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翠仙挑眉道,“这床我看上了,怎么就不能动?非动不可。”小丫头一听,忙飞奔着给乔太太送信去,不一会儿乔太太带着一堆人进来了,这所院子是照着乔仁泽乡下的院子重建的,乔仁泽隔些日子就进来忆苦思甜怀念亲人,这紫檀木床是乔仁泽发家后,从京城定做要孝敬双亲的,双亲去后床才运来,乔仁泽就将这床供奉于此,略表孝心。

乔太太对何翠仙道,“这不是你能来的地方。”何翠仙哎吆一声,“怎么就不能来?这床我要了,老太爷老太太留下来的,三房自然有一份。这乔府每一样东西,也都有三房一份。”这话直刺乔太太的心,被刺得生疼,气得咬牙道,“淑娴几十箱笼的嫁妆,都不敢跟我说这样的话,你算什么东西,也想要一份。”

何翠仙听她提起淑娴提起嫁妆,也是直刺心中,冷笑道,“我们家是工匠,你又算什么?商户出身,士农工商听说过吗?我好歹高你一等。”乔太太大怒,“贱货,一个姑娘家,贴上了老三,还未婚先孕,要死要活求着做妾,搁在以前,就得沉塘。”何翠仙一叉腰,“哈哈,怎么,你如今成了赫赫的乔太太,就忘了当初?我爹年轻的时候就给醉仙楼送酒,说是当年生意本不怎么好,你一出来沽酒,男人们纷至沓来,那是卖酒吗?那是卖笑。又听说,醉仙楼有个杜账房,长得十分白净,咱们府上的大姑奶奶长得跟他十分相象……”

乔太太气得身子往后一仰,方婆子忙扶住了,喝骂身后的人,“还不去堵住她的嘴。”有两个婆子过去堵了何翠仙的嘴,将她拖了出去,再看乔太太,脸色苍白,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她这辈子最不想提起的就是此事,当年那杜账房生得好,一糊涂跟他有了事,可那厮听说她有了身孕,竟吓得逃离了昌都,说是家中还有娘子,此事跟乔仁泽关起门来对骂就罢了,夫妻两个各有不清白,可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乔太太看过去,觉得每个人都在耻笑于她,只怕从此以后,昌都这街头巷尾就传遍了,老爷极要脸面,日后如何在人前抬头?湘金又怎么活?那贾地主会怎么对她?而自己,是没脸再活着了。

乔太太急火攻心,两眼一黑晕死过去,自从苏雅萍进门,她和乔仁泽撕破脸,心中那口气一直憋着,强撑着过了年又过了元宵节,然后就忙着为老三娶亲,这次气上加气,竟一病不起,就连许郎中都摇头,“心病难医啊。”

何翠仙闯了祸,少不得跟乔仁弘撒娇发痴,说是乔太太先骂的自己,自己一时着急口不择言,又在床榻间使劲手段,假意乖顺,乔仁弘要躲避乔仁泽雷霆之怒,又躲到醉仙楼数日不归。

乔仁泽却不知内情,只以为乔太太是累病的,看她一日比一日羸弱,悄悄吩咐订做棺材,又看乔府下人们没了主张,府中各项事务日渐杂乱,想来想去对苏氏道,“这府中不能一日无主,太太病倒了,雅萍暂时当家吧。”苏雅萍却只愿享福懒得多事,笑道,“不是有三太太吗?”

乔仁泽以为她怕乔太太,趁着乔太太清醒的时候跟她商量,乔太太一听紧抿了唇不说话,乔仁泽叹气道,“我知道你厌恶雅萍,可是这府中谁能管事?那何翠仙?”乔太太抓住他的手恳求,“老爷,容我想想,不要逼我。”

第二日一早,乔太太唤来乔安和麦穗,拿出一大窜钥匙要递给麦穗,她想了一夜,何翠仙不行雅萍不行,就想起麦穗那次对付裴玉莲,知道她是有些手段的,虽说嫌弃麦穗娘家,可她是乔安的妻啊,这个家,只有在自己儿子手中,她死了才能放心。

