低语。带子浑身汗毛都抖起来了,一肘子把他顶开。

“反正不是想你!佳佳回来了,你前面坐着去!”

图南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乖乖去副驾驶位坐了。摄制组所有人员各就各位,梁厚开车启程。上一趟采访图南玩大了,神棍李悟一当场死亡,节目自然不能播出。图南不管后果,善后的公关全推给白泽,但《非常科学》已没有多余存货,必须马上制作出一期新节目。

“这次的目的地是湖南一个少数民族自治州。”图南从文件夹抽出一封信,讲解本次任务:“湘西这个地方自古就有不少诡异传说,什么赶尸人啦,苗族毒蛊啦,抛出去都是很吸引人的题材。一个观众来信说当地有巫师能够操控纸人,做各种动作。”

江珧问:“你发现信上有妖气,所以这些传说很可能是真的了?”

“不,这只是封普通观众来信。”图南两指夹着纸片晃动,毫无责任感地道:“档期太紧了,实在找不到真材实料的,先将就着编一期唬人。”

“……”江珧无言以对,大家都没有反对情绪,可见这种“将就着唬人”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

这个名叫“嘎坝乡”的小地方位于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别说机场,连条像样的高速都没有。众人先飞张家界,又倒火车转汽车,费了足足一天时间才到达。嘎坝名义上是乡,但人口只有两千多,还不如经济发达地区的一个村。汽车行驶在崎岖的山路上,举目皆是未开发过的崇山峻岭,一边是高山,一边是悬崖。植被密度极高,浓绿色四面八方拥挤过来,给人一种不安的压迫感。

植被多、湿度大、气温高,蚊虫自然就非常的多。湘西的蚊子无论个头还是凶猛程度都远非都市同类可比较,或许细皮嫩肉的鲲鹏味道很好,所有蚊子都不约而同的向图南进攻,搞得他手舞足蹈,连连

哀嚎,最后不得不换下那件骚包的深V领,套上长袖帽衫。

江珧心情大爽,挪揄道:“干嘛换啊,那件挺好看的,你就穿着吧,这样我们大家都用不着蚊香了。”

开车的王大叔笑道:“人都说云南三个蚊子一盘菜,我们这里是四个一扁担喏。都把腿脚包好,它们嘴里有毒,外地人不适应,被咬了流水流脓,半年好不了。”说完一个熟练的急转漂移,绕开路中央的石头。嘎坝乡的地质构造和水文条件很容易造成山体滑坡,土语俗称“垮山”,外地司机很少敢开车进来。

图南缩手缩脚,用兜帽裹住脖子,哀怨地要命。等一下车,他立刻奔最近的小卖铺买驱蚊花露水,结果被告知卖光了,只有宝宝金水。天色已全黑了,嘎坝乡根本没有超市,图南只好将就着买了一瓶。他老早就跟乡政府打了招呼,说是CCAV采访本地民俗。嘎坝是一类贫困乡,农民人均年收入还不到一千元,但山清水秀人淳朴,吊脚小楼比凤凰古城还有韵味。难得有这样不请自来的好事,领导们很重视,腾空了乡里最好的房屋安排摄制组,又请吃饭喝酒,恳求记者们发掘旅游项目,宣传土特产。

席间有几个穿民族服饰的苗女来敬酒唱歌,几个姑娘长得白嫩灵动,性格爽朗热情,图南大乐,酒到杯干喝了个痛快。他巧舌如簧,一口一个“幺妹儿”,很快就跟人家聊得火热。言言梁厚他们都讨厌类似应酬,无奈大魔王就喜欢被人众星拱月的围着,也只好耐着性子作陪。

江珧怪道:“我就纳闷了,一个妖怪怎么就那么喜欢酒场啊?”

