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间的圣殿,正中央的石台上供奉着一座雪白人像。那是一个矫健雄伟的男子,面目已经模糊了,但能看见额头的两个小角和方正坚毅的下颌。他双拳握紧怒目而视,呈现出雄浑的领袖气质,与在嘎坝乡看到的蚩尤大相径庭。

江珧学着族长的样子拜了拜,轻声问道:“是蚩尤大神?”

“是的。他有两个角,所以我们带的首饰有角,包头布也扯出两个角,就是为了纪念他。”

人像是一种雪白坚硬的矿石制造的,粗看像是白色大理石,但在月光照射下,折射出颗粒星光。

“是盐矿石。蚩尤大神是九黎族的英雄,我们都是他留下的血脉。九黎族盛产盐,因此我们用盐矿石来铸造他的形象。古早有汉族人以为是宝石,偷窃抢掠用尽手段,谁知到手才发现是最普通不过的盐。呵!”女族长的笑声回荡在室内,江珧恍然间觉得蚩尤像上的表情也是一种骄傲而不屑的笑容。

r>“可要看看我们的英雄卷轴?”或许今晚心情很好,族长主动提出了福利。

“当然!如果不唐突的话……”江珧兴奋地心脏咚咚跳,以为要见到上古流传下来的文物。女族长笑着打破了她的期待:“纸会烂,布会腐,原物老早就没有了,这都是我们一代代抄下来用性命保住的,可还是遗失了大部分。”

她从供奉石像的台子旁边捧出一只藤箱,小心翼翼打开层层防水的牛皮纸。虽然是后代抄录,但看着泛黄发毛的样子,也有几百年历史了。族长轻轻展开卷轴,一种原始壁画般的风格扑面而来。

正中的男子顶天立地,肌肉虬结肤色古铜,显然就是蚩尤了。他对面的敌人是一条恶龙,奇异的是,那并不是中国传统龙,形象更接近西方奇幻神话中的龙:背生肉翅,有个圆胖的肚子。它张牙舞爪,口中吐出闪电一样的东西。

“这是黄帝的手下应龙,是司雷的神。蚩尤大神铜筋铁骨,刀枪不入,黄帝多次败在他的手上,因此派来这个手下来对付。蚩尤大神号称“兵主”,什么武器都不怕,但被雷电过体就不能动了,因此被应龙打败。”

女族长很坦率的讲出了蚩尤失败的过程,令江珧想到阿喀琉斯之踵。她灵机一动,想到在嘎坝乡听到的神话,问道:“那应龙就是雷老五了?”

“啊,外面是有这种说法。他们忘记的东西多了,就起了各种外号。”女族长继续展开卷轴,讲解这位英雄的陨落,“虽然应龙打败了蚩尤大神,但这是正面决斗,我们尊重有本事的敌人,因此也不曾怨恨应龙。最可恶的是黄帝。”

卷轴上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形,戴冠佩剑。

“他趁着蚩尤大神重伤未愈,偷实袭击,用最阴毒的法子俘虏了我们的英雄,将他在万人面前杀死。”

卷轴上天昏地暗,血流成河,蚩尤头颅被砍掉,插在旌旗之上。

“黄帝虽然杀死了蚩尤大神,但九黎族的领袖盐母会返魂术,黄帝怕他的尸体会复活,于是把尸身砍成许多块,分别埋葬在大地各个角落,这样盐母也不能把蚩尤复活了。”

江珧听得愣了:“等一下,九黎族的领袖不是蚩尤吗?盐母又是谁?”

“蚩尤是英雄不是族长,他母亲盐母才是,哪里有男人当头领的道理。”女族长有点不耐烦,“古早的时候都是女人当家,现在外面不这样了,但我们这里还是照旧。”

江珧恍然大悟。

黑沼寨的奇异风俗有了最好的解释——他们还坚持着上古遗存下来的母系社会结构!

从蚩尤殿出来,江珧久久不

能回神。舞会还在进行,急促的鼓点声隐隐约约传了过来。女族长关闭石门先行一步回去,月光下,图南咬着棒棒糖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你全都经历过是不是?就是不肯告诉我。”

“我说了,你又要以为我骗人呢。”

“那为什么黑沼寨的女人会这么少?”