第39章 分家产

麦穗不肯接,乔安接了过去,每日被婆子丫头围着,说了这个说那个,要了这样要那样,俱是十分琐碎之事,一日下来睡梦中犹皱着眉头说梦话,若非为了我娘,早被烦得一头撞死了,第二日麦穗伸手过去,“钥匙给我,我来管,你一个大男人,象什么话?”乔安扭过头去偷笑。麦穗接是接了,却也只拿出五分心思,维持着乔府的安稳。

乔太太知道后,头一次对麦穗露出真切的笑意,一把攥住她手,殷切看着她,“一定要管好了。”麦穗答应着,“我尽力,有不懂的来请教婆母就是。”乔太太又一把攥住乔安的手,“别去县学了,你不是读书做官的料,也别整日在内宅厮混,跟着你爹,将咱们家的铺子田庄都管起来,娘活着能为你提防,万一娘死了,你们防不住,若是那苏氏再生出儿子来跟你争夺财产,平安……”

乔太太说着落下泪来,乔安一看自家娘亲交待后事似的,忙安慰道,“娘病着,想那么多做什么?放心吧,有麦穗和我,家里会好好的。”

苏雅萍听到麦穗当家也是一愣,倒是小瞧了这位太太,用饭时看桌上还有浣花汤,看一眼麦穗,用你还要防着你,你好自为之吧。何翠仙也听说了,她一早笃定二房太太病倒,那当家的就该轮到三房太太,气得在屋中破口大骂,凭空又恨上了麦穗。故意打发婆子今日要燕窝明日要人参后日又要请郎中,有意为难麦穗,麦穗有求必应,她就说院子里伺候的人不够,要添人。

麦穗一听,唤了秀禾来,“大爷这些日子挨个打听当日太太为何病倒,这些下人都怕丢了差事,竟都说太太是累病的,也好,秀禾就去那三房打听,那几个下人都是刚买来的,也不会多忠心,多给些好处也就说了。”如她所料,秀禾第二日就探听到了,回来一五一十说了,对麦穗道,“大奶奶,大爷还是不知道的好。”

麦穗摇头,“这样的事谁都不爱听,却是得说。”夜里和缓对乔安说了,乔安好半天没说话,麦穗抱了他拍着后背道,“上一辈的事,我们管不着,也没法去管。”乔安点点头,“麦穗说得对,只是这何翠仙,怀着三叔父的孩子,倒是难以对付。”麦穗试探道,“那,若是分家……”乔安嗯一声,“我要想想。”

第二日去了醉仙楼找到乔仁弘,直截了当问道,“何翠仙将我娘气病了,三叔父可知情?”乔仁弘便点了点头,为难说道,“平安,许是因为有了身孕,翠仙这些日子性情有些变化。”乔安顿足道,“三叔父糊涂,她之前贪慕乔家的门庭,明知你是有妇之夫有意靠近,一心讨好你,如今进了我们家的门,做了三太太,自然原形毕露。”

乔仁弘摇头,“不会,翠仙不是那样的人,是我酒后乱性。”“行了吧。”乔安冲口说道,“她那会儿和娄大公子也有勾搭,不过娄大公子只是拿她当玩物,不如三叔父这样好骗。”乔仁弘沉了脸,“平安,再怎样,她已经是你的三婶娘,不能这样毁她清誉。”乔安气道,“我只认尹淑娴一个三婶娘。”

蹬蹬蹬下了楼回到家中,未进院门就听到何翠仙在嚷嚷,来到廊下隔窗瞧见何翠仙正指着麦穗,都快指到了脸上,“给个鸡毛当令箭,要银子怎么就不行?”麦穗侧身躲开,“我们家每月给的现银,太太十两,三叔父和三太太五两,大爷和我五两,苏姨娘二两,其余就是家中衣食住行各样开销,都是要过账的,就算有心多给三太太,我也没有。”

