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归庭说:“马帮的人还真是挺有情有义。”

符鸣点点头,颇有些自豪地说:“是的,马帮的兄弟个个都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吃世上最艰辛的苦,做世上最诚实守信的人,我们用自己的行动去赢得别人的尊敬,也为自己赢出一条路来。”

石归庭由衷地感叹:“你们是值得人们尊敬的。”

符鸣说:“不是你们,是我们,你现在也是我们中的一员了。”

石归庭笑起来:“是的,是我们。”

一直熬到月近中天,才将所有的药煎完。石归庭将药倒进一个大瓦罐里:“好了,先放这里凉着,等明天一早,每个人用水囊装一点就可以了。”

符鸣说:“辛苦你了,石大夫。篝火好像还没有灭,我们去看看吧。”

石归庭答:“好,去看看。”

篝火会的高潮已经结束了,老人和孩子都回家睡去了,剩下的多是青年男女以及马帮的兄弟。大家都围着火堆听青年男女对歌,唱的全是即兴创作的情歌,热情而大胆,但是又不露骨下流。

大家看见他们过来:“符哥,石大夫,都忙完了?快来坐。”将他们夹在人堆中坐了。

有人起哄:“让石大夫给我们唱一曲吧。”

白膺笑嘻嘻地说:“石大夫是吴州人,听说吴州那地方也是十分流行唱小调的,石大夫一定也是会唱的。石大夫,给我们唱一个吧,让我们也听听传说中的吴侬软语。”

石归庭措手不及,被大家推到了焦点,他站起来连忙摆手:“十分抱歉,石某人不善音律,从未唱过曲。今天我是来听大伙唱的,望大家不要却了我的心愿。”

劳成起哄得最来劲:“石大夫,谁也不是天生就通音律的,我们都是听人唱,才跟着学会的。你在吴州,听过的曲调别说上千,数百总还是有的,我们只要求你唱一曲,你就别推辞了吧。”

大家都说劳成说的在理:“都是自己人,还害羞个啥啊。”

也有人说:“你先唱一曲,一会儿我们大家给你唱十个。”

石归庭实在推辞不掉,但是自己并不会唱吴歌,只好赶鸭子上架:“那我就勉为其难献丑了,以期能抛砖引玉。唱一支元曲,最能表达我此刻身在他乡的感受。”

说罢清清喉咙,开口便唱:“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这是一首极其有名的元曲,为历来漂泊在外的游子所钟爱。石归庭的声音说不上圆亮,甚至有点粗噶,但是这种粗噶正好体现出了这首曲调的凄凉。

在场的人,尤其是赶马的人都沉默不语,这支曲子正好道出了他们的境遇,说出了他们的心声。

符鸣最先反应过来,伸手鼓掌:“石大夫唱得十分好。只是这调子太伤感了些,使得我们都开始想家了,所以我们该不该罚他再唱一曲?”

大家纷纷反应过来,鼓掌附和:“该罚该罚,石大夫要重新再唱一曲。”

石归庭措手不及,本来是讨巧,唱一曲自己最熟悉的,结果唱完了还得挨罚,于是连忙推辞说:“这当初也没说唱什么啊,我唱过了,怎么能不作数呢?”

符鸣又说:“算,怎么不算数。是我们觉得石大夫唱得太好了,所以才要求你再唱一曲。大家说是不是?”

大家纷纷都答:“是。”

那些寨子里的姑娘小伙子们都围过来,等着他唱曲。

石归庭恨不能此刻地上开个缝,就此钻下去算了,可是又无法逃过,抬头看天上月色正好,心里一寻思,便开口唱:“明月几时有,八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一曲终了,大家都没有了声音。石归庭拱手作揖赔笑:“各位,我这已经是黔驴技穷了,各位且放过我吧。”

白膺带头鼓掌:“唱得好,简直是太好了。只是把大家这思乡之情勾得更浓了,想来石大夫也是想家了。我们今天就放过他吧,下面让符哥给大家唱一个吧。”

石归庭连忙鼓掌说好,大家也都随声附和。

符鸣连连摇头:“我已经唱过了,现在应该把机会让给在场的其他兄弟姐妹们,让寨子里的姑娘小伙子们给我们唱几个吧,大家说好不好?”

马上就有不少人答:“好!”