“这个我确实不知道。”

“真不知道?”

“看我真诚的眼神。”他栖下腰,那双蕴着漫天星光的桃花眼凑近了。

不想被这妖孽诱惑入深渊,从认识那天起江珧一直避免直视他的眼睛,这次却认真对上了。

“你经历过母系社会。”她用了肯定句。

“对妖魔来说,父系才刚刚开始。”

“蚩尤是什么人?”依然是肯定句。

“讨厌的家伙。皮糙肉厚脾气臭,骂起人来超难听。”他竟然移开了目光,转身走下石阶,似乎不想接下面的话被圣殿的主人听到。

“是个真汉子,死得其所。”

第35章 灰雪

第三十五章灰雪

一路沉默。走回篝火照耀的地方,图南已经恢复了平日玩世不恭的态度。酒不醉人人自醉,吴佳她们已经喝高了,笑闹着喊道:“这地方好棒哦!人家从来没被这样众星捧月过呢!”

“你才多大。”图南嗤笑了一声,“喜欢就随便玩,入赘到这里别走了,正合他们的意。”

“什么?”

“脑子都长到尾巴上了。还没看出他们这么缺女人,是想留你们下崽呢。”

吴佳的醉意瞬间醒了大半,喃喃道:“还以为他们天生热情……”

江珧叹了口气,左右为难。设宴、晚会、甚至招待她去本族所崇拜英雄的神殿,这显然超越了招待普通客人的礼数。然而实话早晚还是要说的,她已经不能承受这个苦难民族的失望,即使只是一次误会造成的谎言。

火光明灭,她注意到对面的树桩上坐着一个男人很眼熟。是在寨口抽旱烟的青年。所有人都在高歌起舞追逐妹子,他却坐在那边独酌,表情桀骜不驯,阴沉沉不知在想什么。

图南翻了个白眼,唧唧咕咕:“欲擒故纵我五千年前就用烂的老招了,哼……”

“阿妹喜欢阿注吗?他是我们这里最标的男儿。”女族长看见江珧看他,马上招手吆喝那个叫阿注的青年过来,他却仰头干了酒,擦擦嘴抬脚走了。

“哎,他好聪明的,就是脾气倔的很。”女族长有点尴尬。

“我们……不是来相亲的。”江珧难受地要命,她性子爽直,既然已经知道了真相,真话实在不能忍到第二天再说。

“我们是ATV的记者,工作人员,来采访关于赶尸人的传说。”

花了好久时间,女族长才从江珧的话语中听明白她们真正的来意,饱经风霜的脸上是难掩的失落。

“真的不是?再想想?我们一定会对你们好,不要你们下地干活,就算不想一直在这里,只要留下个孩子……”

拒绝,又一次拒绝,女族长终于绝望了。江珧以为她会恼羞成怒,然而族长确实具备领袖的风度,苦笑几声,便接受了这个事实。

“只要见过外面的世界,谁都不想回来,何况你们……算了,我们又躲又藏了多少年,一直想把那些东西留下,看样子再不说,几十年后就会淹没在荒草中了。”她定了定神道:“古早祖先是留下来些赶尸的法子,不过后来也失传了。山路难走,如果死了人,我们是用笨办法来起尸的。”

女族长唤来几个中年汉子,要他们把道具拿出来演示。一人双手平举,两根柔韧的粗竹从他腋下穿过,再用藤绳将

他胳膊紧紧绑在竹竿上,前后两人抬轿一样前后扛起,中间被绑住的人就双脚离地了。山路难走,这样前后都有人控制方向,很稳便。

竹子有韧性,走起路上下晃动,中间被抬的“尸体”就好像双手平举跳着走一样,不正是僵尸的形状么?

“古早我们更穷,常接这样的活赚口粮,要是抬尸的人力气大,中间还能多串几个。外面人厌弃我们脏,没法子只好夜里干。后来不知怎么的,外面又不兴土埋了,一把火烧成灰装进罐罐里,小娃儿也拎的起。这十来年,竹抬的工也没了。”女族长抽了一口旱烟,对外面变化太快表示困惑。

中国本土传说中最神秘恐怖的湘西赶尸,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被破解了,都没给江珧提问的机会。想象这一串死尸随着竹竿摇晃,在深夜的山路上“跳动”,确实令人毛骨悚然,但想到寨民生活艰辛,最后连抬尸的工作也被火葬厂抢走,心中又很不是滋味。

“那……让尸体自己行走的法术,其实是不存在的?”

