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鸣不说话,他拼命地扒着雪,他要将大夫救出来,他的大夫,那个总是善良为别人着想的石头,他不能让他就这么离自己而去了。他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他,他喜欢他;他还没有告诉他,那天夜里,他其实已经醒了,知道他在偷偷地亲他;他还想告诉他,这次回去之后,他就自由了,他不必再跟着马帮吃苦受累了,他想去哪里都行。可是这些他都还没来得及说。

“不是石大夫,是阿鸣家的骡子,驮帐房的骡子。”有人在说。

大夫还没被找到,符鸣的泪汹涌地落在积雪上,他的手机械地动着,就算是手指头抓出了血,他也完全没有知觉,只是不断地重复着一个动作,扒,不停地扒!

“帐房下有人,是石大夫!”有人惊喊起来。

符鸣连滚带爬地冲上前,推开那个说话的人,是大夫,他在这里,老天爷,他一定不能有事!他搬开帐房,清除掉积雪,终于看见了骡子背后的石归庭,他仿佛睡着了一样,闭着眼睛,静静地躺在那里。符鸣的手颤抖了,他小心地将石归庭的上半身抱起来,伸手在他脸上拍打着:“大夫,大夫!你醒醒,你醒醒啊!”

周围的人有些已经停止了动作,白膺赶紧过来,伸手在石归庭鼻子下探了一下,又在他的颈侧探了下,已经没有呼吸和脉搏了。他摇了下头,所有的人都流下了眼泪。

“阿膺,你救救大夫,他还没死,你一定能救他的对吧。”符鸣抬头看向白膺。

白膺的眼中淌下两行清泪,哽咽着说:“符哥,石大夫已经没气儿了。”

符鸣狠厉地嘶吼:“你胡说,大夫他一定不会死的!他才被埋了这么一会儿,他一定不会死的!”

白膺流着泪摇摇头。

符鸣瞪着他:“你不是说大夫带了很多宝贝药材吗?怎么会没有救?还有那次,我陪他去采药,他挖了一棵仙人草的,他说能够起死回生的。”

可是石归庭的药箱在掌尾的骡子身上,那头骡子这时已经被埋在雪里了,去哪里能够找出来。劳成哭着说:“符哥,大夫的药箱被埋起来了。”

符鸣双目赤红,他放下石归庭,又拼命地开始刨雪,嘶声裂肺地喊:“大家快帮忙挖,挖出来大夫就有救了。”

白膺突然想起来什么,他拉住符鸣:“符哥,你别挖了,赶紧将大夫搬出来,我这里有药。我们一定要救大夫。”

符鸣顿住手,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阿膺你说的是真的?”

白膺点点头:“快点,符哥,将石大夫搬出来。”

大家去抬石归庭,符鸣将他们都推开,自己上前去抱石归庭。但是他的情绪一直十分激动,又拼命在挖雪,体力早已完全透支,根本就抱不起来。劳成将符鸣拉开,几个人上来将石归庭抬出雪坑,走到安全地带,已经有人麻利地将毡毯铺上了。

白膺将石归庭的衣服解开,学着当年那位活佛的样子,从地上抓起雪团,用力在石归庭胸膛上搓擦。符鸣抹了一把眼泪,跪在石归庭身边,也学着白膺的样子给石归庭搓身子,石归庭被埋的时间不长,身体其实还是温热的。有几个手脚麻利的,已经就地搭起了帐房。余下的人有的生火,有的照看骡马,有的则去雪堆里刨被埋压的骡马。

白膺用雪搓了一会儿,然后住了手,指点符鸣怎么做:“符哥,一直用雪搓压他的心口和左胸,不要停。”说罢解开捆在身上的褡裢,摸出一个布包,小心地展开来,竟然是一根红绳扎着的一颗绿色小草。当初因为好奇,向石大夫讨要了这棵岩珊瑚,一直珍藏在身边,希望今天能够救上石大夫一命。

火已经烧起来了,架上瓦罐开始烧水煎药。白膺交代好煎药的人看好火,然后又跑到石归庭身边。符鸣还在拼命地给他搓擦身体,白膺抓起他的手把脉,听了许久,终于舒了一口气:“石大夫活过来了。”

符鸣听见这话,手里的动作也停止了,他将雪块一扔,连忙去探石归庭的呼吸,又猛地缩回手:“阿膺,你不是骗我吧?大夫他还是没有呼吸啊。”