何翠仙一叉腰,“太太是十两,我和她同辈,也该十两才是,再加三老爷的,一月下来少我们十两银子。”麦穗笑道,“老爷定下来的,三太太若不满意,可以去跟老爷商量。三太太这些日子要的人参燕窝,我也都回禀过老爷,因三太太有身孕,每月都给十两银子贴补饮食。”何翠仙一伸手,“这十两额外的,给我。”麦穗摇头,“这十两都采买了各式补品,也都是有账本的。三太太不信,账本拿给你看。”

何翠仙跳脚道,“一口一个账本,欺负我不识字吗?麦穗,你一个农户出身的就识字?唬谁呢?”乔安待要进去阻拦,就见麦穗喝一声何翠仙,手直指到她脸上,毫不客气用力戳了几戳,何翠仙没想到她突然变脸,一时呆愣,麦穗指着她道,“跟你好好说,你听不进去,非撒泼是吧?何翠仙,你是傻的吗?这乔府有几个你的人?打起架来谁吃亏?今日若是打了你,我挨几句骂,你呢?再一不小心落了胎,你还能在这府里立足吗?若不是凭着这个肚子,你能进了乔家?”

麦穗说着就撸了撸袖子,乔安在外一笑,就是这副模样,让人好生喜爱。何翠仙往后一退,麦穗又道,“惹恼了我,在饭菜里加些药,看你再撒泼耍横。”何翠仙嘴硬道,“吓唬谁呢,给你十个胆子,你敢吗?”心中却有些惊慌,唤一声张婆子王婆子,麦穗一个眼风扫过去,“不许管她。”两个婆子就没动,每月给银子的是这大奶奶,自然要听她的,再说这三太太为人刻薄,两个婆子也不是十分上心。

何翠仙又喊小燕儿阿杏,两个小丫头也不敢动,何翠仙甩袖子昂头要走,身后两个人堵住了,正是秀禾与张妈妈,麦穗坐下悠然喝茶,由何翠仙站了半晌,方抬头笑道,“让她回去吧。”何翠仙气呼呼去了醉仙楼,看着乔仁弘嚎啕大哭,好生一通哭闹后,将麦穗欺负她的事添油加醋哭诉一番,又抹着眼泪道,“仁弘,她们都欺负我,嫌弃我娘家门第低微,仁弘,我活不下去了,我们分家吧,我们过自己的,不用看他们脸色。”

夜里乔仁弘进了乔仁泽书房,提起分家之事,乔仁泽脸色阴沉下来,若是有淑娴,他还放心些,可仁弘娶了这何翠仙,能将日子过好吗?遂说道,“仁弘年纪渐长,酒楼也经营得好,只是二哥还想多照应你几年。”怎奈乔仁弘坚持,“二哥,自我成亲以来,家中鸡飞狗跳的,翠仙总是委屈苦恼,二嫂也病倒了,我就不再做二哥的累赘了,日后过好过歹,我都受着。”

乔仁泽无奈道,“仁弘执意分家,就分吧,分了以后还是一家人,有了困难就来找二哥。”说着话道,“只是这醉仙楼是你二嫂父亲留下的,不能给你,县府中有两间铺子,城外一处田庄给你,可好?”乔仁弘点头,“都听二哥的。”

分家之事定了下来,何翠仙又是一通哭闹,“这么大的家业,就给我们这些?这不欺负人吗?找族长说理去。”乔仁弘叹气道,“我是二哥二嫂养大的,做醉仙楼掌柜也就两年,这些年只花家里的了,没给家里赚多少银子,二哥很照顾我们了。”何翠仙不依不饶,大着胆子找到乔仁泽面前只说不公,乔仁泽无奈,又给了一处田庄,何翠仙依然不足,提出要看乔家的房契地契,乔仁泽怒道,“你进门才几日,就想清点我的家产吗?”