女族长迟疑了一下,道:“寨子里的老人说蚩尤殿里古早以前有个画儿,画的是盐母她老人家指挥大军,不过那些小人儿有的缺头,有的缺胳膊,有的缺腿,也不知是掉色了还是什么。后来那画儿让虫蛀坏了,我也没见过,不然还能让你们瞧瞧。”

江珧的胃口被吊得高高的,谁知珍贵的画卷是这样一个结局,不禁惋惜地要命。

族长摆摆手:“丢了的太多了,就是还在的那些,我们也不是全都瞧得懂。”

夜已经深了,白天艰苦行程带来的疲倦悄悄从身躯里渗透出来,篝火熄灭,大家就借宿在黑沼寨。竹床坚硬硌人,江珧想着不可思议的寨子,古老的蚩尤殿和神秘的卷轴,翻来覆去睡不沉。朦朦胧胧看见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翻出窗户,过了不知多久,吴佳也悄悄推门走了。

第二天江珧醒来,发现大家都在,以为是半夜做梦。但昨晚还因为疲劳和饥饿蔫蔫的两个妖魔,怎么睡了一觉全都容光焕发的?

吃早饭的时候带子近距离看看吴佳的脸,问道:“这么大老远,你还带精华和粉底了?”

图南贱贱地凑上来:“采阳补阴特效精华,你需要的话我全天候24小时上门服务哦!”

带子愣了好一会儿,在吴佳腼腆的嘿嘿笑声中听懂了,差点被饼干噎死。

虽然相亲没能成功,黑沼寨的居民还是依依不舍地全体出动为她们送行,那个叫阿注的青年,并没出现在人群之中。

回程的路不多不少摆在那里,想到又要爬一天山,江珧就觉得小腿抽筋。

走到静静的死水河边,大家等梁厚把小舢板从对岸拉过来。江珧看到岸边一丛灌木上有些饱满的浆果,便伸手去够,一不留神竟滑倒了。

“摔疼了吧?到处都是青苔。”图南过来扶她。

江珧拍打身上的泥土,低头看了看落脚点,那是一块相对干净的石头,上面有几道暗褐色的痕迹,看来就是她滑到的罪魁祸首了。

“这是什么?”她弯腰蹲下,除了被鞋底擦过的痕迹外,石头周围还有些呈点状滴落的粘稠液体。

图南皱着眉用手指捻了一点,放在鼻下嗅了嗅。

“是血。”

“血才不是暗褐色的呢。”

“死后两三天的话……”图南没把话说完,拉着她上船了。

这一次舢板没再出差错,很快到岸了。大家脚踏实地,文骏驰把舢板栓到树上。

“……昨天我们过河的时候,明明把船停到靠近寨子那边了对吧?”江珧突然想到一件怪事。可今天过河时,舢板还是在对岸。

“大概有人清早出门打猎吧。快点走,我们出发晚了。”图南这次没再询问,直接把她身上的背包托管了。

两个小时过去了,光线越来越亮,幽暗的黑沼森林尽头就在前方。大家松了口气,抬头发现一件奇事:天上开始飘雪。

夏天才过了一半,户外穿短袖衫还热得要命,难道附近有冤死的窦娥?

雪片洋洋洒洒飘向大地,不是白色,而是浅灰。江珧伸手去接,那东西落在手上并没有冰凉的触感,一碰就碎了。

“不是雪,是……烟灰?”

“哎呦!好烫。”吴佳叫了一声,衬衫上留下一个极小的窟窿。“晕,还有没熄灭的。”

图南脸色当场就变了,伸臂把江珧搂在怀里,大声命令:“撤!能跑多快跑多快!”接着身体力行,抱起带子拔腿狂奔。

气温陡然升高了。江珧闻到空气中有烧炭的气味,好死不死,难道附近起了山火?