白膺笑了一下:“符哥,你别心急,石大夫才刚刚有了脉搏,非常缓慢,你太心急了,所以探察不出来。现在不用给石大夫搓身体了,赶紧将衣服裹起来,抱到帐房里去,别让他冻着了。”

符鸣闻言连忙将石归庭的衣服胡乱掩上,抱起他往帐房里跑。大夫的衣服已经湿了大半,要赶紧给他换上干的。劳成已经给石归庭找来了干衣服,符鸣将石归庭的衣服全都除掉,然后给他穿上干净衣服,用毡毯紧紧裹上。他将石归庭搂在怀里,将脸贴上他没什么温度的脸,一刻都舍不得放手,上天保佑,他的大夫终于活过来了,他的石头终于活过来了,差一点,他就失去他了。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簌簌地往下落,濡湿了他和大夫的脸庞。

白膺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看到这个情景,心里已然明白了七八分。他默然地走到符鸣身边,蹲了下来:“符哥,将大夫放下来吧。他气血还没有畅通,需要平躺着。”说着便去从符鸣手里接石归庭。

符鸣松开怀抱,这时候,只要是为了大夫好,谁的话他都愿意听。

“符哥,你的手指受伤了,去包扎一下吧。”白膺为石归庭掖好毯子,轻轻对符鸣说。

符鸣不理会他,只痴痴地盯着石归庭看,眼泪肆意地淌着。过了好一会,白膺才听见他哽咽着说:“大夫将我推上马背上,自己却被雪埋住了。为什么我当时没想到将他送上马背呢?”

白膺红着眼睛说:“符哥你别自责,石大夫一定不希望你这样的。再说他不是没事了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符鸣低头垂泪:“大夫真的会没事吗?”他看不见他睁开眼对他笑,叫他阿鸣,他的心便惶惶不安,此刻的大夫就像那寒夜里的油灯,吹气稍微重一点,他的生命就会被扑灭一样。

白膺叹了口气,不再说话,然后掀开门帘出去了。过了一会儿,他端了一碗药进来:“符哥,岩珊瑚煎好了,给石大夫喂药吧。他现在气息微弱,我们用岩珊瑚来护他的心气。”

“好,我来喂他。”符鸣接过药,舀了一勺子,便欲往石归庭嘴里喂进去,但是石归庭的牙关紧咬,根本无法喝药。符鸣着了急,放下药碗,捏着他的下颌使牙关打开,才能将药倒进他嘴里,“阿膺你出去吧,我会喂完的。”

白膺本来想上来帮忙,但是听见符鸣的语气有不容置疑的命令,只好退了出来。符鸣端起药碗,自己喝了一大口,然后托起石归庭的头,一手捏开他的下巴,将药缓缓地喂进去。那药既苦又涩,比黄连还苦上三分,符鸣浑然不觉,这是大夫为他吃的苦,自己苦一点又算什么呢?

喂完药,符鸣将药碗放到帐房外,回到账房里,脱光了自己的衣服,将石归庭的衣服也全都脱掉,然后抱着他钻进毡毯里。石归庭从恢复脉搏起,体温就一直非常低,而眼下最好的取暖方式便是这个了。

符鸣这个时候的行为已经完全不是一个大锅头的作为了,至少有五头骡马还埋在雪堆里,而且帐房也就搭在小雪山的山脚处,虽然目测雪崩的积雪不会推到这里来,但并不说明这就是安全的了。他对这些事不闻不问,他目前唯一的念头,就是要让石归庭活过来。

白膺默默地将符鸣的责任挑了起来,他指挥大家刨雪,将被雪埋了的骡马挖出来。雪崩的时候骡子都快走到安全区域了,然而因为雪太厚,它们根本就跑不动,只能活生生地被埋。白膺清点了一下数量,有五头骡马死在雪崩中。他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符鸣,这个时候告诉他这些,无疑就是给他添堵。

大家情绪哀伤,默默地做着各自的事情,也没有人去打搅符鸣。大家从他的态度中,看出了石归庭对他的重要,他们有的人虽然失去了骡马,但比起符鸣来,这实在不算什么。因为这五头骡马中就有一头是符鸣的,加上上次野狼坡的那头,已经是两头了,而且还有生死未卜的石大夫,没有人比符鸣的损失更大。

