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皇上,你掐死我吧,哈…哈,但你要记得…一辈子都不会有人爱你…你爱的人,只会恨你,恨你…”上官柳莹如毒咒般的话语,艰难的从喉咙挤出。祁烨双目猩红,这些话竟在一瞬间,牵扯出了诸多封尘的回忆。

记忆里,他还是个孩子,瘦小而充满惊恐。

那个女人,也是像现在这般掐住他的脖子,狠狠的诅咒:“我恨你,你去死,你去死…你死了一切都好了,他就会爱我,他就会爱我…”

“哈哈,哈哈!!”

她笑得与面前这个女人,一般狰狞。

而瘦弱的他,只能落着泪求她:“娘…娘住手…烨儿好痛…”

“去死,去死!!”

去死!

去死!!

“啊!!!”

祁烨霎时甩手,别过脸去,跌撞的连连后退。上官柳莹得到空气,破然咳嗽,她平复了许久,目光一直锁住男子悲伤的背影。许久,她才见他转过身来,眸底杀意腾然。

“杀了我吧…”

上官柳莹不想太痛苦,她知自己在劫难逃,不如死的趁早。她已成功下了最后一剂毒药,即使她得不到祁烨,但祁烨的一生也不会再得到幸福。他和芊泽,必然形同陌路。

“杀了我…”

上官柳莹再一次重复。

“没这么容易…”

祁烨挤了挤眉眼,笑容森然,黑眸阴鸷横生令上官柳莹感到比死还可怕的绝望。他缓步走过来,捏住她的下巴:“洛羽晴,她已经死了…”

上官柳莹瞠着圆目,等待下话。

“她被你害死了…”

祁烨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说。

“有你在一天,芊泽就会回来,她不会忘记这恨的…”祁烨的意志里,已没有半丝温存,他想到了是报复,报复一切抛弃他的人。

“她不会忘记的…”

女子听时,瞳孔一缩。

……

“啊!!!”

黑夜里,芊泽蓦然顿起身,一旁的杏柔被吓得不轻,侧转过来惊异道:“怎么了,怎么了?”

芊泽粗重的喘气。

她梦见自己又走在大漠里,背着洛羽晴,一遍遍的重复她死去的一幕。她依旧在寻找,她想她活,可是无论她如何竭尽全力的挽留,却都是仓惶无助。

“羽晴…”

芊泽嘤嘤哭泣,小脸俯下埋入双掌中。

第一百零六章 屠城

天愈破晓这时,莫殇从内殿里走了出来。祁烨站在窗前,目光平视远方,淡淡道:“怎么样?”

莫殇俯首:“主上放心,她死不了。”

听罢,祁烨怪异的笑了笑,侧转过身:“很好,朕喜欢见她苟延残喘的模样。”

事实上,皇帝已命人截去了上官柳莹的双臂双脚,放入瓦坛内,但恐其死的太过轻易,便命莫殇制药,让她意识清醒的享受折磨,却偏偏死不了。这等做法,极尽残忍,莫殇暗自心忖,主上似乎比起以前,更为暴戾了。

“莫殇,这没你的事了,你下去吧。”祁烨吩咐他走,边说边欲转身。然而,莫殇却迟迟不动身,倒是踟蹰问道:

“主…主上,属下有一事甚为不解。”

祁烨止步,冷冷回眸:“何事?”

莫殇额间冷汗涔出,他拭了拭,说到:“主上的药,向来是属下配制的。多年来,后宫之中无有人孕有主上之子,为…为何,芊姑娘她…”

他配的药天下无双,皇帝断然不会有子嗣。为什么这次芊泽却怀了孩子,难道是他失手?莫殇大为不解。

祁烨听罢,目光微眯,眉宇间凛然生寒。晨曦之光从窗外射入,却仿似害怕他一般,在他身前戛然而止。一边是光明,一边是黑暗,祁烨却伫立在这明暗交接之处。

“朕不想解释这个,你下去吧。”

他拂了拂长袖,莫殇见他似有愠色,便吓得噤若寒蝉,不敢再多说一个字。他怪自己多言,赶忙下跪:“属下多言了,属下多言了。”他叩首过后,连连后退,仓惶而去。然而,一边疾步而走的他,一边仍在思忖。

如果说,芊姑娘怀有皇上的孩子,不是他配药的失败,那么,就只能是皇上自己没有吃药。

莫非,他是想要个孩子的?

莫殇想时猝然止步,站在长廊的一处怔然发呆。这怎么可能,主上痛恨魅生的身份,怎会留有魅生做子。可是,如若不是这样,他怎会不吃药?

莫殇狐疑不解,而恰时长廊远处,走来一对说说笑笑的宫女。她们互挽胳膊,嬉笑道:“知道小翠出宫嫁了个好人家么?”

“是啊,她真是好福气。”

“上个月来信时,她说她已生了个女娃,长的可像她了呢!”女子掩不住高兴,眉飞色舞的说来。两人雀跃,没有注意莫殇怪异的视线,径自走了过去。她们走后,莫殇的脑海里,倏地闪过一月之前的情形。

他和主上站在一起,他一如既往的搁下调配好的药汁,恭敬道:“主上,喝药吧。”

然而,主上却迟迟未有拿起那碗,反而问了他一句。

“莫殇,你说生个女孩,会不会长的像她娘?”