整个天空被浓烟笼罩了,却听不到噼啪作响的木料燃烧声,只有诡异的灰烬之雪旋转着静静飘落。

“咯咯咯……想跑到哪里去呢……”

“啊啊……好香哦……”

“来玩一玩嘛……”

鸟兽虫鸣全都消失了,一个脆嫩的童音从灰雪中穿出,突兀的欢乐。热浪扑面而来,她的声音却让人冷得发抖。灰烬越来越密集,江珧被呛得咳嗽起来,她感到图南胸膛起伏吐出一口气。一个无形的圆扩展开了,以他为中心,灰雪被挡在外面,周围的景物清晰了。

天地间的一切似乎顷刻间

失去了颜色。一头小鹿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灰的皮毛,黑的斑点,它扭头站着一动不动,像一幅黑白静物图。图南的结界擦过去,小鹿瞬间化作灰烬散开了。

它是被烧焦了!!

这幅画面带来的恐惧感让江珧的心脏几乎停摆。抱着江珧跑了不知多久,图南的脚步慢了下来,由飞奔到快走,又变成缓步而行。从支开结界后,他的胸膛就不再起伏了。一行人缓慢的向森林边缘推进。

小女孩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在我的世界里,鱼一口气能憋多久呢?”

图南终于停了下来。他放下江珧,森然道:“上次的闭气记录是五千年。”

“咯咯咯,这次用不了这么久……”灰雪突然卷起巨大漩涡,一个娇小的身影在漩涡中心出现了。

马尾辫,童裙,粉嫩可爱的小脸蛋上是一双鲜红如火的眼睛。她笑得那样开心,前仰后合,裙摆在燃烧产生的气浪里泛成花朵形状。

“祝融,你越活越倒退了,居然挑了个小女孩的身体。”图南并指一挥,身前突然暴起无数尖锐的冰刺,此起彼伏的涌向敌人,但在接触女孩儿的瞬间,粗如巨木的冰刺就蒸发了,空爆出一团水雾。

祝融?太古传说中的火神吗?怎么会以小女孩的样貌出现在这里?气温可能已经到了四十多度,可江珧的后背都被冷汗湿透了。吴佳梁厚他们站着都很困难,似乎是被什么气场压迫住,一一不得已显出原型抵抗。

“不论变成什么样都一样可以烤了你。咯咯咯,闻到这股味道了吗?”小女孩伸舌舔了一下唇角,平摊双手,两团烈日般的火球在掌心浮现出来。

经她提醒,江珧真的闻到一股让人食欲大增的气味,那是在烧烤店里特有的BBQ香味。

“胖鱼,你要几分熟?”祝融好像被自己的话逗乐了,叽叽咯咯大笑起来。

是烤鱼味儿!!!江珧终于明白了,没忍住嗷地一声大叫:“图南你怎么样?!”

“有点……热。”他苦笑,T恤里隐隐冒出白色烟雾。

“我擅长急火猛煎,可是一碰到你就头痛。体积太大了,外面烤焦了,里面还不熟。”祝融歪着小脑袋,手指点着尖尖的下巴颏,似乎在倾诉一个难解的烹饪难题。

江珧一边掏出矿泉水往图南身上浇,一边大骂:“你这话痨是变态吗?!”

“你用人类的身体这么折腾,再来一把火就能把自己耗光了。加了个油,我看好你哦。”图南对自己被烹饪的事并不怎么在意,不断召唤出冰刺攻击祝融,大量蒸腾的水雾充斥了整个视野,连灰雪也看不清了。

“是不太好用,几年就要换一具。”祝融叹了口气,随即轻笑:“可你用原版也未必舒服,少掉的那一半内脏还没恢复吧?是不是很痛?哎,肯定每天都痛得要死,不然你肯定上来就开归墟流放了。”

他果然是有旧伤的!江珧一瞬间觉得自己的肚肠都纠结地发疼,开始猛翻背包。折叠水果刀?PASS。卓九给的电击器?PASS。该死的,如果有一打手雷或者消防水枪的话……

“骏驰,你转化一下,带她走。”图南的声音平静如水。

“你想干什么?玩儿你先走我殿后吗?”江珧抓住图南的衣袖,咬着嘴唇竭力不想哭出来。他沉稳严肃的脸怎么看怎么别扭,从未有那么想念过那贱兮兮的笑容。

图南掰开江珧紧紧抓着他的手指:“听着,我的结界里只存了一口气,他打不过我,只能拖延时间耗光你的空气。你一走,我就能撤了结界放手一搏了。”