第49章 苏醒

这天晚上,大家就在雪地上搭起了帐房,就地宿营。天快黑的时候,白膺再次进入符鸣的帐房,他端了药来:“符哥,我给石大夫送药来了,你自己也起来吃点东西吧。”

符鸣放开已经温热的石归庭,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温热的气息在他手边拂动,很弱,但是已经有了。他再次将心放回肚中,不是假的,大夫的确已经在呼吸了,这不知是他今天第几次重复这个动作了。他的心一直惶恐不安,生怕过了一会,那呼吸又没有了。

符鸣坐起来,拿起自己的袄子胡乱穿上,然后从白膺手中接过碗:“谢谢你,阿膺。”

“符哥还跟我这么客气做什么。”白膺在铺了牧草和毡毯的铺位上坐了下来,从毡毯里摸出石归庭的右手把脉,脉搏虽弱,但是一下接一下的清晰可辨,“谢天谢地,石大夫总算是没事了。明天也许就醒来了,或者还要过两天,符哥你别着急。”

符鸣听到这话,鼻子一酸,差点又滚下泪来,除了父亲猝然离世的那天,今天是他成年之后再次流泪。他低下头摩挲石归庭的脸:“谢谢你,阿膺。今天多亏了你,要不然大夫就…”

白膺讪笑了一下:“若不是我接了这单买卖,我们何苦要受这样的罪。当初是我讹了石大夫的一味药,没想到有一天居然还是用回到他自己身上了。这事好像是冥冥中注定的一样。”

“是的,这都是上天注定的。他从山上滚落下来,正好落在我的脚边。我救了他一次,他还了我一命。”符鸣也喃喃地说。

过了一会,他又对白膺说,“阿膺,我和大夫欠你一个人情。”

“符哥说什么笑话,这是石大夫自己救了他自己,要不是他给我的药,我们今天拿什么救他呢。”白膺感叹地说,“好了,符哥,给大夫喂药吧。”

符鸣说:“今天真是辛苦你了,外面情况怎么样?”

白膺叹了口气:“有五头骡马被压住了,全都已经挖出来了,不过全都已经…有一头是你家的。”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

符鸣红了眼睛,连着上次那两头,这已经损失了七头骡马,自他接管符家帮以来,从来未经受过这么大的损失。他抹了一把眼睛:“这实在是…”

白膺低声说:“对不起,符哥,我当初真不该接这笔买卖的。”

符鸣摇摇头:“要说对不起的该是我,我是大锅头,并且是我拍板定下来的这次买卖。阿膺,你先出去吧,我喂了药就出来。我会给大家一个交待的。”

符鸣给石归庭喂完药,然后穿戴整齐,替石归庭掖好毯子的角角落落,这才出了帐房。此时天已经全黑了,帐房围着中间的火堆成了一个半圆,另外一边便是骡马趴卧之处。大家此刻都没有睡觉,还都在忙着处理死了的骡马。

符鸣安静地走过去,大家都停了手,纷纷跟他打招呼:“符哥!”“阿鸣!”

符鸣看着地上已经僵硬的骡马尸体,挨个都去摸了一遍,蹲跪在一头骡子尸体旁边,哽咽着声音说:“今日的事,大家都受惊了。符鸣无能,连累大家蒙受如此大的损失,这是我的失职之处,我不会推诿责任。这些天的损失,我一定会慢慢补偿给大家,以我的性命作保,以后决不让大家再蒙受任何损失!”

“阿鸣,你太言重了!”

“符哥,这事根本不怪你!”

“符哥,我们相信你原本也是一片好意,发生这样的事谁都不乐意,谁也没法预先知道的。”

“阿鸣,你也别太自责,你自己的损失比我们任何的人都要大。”

“…”

大家纷纷出言相劝,符鸣听着十分感动。顿了一下又说:“今天还要感谢各位鼎力相助,帮我救出了石大夫。石大夫是为了救我而被埋在雪下,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我欠大家一个人情,我会铭记在心的。”

大家纷纷都说,石大夫也帮了我们不少啊,我们救他都是应该的,阿鸣你没有必要分得这么清楚。说起来我们大家都欠着石大夫的,这次他被埋住了,幸亏我们将他救起来了,要不然他一个外乡人,在这异地他乡的,万一出了事,让大家的良心如何过得去。