吴佳悄声说图南坏话:“他还特别喜欢跟漂亮妹子聊骚呢。妖魔的欲望比人类强得多,看见顺眼的,滚一滚床单很正常。我敢打赌,他今天夜里肯定会溜出去吃偷食……”

之前在鬼屋事件时图南还曾为她恸哭,再看他现在那副招蜂引蝶的浪荡模样,江珧拍胸庆幸没有上当。

回到招待所已是半夜,图南伸脱了帽衫擦宝宝金水,见江珧不吭声看资料,蹭过去求抚摸。

“珧珧~人家后背够不到呢。”坑爹货眨巴着眼睛,把宝宝金水塞到江珧手里,转过身去。江珧毫不迟疑,把瓶子转手递给文骏驰,后者盯着大魔王光裸的鱼脊,整个僵住了。图南等了几秒,见撒娇对象不吃这套,气呼呼地夺回瓶子,手肘一弯,三两下自己擦好了。江珧见他柔韧有余的样子,马上联想到鲲鹏肥嘟嘟又灵活的鱼翅,忍不住闷笑。

图南笑嘻嘻地伸出手,把苗女写在他掌心的地址展示给江珧,然后又用湿纸巾擦干净:“亲,人家对你可是全心全意,守身如玉呢。”

“亲,别败坏玉了

,擦完手再把脖子上的唇印擦擦吧。”带子把文件夹丢到图南头上,回屋睡觉去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天下着毛毛雨,大家照着来信中提到的地址寻去了。这个巫师名叫罗金根,是当地苗民,以种地为生,偶尔画点辟邪符卖钱,在嘎坝乡也算有点小名气。

罗金根五十多岁,长期的体力劳动让他看起来比本来年龄衰老许多,乍看就是个普通农民,只有一双眼睛精光闪烁。见摄制组带着麦克风和摄像机去,罗金根几番推辞,耐不住图南纠缠,只好勉强答应表演一套祖传法术。

开场祭天地鬼神,罗金根在一座小小的泥塑前上了三炷香,又用鸡血描符纸,烧化了扔进水碗里。在经历过李悟一事件后,这一幕实在是似曾相识很可疑。雕塑牛头人身,额头两只长角,通体涂成血红色,看着不似神像,倒像个狰狞丑陋妖魔。江珧问道:“请问这是谁的像呢?”

罗金根朝泥塑摆了两拜,恭恭敬敬地道:“这是我们苗族人的老祖蚩尤,大英雄,大豪杰。他传下的秘技,一般是不让外人看嘚,你们有福哦。”

“能请您讲讲蚩尤的故事吗?”

“可以可以。传说远古时,我们苗族有八十一个寨,住在浊水河边上,大首领就是蚩尤。他能征善战,力大无穷,苗族人都很崇拜他。后来呢,有一个赤龙公和一个黄龙公来欺负我们苗族人,蚩尤就率领大家英勇作战,多次打败赤龙和黄龙。赤龙公、黄龙公就联合起雷老五,擒杀了蚩尤,焚毁了八十一寨。剩下来的苗族子民就被迫离开黄河,不断往南搬迁。苗族衣服的肩膀上有三条杠杠,就是说我们被逐出了浊水河、清水河跟湘水的经历。”

浊水河是黄河,清水河是长江还能够推测,但罗金根用浓重的土语讲述的这段神话,让江珧有些摸不着头脑。在她记忆中,蚩尤是九黎族的部落酋长,居住在黄河流域,黄帝打败炎帝之后,与蚩尤在涿鹿大战,最终将他擒杀,九黎族被迫迁移,演变成西南许多少数民族。而这赤龙公、黄龙公还有雷老五都是谁呢?她没有打断罗金根的话,请他继续表演法术。

举行完祭拜仪式,罗金根拿出了一张粗糙的黄纸让众人检查,那确实是张普通的纸,画黄符就是用的这种。罗金根把纸剪成个人形模样,在眉心和胸口画了几个鬼符,再用钉子钉在门板上。他低低念诵了几声听不懂的咒语,端起烧过黄符的水碗,把纸人的双臂粘在碗边缘,然后轻轻松开了手。奇怪的事发生了,盛满水的碗居然被纸人牢牢托举住了!

