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
男人握着手机站在落地窗前，听着电话那端那道越来越愉悦的声音，好看的剑眉深深地蹙起。
“二哥，你知道什么叫胎动吗？”
“…”
顾以宁沉着脸将电话挂断，幽暗的眸子不禁眯了眯。最近他的家三儿真是越来越讨厌了，每次通电话都要跟他聊孩子，需要这么显摆吗？
浴室中的水声停止不久，夏朝露穿着睡裙出来，一眼就看到趴在上床，一动不动的男人，“我洗好了。”
带着沐浴过后的馨香气味，夏朝露把自己丢到顾以宁身边。她学着他的动作，紧紧趴在他的身边，“等我等的太久了吗？”
顾以宁沉寂的眼眸动了动，转瞬伸手将身边的人拉到怀里，低头在她发丝间嗅了嗅，“你换了洗发水？”
夏朝露回手抱住他的腰，笑着回答：“我今天去超市，觉得这个洗发水的味道也不错呀，你喜欢吗？”
“嗯。”顾以宁闷闷的应了声。
平时顾以宁基本也是这样的态度，他素来是个冷情的人，就算对夏朝露比旁人不同，但想要听到他的甜言蜜语也是很难得事情。
这几天心情压抑，这会儿夏朝露洗了澡，人就觉得很累很困。顾以宁将她抱到被子里躺好，低头看眼怀里的人，见她秀气的眉头微蹙，不由问道：“怎么了？”
“肚子有点不舒服。”夏朝露把脑袋往他心口蹭了蹭，她这几天情绪起伏很大，闹的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算算日子，大姨妈也快来了，所以她并没多想。
男人低头在她额前亲了亲，“需要看医生吗？”
“不用，我只是大姨妈快来了。”夏朝露闭上眼睛，转转脑袋靠在他的颈窝处，开始酝酿睡意。
“哦。”
顾以宁低应了句，眼底有什么一闪而过，“露露，我明天要出差，大概两天就能回来。你要按时吃饭睡觉，有事要马上给我打电话。”
“好。”夏朝露迷迷糊糊答应着，人已经处于半睡眠状态。
怀里的人呼吸渐渐平稳，顾以宁躺在他怀里的夏朝露，菲薄的唇瓣不自觉挽起温柔的弧度。嗯，等他出差回来，就要带夏朝露回顾家。
他要早点结婚，然后早点生个孩子，省的顾唯深隔三差五在他面前显摆，简直烦死人了啊！
翌日早上，夏朝露睁开眼睛的时候，身边的男人早已离开。她伸手摸了把冰冷的被窝，然后慢慢回想起昨晚顾以宁说过的话。
床头柜上有张纸条，夏朝露拥着被子坐下来，将纸条托在掌心。这是顾以宁的字迹，他说如果事情处理的快，他明晚就能回来，如果慢，昨晚后天早上他也能回来。
字条的末尾，还有顾以宁用签字笔画的一个心形。
噗！
夏朝露盯着那颗变扭的心形图案，脸颊微红的笑出声。顾以宁那么高冷的人，从来不会主动说些什么情话。如今看到他竟然在字条上画了心形，想来他最近的进步真是很大呀！
阴郁的心情暂时得到舒缓，夏朝露掀开被子走进浴室，动作麻利的熟悉干净。这几天她都没有回家，一直住在顾以宁的公寓。
一来她不想面对家里的人，二来她真的需要换个心情，冷静一下。
早上八点钟，夏朝露准时来到工作室上班。早会刚刚结束，秘书就敲门进来，“露姐，有位夏先生找您。”
夏先生？
夏朝露听到这三个字，脸色倏然沉下来，“让他进来。”
“是。”
几分钟后，夏全推开办公室的门走了进来。他手里拎着大包小包，基本都是夏朝露喜欢吃的东西，“露露，爸爸来看看你。”
原木色的办公桌后，夏朝露盯着进门的男人，尤其在他那句爸爸之后，眼神一下子变的犀利，“我只给你一分钟。”
“露露，你这孩子，怎么每次看到爸爸就这么强势？”夏全径直将手中的东西，语气微微有些不满，“爸爸今天可是特意来看你的。”
“特意来看我？”夏朝露冷冷勾起唇，“你是特意看我，有没有被气死吧。”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这是怎么说话的？”
望着对面男人的那副嘴脸，夏朝露就开始觉得心火燃烧，连带她的肚子又开始疼起来，“教唆夏阳不听话，这就是你的目的？”