符鸣点点头:“说起来我们都欠石大夫太多了,总而言之我还是要感谢大家。今天大家都辛苦了。”说着从一个人手里拿过刀子,与大家一起处理起来。

这天晚上,没有人来跟他们分享帐房,大家都分别挤在另外的帐房里,符鸣和石归庭难得地享受了二人世界。美中不足的是,石归庭一直昏睡不醒。符鸣抱着石归庭,夜里醒来了好几次,尽管紧贴着自己肌肤下那具温热的身体有着均匀的脉动,但是他总是觉得莫名地恐慌,他总要贴近他的嘴边,去探察他的呼吸,轻轻地呼唤他的名字,当然得不到回应。

天快亮的时候,符鸣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触摸自己的脸,他一惊,醒了,遂马上变为狂喜:“石头,石头,你醒了吗?”

黑暗中,无人回答,符鸣摸索到那只在自己脸上游动的手,紧紧地抓住:“石头,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太好了!”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有个沙哑的声音问:“阿鸣,我们这是在哪?”

符鸣吻着石归庭的手:“在小雪山脚下。”

石归庭疑惑地问:“我们都被埋起来了吗?”

符鸣连忙摇头:“没有,石头,我们没有被埋起来,我们得救了。现在我们在这里开亮呢。你睡了好久,终于醒过来了,你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咳,咳,”石归庭咳了两声,“就是有些胸闷。”

符鸣伸手去抚他的胸口,石归庭的衣服被脱了之后,就没有再穿,他粗糙的手心划过石归庭的胸膛,又经过胸前的那点突起。石归庭蓦然觉得不对劲,自己身上好像未着片缕,贴着自己的符鸣身上好像也是光的。他动作虽然迟钝,但还是抓住了符鸣的手:“阿鸣,我的衣裳呢?”

符鸣也觉察到手感的异样了,他收回手:“昨天你的衣裳都湿了,我给你脱了。”

石归庭红了脸:“那你为什么也…”

符鸣伸手将他紧紧搂在怀里,石归庭觉得这样太过亲昵,他有些不好意思,想推开,但是符鸣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过了许久,他听见符鸣的鼻子抽了一下,带着浓浓的鼻音说:“谢天谢地,石头,你没有事,你还活着。”

“阿鸣,你哭了?”石归庭伸手摸上符鸣的脸,有些湿润。

符鸣瓮声瓮气地说:“没有。”

石归庭仔细回想昨天的情景,雪浪快要追上来的时候,他推了符鸣一把,然后后面一匹骡子冲到他旁边,紧接着,自己就被雪埋住了。他们最后还将自己挖出来了吗?“谢谢你,阿鸣。”

符鸣摇头:“不,该我谢谢你,是你救了我。”

“那你最后也救了我啊。”石归庭推了一下符鸣的手,“抱得太紧了,我难受。”

符鸣连忙松开手:“你好好休息。你饿不饿?想不想吃东西,或者喝水?”

“什么时间了?”

“天快亮了。”

石归庭吃了一惊,从昨天上午睡到现在吗?“我睡了这么久?”

“是有点久。”符鸣摩挲一下他的脸,“不过总算是醒过来了。”

石归庭不知道这个男人,在他昏迷不醒的这段时间内几欲癫狂,他虚弱地说:“我还想睡。”

符鸣不太想让他睡觉,想让他陪自己说话,仿佛只有他醒着,自己的惶恐不安才会消失,但是他也知道他现在身体十分虚弱,需要好好地休息,他吻了吻他的额头:“嗯,睡吧,我陪着你。”

符鸣一直睁着眼,无法再入睡,他看着黑洞洞的帐房一点点被晨曦照亮,估计天色已经亮了,才轻轻地放下石归庭,自己穿好衣服出来。

白膺已经坐在灶边煎药了。石归庭的药箱被挖了出来,费了不少工夫,这东西不能丢,一路上大家还得指着它救命呢。磨难使人成长,短短几天,白膺就迅速成长为一个有担当的男人了。

“符哥,石大夫醒了吗?”白膺看见符鸣掀开门帘出来,神色轻松了许多。

符鸣点点头:“醒来说了一会话,说困,又睡着了。”

白膺笑起来:“那真是太好了,应该是无碍了。一会儿再给他喂点药,静养两天就能好了。”

“阿膺,大夫能不能移动?”符鸣迫切想离开这里,他希望这辈子都不用再来安多,“我想今天就带着大家离开。”