江珧向前凑了几步,在近在咫尺的距离观察,依然没法任何作弊的迹象。为了加强震撼力,罗金根又拿出

一柄砍柴的小斧头缓缓放进碗中。纹丝未动!纸人的双臂只是更加紧绷,并没有撕裂晃动的迹象。

纸、水碗、碗中的水、斧头都未作假,那到底是什么力量让一张脆弱的纸托起数斤重量?

罗金根并不畏惧镜头,很坦然地让梁厚靠近拍摄,“可以再近些,再近些。我这术不怕人看,跟电视上变鸽子兔儿的不一样,都是真嘚。”

江珧百思不得其解。图南出发前就告诉大家,这次的观众来信并没有妖气,只是为了凑档期才千里迢迢赶来。她本能地向图南投出了求解惑的眼神。

“哎,我也来凑个热闹,纸和剪子借我用用哈!”图南不请自拿,从罗金根那里取了材料,也剪成一个尺把长的小人。“写点什么呢……嗯,那就召唤个ATV之灵好了。”他刷刷刷在纸人脑袋上涂了个电视台的徽记,一根钉子钉在门板上。

罗金根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但一时又想不出理由阻止。图南装模作样地念了几句“天灵灵地灵灵,电台台长快显灵,升职加薪指望你,和谐社会很稳定”,然后把之前那个水碗粘在纸人双臂上。碗开始并不牢靠,图南微微调整位置,似乎在摸索支撑点,然后便试探着松开了手。

撑住了!ATV纸人居然也捧住了碗!

巫师脸上红一块白一块,又是愤怒又是尴尬。图南喜笑颜开,像羞辱李悟一时开动了毒舌:“你们这些湘西骗子,真是不长进,几百年玩得还是老一套把戏。纸是纤维韧性大的草纸,只要找准平衡,不超过纤维承重极限值,抱起一只水碗很简单。一般人想不到纸张也能有这样的韧性,法术就是利用了人的思维盲点。法师啊,还有什么真货晒晒吗?黑蛋驱邪?断索重接?还是压轴绝技——湘西赶尸术?”

罗金根的魔术被当场拆穿,气得浑身哆嗦,他可没有李悟一圆滑善辩的本事,被图南噎得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对着黑洞洞的镜头,他愤怒地把碗摔了个粉碎:“老汉是没有天分,今天就算认栽了。可是我们苗族人会赶尸不是假嘚!有真本事的那个尸官住在深山老林里面,你们这些嚣张的娃娃,有能耐去heizao寨找他试试!”说罢连轰带赶,把摄制组踢出门外。

图南没事人一样,问:“素材有多少?”

梁厚答:“只有二十六分钟。”

“够了,路上再拍点山山水水民族风情神话传说之类的,能剪出两集呢。收工收工,打道回府~”

江珧一头雾水:“你们听清没有,他说的是什么寨?黑灶?黑枣?”

“没听清,谁管他说什么……我们回去吃午饭!”

江珧无奈:“你这吃货,早餐刚下去不到半小时好吧

!还有,罗金根说的那个蚩尤神话你听过没有?”

图南断然表示一无所知:“赤龙公黄龙公那个?我怎么知道是谁。”

“咦,你不是已经活了很久的大妖魔吗?应该亲身经历过这些时代的啊。”

“讨厌,人家才刚刚一两千岁,年纪轻得很呢。”图南眨巴着凤眼,摆出“姑娘我年方二八,很傻很天真”的欠揍模样。江珧被他雷的毛发一竦,当即住口,不再给自己添堵了。回到房间,她照例把采访过程记录下来,文字落在纸张上,思维顿时清晰很多。

火为赤色,赤龙公指向明确。蚩尤在与炎黄二帝的斗争中失败,那么赤龙公和黄龙公很可能就是炎黄的代称。那雷老五呢?雷公的传说出现年代跟道教同时,也就是不超过一千八百年,或许在五千年前的上古时代,还有另一位司雷的神?