他说时,眸底仿似有一丝希翼之光,流淌而过。但只是一瞬,便悄然逝去,莫殇哪里抓的住。当时的他没有多想,但如今回想起来,他才幡然顿悟。

莫殇抚了抚长须,喟叹一声。他望向天际,淡淡低吟:“原来主上他…”

也想要一个家。

那下半句话,莫殇没有说出口。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憧憬,主上的恨,漫无边际,他收不了手,暗烩教也收不了手。一切的一切在最初的时候,就已经被定死,他们终究要和祁胤,一同覆灭。

带着恨,与之一同覆灭。

就在莫殇独自哀恸感慨之时,泷克正跪在祁烨身下,俯首接命。祁烨残忍的笑意,经久的噙在嘴畔。他薄唇开合,只说了两个字。而这两个字已让泷克,大为讶异。然,他并不敢多言,只道:

“属下遵命,这就起身赶赴漠西。”

祁烨笑出声来:“你知该如何做,记住,要让祁明夏救也救不来。”

“是!”

泷克又是一个狠狠叩首。

七日后,丘都。

璨亮的电光割裂了乌云密布的天空,雷声隆隆,从天际的另头,滚滚而来。倾盆大雨中,有一队鳞甲骑兵冲入丘都城门。那城门处的侍卫,见来势汹汹刚要呵斥询问来人,那骑兵之首,却倏地从斗篷下,伸出手来。

他亮出一柄符牌,那兵士便仓惶跪下。

“明夏将军,可在丘都营中?”

“在的,在的。”

那士兵赶忙点头。

得到答复后,这队骑兵又启程,策马飞驰。一队人掠过丘都街道,全然不顾道上闪躲不及的贫民。他们径直冲到祁明夏军营,对着刘钦亮出黄绫包裹的圣旨。

“让你们将军出来接旨。”

刘钦见他手持圣旨,虽有心有不甘,却也不敢造次。他回屋禀告过祁明夏后,祁明夏同他一起出来。

“圣上有旨,命你立即带领手下军队,去围堵边国从东逃窜的皇室。”

刘钦听罢,心有不服,大声道:“围堵这些人,用得着将军亲自出马?”

那骑兵的领头人却阴森一笑:“这是圣旨,由不得你们服不服。”他一甩袖,把手上的明黄布卷抛给祁明夏。明夏接过后,只是阴幽的眯眼,缄默的望向来人。

“将军,启程吧!”

他跳上马,整装待发等待祁明夏的回应。然而,明夏只是冷哼一声,便大步走进雨中,而与此同时,身边的亲卫已开始准备起来。那骑兵头领见此,暗自又笑了笑,继而摇手招来身边的人,窃语道:

“去回禀泷克将军,明夏就要出城了。”

“是!”

那人策马疾驰而去,祁明夏边走,边侧目瞥视。刘钦在一旁,也是注意到了,他凑过身来说:“将军,事有蹊跷,又不知他们暗地里搞得什么名堂。”

祁明夏跳上马,倒没有回应刘钦的话。他一夹马肚,驾马迎上前方来人。那人一身玄黑,骑了一匹黝黑的骏马。刘钦顺势望过去,见夕岄正缓缓而来,他喊了一声:

“夕岄!”

夕岄与祁明夏走到一起,眯眼望着他,说到:“将军放心,我留在丘都,如有变故,立即鸣雷相告。”

刘钦听罢,脸上一松,说到:“还是夕岄心思缜密。”

他说罢,也是蹬步上马。此刻营中的军队已调度成功,整装欲发,祁明夏一扯马绳,掉过身来吩咐自己的士兵:“此次出战,你们随我去擒拿边国余孽,事后,论功行赏!”

前方听罢,喝声一片,铮铮如同雷鸣。祁明夏一扫那骑兵首领的脸色,见他噙笑眯眼,仿似得逞了一般。祁明夏遂缄默的瞥回视线,领着人出了营地。刘钦与那骑兵队紧紧跟着他,其后便是左翼军的将士们。

倒是没有人注意夕岄的停留。他留在营地当中,等队伍的蹄声逐渐远离后,才策马欲走。哪知,他刚一喊‘驾’,身后倒响起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他狐疑的转过视线,说到:“你怎出来了?”

云翘撅起嘴:“我看今日皇城来了人,就出来瞧瞧了。哥哥又要打仗去了吗?”

夕岄未有回答,返身欲离。云翘追了上来,说到:“你怎么不跟去,平日里,你不是最喜欢跟着哥哥走的么?”

“我身怀重任,郡主莫要多事。”夕岄不理会她,继续离开,云翘哪里会依,骑马追上前,与夕岄并排而走:“你不要我管,我偏要管!说,为什么哥哥留下你不走,那皇城来的人,说什么了?仗不是已经打完了么,还要哥哥去做甚?”

