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有点凉了,我再去帮你打点热水来。”符鸣笑着提桶出去了。

符鸣再次提着水进来的时候,石归庭正准备拧帕子擦身体,但是一只手十分不得力。符鸣将他的帕子接过来,搭在浴桶边沿,缓缓将桶里的热水倒进去。

“不用了,阿鸣,我已经洗好了。”石归庭连忙制止。

“没事,多泡一会,你还没出来呢,这水已经有些凉了。”符鸣拿着帕子帮他擦洗了一通,然后拧了帕子,“来,我帮你擦。”

“我自己来。”

“背上你擦不到。”

石归庭背向符鸣,站起身来,让他帮着擦背。擦完背,石归庭迅速从符鸣手里夺过帕子,自己将身上的水珠擦干,套上中衣。符鸣说:“上床上去吧,别冻着了,我给你擦擦头发。”

石归庭裹得像只刚刚破茧的蛹,只有头露在外面,低着头任由符鸣给他擦头发。符鸣的动作舒服得令他昏昏欲睡,符鸣也不骚扰他,随他去钓鱼。“好了,大夫,来躺下吧。头发先垂在外头,我将火盆移过来给你烘一会,很快就好了。你先睡,我去打水洗澡。”符鸣让他躺好,将火盆移近床边,放在他的头发旁边,然后出去了。

符鸣洗好上床的时候,石归庭已经睡着了。他吹灭油灯,掀开被窝钻进去,将石归庭往自己怀里揽,心里那种缺失感终于消失了,只剩下无限的满足。他在黑暗中慢慢描绘石归庭的脸,心里翻江倒海:石头,石头,我该拿你怎么办?我真有心将你永远绑在我身边,可是我又不忍心让你再跟着吃这样的苦,受这样的罪。我要怎么做才好呢?

第51章 叙旧

居然一夜无梦。符鸣睁开眼,稍一扭头,便看见石归庭侧对着自己还在睡着。晨曦从糊了纸的窗户投射进来,照亮了这小小的客房。外面还是静悄悄的,大伙儿都在熟睡中吧,好不容易能够睡个安稳觉,今天又无需赶路,谁愿意早起呢。这二十来天的回程,大伙儿吃尽了苦头,吃不好,睡不好,所有人都被折磨得形销骨立的,身边这个人尤其突出。

符鸣看着石归庭,这些日子在安多,他变得又黑又瘦,脸上颧骨明显地突出来,眼眶凹陷,眼睛下有着浓重的青黑色阴影。符鸣怜惜地亲了亲他浅色的唇,胡渣子扎在他脸上,尚在睡梦中的石归庭感觉有些不舒适地皱了皱眉头,转了个身躺平了。

符鸣苦笑一下,现在自己想亲他一下,都只能偷偷地进行了。他坐起来穿衣服,窸窸窣窣地响。石归庭睁开眼睛,打了个呵欠:“阿鸣,天亮了啊,好久没睡这么香了。”也准备坐起来穿衣。

符鸣将石归庭压回被窝:“继续睡吧,还早呢,今天又不需要赶路。”马队要停下来歇两天,恢复一下元气再走。

“嗯。”石归庭笑一下,缩进被窝,难得可以睡懒觉呢,过来一会又说,“阿鸣,你听,什么声音?”

符鸣侧耳聆听,有小声的狗叫声,还有挠东西的声音。他想起来,昨晚上他将小石头的窝放在屋子里了,小家伙看样子是醒来了,正在窝里翻腾呢。符鸣跳下床,将小石头抱起来,又回到床边:“是小石头。”

石归庭这些日子病怏怏的,一直都没想起来小獒的事。现在看到它,非常高兴,小家伙全身的皮毛都是乌黑的,比之前好像大了一圈。他伸出手来摸了一下小家伙,挠他的下巴,舒服得它闭上了小眼睛。“这些日子幸亏你照顾它。”

符鸣笑了一下:“我哪里有工夫去搭理小石头,我一直都在照看大石头。这几天一直是阿成在帮忙照顾它。那次幸亏它的窝被挂在三妞身上,要不然哪里还有小石头。”

石归庭呵呵笑:“这说明小石头福大命大啊。”

符鸣坐在床边,摸着小石头的脑袋:“要说福大命大的,还是咱们大石头的,小石头你说是不是?”