何翠仙不依道,“那这宅子呢?这宅子也该有我们一半。”乔仁泽指指她,“买这宅子加后来扩建修葺,都是我出的银子。”何翠仙嚷嚷道,“不行,我要看房契,若是老太爷的房契,就该有我们一半。”乔仁泽当年为显孝心,确实写了老太爷的名字,老太爷去后也没改,不曾想被这何翠仙将了一军,气得说不出话来。

乔仁弘跑进来道,“二哥,这宅子我不要,我们在城外还有一所院子,说起来,还是淑娴拿出银子来买的。”乔仁泽叹口气,“那院子不是何家住着吗?这宅子大,给你们两所院子吧。”何翠仙还要说话,乔仁泽摆摆手,“家门不幸啊,去去去,再让我瞧见你,将你赶出门去。”

本来他是不愿意麦穗当家的,这些日子下来看她心中有数,再一瞧这何翠仙,比起来麦穗相当不错,扶了额头进了西厢房,“雅萍,给我揉揉,恶妇啊恶妇。”

过几日,那何翠仙将分给三房的两所院子另圈了围墙,不与乔府相往来,又对乔仁弘道,“你擅长的是酒楼经营,要那铺子何用?”撺掇着乔仁弘将铺子卖了,买下县府内一座酒楼,名曰会仙搂,与醉仙楼分庭抗礼。并暗中嘱咐两个弟弟,许了更多的银子,将醉仙楼的大厨请走,何家也不再给醉仙楼送酒,渐渐的,生意竟好过醉仙楼去。

又哄骗乔仁弘,说大厨感念他这个掌柜照顾,死活要到会仙楼来,她心中感动,多给些银子,乔仁弘反觉得她贤惠懂事。

乔太太在病榻上听到醉仙楼生意凋零,一气之下病势更加沉重,乔仁泽夜间又常常溜到西厢,然后就响起苏雅萍的叫喊,乔太太的病每况愈下,乔湘金每次来只知道哭,乔湘灵怕过了病气只在门外问候,乔湘银急得大骂许锦文,也不怕公爹了,只怪罪他医术不精,许家父子无可奈何。

只乔安冷静,每日来陪着乔太太,跟她说话解闷,有一日听到苏雅萍在房中嬉笑,看母亲脸色不愉,吩咐人将苏氏另安顿一所空院子,无事不用前来请安服侍,乔太太耳根方清静些。

乔安也知麦穗当家辛苦,待乔太太睡着,就回屋去陪着麦穗,哄她抱她安慰她,心甘情愿服侍她,慢慢的,麦穗得了空也过来陪一陪乔太太,乔太太看着小两口,心中感叹,若是麦穗出身好些,倒是一双佳儿佳妇。

这日小两口难得闲暇,来到后花园,看迎春花杏花桃花蔷薇花,百般红紫斗芳菲,秀禾笑嘻嘻进来说道,“席家的表姑奶奶回了昌都,已经到了府门外。”乔安一听笑道,“云舒姐姐回来了。”攥了麦穗的手拔脚就往外走。

来到府门外,静静停着一辆马车,旁边马上一位男子高大威猛,双目不怒自威,不似书生似武将,一脸严肃下了马,从马车中扶下一位女子,女子衣饰极其精致考究,眉眼间和席太太有几分相似,神情水一般柔和,静静立着姣花一般,轻轻软软唤一声夫君,男子点点头算是答应,双眸破冰一般浮出淡淡的笑意。

这席家的人,个个都是人物啊,麦穗感叹着正看得出神,马车中又跳下一个人来,飞奔过来一把搂住乔安脖子,娇滴滴说道,“平安哥哥,平安哥哥,可想死珺华了,平安哥哥呢?是不是也常梦见我?平安哥哥……”

第40章 别亦难

麦穗看过去,一位活泼明媚的姑娘正搂着乔安不撒手,乔安推了推,她就搂得更紧了些,席云舒缓步走了过来,“你就是乔安的娘子?怪不得乔安喜欢,仔细瞧来,跟珺华有几分相象。”麦穗本就心中泛酸,听她如此一说,怎么?我是个替身?席云舒瞧着她神情又笑道,“乔安和珺华可是一见投缘呢,可惜这些年我们家搬去京城,二人天各一方。”