符鸣不愧是大锅头,这么快就将皮球踢给了别人。石归庭坐在人堆中,看着怒族的几个姑娘小伙子开始唱起歌来,眼光偷偷注意到符鸣坐到了人堆外,和一个年长的怒族人说话去了。

赶了一天的路,又被饿狼追赶,晚上又忙了大半宿,说不疲惫是假的,尽管那些姑娘小伙子们的歌声新奇好听,但是石归庭还是架不住呵欠连天。

坐在他旁边的劳成看见了,对他说:“石大夫,走,我带你去休息去。”

石归庭不好意思地掩住打哈欠的嘴巴:“大家都没动,我们走了没关系吗?”

“没关系,一会儿大家也都该休息了,这也晚了,明天大伙儿还得赶路呢。”劳成站起身,伸手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拉了起来。

石归庭拱手说:“各位兄弟姐妹,在下实在不胜劳累,先去休息了。”

符鸣也抬头看看天色,对大家说:“马队的弟兄是该去休息了,明天还要过瘴气林,今晚要养足体力和精力。寨里的姑娘小伙子们,你们还是继续,我们就不作陪了。”说罢拱拱手,转身向一户人家走去。

不一会儿,马队的人都消失在了寨子的各处。石归庭跟着劳成走进了一户老猎户的屋子。

第12章 瘴母之灾

第二日一早,石归庭在清脆的鸟鸣声中醒来。睁开眼睛,外面天色已经不早了,没有看见太阳,有的是白茫茫的浓雾。这分明是六月的暑天,又不是秋冬季节,怎么会有如此大的雾,石归庭心下狐疑。

马帮的弟兄已经在吃饭喂马了,符鸣看见石归庭出来,走过来打招呼:“石大夫起来了,还没吃饭吧,赶紧去吃。”

石归庭知道符鸣肯定是找自己有事,不然他极少主动找自己说话的。于是赶紧去盛了饭,三两口吃完,便准备放下碗筷。

符鸣又在旁边说:“石大夫,我们过瘴气林的时候通常都要吃得很饱,这样可以增强抵抗瘴毒的能力,所以你还是再吃一点吧。慢慢吃,不着急。”

石归庭听他这么说,于是又盛了一碗饭,慢慢吃完了。

符鸣一直在旁边等着,等他放了碗筷,才说:“石大夫你没有走过瘴气林吧?”

石归庭摇摇头:“还从来没有。”以前在岭南的时候听说也有瘴气林,但是自己倒是从来没有碰到过。

符鸣面色凝重地说:“瘴气林一般是十分古老的林子,非常潮湿阴暗,树高林密,日光一般照射不进林子里。碰上雨水较多的夏秋季节,湿度大,又没有风,那些瘴气就集结在林子的下层,看起来就像是一层薄雾。人呼吸一点还是无碍,但是呼吸得多了,就会中毒,引起各种病症。”

顿了一下他又说:“以往我们过瘴气林,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大雾天气。这种雾天,不仅视线不好,据说瘴气也会更浓厚一些,以前有马帮在这种天气过瘴气林,人马常常都会有折损。我担心今天大家不能安全过去。”

石归庭锁起眉头,对付瘴气他完全没有经验,只在一些书籍中看到过描述而已。“瘴气林有多宽?大概需要走多久?”

符鸣说:“瘴气林有具体有多宽我们不太清楚,我们的马道尽量避开了瘴气林的中心地带,从西北边最狭窄的地方通过。走起来至少需要半个时辰。”

这时白膺、劳成和几个赶马人也都忙完过来了:“符哥,今天还赶不赶路?”

石归庭知道,从马队的安全角度考虑,这样的天气最好是不要赶路了。“这样的大雾天气会持续多久?”

符鸣摇摇头:“不清楚,我问过寨子里的老人,短的也就一两天,长的三五天不等。”

白膺目光落在远处茫茫的雾里:“三五天的话,我们可等不起啊。”

符鸣点头:“所以我想问一问石大夫,你对你的药有多大的把握?”