“露露，夏阳是我儿子，我们是亲生父子。”夏全抿唇走到桌前，神情透着几分无奈，“爸爸年纪大了，以后的家业需要个继承人。夏阳是我的儿子，我的财产当然都要交给他了。等到他毕业后，就来公司帮我，肯定很快就能熟悉业务，以后必然能够成为我的好帮手。”
说到此，夏全笑着抬眼，不禁望向对面的女儿，“夏阳是你弟弟，看着你弟弟以后有出息，你这个做姐姐的，不是应该也高兴吗？”
啪！
不等夏全说完，夏朝露脸色阴沉的站起身，一把将他带来的东西全部推到地上，“我高兴什么？高兴夏阳愿意因为你这样的爸爸，就忘记妈妈的死？”
“露露！”夏全神情一沉，继而说道：“你妈妈的死是个意外，爸爸知道错了，可我们是一家人，你就不能原谅爸爸吗？”
“我不能原谅！”夏朝露情绪瞬间变的激动起来，“当年你不要妈妈，丢下我们姐弟三人的时候，有想过会有今天吗？当初你要钱，要我把夏阳的抚养权买走的时候，想过会有今天吗？我告诉你，这些事一件件一桩桩，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夏阳可以忘记，但我不能，我永远都不能！”
“你这孩子，脾气怎么就这么倔强呢？我们一家人好好在一起生活不好吗？爸爸以前是错了，可爸爸现在愿意弥补你们，只要你愿意，你和小琼也可以搬来一起住。”
“闭嘴——”
夏朝露怒不可遏，她正欲冲上前将夏全赶走时，小腹忽然一阵剧痛。她一下子痛苦的弯下腰，脸色变的煞白。
“露露？”
眼见夏朝露突然弯腰蹲在地上，夏全意识到不对劲，急忙跑上前，“露露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小腹一阵紧似一阵的绞痛，这种痛楚令夏朝露虚弱的说不出来话。她后背很快被冷汗浸湿，汗水顺着脸颊低落下来。
“来人，快点来人！”
意识到情况不对劲，夏全立刻喊了人进来。秘书冲进来后，看到这种情况，立刻拿起电话拨打急救电话。
大概十几分钟后，急救人员赶到后，直接将夏朝露送去医院。
不多时候，夏琼急匆匆打开赶到医院。她一口气跑到二楼急救室，果然看到夏全神色焦急的站在外面。
“大姐呢？”
“还在里面。”
夏全伸手指了指前面的急救室，夏琼担忧的拽住他的胳膊，问道：“怎么回事？大姐怎么会忽然不舒服？”
“我也不清楚啊。”夏全一脸茫然的摇摇头，“我原本是想去劝劝露露，让她不要为难小阳，可话还没说几句，她就忽然肚子疼。”
最近家里的事情很多，夏朝露疲于应付。夏琼眼神暗了暗，心想姐姐这几天肯定是累坏了，身体才会撑不住。
须臾，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出来，夏琼第一次冲上前，“我姐姐怎么样？”
“病人没什么大问题，你们不用过度担心。”
听到医生的话，夏琼紧提着的那颗心，倏然放下来。紧接着有护士将还在昏睡的夏朝露推出来，直接送去病房。
“病人的情况虽然不严重，但为保险起见，还是留远观察一晚吧。”
“好，都听医生安排。”
“病人家属留下一个，来跟我办下手续。”
护士推着病床过去，夏全拍拍夏琼的肩膀，道：“你先去病房吧，我去缴费。”
“我去吧。”
“小琼，连你也要跟爸爸这么见外？”
夏琼犹豫几秒钟，又看看被护士推走的夏朝露，只能听从了夏全的安排，转身跟着护士赶去病房。
夏全将全部缴费单子处理完，拿着单据重回医生办公室。
“医生，我女儿的情况真的不严重吗？”
医生翻开病例看了眼，又把护士刚刚送来的B超单子看过后，不自觉沉了沉脸色。夏全到底年长，看到医生的表情，只觉得有些不对劲。
须臾，夏全走出医生办公室后，神色紧张的走到僻静处拿出手机，拨出个电话。
对方的电话铃声响过几下，很快接听，“喂，我是厉俊。”
“二少，是我，夏全。”
夏全握着手机，谨慎的往四周看了看，确定没有外人后，才压低声音对电话那端的男人说了些什么。
再次睁开眼睛，天色已经暗了。病房中亮着一盏台灯，夏朝露睁开眼睛，病房中只有夏琼坐在病床边。