麦穗跺跺脚,听不下去了,原来姑母家中的人也不是个个都好,这些日子忙着乔家这些破事,也没顾上去瞧瞧飞卿姐姐,想着抬脚就走。身后乔安要追,邱珺华死死搂着不放,乔安发急道,“珺华,我家娘子都气跑了。”

邱珺华放开他促狭笑道,“我故意的,谁让你去了京城假装不认识我。”乔安道,“不是说了吗?我爹想让你我结亲,可我都有娘子了。“又对席云舒道,”云舒姐姐也是,不替我解围,还火上浇油。”席云舒奇道,“上次去京城,平安唉声叹气,说喜欢你家娘子,她却不许你近身,姐姐好心帮你试探,你倒怪起我来了。”

乔安红了脸,“早就好了。”席云舒哦了一声,“反正,我帮你试探出来了,打翻了醋瓶子,十分在意你呢。”乔安喜滋滋道,“果真吗?我总觉得,我喜欢她更多些,当日也是因为感激……”邱珺华翻个白眼,“乔安,你怎么成了亲就婆婆妈妈起来,谁喜欢谁多一些有什么要紧,就算她不喜欢你,也要千方百计让她喜欢。”

乔安笑道,“还是那样脾气,我先找麦穗回来。”一直不说话的邱鞍华皱眉道,“乔安,你家娘子那么大个人,又有婆子丫头跟着,丢不了。云舒长途劳顿身子疲倦,先安顿云舒。”乔安心中叹口气,他是谁啊?有名的邱愣子,轻易不说话,说出口那就相当于圣旨,谁不听,那铁钵一般的拳头可就上来了,求助看向席云舒。

席云舒一笑,“平安啊,夫妻间闹个小别扭那是情趣,你们夜里定小别胜新婚呢。”说着话看向自家那位爷,唉,一丝小情趣也无,偏偏自己就喜欢,握一握他的手笑道,“进去吧。”乔安给墨砚使个眼色,墨砚忙忙赶往风月楼。

因有飞卿嘱咐,麦穗从后院进去,沿着窄窄的木梯上去,直接就到了飞卿房中,飞卿正倚窗坐着,听到麦穗的脚步声回过头来,笑道,“听说乔府最近很热闹,麦穗怎么顾得上过来?”麦穗呀一声,“怎么瘦了?脸色也有些苍白,生病了?可请了郎中?”飞卿站起身为麦穗斟茶,笑说道,“如今时兴瘦美人,我这样出卖色相的,少不得束腰节食。”麦穗叹口气,“容十怎么还不回来?”飞卿摇头,“回不回来,却是不干我事。”

麦穗早听乔湘灵得意说过,裴家和容家已经交换了庚帖,等着容十回来就成亲,托了腮道,“飞卿姐姐,我今日也不高兴,从京城里回来一位邱姑娘,一见乔安就搂着脖子。”飞卿笑道,“假小子邱文珺?她曾着了男装来过风月楼,进门就调戏姑娘,谁知姑娘一伸手要脱她衣裳,就吓哭了。”

这时莺儿急惶惶跑了进来,“姑娘,容公子回来了。”飞卿起身冲到门口,又顿住了脚步,麦穗在身后推她一把,“行了,都相思成疾了,就出去瞧瞧。”飞卿被麦穗推出去凭栏一望,紧紧咬住了唇,容十坐在老位子上,喝着茶含笑看着她,从头到脚风尘仆仆,这一去,清瘦了许多。

飞卿转身回了屋中,麦穗下了楼,在容十对面坐了,蹙眉道,“京城那样好?还回来这昌都小县做什么?”容十嬉笑道,“听荞麦穗这话?是想我了?”麦穗啐一口,“有人想你,却不是我。”容十摇头一笑,没有说话。