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在石归庭身上。石归庭心头一紧:“我从未试过,但是山雾子跟了哥王一起,只会增强它的药性,不会减弱。”

符鸣抿了下嘴:“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准备出发吧,我们等下去也不是办法,相信石大夫的药是有用的。”

石归庭只觉得肩上担子沉重:“那好,大家先去装药吧,雄黄酒和艾草都带上。”

大伙儿整理好装束,扬着马鞭出发了。劳成依旧在头骡和二骡之间敲铓锣,石归庭如今胳膊虽还没有完全好,但也能帮着照看一下骡马,不算是吃闲饭的人了。

瘴气林离竹塘寨大概三十里地的样子,石归庭很奇怪,怒族的人怎么会选这个地方定居。

劳成说:“这也算是有好处的,因为这里瘴毒厉害,很多人都不敢靠近,所以打猎的人也少,猎物相对多一些。而怒族世代生活在这个地方,对瘴气的地形异常熟悉,所以不会随便误闯进去。”

这个上午,符鸣非常注重马队的休息,每走一哨就会停下来歇一下,以让骡马和人都保证充分的休息,不至于太疲劳。

到了半个上午,太阳强烈起来,浓雾也逐渐消散淡去,这让大伙儿心头稍稍松了口气。

这一带的林子有些年份了,几百年的参天大树都是常见的。石归庭小心地打量着两旁的环境,那些高大的树木下,全是积压了数百年的腐枝叶。地势渐呈下坡趋势,符鸣在一处比较开阔的坡地上停下来:“好了,我们先在这里开稍,下午再出发。”

原来前面再行几里,就到了瘴气林。石归庭打量这片坡地,没有树木,只有一些巨大的树桩,那些树桩有了年纪,被日晒雨淋了不知多少年,呈现出沧桑的黑色。坡地上有不少灰烬堆,想是来往此处的马帮做饭时留下来的。

符鸣带头埋锅造饭,大家给骡马喂料喂药,提早做准备。吃过饭,石归庭提醒大家喝药,这才重新装马出发。路上还是歇了两哨,最后一次装上驮子的时候,符鸣说:“大家将口鼻都蒙上吧。”

石归庭补充:“最好将布巾打湿了再系上。”

骡马的大口罩是早就准备好的,有经验的骡马老老实实地被套上口罩,新来的骡马尽管十分不情愿,但也被套上了。

符鸣带头赶着三妞走在最前头,石归庭跟着劳成走在队伍中间。大家都尽量不说话,只用口鼻呼吸。每个人脸上都蒙着面巾,知道的是马帮在过瘴气林,不知道还以为是一群打家劫舍的强人呢。

这时已是午后,早晨的浓雾已经消失了。但是眼前的林子还有一层淡淡的轻雾,雾气弥漫在林木的下方,约有一两个人的高度。石归庭想,这应该就是瘴气了。这片林子地势低洼,大约是常年积水,又无法流动,动植物死了之后在林中腐烂,所以就成了瘴气的源头。

石归庭抬眼打量四周,周围静悄悄的,一片死寂的静默,连声鸟叫都没有,更别说有野兽的踪迹了。耳边只有人畜的脚步声,以及骡马身上挂着的铃铛发出的响声。气氛显得沉闷而压抑,这群平时爱说笑的汉子此刻都缄默着,没有人出声打破这种沉闷,比起打破这种沉闷,大家更愿意安全地穿过这片瘴气林,所以都打起精神来赶路。

林中偶尔会看到白骨,不知是什么动物不小心闯入林中,中了瘴气,再也没能走出这片林子。为了尽快走过这片林子,大家都没有给骡马下驮子歇息,在林子里停留的时间越长,危险就越大,这是谁都明白的道理。就连骡马,似乎也知道这片林子隐藏着危险,没有半分懈怠,兢兢业业地埋头赶路。

林子里又闷又热,骡马因为没有休息,身上大汗淋漓。突然不知从哪里飞出来一大群蚊子,黑压压地往马队冲过来。

符鸣连忙喊:“大伙儿用艾草和雄黄将蚊子赶走。”

原来这群蚊子就是人们最怕的带着瘴毒的蚊子,一旦被蚊子叮了,就可能会中瘴毒。

石归庭没有见过这阵仗,只好也学着大家的样子驱赶蚊虫,但还是冷不防被蚊子在脖子上叮了一口。他心里暗叫坏了,千万别出事啊,希望那些药能够有效。但又不好大肆宣扬,只好紧跟着劳成的脚步走了几步:“阿成,还有多久能走到边了?”