穷乡僻壤没什么好吃好玩的,大魔王觉得无聊,下令当天撤退,梁厚言言他们便收拾行李,准备跟乡政府的同志打个招呼就开拔。结果去了才发现办公地点空无一人,只留了一个看门的老大爷。一问,说是早上垮山了,土石把一辆中巴车冲下悬崖,所有领导都去现场了。

嘎坝乡地处深山,进出就指望这一条坑洼不平的山路。摄制组赶到现场,发现山体滑坡那段路面被大量土石淹没,看情形三五天都不一定能清理出来。图南揪住一个乡政府的工作人员询问情况,那人满脸焦急道:“掉下去的车子找到了,可人没了!”

“人没了?全都死了?”

“不是,是……哎,到处都是血,可车是空的,没有身体呀!”

江珧等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既然路堵住走不了,他们干脆徒步绕远路下山,到悬崖底下看看现场。悬崖净高两百多米,这一绕就是一个多小时,等到了地方已经日上中天了。一堆钢铁残骸躺在碎石上,要仔细打量才能看出这曾经是一辆中巴车。乡里的几个医护人员早就到了,但此时也只是茫然地站着。

江珧问一个大夫模样中年男人:“阿叔,有幸存人员吗?”他木然摇了摇头,道:“不知道,车里面没有活人,也没有死人。”

“那么……可能幸存者自己爬出车,然后寻找救援去了?”

那大夫很是迷茫:“你瞧这车都摔成铁疙瘩了,怎么可能没人死亡重伤?只靠残留的血量和断肢推断,也不可能啊……

江珧他们靠近几步观察,只见中巴车里淡蓝色的坐垫套上浸满鲜血,几条手脚散布在车周围,看样子是坠落时车体翻滚掉出来的。

小小一个乡,几乎人人都能攀上亲戚关系,一下子消失了二十多人,乡亲们谁能不急。男女老少组成

上百人的搜救队伍山上山下四处寻找,可到了晚上,仍然没有发现幸存者或者尸体的消息。

第33章 黑沼寨

第三十三章黑沼寨

摄制组被这场突如其来的事故暂时困在了嘎坝乡,二十多名乘客是死是活杳无音信,大家也不好询问工作人员多久才能清理出道路。江珧趁机整理笔记,询问周围能碰到的每一个苗民关于蚩尤的神话,以及罗金根提到的“会赶尸的能人”。

那个寨子原来叫做“黑沼”,因为建立在一片凹地沼泽中得名。

它行政上隶属于嘎坝乡,地理位置更加偏僻,地图上的直线距离有三十多公里,却没有一条像样的道路,必须翻山越岭才能深入这个位于原始森林中的寨子。令江珧惊奇的是,虽然同为苗民,但嘎坝乡的百姓对黑沼寨似乎很没有好感。

“问那个地方干嘛,不吉利,不吉利呦!那里人怪得很,还养毒虫,看见过路的客人有福相,就给人家饭里水里下毒,叫做“夺福”。”

“你们这群娃娃不晓得好歹,那个地方是好玩的吗?有豹子,有土公蛇,又是瘴痢又是毒草,走一趟就去半条命。”

看大门的老大爷反应尤其激烈,甚至将这次诡异的事故归结到黑沼寨的居民身上。“肯定是他们把身子偷走了!往年我们湘西人为了送死在外地的客人回乡,是用些小法子。可那里的人坏,不肯送人回家入土为安就算了,还驱使着干活。用坏了腐了,一把推进黑水沼泽里,连个泡都冒不出来!”

他讲得栩栩如生,似乎亲眼所见一样。难道赶尸术确有其事?这个闭塞的寨子是否保存了古代流传下的秘技和传说?连续采访了几个人,每个人的说法都不一样,更显得扑朔迷离,江珧的好奇心一下就被勾了起来。

“看样子这路一两天内是通不了了,留在这也没什么事,不如我们去那个寨子采访一下吧?就当自助游了。”吃完晚饭,她向众人提议道。

吴佳听过她的叙述,立刻跳起来大叫:“NO!我拒绝!我最怕僵尸之类的东西了,看个丧尸电影都睡不着,烂乎乎臭烘烘的还咬人,最恶心最吓人了!”