又喝几口茶笑道,“荞麦穗,帮我个忙,乔安那个姑表姐,为我引见一下。”麦穗哼了一声,“不,懒得理她。”容十笑道,“她得罪了荞麦穗?”麦穗不说话,容十身子凑过来些,“怎么?荞麦穗觉得乔安喜欢她?放心,乔安若是有一丝半点这样心肠,邱愣子就会捏死他。”

说到邱愣子,容十就是一声叹,去冬因飞卿之事,遍访昌都大街小巷,他问过了容知县,乔安问过乔仁泽和麦守义,都说木县尉当年确实受了冤屈,但究竟何人所为,这些年过去依然一筹莫展,乔仁泽借着拜年问过吴知府,说木县尉当年的案子,乃是知府亲自下令,而当年的知府,早已告老还乡,不出一年就亡故了,府衙中也没有木县尉的卷宗。

容十心想,往下找不到线索,那就往上寻找,本想着年后赴京,跟飞卿别扭上了,不来风月楼想得要死要活,来吧又难受,一时间百感交集,第二日凌晨打马赴京,找到相识的那位提刑官,刑部也无木县尉的卷宗,心中明白当年有人假借一桩案子害死了他,只怕是身处高位的人,否则不可能做得这样滴水不漏。

可他一个小小的县尉,怎么会得罪了这样的人?住在客栈中,想起了邱鞍华,邱鞍华此人在昌都名气很大,幼时父母双亡,少时立志求学,卖了祖宅带着妹妹在城外山上福聚寺旁盖几间茅屋,刻苦攻读,读书之余跟寺庙中的武僧练武,文武兼备满腹经纶,中举后娶妻,第二年春赴京科考高中一甲,钦点的探花郎,进翰林院任编修,接了妻子妹妹来京居住,如今四年过去,又得提拔为正六品侍讲,人皆言前途不可限量。

容十想去见见他,一来问问他于此事上的见解,二来托他暗中打听。谁知到了邱家,戒备比相府还要森严,跟把门那位凶神恶煞的大汉刚说句,“我乃是邱大人的同乡。”那位大汉一拳打了过来,嘴里喝骂道,”又谎称同乡来套近乎,你这个小白脸,看上了我家夫人,还是我家姑娘?”容十油嘴滑舌惯了,躲避着笑道,“这话说的,你们家夫人姑娘是神仙不成?是个人都惦记着?”

一回头,一个人虎着脸看着他,招呼左右道,“轰出去,日后只要出现在方圆五里,就狠狠得打,打死了,本大人担着。”容十忙道,“不用轰,我这就走。”自此后再不敢靠近,在京城盘桓多日,依然一无所获,带的银子花光了,方启程动身回转。

谁知在一家客栈中遇上邱家一行,他只得戴了帽子低垂着头,装作不认识,邱文珺调皮,跑过来一掀他帽子哈哈笑道,“这人好生奇怪,在客栈中也不摘帽子,以为你面上有疤见不得人呢。”那邱鞍华看了过来,容十心想,不过瞧了那么一眼,兴许早忘了,谁知此人记性恁地好,大喝一声指着他道,“你不就是那个登徒子?”

眼看就要打过来,容十忙举了双手喊道,“我乃是昌都县令家的公子。”邱文珺拍手道,“你敢特意跟着我嫂子,皇帝的儿子也不行,别说是一个小县令家的,哥哥,打死他。”邱鞍华身后的女子捉住他手,“邱郎,是文珺先招惹的人家,许是误会了。”邱鞍华顿了一下,容十一看有救,忙冲席云舒喊道,“我是乔安的好友,我叫容十,大名容英渡,不是坏人。”

席云舒听到乔安二字,摁邱鞍华坐下道,“是平安的好友,就算了。”邱鞍华狠狠瞪他一眼,“离我们远些。”容十一路上离他们远远的,总算平安回到昌都。

麦穗生会儿闷气指指楼上,“没看飞卿姐姐瘦了吗?”容十敛了双眸,一眼瞧见的时候,心都快要跳出来,可是又能如何?这样远远看她一眼,聊慰相思吧。麦穗又道,“你们家为你和裴玉莲定了亲,都换了庚帖……”话未说完,容十已风一般跑了出去。