劳成抬头看看周围,又仔细看了下路旁刻在树上的标志:“快了,还走两刻钟,就到边缘了。”

石归庭心说:总共才有半个时辰的路程,这走了老半天,怎么还有一半的路程,看来这瘴气林还真是不好过,希望其他的人可别像自己这样也被蚊子叮咬了。还有这些骡马,身上负着上百斤的货物,走这么久不能歇一口气,那真是不容易啊,还好早就在它们身上涂抹了艾草汁和雄黄酒。

一匹今年新买的骡子开始有些焦躁不安,它烦躁地打着响鼻,隔着口罩,也能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中。符鸣在前头喊:“乌莫,看好你家的那头新骡子。”

叫乌莫的赶马人连忙跑去牵起那头骡子,在它的脖子上安抚地摸了两下。那头骡子终于安静了些,继续赶路。

石归庭抬头看看天色,阳光正从厚密的树冠筛落下来,一个金色的小光团从枝叶间飘落下来。石归庭眨眨眼,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然而那东西加快了速度,而且越来越大,迅速朝地面落下来。那光圈在离他一丈远的地方突然炸裂开来,颜色一下子变得绚烂无比,隐隐约约还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

石归庭心下觉得好生奇怪,这什么东西,还这么香。没发现走在他后面的白膺脸色刹然全白,惊叫出声:“石大夫,快跑!”

石归庭听得他的声音布满恐慌,也顾不得细问,赶忙拔腿往前头跑。

他一边跑一边听见后头一阵骚乱。有人惊喝:“瘴母,是瘴母,赶紧散开!后面的先别过来了。”

瘴母?石归庭听见这个名字,心想:有些熟悉的名字,是什么来着?瘴毒之母?一边想着,一边却觉得自己头昏脑胀起来,胸闷气短,呼吸急促,身上开始发热且难受。他摇了摇头,尽量使自己保持清醒,却发现身体的力气仿佛被一丝丝抽去,腿脚如注了铁一般沉重。

符鸣已经走到林子边沿了,在前头听得后面的骚乱声,心里一惊:坏了,遇到瘴母了。连忙回头去看,后头的人已经不再往前跟,纷纷停在一处。劳成也语气紧张地说:“符哥,怎么办?遇上瘴母了。”

符鸣大声问:“有没有谁闯上了?”

白膺远远地答:“石大夫和两头骡子在瘴母的近旁。”

第13章 债上加债

劳成听闻连忙去看石归庭,一看吓了一大跳:“石大夫,你怎么了?哪里觉得不舒服?”

石归庭觉得眼皮沉重,头脑有些迷糊,胸闷无力,虚汗汩汩地往外冒,蒙在脸上的布巾已被汗湿透了,他跟在一匹骡子后头,艰难地迈动着脚步。听见劳成问自己,他无力地摇摇头,不知是在说没事还是不知道。

劳成忙退回来,扶住他:“石大夫,石大夫!”

符鸣听得心里一惊,知道石归庭必定是中瘴毒了,他压住心里的惊慌,将自己负责的那几头骡马赶出瘴气林,也来不及拴起来,就赶忙跑回来。

瘴母是最毒的一种瘴气,但发生的几率极小,符鸣赶马多年,还从未遭遇过瘴母。但是他是知道瘴母的厉害的,遭遇瘴母之人,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这石归庭头一次跟着他们过瘴气林,居然就遇上瘴母了,这该说他运气好呢,还是命太背?

“石大夫,石大夫你怎么了?”符鸣将石归庭的一只手臂架在自己肩上,一边关切地问。

石归庭已经没力气回话了。劳成在一旁忧心地说:“看样子是中瘴毒了。”

符鸣看着石归庭意识已经不太清醒了,于是二话不说,背上他就往林子外跑。一口气跑了二里多地,出了瘴气林,才将他放下来。扯下他的面巾,尽量让他呼吸顺畅,又拿出水囊给他灌水,想一想,又将自己没喝完的那些汤药尽数灌入他口中。

劳成跟在后头过来,焦急地问:“符哥,怎么样?石大夫要不要紧?”