两人逗了一会小狗,石归庭说要起床,符鸣让他再睡一会。“不睡了,这些天都在躺着,骨头都懒了,我起来走动一下,动静结合,才能恢复得快。”

“那好,起来我带你出去转转。”

两人吃了早饭,出得马店。这是个位于金沙江畔的小村寨,村寨不大,仅有百十来户人家,因为位于茶马道上,来往的商旅较多,有人在此开设马店,也有人做起了小买卖,才逐渐繁荣起来。地方虽小,物产却还丰富,当地的特产、东西南北的物件,都可以在小铺子里看到。

“做买卖的都是汉人,夷人没有买卖的概念。他们都是以物易物,自己有什么,需要别人的什么,就拿着自己的东西去与人交换。有时候对方不需要自己的东西,还得去另外找人兑了来换才行。”符鸣跟石归庭说起当地的风物人情。

石归庭感叹道:“那多麻烦,为什么不直接卖银钱呢,再用银钱去买,这不是很省事?”

符鸣摇摇头:“我们云南,山多,夷族分散得广,有些人或许一辈子都不会离开自己生活的寨子,钱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他们甚至都不认识钱。”

石归庭啧啧赞叹:“看来这世上还真有‘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人存在啊。”

符鸣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他读过一些书,但是绝对没有涉及到诗词歌赋方面来。他也不觉得有什么自卑,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领域,比如大夫懂医术,会诗赋,但是他肯定没有自己这么通骡马的习性,了解各个线路的价格、路况、各地的风物人情等。两人在一起,就是要求同存异,这才是相处之道。

在马店休息了两天,大家都好好睡了两个好觉,然后赶着骡马,踏上了回家的路。从虎跳峡回鹤庆,走得快,只需三天工夫便可到家了。大家虽然归心似箭,但是到了家门口,心里又难免有些忐忑。这次丢了那么多骡子,蒙受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损失,不知道怎么向家里的亲人们交代。

出发前,符鸣对大家说:“这次我们能够活着回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钱财乃身外之物,去了还可以再赚。只要人还在,就不是什么绝境,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等明年春天,母马又可以生崽了,到时候我们的马队又会逐渐壮大起来。大家打起精神来,安全回来了,就应该高兴。”

符鸣在经过失而复得的经历之后,将这一切都看透彻了:骡马死了,是很可惜,但是只要人还在,希望就还在。大伙儿听他这么一说,看他旁边的石归庭,想着他死而复生的经历,不由得释怀,对啊,财物算得了什么,人还活得好好的就行了,总算还能够回家见到爹娘妻儿的笑脸,这比什么都钱财都值了。

他们花了一天时间到达丽江,住在四方街的马店里。符鸣同大家商量,决定在丽江多留一天,大家虽然是死里逃生,也损失了不少骡子,但是好歹赶马一趟,离家这么久,回去了总要给家人带点东西。符鸣的私心里,是想陪着石归庭逛一下丽江的,丽江城的规模虽然比不上大理,但确是滇西北最繁华的城镇了。

四方街是因茶马道而繁荣起来的,这里南来北往的商贾云集,马店众多。人们在这里住店、打尖、交易货物、买卖骡马,每天都热闹无比。这个季节因为北去的马帮少了,所以不及春夏之际那么热闹。

符鸣同石归庭并肩走在宽阔的街道上,在林立的商铺中间穿行,看得多,买得少,纯粹是来享受这初冬的阳光和难得悠闲的二人时光。符鸣十分珍惜和石归庭在一起的时光,也许明天,大夫就会离开自己,去继续自己的游历之路,他以后再也不能见到他了。