呼吸真的越来越困难,本以为是温度太高,原来是缺氧。因为要保护这么多人,他才一直处于被动挨打的困境。江珧不想做电视剧里纠缠着拖后腿的女主角,坚定地点了点头:“我这就走,你……可不许被烤熟了啊!”

文骏驰的原型是匹雪白的骏马,一口利齿,声音如虎啸狮吼。江珧跨在马背飞上半空,回首望去,只看到蒸腾的水雾和盘旋的灰雪。接着,远处水声隆隆轰鸣,雷音炸裂,整座山谷如同地震般颤抖起来。

抓着白马的鬃毛,江珧紧张地犯恶心。她很想问问文骏驰对战况的看法,但风压吹得她连嘴都张不开。

“小心,敌人来了。”白马突然做了个空中紧急闪避,江珧头朝下看见一只漆黑的肉翅呼的从旁边刮过,脸上接着生疼。

又来?!这次是什么?

视角还没恢复正常,江珧连人带马被一股大力撞出去,像在车祸中翻滚的车辆一样飞散了。

要摔死了!

失重的感觉持续了两秒,江珧落在一头四爪的怪兽身上,它长得像老虎又像牛,却生有翅膀,背上的毛发粗糙的像刺猬。这头四不像可没有白马那么稳,翅膀一扇,江珧又被弹飞出去。

文骏驰在空中与怪兽过了两招,勉强把倒霉的乘客接住了,“是穷奇!我打不过它!”

那就先迫降啊亲!江珧要把胃里仅有的两块饼干吐出来了,穷奇怒吼一声,猛扑过来,又跟白马纠缠在一起。江珧就像一个风中凌乱的羽毛球,被两个蛮力选手抛来抽去,呈之字型的降落路线从一千米高空落下。

不知做了多少个三百六十度旋转,疯狂过山车终于

着陆了,带子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在地上瘫成一团。穷奇毫发无损,做出沉肩耸腰的攻击姿态,巨大强壮的爪子轻轻一抓,就在地面上刨出个大坑。

“吼!!!”带着腥风的声波扑面而来,这次的目标是最脆弱的存在。

眼前白光一闪,接着红芒绽放,江珧只觉一片温暖湿润的东西兜头泼下。文骏驰挡住了致命一击,而穷奇锐利的爪子当场把他撕得肚破肠流。

“啊……啊……”鲜血顺着下巴滴落,江珧已经丧失了语言能力,眼睁睁看着白马被染成赤色。

一双冰冷坚硬的臂膀从背后抓住了她。

形状是属于人类的,但惨白的断骨从铁灰色的皮肤里穿刺出来,手臂的主人却完全感觉不到痛,铁箍一样牢牢锁住她。暗褐色的粘稠血浆一滴滴落在地上,腐臭,阴冷,如跗骨之蛆渗入骨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36章 赶尸人阿注

第三十六章赶尸人阿注

不能昏倒不能昏倒不能昏倒!!!

江珧硬顶着不倒,咬得嘴唇都出血了。妖魔的生存能力不是假的,文骏驰重伤之际,依然拼命跟穷奇缠斗,但别的也顾不上了。背后的尸体力大无穷,夹住她便往密林深处走,江珧又踢又踹,骨头几乎折断还摆脱不了。说的也是,死人哪里知道什么叫痛呢?按照电影里的设定,一枪把丧尸爆头才可能有脱身机会。

这次再也没人陪她了。活尸们不知从哪里潜伏着,进入森林才一具具直立出动,接应背后的绑架犯。

臂骨戳出皮肉、腿向前折、肚肠挂在肚皮外面……劫持她的那具尸体尤其可怖,脑袋塌了半边,暗红色的筋肉连着眼珠晃来晃去。清晰地看到这些已经开始腐烂的残缺肉体,江珧吐得胆汁都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