符鸣摇摇头,中瘴毒他是见过的,但是没有见过中瘴母的人。

白膺领着后面的人等了好一阵子,确定瘴母的异香都散得差不多了,才继续往前走,陆陆续续出了林子。

符鸣说:“阿成你带大家继续往前走一段,到前头那条溪边去休息,我们马上就来。阿膺你留下,过来看看石大夫。”

白膺诊断了一下石归庭的脉搏,又翻看了一下他的眼皮,啧啧赞叹了两句:“这瘴母真是厉害,隔那么远就把石大夫给放倒了。以前总算听说它的威力,如今总算见识到了,果然名不虚传。”

符鸣看他居然一副吊儿郎当的神态,知道石归庭大概没有多大的事,但还是板下脸说:“阿膺你倒是说要不要紧。”

白膺嘻嘻笑:“符哥别急,死不了。再说了,石大夫药箱里宝贝多得很呢。”

听他这么说,符鸣放了心。他看见石归庭一直昏迷不醒,没有办法,只好再次将石归庭背起来,准备去追赶马队。“阿膺,你以后认真点好吧,别老是吊儿郎当的,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你还嬉皮笑脸的。”

“符哥教训得对。”白膺连忙收了笑脸,看见符鸣黑色的衫子已经被汗湿得贴在身上了,于是说,“符哥,我来背吧,你刚背着他跑了二里地,怪累的。”

“不用,马上就到了,他又不沉。”符鸣抹了把汗说。

到了休息的地方,轻轻将石归庭放下来。劳成拿了石归庭的蒙面布巾,在小溪里打湿,帮他擦了一把脸,然后在他的脖子上发现了一个被蚊虫叮咬的痕迹:“咦,石大夫好像被蚊子叮了一口。”

白膺凑过来看了一眼,遂感叹说:“石大夫的运气还真不是一般地好,先是被蚊子叮了一口,后来又遇到瘴母。”

符鸣在水边洗了把脸,回过头来看地上的石归庭,皱了眉头问:“阿膺,石大夫真的不要紧?”

白膺转过身去翻石归庭的药箱:“我上次在他的箱子里看到过一种解毒的良药,拿来试试。”说着摸出一个蓝色的小瓷瓶,打开闻了一下,然后倒了两颗出来。然后捏着石归庭的嘴,将药喂进去。

符鸣拿过水囊,给他灌了点水:“我刚刚还给他喂了点汤药的。”

白膺将石归庭在地上放平:“应该没什么事了,过一会儿就好了。”

这次过瘴气林,遇到了大雾和瘴母,情况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凶险。但是大家基本都安全无虞地走完了瘴气林,就连以前那种中毒的迹象都没有出现,这不能不归功于石归庭配的药。大家都感到挺高兴的,以后有了这剂汤药,就不怕走瘴气林了。但是谁也没有想到石归庭本人会中瘴毒,于是都纷纷围过来。

“石大夫要不要紧?”

“他不会有事吧?”

大家七嘴八舌,但是关切之情却是真真切切的。

符鸣挥一下手:“石大夫不会有事的,大家都散散,给马喂料去。让石大夫好好休息一下。”

过了一会儿,石归庭的眼皮动了动,睁开了眼睛。劳成在一旁关切地问:“石大夫,你可醒了,可吓死我们了。怎么样?有没有觉得那里不舒服?”

石归庭感觉浑身乏力,但是头晕胸闷的迹象已经没有了,抬了下手臂:“就是有些乏力,别的都还好。”

白膺嘻嘻笑:“我说了石大夫会没事的吧,你看,药刚吃下去人就好了。”

石归庭侧头一看,白膺正在收拾他的药箱,不知又在捣鼓什么,他料想到白膺在给自己找药:“谢谢你,阿膺。”

劳成在一旁揶揄地说:“谢他做什么?他半分力气也没出,用了你的药给你治病,倒是把功劳全揽去了。你要谢,就该谢谢符哥。幸亏符哥将你背出来,要不然你可真的要出大事了。”

石归庭抬眼一看,符鸣正蹲在自己的左边:“谢谢你,符锅头。”

符鸣的黑脸一红:“不用这么生分的,你是我们的兄弟,怎能置之不管。这次确实是你运气不好,居然碰上瘴母了。倒是我们该感谢你,我们服了你配的药,人和骡马全都安全无事。”

石归庭想起来自己见到的那个光团:“什么叫瘴母?”