“累不累?大夫。”两人在街上的食肆吃了午饭,符鸣问石归庭。

石归庭摇摇头:“还好。”

“那咱们下午去黑龙潭吧?”符鸣提议,他的想法,就是尽可能多地陪石归庭去做他最喜欢的事。

石归庭笑着摇了摇头:“黑龙潭咱以后去吧,有的是机会呢。都走了一上午了,不如回马店歇着,逗逗小石头,说说话。”

符鸣最怕石归庭累着,忙不迭地答应下来。正待要回去,突然听见有个人问:“请问是符鸣符锅头吗?”

那嗓音太过熟悉,符鸣身形一滞,慢慢回转身去。石归庭也回过头去,只见一个打扮利落的女子站在街边,神色略显惊喜地看着符鸣,女子长得很漂亮,只是肤色微黑,看得出是长期在外奔波的结果。石归庭回头看看符鸣,他的神色有些吃惊,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那女子见符鸣不答话,又笑着说了声:“符锅头,好久不见,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真是巧啊。”

符鸣神色恢复了淡然:“郁芬,好久不见。”

叫郁芬的女子嫣然一笑:“符锅头,可否借一步说话?”

符鸣侧头看了一眼石归庭,对他说:“大夫,你先回马店吧,我晚点再回去。”

石归庭点点头:“好,我先回去了。”

郁芬看着石归庭的背影:“这个大夫是马帮新来的岐头?”

符鸣没有回答她:“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吧。”郁芬提议说。

符鸣皱了下眉头,去了一家露天的茶水摊子,这个季节冷风吹得并不好受,喝茶的人也不多,所以茶水摊子很是冷清。郁芬的嘴角抽了一下,要是以前,他绝不会这个季节让她在露天地里吹风。符鸣还是挑了个背风的位子坐下,叫了一壶热茶。

郁芬转着茶碗,并不喝,她看着茶杯里冒出的袅袅热气,问:“睿儿好吗?”

“托你的福,活蹦乱跳的。”符鸣淡淡地说。这个郁芬,就是他儿子的娘,那个跟别人跑了的女人。

郁芬的眼圈有些红,她吸了一下鼻子:“我挺想他的。”

符鸣没做声,心说:当初他才半岁,你就舍得抛弃他走了,这会儿说想他了。可惜他早就想不起来自己还有你这个娘了。

郁芬又说:“娘身体还好吗?”

符鸣瞟她一眼:“是我娘。托福,身体也还健朗。”

郁芬苦笑一下:“你呢?”

符鸣喝了一口茶:“挺好的。”

郁芬低了头,用手指在粗糙的茶碗边上轻刮:“鸣哥,对不起。”

符鸣淡淡地说:“你还是叫我符锅头吧。”

郁芬抬眼看他:“你还在怪我?”

符鸣笑一下:“不,现在已经完全不介意了,我们现在连朋友都算不上,只能算个熟人。”

郁芬有些凄苦地笑:“别人说一日夫妻百日恩…”

符鸣连忙伸出手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当初你执意离开,那时睿睿还不到半岁。那时候你并没有念过夫妻情分,也没有顾全过母子情分。”

郁芬低了头,吸了一下鼻子,抬起头来,眼圈还是红的:“对不起,我不该拿这些话来烦你。我只是有些想睿儿,正好碰上你,便跟你说说话。”

符鸣站起身来:“想他的话可以去看看他,这里离我家也不远,不过你恐怕也不大愿意去。没有事我先走了。”

郁芬伸手拉住他的衣摆,央求道:“符锅头,我有事相求。”

符鸣看她带着恳求的眼神,重新坐下来:“什么事?”

郁芬低头绞着手指头,过了好一会儿才说:“符锅头,你能不能借我点银子?”

符鸣没有做声。

郁芬抬起头来看他:“我们这次从益州送一批货来丽江,路上出了点事故,丢了两个马驮子,东西比较贵重,雇主不仅不给脚钱,还让我们赔偿他的损失。我们一时间凑不出这么多银子来。”

“多少?”