白膺也是巴不得就离开这里,回到家里:“石大夫的身体太虚弱了,要是能休养两天就最好了。”

“不,不,要是搬动他不太影响他的身体,我坚持走。”

“我先去给石大夫把把脉,一会儿再说,符哥你看着火。”白膺站起来拍拍手上的灰。

符鸣一边看火,一边张罗着做早饭。不多久白膺回来:“气血不太畅,身体十分虚弱,但是搬动他的身体应该不会有太大影响。”

符鸣放下锅盖:“行,我去搭副架子,用骡马拉着他走。”

符鸣用支撑帐房的撑杆做了一副木架子,然后铺上厚厚的牧草,又将毡毯垫上,将石归庭抱上架子,让骡马拉着,离开了这个让所有人刻骨铭心的小雪山。

第50章 纠结

大概是因为他们的磨难已经到头了,接下来的日子天气非常好,太阳暖烘烘地晒着,积雪慢慢消融。骡马们卸下笨拙的木板套,踩着雪水走着,速度快多了。石归庭的身体在慢慢恢复,雪化了,木架子在拖在地上不再平稳,符鸣拆了木架子,将他扶上三妞的背,牵着三妞慢慢走。

第三天,终于到了鬼见愁,大伙儿都松了一口气,虽然还剩一段最难的路程,但是已经见到了曙光啊。符鸣安排人去前头探路,最后一段路了,千万不能再有任何闪失,马帮已经无法再承受任何损失了。

符鸣将石归庭抱下马来:“大夫,下面的路不好走,我背你。”

石归庭有些不好意思,大家都看着呢,怎么这两天符鸣人前人后都不避嫌,也不怕人说闲话:“不用了,阿鸣,我已经好了,自己能走。”

“听话,大夫,别逞强。这段路太危险,你身体太虚弱,万一有个头晕目眩,脚下踩空,这个意外我无法承受。”符鸣想到这个可能就莫名恐慌。

石归庭看他满脸忧虑,只好不再拒绝。

不多久去探路的劳成提着铓锣回来了:“符哥,好了,对面没人来。”其实想也知道,这个时节还会有谁走鬼见愁啊,不过凡事没有绝对啊,还是保险点好。

符鸣跟劳成说:“阿成,你赶头骡,晚上给你吃两块肉。”

劳成翻个白眼:“去,谁稀罕!今晚上我要吃新鲜素菜,肉你爱吃,都让给你吃吧。”这话是实话,大伙儿已经好长时间没吃到青菜了,顿顿都是干粮和肉干,吃得嘴里都长泡了。

符鸣半蹲下来:“来,石头,上来。”

石归庭迟疑了一下:“阿鸣,我还是自己走吧,这段路不短啊。”

符鸣笑说:“你才多重?顶多一个马驮子的重量,我一次都能扛俩呢。”

石归庭:“…”没办法,只好趴上去。

符鸣站起来,双手托住他的臀部用力往上托一下,“走咯,石头,咱们回家。”

比起在没膝深的雪地里艰难跋涉,鬼见愁的路还真不算难走。很快,走完鬼见愁,又过了金沙江,所有人心里都松了一口气,有种从鬼门关回到阳世的感觉。这次的经历恐怕会被记得许多年,说给儿子听,儿子会说给孙子听,但是他们没有人愿意再去回味。

这天晚上,他们不用再幕天席地,在金沙江畔的虎跳峡客栈,终于睡上了久违的床,吃上了久违的新鲜青菜。白膺夹着一筷子白菜笑着说:“劫后余生的生活真是美好啊,一如这白菜一样嫩生生水灵灵的。”

大家听得都笑起来。

吃过饭,符鸣搬来一个大浴桶,倒了满满一桶热水:“大夫,来,洗个澡。”

石归庭对符鸣的这个提议非常赞同,这一路上风餐露宿,哪里有条件沐浴,顶多就擦个身子了事了。后来他身体不适,为了避免受风寒,连擦洗都省俭了,他早就觉得自己脏得不成样子了,这会儿巴不得将自己从头到脚好好洗一遍。

石归庭走到桶边,站着不动,看着符鸣,意思是你怎么还不出去。符鸣想了想,放下桶,走到石归庭面前:“你手臂不方便,我来帮你吧。”