“姐，你醒了。”看到幽幽转醒的夏朝露，夏琼急忙倒了杯温水过来。
“我怎么了？”夏朝露开口的声音有些沙哑。
夏琼端着水杯弯下腰，轻托着她的肩膀，小口将温水喂给她喝下去，“你肚子疼，医生检查过了，也给你打过针，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混沌的思绪渐渐运转起来，夏朝露回想起晕倒前发生的事情，顿时长长叹口气。她以前来大姨妈前也会腹疼，只是从来像今天疼的这么厉害。
“姐，你饿吗，想不想喝点粥？”夏琼拿起保温盒，里面有她亲手煮的粥。
夏朝露摆摆手，瞥眼窗外黑漆漆的天，这才意识到自己睡了很久，“医生说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只要今晚没问题，明天就能办手续。”
“哦。”夏朝露不禁松口气。
“姐。”夏琼抿了抿唇，望向夏朝露的眼神有些犹豫，“你生病的事情，要不要告诉夏阳，让他…”
“不要！”夏朝露沉下脸，一口回绝，“我不想见他！”
好吧。
夏琼低下头，不敢再说。前几天夏阳说的那些话确实太过分，只是他们姐弟三人从小感情深厚，她真心不愿意让大姐和小弟变的如此陌生。
第二天早上，夏琼早早起来去买早餐。等下医生查房检查，只要夏朝露没有问题，就能办理出院手续。
走进浴室洗把脸，夏朝露看着镜中的自己，倒是觉得很精神。昨晚睡得不错，她倒是没想到，自己躺在医院的床上倒是睡得很沉。
将身上的病号服换下来，夏朝露简答整理好自己，等着夏琼买早餐回来。护士推开房门进来，后面跟着查房的医生。
检查过夏朝露的体温血压，一切都正常。
“医生，我可以办出院手续了吗？”
“可以。”
护士端着托盘先出去了，夏朝露看到医生合上自己的病历本，不由多问了句，“医生，我究竟为什么腹痛？”
“你以前，是不是做过流产手术？”
“…是。”
夏朝露眼神一暗，把头低了下去。
“昨天从你的B超单子来看，你上一次的流产手术造作有不当，所以造成你的子宫受伤。”
“医生，这是什么意思？”
“简单点说，你身体虽然没有大问题，但是以后想要怀孕几乎不可能了。”
“…”
大脑翁的一声响，夏朝露觉得这一刻，她的所有的血液都凝固了。
医生不断安慰的话语还在耳边，她呆呆坐在床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你现在年纪还轻，什么事情都不要想的太绝望。”
“现在医学越来越发达，以后说不定还会有治疗办法。”
“实在不行的话，你还可以去领养个孩子…”
不知道过去多久，耳边的声音才渐渐消失。夏朝露整个人依旧呆呆坐在床边，明亮的黑眸一片空洞。
当年她坐在那家小诊所的画面，不期然在眼前闪现。那时候她没有钱，身上所有的积蓄加起来，刚好能够给夏阳交上学费。她不忍心让弟弟耽误学业，所以就找了个不算正规的小诊所，进行了那场痛苦不堪的手术。
呵呵。
夏朝露蓦然笑了笑，这是老天和她在开玩笑吗？
不久，夏琼拎着热气腾腾的早餐回来，“姐，我买到了你喜欢的豆浆。”
夏琼笑着打开保温盒，将冒着热气的豆浆，递到夏朝露面前，“你尝尝看，我让老板加了糖呢。”
“姐，你怎么了？”看到夏朝露面色苍白如纸，夏琼心底一惊，立刻将豆浆放到桌上，转身就要去叫医生，“你是不是肚子又疼了？我去叫医生。”
“小琼。”
夏朝露一把抓住面前的人，声音有些颤抖，“我，我没事，我想出院。”
姐姐的手很冷，夏琼弯腰蹲在她的面前，“姐，你真的没事？”
“嗯，我真的没事。”夏朝露努力扬起唇，“这里空气不好，你快去帮我办手续吧，我还要回去工作呢。”
“哦。”夏琼不疑有他，起身后指了指桌上的豆浆，道：“那你想吃东西，我去办手续，很快回来。”
“好。”
等到夏琼走出病房后，夏朝露才双手撑着床边，一点点站起身。窗外的阳光明媚，她站在窗前，望着远处那片金光，心中却半点暖意都没有。