“还差五十两。”

符鸣皱皱眉头,运什么货需要赔这么多钱,这必定是私货了。私货就是违禁的货物,比如私盐、私自采挖的金银矿等。符鸣摇摇头:“这个我恐怕帮不上忙。”

郁芬红了眼圈,抓住他的胳膊:“符锅头,你一定要帮帮我。”

符鸣叹口气:“如果你只要个几两,我还是可以帮你凑得出来,但是五十两,我却是一点忙也帮不上。”

郁芬说:“你就看在睿睿的份上,要不然他就…”这个他,自然指的是那个男人。

符鸣移开自己的手臂,闭了闭眼说:“郁芬,不是我不想帮你,而是我现在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我们刚从安多回来,遇上狼群袭击和雪崩,骡马折损了一成之多,我还得想办法为帮里的人填补上这个损失。”

郁芬张圆了嘴,半天都没说上一句话,难怪他的脸色看起来如此不好。

符鸣苦笑一下:“没想到我们今日相见,竟然都是彼此都有难处的时候。你怎么会同意去运私货?”

郁芬也苦笑了一下:“我不让他来,他非说富贵险中求,一定要试试。没想到在我家门口出了事,我只好去找熟人帮忙了。”

符鸣叹气:“我就说这事太辛苦,不该是你们女人干的,你非要去赶马。”

“当初你若是答应带我去走一趟,也许我就死心了。不过我也不后悔现在的选择,我自己选的路,后果我一力承担。”郁芬倒是不以为意,过了一会又说,“你就是这样,你以前是对我很好,也总是将自己认为最好的东西给了我,但我并不领你的情,因为这是你替我做决定,你没有问过我的想法,也没尊重过我的意见。以后你若是遇到自己心仪的女子,要记得尊重对方的选择,别再一味地替她拿主意,记得问问她的想法。”

符鸣听了这话,心里一震,然后细细回味,过了许久,方才回过神来:“好,我知道了,谢谢你,郁芬。我现在身上没钱,要不我去找个熟人替你作保,先借五十两,解燃眉之急吧?”

郁芬摇摇头:“不用麻烦你了,符锅头,熟人我还是认得几个的,我自己去借就好了。要是借不到,就卖一头骡子,祸事既然已经闯了,总要付出点带价才能收场的。”

符鸣有些佩服地看着她,这个女子,比自己想象的要有担待得多。不过他也没有时间多说什么,他刚刚想通一件事,心里有些急切地想回去见石归庭,便站起身来说:“我还有点急事,先回去了。睿睿挺好的,你若是真的想他,可以回去看看他的,真的!”

郁芬眼圈又红了,她抿着唇点头:“好的,我会的。”

符鸣站起身,匆匆走了。

第52章 定情

太阳很好,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石归庭一路晃荡着回马店,心里满是疑问:刚才遇到的是谁呢?符鸣也不给自己介绍。回到马店,也没见到几个马帮兄弟,大家要么在屋里睡午觉,要么都上街去了。石归庭搬了张椅子,坐在墙根下背对着日头晒太阳,马店是一个大院子,围着墙,所以也没什么风。

石归庭将小石头抱着放在膝盖上,找了快布盖在它头上,午后的阳光有些强烈,石归庭怕刺伤了小狗的眼睛。小家伙安静地蜷在他腿上打瞌睡。

不知过了多久,石归庭都快睡着了,听见劳成喊他:“石大夫,你回来了啊?符哥呢?”

原来是睡午觉的劳成起来了。石归庭挪动一下身子,坐正了,这深秋的阳光晒久了还有些发烫:“阿成你在睡午觉啊?阿鸣他遇到熟人,叙旧去了,我先回来了。”

“哦,谁呢?”劳成也搬了张椅子过来,随口问道。

“一个叫郁芬的女子。”

劳成身子一下子僵了:“是她?”语气颇有些惊异。

石归庭挑了下眉:“你也认识?”