言言也不乐意:“要坐车去哪儿都无所谓。这破地方地无三尺平,还没网络信号,两条腿走过去,我可不犯傻。”

江珧万没想到会听见这样的回答,吐槽道:“我真服气了,怕僵尸怕走路怕断网,你们还算是妖怪吗?城里住着都退化了?”

吴佳理直气壮地辩驳:“怎么啦,城里有吃有喝有帅哥,妖魔就没有好逸恶劳的权利吗?人家就是怕这个,我从小看多了B级Zombie片子,幼小心灵受到了严重伤害!”

言言抓着手里的PSP叫道:“我没带替换电池,没有充电插座宁勿死!”

正吵得激烈,一边补宝宝金水的图南突然开口了

:“这个提议不错,一会儿准备一下,明天早上我们就出发。”

“哈?”大魔王开口,吴佳不敢直接驳斥他,只好出言吓唬:“老板,那地方肯定铺天盖地的蚊子,会把你吸干哦。”

“去不去?不去我现在就把你当沙拉吃了。”图南摩拳擦掌,掏出手绢展开,像餐巾一样塞进领口。吴佳立刻就萎了,抬眼看言言,那狸猫一声不吭把所有电子产品都翻出来充电去了。

图南平时懒得很,能靠着绝不站着,能趴着绝不坐着,他这次竟然这么积极,江珧倒奇怪了。

“怎么,你也好奇?”

“我的人生只坚持两个原则。第一,亲亲你每一句话都是真理。第二,如果不对,请参见第一条。”坑爹货嬉皮笑脸,牛皮糖样贴过来,带子一把抽开,他才正经了一点。

“去黑沼寨采访,我有我的理由。”他恢复了神秘淡定的模样,“不过这路确实蛮难走,我们几个当然没问题,你……”

“我高中是校级马拉松记录保持者,这几年虽然没怎么练过,运动会跑个前三很轻松。”带子挺直腰杆,很有自信地道。如果不是心理强大精力充沛,谁敢跟这群非人类玩一起还不辞职呢?

第二天一早,非常科学摄制组出发了。条件所限,只买到两背包饼干和瓶装水,又跟厨房要了些馒头肉干。因为种种传闻,没有一个向导愿意去黑沼寨,图南倒也不放在心上。文骏驰拿着地图,轻车熟路地把大家带出嘎坝乡。至今江珧也不知道这眼镜剧务的原型是什么,看样子有活体GPS的功能。

湘西拥有面积巨大的亚热带原始丛林,未经人类开发过的山区密林跟平原旅游区完全不同,刚开始还有条隐隐约约的小路,半个小时后路就转到别的方向去了。文骏驰前面带路,梁厚背着沉重的摄影器材断后,其他人走在中间,手脚并用爬上爬下,不一会儿手上身上就沾满了绿色苔藓。

阳光被密集的枝叶遮挡住,周围并不十分明亮,时不时会踩到蛇和蛤蟆。空气潮湿,树荫里生长着五彩斑斓的野蘑菇。蚊子又大又多,图南用兜帽裹住头脸嗷嗷叫唤了一会儿,见带子不理他,又笑嘻嘻地凑上来:“累不累?我帮你背包吧?”

江珧额头出了一层细汗,很爷们的拒绝了他,“用不着,才刚热身呢。”爬山消耗的体力比走平地大多了,她平时的步速每小时六七公里,但今天急行军了一小时,地图直线距离还不到两公里。看来要走到黑沼寨,实际时间要比预计多的多。

“我们加快点速度吧,天黑前到不了,只能夜宿在外面了。”

越往丛林深处走越心惊,那寨子偏僻如斯,别说网络,恐怕水电

都不通。翻了三四座山,又渡了两条河,太阳已经到头顶。众人在一块平整的大石上休息吃饭,讨论剩下的路程。长途跋涉之后,这群家伙的非人状态才有所体现:除了言言,没有人显露一丝疲态。狸猫大概真的死宅太久,应付不来体力劳动,此时已累的萎靡不振,看起来比江珧这唯一的人类还要狼狈。

图南气得大骂:“养你这废柴有什么用,关键时刻歇菜掉链子!”