飞卿隔窗望着他的背影,一直望到街上,看他上了马打马疾走,以为再不来了,怎么又来了?来了为何又这样匆匆走了?想着他风尘仆仆的清瘦模样,红了眼圈。却又见他转了回来,蹬蹬蹬上了楼梯,隔着门帘道,“飞卿,跟我说句话。”里面静默无声,容十又道,“我不会娶裴玉莲的。”

屋中依然静默,容十挑帘冲了进去,看着她脸上的泪滴,一把将她抱在怀中,低头狠狠吻上她的唇,飞卿抬手掌掴过去,啪得一声脆响,容十放开她捂住了脸,两眼定定看着她,飞卿愣愣看着他被打红的脸,张了张口,却是说不出话来。

容十叹口气转身就走,身后飞卿终于开口,冷冰冰说道,“你成亲不成亲,与我无关。”“是啊。”容十回过头来,“那裴玉莲长相美貌,裴家门第也好,我跟她,在世人眼中,应该是十分般配的一对。”说着甩了帘子走了,飞卿跌坐在窗下,明知道他说的是气话,却是心如刀绞。

麦穗看到容十脸上带着指印飞快跑走,上了楼就见飞卿坐在地上捂着脸,蹲下身为她擦着眼泪劝慰道,“你们两个,这是何苦呢?”飞卿滴下泪来,自从年前与小舅父重逢,小舅父的猜测加上她的,昌都再呆无益,她已打定主意离去,滞留这些日子,只是为了等容十回来,能再看他一眼。

第41章 设局

二人说着话,门外莺儿说乔公子来了,麦穗冷哼一声,说声别理他。门外闯进一个人来,正是邱文珺,笑嘻嘻道,“飞卿姐姐,可还认得我吗?”飞卿笑道,“自然认得。”邱文珺又看着麦穗,“麦穗姐姐,乔安逼着我来的,让我跟你认错,去年他上京的时候呢,乔老爷和乔太太想让他娶我,然后把你逼走,他呢,就假装不认识我,我恼了,今日才故意整他的,其实我跟他没什么的,只是好兄弟。”

麦穗气呼呼道,“你明明是个女的。”邱文珺笑道,“麦穗姐姐,你好小气啊,你就没有关系要好的男子?我不信。”麦穗想着牛惕守和王怀宁,就笑了,对邱文珺道,“可是,乔安那么好,你为何不喜欢他?”邱文珺嗤了一声,“他哪儿好了?不求上进。”麦穗又不悦了,“不求上进就不好?”飞卿在旁笑道,“情人眼里出西施,何须争论。”

乔安在门外道,“麦穗,咱们回家去吧,云舒姐姐说了,有三婶娘的消息。”麦穗跳起来就往外跑,对邱文珺道,“帮我陪着飞卿姐姐。”邱文珺答应着,“我有好多话说呢,才不会走。”麦穗来到屋门外,看到乔安又噘了嘴,乔安笑道,“行了,咱们回家去。”

门口碰上裴仲廉,裴仲廉这些日子彻底拉下脸来,满城闲逛鬼混,乔安喊声三姐夫,笑道,“邱大人回来了。”裴仲廉眼睛望着麦穗,“邱大人?哪个邱大人?”乔安笑道,“邱鞍华邱大人。”裴仲廉身子一颤,满脸都是惊恐,“邱愣子回来了?”

乔安说不错,裴仲廉身子一缩,对身后小厮道,“回府回府,邱愣子既回来了,这些日子咱们就不出府门了。”说着话张皇走了,麦穗笑得不行,“瞧瞧他那点出息。”乔安笑道,“当年云舒姐姐在寺庙上香,他过去调戏,被邱鞍华碰上,好一通痛打,直打得卧床半年,也是因为那次,云舒姐姐瞧上了邱鞍华。”

麦穗疑道,“那你们家还把三姐姐嫁过去?”乔安摇头,“当时云舒姐姐远在京城,姑母一家和我们家尚不来往,三姐姐成亲后,才知道此事。”二人说着话回到家中,麦穗一进门,席云舒起身过来拉住她手,“竟是个醋坛子。”麦穗红了脸,笑问道,“三婶娘还好吗?”