劳成干笑了一声:“那个,就是符哥以前的婆娘啊。”

这下子轮到石归庭僵掉了,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是她?”

劳成其实早就从符鸣的态度中看出他和石归庭之间有些什么了,所以有些尴尬地笑:“应该也没什么,就是碰到了,说说话。”

石归庭感叹一声:“难怪!”难怪她一个女子在外头抛头露面,难怪符鸣打发自己先回来。他们很久没见了,肯定有很多话说吧,符睿、马帮,还有他们自己。符鸣最近虽然对自己照顾有加,但他的态度分明有些疏离,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难道是因为这个女子?又摇摇头,不对,他之前也没料到会遇到她吧。那到底是为什么要疏远自己呢?难道是因为回来了,所以不再结对子了?

他兀自低头胡思乱想。劳成看他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摇头,显然颇为苦恼,不由得暗暗叫苦,早知道就不说了,不会误了他们什么事吧。正想说点什么,一侧头看见符鸣进了院子,连忙喊住:“符哥,你回来了啊?”

符鸣点点头,走过来:“阿成和大夫在晒太阳呢?”

劳成站起来:“嘿嘿,我还想再睡一会,先进去了,你陪大夫一起晒吧。”说着便往钻到屋子里去了。

符鸣将手放在石归庭肩上:“石头,你在想什么呢?”

石归庭讪讪地笑:“阿鸣你回来了啊?”没注意符鸣又将称呼改回来了。

符鸣坐下来,将椅子搬到他身边:“石头,咱们说说话吧。”

石归庭扯出一个笑容来:“好啊。”

符鸣将小石头抱到自己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酝酿了一下,才说:“我们先前碰到的郁芬,就是睿睿他娘。”

“哦。”石归庭心里松了一口,至少他没有隐瞒着自己。

符鸣有点惊诧地看了一眼他:“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

石归庭脸微红:“阿成刚刚告诉我了。”

符鸣笑了起来,难怪他的情绪这么低落,心里微微高兴起来:“我们就随便聊了下天,说说睿睿的情况,没别的事。”

“哦。”石归庭点点头。

符鸣继续说:“石头,我想问你,你觉得跟着我赶马累吗?如果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下去,你会不会厌烦?如果你有机会继续去云游,你会不会去?”

石归庭看着符鸣:“你是问我愿意跟着你赶马,还是愿意继续去游历?”

符鸣点点头:“是的。你怎么选?你想清楚了再回答我。”

石归庭仔细想了想,抬起头来看着他,眼睛里微微带了点笑意:“我愿意跟着你赶马。其实我跟着你哪儿都不去也行,更何况还能到处走呢。”

符鸣笑起来,自己都忘了,这是个在家闲不住的主啊,就怕生活太安定。“那我问你,你愿意跟我结固定对子吗?就像寻常夫妻那样,以后我也不娶,你也不娶。嗯,就像家茂和春生那样。”

石归庭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固、固定对子?”

符鸣含着笑点了点头。

石归庭觉得自己被突如其来的大惊喜砸中了,有些晕陶陶的,这也太意外了,也太幸福了,就在刚刚,他还以为符鸣要疏远自己,跟自己撇清关系,没想到他现在就要跟自己结固定对子。他下意识地张了张嘴,“愿意”两个字不知道说没说出来。反正他看见符鸣的脸上绽开了笑容,伸手抓起自己的左手,包在他的手里,用力捏了捏。那手掌很粗糙,但是也很温暖,手心还略略有些湿意,他没去想那是什么,他也不知道符鸣其实紧张到手心都冒汗了。

“石头,你答应了我了啊。以后可不许反悔。”符鸣嘴角噙着笑。

石归庭回头看了看院子里,没有别人,所以他也没有将手抽回来,任由符鸣握着。“嗯。”过了一会又想起什么来,“阿鸣,你这几天不太高兴,是怎么了?”