石归庭本来的意思是你在,我不方便脱,看他主动来帮自己脱衣服,便红了脸说:“我自己能行,你出去吧,阿鸣。”

“我帮你脱了外面的,省得碰到伤口。”符鸣小心地帮他脱了外面的皮袄、夹衣等。

石归庭无法拒绝,任他解了自己的层层衣衫,脱到贴身衣服的时候,石归庭连忙说:“好了,阿鸣,我自己来。”

符鸣收了手:“好吧,脱了衣服,赶紧进去。一会儿我帮你搓背。”

石归庭缩着脖子:“你转过身去。”

这里虽然没有安多冷,但怎么也是深秋了,又接近安多地区,也是够冷的。符鸣知道他害羞,又不愿意他受冻,所以默默背转身去。石归庭趁他转身,迅速脱了衣服跨进桶里去。符鸣听见水响,然后转过身来,看见石归庭将左臂架在桶沿上,全身都泡在水里了。他问:“水温烫不烫?我来帮你洗头。”

石归庭没有拒绝,因为他的左臂无法浸水,只靠一只右手完全做不来。符鸣将他的头发松开,撩水慢慢泼湿,抹上胰子,慢慢揉洗。

石归庭笑着调侃自己:“这是我间隔最长时间才沐浴,整个人都酸臭了。”

“怎么会?我看还挺干净的。”符鸣说,他看着石归庭单薄的肩和细瘦的胳膊,鼻子里有些酸,记得那次泡温泉的时候,他虽然瘦,但是肌理匀称,现在完全变成骨架子了,他低声地说,“石头,谢谢你,对不起。”

“吓?”石归庭有些不明白地扭头看他,“阿鸣你怎么这么说?”

符鸣蹲下来,与他平视:“谢谢你在雪山下救我。是我把你拉到马帮来的,所以对不起,不然你就不用吃这种苦了。”

石归庭看着符鸣,喃喃地说:“阿鸣,你不要这么想啊,那种情况下,你一定也是想救我的吧。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我觉得马帮很好,认识你也很好,跟你在一起更好,我很喜欢。”说到后来,他的脸颊染上了两团红晕。

符鸣听了他的话,真想狠狠地吻他,但是他克制了住自己,他摇摇头:“马帮不好,太苦太累了。”

石归庭觉得自从自己醒来之后,符鸣虽然对自己照顾得细致入微,可是态度却冷淡了许多,连称呼也慢慢变了,不再叫自己石头,而是大夫,仿佛在故意疏离自己一样。他不知道符鸣怎么了,他们已经结了对子了,那还算数吗?他想问他,但是又有点说不出口,也许是自己太敏感了。

他低着头兀自胡思乱想,突然听得符鸣说:“大夫,闭上眼睛,我给你冲头发了。”

石归庭乖乖地闭上眼睛。符鸣舀着水,缓缓地地给他冲洗着头发,洗完头发又给他搓背。突然又听得符鸣说:“大夫,今年在我家过年吧!”

“嗯?啊,不会叨扰你们吗?”石归庭被符鸣伺候得几乎睡着了,突然听见他问了这么一句,才抬起头来问。

“不会,我家人口少,平时也挺冷清的。睿睿肯定会喜欢你的。”符鸣一边搓背一边说。他心里想的是,这么瘦的身体,去我家好好养几个月,到时候去哪里我都可以放心了。

石归庭想起可爱的符睿,不由得浮上笑意,于是点头:“好。”

符鸣转到前面去给石归庭擦洗左臂,左臂因为屡次受伤,此刻还是肿着的,符鸣皱着眉头:“大夫,回去之后找个大夫帮你看看手臂吧,阿膺这个蒙古大夫,治得一点效果也没。”

石归庭用右手轻轻摸了摸右臂:“没事,骨头没有错位,就是那天用力过度了,刚长上的骨头又裂开了。”

符鸣一听急了:“大夫,那要不要紧?这是第三次受伤了,能长好吗?”

石归庭拍拍他的手:“没有事,不算第三次受伤,本来也没有好,好好静养一段时间就会好了,只是花的时间可能久一些。”

“真的不会有影响?”符鸣将信将疑。

石归庭笑着安抚他:“不会,以后好了你就知道了。”

“那就好。”符鸣松了一口气。

“背搓好了,大夫。前面我帮你,还是你自己来?”

石归庭连忙从符鸣手里抢过帕子:“我自己来,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