吴佳翻了个白眼,心想要不是被白泽卖了,谁会自愿给你这魔头当手下。

言言软成一团,气若游丝地道:“我、我真的不成了……”

“你最后一次用力气是哪个年代了啊!”

“……上周末熬夜打了七小时副本……”

最后是梁厚打圆场,把三脚架交给文骏驰,拖起言言去了林子里。回来时,江珧发现梁厚的背包鼓起一大块,拉链间隙里毛茸茸的似乎是条尾巴。

吃完饭,摄制组再次上路。又爬了两小时山,站在山顶,文骏驰远远指着一个方向:“就是那里了。”

群山环绕之中,一片无边际的林海顺着地势凹陷下去,斑斑驳驳的地方好像是沼泽。踏上这片土地,江珧觉得气氛陡然变化了,具体有什么,又说不出来。泥土是暗红色的,蕴含着一股肥沃的力,致使这片盆地的植物格外茂密,连阳光都很难透下来。

植被浓绿近似黑色,巨木上垂着触手般的藤蔓,空气中有股驱之不散的酸臭气味,可能是生物在沼泽中腐烂导致。虫鸣、蛇嘶、鸟兽……密林中似乎有无数生灵在暗处窃窃私语,悄然窥视。江珧想起来之前看过的资料:湘西是有野生云豹和熊的。

“我擦,还真有人能在这种烂地方住下去,倒找钱求我来都不干呀!”吴佳指着一条油黑发亮的过路蜈蚣大呼小叫:“你看这个,有一尺长啊啊啊!!”

“叫什么叫,小年轻没见过世面,一丈长的我都见过。”图南吧唧打死一只对他馋涎欲滴的巨大花脚蚊子。

“一丈?那是史前怪兽吧!”

江珧脑补了图南的描述,抖了一下,安慰吴佳道:“不怕,四川潮湿也常见这个,我家还捉了泡药酒喝呢。”

吴佳头皮发麻,摸着胳膊上的汗毛感慨:“你牛,中国人都是纯爷们……哎,这味道真够呛,上次停电两天,冰箱里的牛排就这股味儿。”

那蜈蚣还有个伴儿,听到响动,两条大虫子像基因链一样交叠着游走了。这盆地没有向外的河流,成年累月的雨水积攒下来,又有无数落叶和死亡植被沉积,渐渐形成了一片巨大的沼泽地。不知道淤泥有多深,行走在倒地的树干上才感觉比较安全。自三苗集团被炎黄集团驱

赶出中原地带,历朝历代都受到中央朝廷的武力压迫,为了躲避战火,不知道有多少苗民被迫安居在这样毒虫遍布的地方。

不知不觉,天渐渐暗下去了。

又走了一程,众人面前出现一条寂静的死水河。水里浮着厚厚的绿藻,能见度极低。可能有沼气上涌,偶尔会泛起几个浓绿粘稠的气泡,像是巫婆坩埚里煮的剧毒汤药。

一路上趟过的河水小溪都是清澈见底,可这条河显然不适合游泳过去。对岸停着一艘简陋的木板小船,图南对吴佳努努嘴:“去,把那船牵过来。”

吴佳傻眼:“我不会飞,怎么过去?”

“废话,当然是游过去了,我又没别的水族手下。”

吴佳大惊,果断拒绝:“瞧这破脏水,我才不下去呢!看门的老爷子不是说过,他们把死人丢进河里哎!”

万幸文骏驰眼尖,看见旁边树上系着一根藤蔓搓的绳子。绳子浸在浓绿的河水里看不见,撩起一拉,对岸的船果然动了。

这件交通工具似乎是用门板改装的,与其说是船,还不如说是舢板,勉强只能上去三个人。梁厚、言言和文骏驰第一波过去,图南、江珧、吴佳第二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