云翘一系列的问题搅的夕岄心烦意乱,他缄默不语,只是骑的更快。

他跑云翘就追,两人一前一后向丘跑到了丘都街市。

虽然是大雨滂沱,然而能栖身躲避的地方却甚少。无家可归的人们任由雨水冲刷,冷冰冰的缩起身子,靠在墙角。他们见骑马的人来,也顾不得是谁,便吓的仓惶四散。云翘见着了,心有里气:“怕怕怕,还没见谁来,就吓的躲,真没用!”

夕岄听罢,微有愠色的瞥过来。

“我们占了人家的家,人家怎能不怕。”

云翘听后,心中虽是赞同,嘴上却硬要与之争执:“我都给他们发了那么多次的粮,他们难道就不该道声谢谢,还躲!哼!”云翘翻了翻白眼,夕岄脸色更沉,愈发不理她。

夕岄心里自是在想此次的事,那队骑兵突如其来,命明夏将军前去围堵边国余孽。如今边国,四下的城池已被占尽,哪里还有什么多余的仗要打。况且边国余孽何成气候,怎生要得明夏将军亲自捉拿?

莫非他们要引虎出洞,想对明夏将军不利?

可是,放眼这漠西,能与明夏将军对持的,绝无仅有。他们要拿下祁明夏,谈何容易。莫非…莫非…

“夕岄,你听见我说什么没呀?”

云翘大怒,恼红着小脸,怒气冲冲的甩了一鞭子在夕岄手臂上。夕岄撇过脸,怒叱:“你做什么!?”

“你不听本郡主说话!”云翘不甘示弱,夕岄又说:“你要说什么?”

“我问你,我明夏哥哥是不是喜欢一个叫芊泽的女孩?”

云翘刚说完,夕岄整个人脸色都变了。他停下策马,定定望着云翘,许久才说:“那又怎样…”

云翘见夕岄面色凝重,说话的语气都截然不同,心中不由得对这个叫芊泽的女孩,更感兴趣。

“她长什么样,哥哥怎这般喜欢她?”云翘直直问来。夕岄缓过神来,又踱着马步,小步前行。

“她长的很普通。”

“咦,我以为她是国色天香呢。”云翘笑嘻嘻的又说:“那她究竟哪里好,哥哥总记挂她呀。”

夕岄仿佛陷入回忆。心中默念:她哪里好?哪里好?

脑海里飘过芊泽笑时的模样,她眉眼轻弯,皓齿微露,仿似光彩被她揽尽,阳光生在她脸上。

“她笑起来,很好看。”

夕岄脱口而出。

云翘见他说时,竟不自觉的也挂着一丝笑容,不禁讶然。

“笑的好看?”云翘眨了眨大眼,食指放在颚下思吟:“我认识一个女孩,她笑起来,也好好看。就像春天,突然来了的感觉。”她回忆起与芊羽的相遇,芊羽接过她递来的馒头,旋即释然的一笑。

那笑,如沐春风般怡人。

“是么?”

夕岄自然不知她指的是谁,于是也不加在意。“不说闲话了,你哥哥命我在丘都留守巡查,我们出城去看看。”

“原是这样啊,好呀!”

云翘见他愿意与自己一道,便雀跃的应下。两人驾马出城,带着一小队亲卫巡视。

他们走到丘都右围时,遥遥的眺望,远处的矮丘一头,滚滚的一线黑色正突兀的出现。雨势太过凶猛,他们看不见来人是谁,顿时全面警戒。夕岄挡住云翘,拔出剑来说:“不知是哪方的队伍,郡主你小心。”

此刻,云翘####害怕,#####

“嗯,我在你身后,不怕。”

远方的军队踏水而来,地上泥水四溅。走的近了,夕岄倒是松了一口气,他们原是祁胤军。挂在军头的旗帜虽已尽湿,但仍能辨识清楚。

庞大的军队靠近他们,如同一只凶猛的野兽,匍匐而来。夕岄暗自觉得有些不妙,这军队人数众多,定属大将麾下。他们大肆前来丘都,究竟所谓何事?

想时,那将领已骑到两人不远之处。他抬起雨水纵横的脸,夕岄一惊,脱口而出。

“泷克!”

泷克身旁的人大怒,呵斥:“将军的名讳,可是你能直称的!?”

夕岄赶忙噤言,下马对着泷克稍稍一拜。泷克倒不理会这等小插曲,径直走向云翘,说到:“郡主怎生在此?”

云翘对泷克印象极为不佳,傲慢的抬着下巴,说到:“我在丘都,有何奇怪。你泷克将军在此,倒是蹊跷咧!”

“呵呵。”

泷克心忖,这么多日不见,这云翘郡主还是牙尖嘴利。夕岄在一旁,解释道:“明夏将军被派去围剿边国余党。不知泷克将军恰时赶赴丘都,所为何事?”

泷克在马上,俯视夕岄。

“你是祁明夏的人?”

“在下夕岄,是随明夏将军的剑客。”夕岄抱拳答复。泷克轻笑:“剑客?”

一个区区剑客,倒问起他来了。他不理会夕岄,和云翘说来:“本将军受皇上圣令,前来接管丘都。”

“接管丘都!?”云翘大为惊骇:“那你来接管丘都,那哥哥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