符鸣说:“有人说瘴母是瘴气的源头,也有人说瘴母是瘴气之王,总之是最毒的瘴气。瘴母有奇香,常藏在人迹罕至之处,通常都极难碰上,这还是我们头一次遇上瘴母。传言中了瘴母之毒的人,不死也得去半条命,还好你自己带着药,要不然我们还真是不知道怎么办。”

“谢谢符锅头,我已经没事了。”石归庭有些自嘲地揶揄,“我头一次过瘴气林就遇上瘴母,这运气还真不是一般地好。”

符鸣笑笑:“那你好好歇一会吧,一会儿坐阿成的骡子走。阿成,你好好照顾石大夫。我去看看那些骡马。”

周围的人听说石归庭醒了,纷纷围过来问候。石归庭虚弱地笑笑:“谢谢大家关心,实在对不起,让各位担心了。我已经好了,没事了,大家都去忙吧。”

符鸣看过一圈回来,大部分骡马都没有中毒的迹象,看来石归庭配的药对牲口也是十分有效的。只是那瘴母崩裂时与石归庭站得近的那两头骡子中了毒,卧在地上没精打采的,白膺正在给它们喂药。

“阿膺,怎么样?要不要紧?”符鸣问他。

白膺头也不抬,将剩下的汤药倒在一个竹筒内,掰开骡子的嘴给他喂药。符鸣连忙去帮忙。

白膺将药灌进去,一边答:“这药对付普通的瘴毒还行,不知道能不能治瘴母的毒。就算是能治,恐怕也是剥茧抽丝一样,没有个十天半月是好不了。”

符鸣皱了眉头:“阿膺,我看你刚刚给石大夫吃的药效果挺好的,那药能给骡子吃不?”

白膺笑起来:“也可以试试,反正吃不坏。符哥你去向石大夫讨药吧。”石归庭那药丸疗效甚好,是用多种珍贵的药材配制而成的,得来极不容易,所以他才没有拿来喂给骡子。

符鸣站起来,果真去向石归庭讨药去了。石归庭岂有不同意的道理,骡马病了,就会影响整个行程,自己的药虽然金贵,但是身为马帮的一员,就要为整个马帮的利益考虑,多贵重也要贡献出来啊。

那两头骡子吃过石归庭的药,果然好了许多,虽然还有些拉稀,但是已经能够站得起来了。符鸣安排人照顾着两头病骡子,将它们的驮子分散到其它的骡马背上去。看石归庭也能站起来了,便安排马帮赶路。

队伍出发的时候,劳成又扶着石归庭坐上了骡子。石归庭中的瘴毒来势汹汹,但因解药服得及时,所以没有引发重症,只还有些腹泻的症状,身上也乏力,无法进行长途跋涉,所以也没有拒绝坐骡子。

晚上到达马店之后,石归庭又给开上了小灶,饭菜比旁人的都要精细些,还有一碗鲜鱼汤。石归庭连忙推辞:“阿成,我已经无碍了,不用给我另外准备,我就跟大家吃一样的吧。”

劳成说:“这鱼可是符哥特意为你抓的,叫我拿到厨房,熬了这么一莲花,你千万别推辞啊,要不然符哥又会来骂我了。”莲花是碗的代名词,因为“碗”与“完”谐音,这是相当不吉利的说法,为马帮所忌讳,所以人们管碗不叫碗,叫莲花。

石归庭对符鸣还是有些忌惮的,一听劳成这么说,乖乖的将汤喝了,心里非常感动:符鸣这个人粗中有细,除了嗓门有点大,脾气有点急之外,还是挺细心体贴的。

劳成看他喝完:“这就对了嘛,别拂了符哥的好意。”心里说,符哥这人其实挺好说话的,怎么石大夫一听他就哆嗦,说啥都不敢拒绝,哎,这就是不了解的好处啊,容易树立威信。

其实石归庭并非怕符鸣,而是欠他的人情债欠得太多了。这人吧,债欠得越多,在心理地位上就自动降得越低,这外人看着,就觉得是在害怕对方。算起来石归庭竟被符鸣前后救了三次,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债主了,所以心理会示弱是很正常的。

尽管符鸣每次看见他并没有露出任何严厉的神色,甚至还算得上和颜悦色,但是石归庭发现自己有些消受不起符鸣的目光,一被盯着看就双腿直打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