离开医院以后，夏朝露并没有回到工作室，而是直接开车去了曾经的大学校园。临近寒假，学生们忙忙碌碌准备复习，迎接考试。
寒风习习的天气，人们都穿上厚重的保暖衣物，行色匆匆的走在校园内，三三两两围在一起，正在议论放假要去哪里旅游。
学校的篮球场，此时清冷许久，寥寥无几的几个身影，偶尔伴随着篮筐的响动声。夏朝露穿着羽绒服坐在看台边，眼神直勾勾看向某处，整个人特别安静。
直到口袋里的手机闹铃声响起，她拿出来一看，这是她昨天设定好的铃声。今天顾以宁出差回来，她昨天就想好今天要早点下班，先去超市买些食材，然后回家把饭做好，等他回来一起吃。
不过就两天时间，四十多个小时，可为什么她的世界就又一次天翻地覆了呢？！
她想不明白，真的想不明白。
大概一个多小时后，夏朝露将车开回公寓。她拎着东西走出电梯，直接用钥匙打开门进去。
客厅里亮着灯，玄关有男人换下的皮鞋。夏朝露抿了抿唇，深吸口气调整好表情后，才拎着东西进去。
“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顾以宁看到进门的人，笑着放下手里的笔记本电脑，起身朝她走过来，并且伸手将她拥入怀里，“因为想你。”
鼻尖蓦然一阵酸楚，夏朝露努力压制心底翻滚的情绪，“我也想你。”
对于她的回答，顾以宁表示很满意。他微微松开怀里的人，低头看眼她手里拎着的东西，含笑问道：“你要做饭给我吃？”
“当然。”夏朝露努努嘴，道：“菜谱我都准备好了。”
“OK。”
顾以宁点头，“那你动作要快点我，我饿了。”
“好。”
拎着东西走进厨房，夏朝露鞠起冷水拍拍脸，再次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顾以宁是个细心地人，很容易就被他看出端倪。
须臾，夏朝露带着围裙跑出来，来到沙发前主动询问，“鸡翅你想吃咖喱的，还是红烧的呀？”
“随便。”
“随便我要怎么做啊？”
夏朝露不满的低语，顾以宁微微想了想，道：“咖喱吧。”
他记得，夏朝露对咖喱比较喜欢。
“哦。”
得到男人的回应，夏朝露立刻转过身。沙发内的一侧，摆放着许多颜色鲜艳的购物袋，她眼角随意的瞥了眼，而后脚下的步子便停住。
那些颜色鲜艳的袋子里，装着各种婴儿用品。从奶瓶到玩具，还有很多婴儿的衣服鞋子，每款样式都很可爱。
夏朝露怔怔看着那些东西，心尖蓦然收紧起来。
“这些东西是不是很可爱？”看到夏朝露手里攥着一件婴儿连体裤，顾以宁不禁放下手里的东西，几步走到她的身边。
“回来时，我在机场看到这家婴儿用品店，里面的东西都很可爱。”顾以宁弯下腰，伸手拿起个奶瓶，在手中轻轻把玩。
“怎么会想买这些东西？”夏朝露忍住絮乱的心跳，轻声询问身边的男人。
“呵呵。”顾以宁低低一笑，笑着伸手揽住夏朝露的肩膀，无奈的回答：“大概受了家里人的影响吧，最近我爷爷，我爸我妈，只要出门都会买婴儿用品。家里大大小小的婴儿用品都摆满了，可他们还总觉得不够。”
“你说，一个小孩子而已，需要用这么多东西吗？”顾以宁满脸好奇的撇撇嘴，他是个男孩子，对这些东西真心不懂。但是架不住身边人的熏陶，最近他每次回家，严如都会把他拉到婴儿房，将她给未来孙子或者孙女准备的东西，一一拿给他看，并且还详细的介绍每样东西的名称用途。
结果现在，顾以宁竟然已经知道，奶嘴和安抚奶嘴的区别，以及它们的用途各是什么。
“这些东西，你有时间的话，都给季笙歌送去吧。”
“哦。”夏朝露低着头，贝齿紧咬下唇，虽然她很努力，但还是无法抑制眼眶渐渐湿润。
“露露，你喜欢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身边的人半天也没回应，顾以宁诧异的偏过头，却看到夏朝露精致的脸上挂满泪水，“怎么了？你怎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