符鸣抬手,将石归庭脸上的一丝头发轻轻拨开,看着他说:“我总觉得,让你跟着我赶马太委屈你了,也太辛苦了,所以我想让你离开马帮,继续去走你的路。”

石归庭脸色煞白,连连摇头,张了张嘴,想要争辩点什么。

“别急,你听我说。”符鸣安抚他,“这些天我想到要和你分开,心里特别难受。直到刚才,我才改变了主意。郁芬她跟我说,我不该替你做选择,我以为我的选择对你来说会是最好的,事实上你也许并不觉得很好。所以我就来问你了。”

石归庭急忙点头:“是的,你应该来问我的决定。”

符鸣笑:“幸亏我来问你了,否则我真要遗憾死。”

过了一会儿,符鸣想起来什么,从脖子上取下一个长命锁,给石归庭挂上:“石头,这个给你戴着,以后你就是我符家的人了。”

石归庭看着这个金灿灿的锁片,这不是给孩子戴的嘛?“这个你应该给睿睿啊,孩子才戴长命锁吧。”

符鸣笑着说:“睿睿有他自己的。这个是我祖母给我戴上的呢。我前头本有好几个兄姐,但是都夭折了。小时候我身体也不好,祖母怕我长不大,便用她的金镯子给我打了个长命锁,给我戴着,果然许多次都有惊无险,化险为夷了,顺顺利利长到现在。”

石归庭连忙往下摘:“那这个你更应该一直戴着。”

符鸣按住他的手,笑:“我看你比我更多灾多难,更需要戴个长命锁。咱们两个大男人在一起,也不可能会有什么仪式,所以我给你这个,好好收着,保佑你以后无病无灾,长命百岁。”

石归庭红了脸,然后从自己脖子上摘下一块浅绿色的玉牌来,不知从哪里轻轻一按,就从上面分出半块玉来,递到符鸣手里:“这个给你。”

符鸣一喜:“石头,你和我交换信物啊?”

石归庭羞涩地笑:“这个是我娘留给我的,说是娶亲的时候给我娘子,所以我现在给你了。”

符鸣拿起那半块玉一瞧,有点哭笑不得,上面居然是一只凤形,这分明是女子的配饰啊。

“没办法,你就将就收着吧。我娘她不知道我娶的是个男媳妇啊。再说了,古人常说凤求凰,可见凤并非是雌的,而是雄的啊。”石归庭笑得颇无赖。

符鸣:“…”敢情这千百年来,所谓的龙凤配,都是公的配公的?

符鸣将那半块没有绳子的玉仔细揣进怀里,一会儿找条绳子再戴上,石头给的定情信物,可不能丢啊。又说:“咱们虽然没什么仪式,但是起码还是要征得我娘的同意,最好还能知会一下亲朋好友。”

“你是说,这事要告诉大家?”石归庭有些犯愁,这事说起来轻巧,做起来难啊,首先,他就无法确定符母会同意儿子娶个男媳妇。他自己的爹娘也不会同意他娶个男媳妇的,但是他爹娘都不在了,这点可以省了。

“自然是要的,我不能让你受委屈啊。”符鸣摸摸他的头说。

“你不说,我也不会觉得委屈的。”石归庭一脸认真地对符鸣说。

“那是一定要说的,省得到时候他们一直给我张罗娶亲,我不想你受半点委屈。”

石归庭望着符鸣,说不感动那是假的,但是一想到要同符母说,又难免担忧,老人家能同意自己儿子娶个男媳妇吗?

“石头,你别担心,这个事其实最主要就是看我娘的态度,我娘她不会不同意的。旁人都无所谓,这种事在马帮也不是头一回了,大家见惯不怪,所以你不用担心会被唾沫星子淹死。”符鸣安慰石归庭。

石归庭沉默半晌,又想起一件事来:“阿鸣,我记得阿成跟我说过,说你很讨厌别人结对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