席云舒笑道,“收到平安的书信后,我托夫君多方打探寻找,总算是找着了,淑娴她很好,可叹小舅父糊涂。”麦穗握住她手,“那就求云舒姐姐多照应三婶娘。”席云舒笑道,“她哪里用得着我照应,我倒是想替她寻一门亲,可她兴致缺缺,说是想要陪伴父母,一心打理自家的生意。不过麦穗放心,我会留意的。”

因问起乔太太之病,听麦穗说起乔家这几个月闹哄哄的事,不由叹气,“想来二舅父赚足了银子,刚从钱眼里钻出来,一头扎进了脂粉堆。”麦穗就笑,席云舒问道,“二舅母势利,可是对你多有为难?”麦穗点头,“这些日子她病着,让我当家,倒是好些。”席云舒笑道,“麦穗心中可有不平?”

见麦穗不语,笑说道,“我没有婆母,不过我想,婆媳相处之道,谨守距离说话客气,该给的多给,除去请安用饭,其余时候能避则避,不管公婆如何,自己只尽孝心,就当是为了夫君,另外,千万别想着亲如母女,你不是人家生的。”麦穗连说有理,席云舒笑道,“平安喜欢你,我才多说几句。”

说着话呼啦啦进来一大群人,乔仁泽,方婆子扶着乔太太,苏雅萍跟着,再后是乔家三位姑奶奶,一干丫鬟婆子,乔仁泽笑呵呵道,“听说鞍华为母妻请下敕命,云舒日后就是皇封的恭人。我们阖府特来恭贺邱夫人。“云舒忙笑道,“这次是回来祭祖的,没想惊动舅父舅母。”

众人正寒暄着,就听门外一声笑,何翠仙一脸笑容走了进来,挤开众人来到席云舒面前,“云舒啊,我是你的小舅母,也去我们家坐坐。”席云舒一笑,“小舅母身怀六甲,就不去打扰了,云舒听说了,小舅母为人十分厉害,只是,欺负旁人可以,别欺负我的小舅父。”何翠仙脸色一变假笑道,“他是我的夫君,只有他欺负我,哪来我欺负他?”

席云舒嗯了一声,“既都见过了,我们这就回去。”说着话也不管乔仁泽挽留,已是走了出去,许鞍华正等在外面,当着许多人的面,过来携了她手,“既见过了乔安的娘子,就走吧。”席云舒笑道,“我很满意,很好。”

众人在府门外将他们送走,乔湘银嗤一声,“就说呢,不回席家跑到我们家来,原来就是为了瞧瞧麦穗。”许锦文含笑过来道,“既看过了,就回家吧。”乔湘银就乖乖走了,苏雅萍站在乔仁泽身后,仰脸看着许锦文温煦的笑,就如这吹过腮边的春风一般,再看看他微跛的腿,心中泛起丝疼痛,这样的男子,乔湘灵实在是污了他。

自从乔太太病倒后,她在乔家的日子十分舒坦,乔仁泽送她不少珠宝玉器,手中有了闲钱将丫头婆子都笼络得乖顺,又单住了一个院子,每日舒适惬意,天气晴好了,就从后门溜出去四处走走,今日一看乔太太竟起了身,又送出门来,本以为她这一病就去了,怎么竟好了起来?

看一眼乔太太又望一眼许锦文,一笑开口说道,“老爷,我们家出了敕命的夫人,过几年就是诰命,太太病也大好了,这么多喜事,今日人又到的齐,我们府上也该欢宴一番才是。”乔仁泽一听哈哈笑道,“还是雅萍有心,都留下,吃了饭再走。”

苏雅萍趁众人说笑,一扭身进了厨房,火上正炖着汤,方婆子亲自看着,有小丫头进来说道,“今日老爷高兴,三位姑奶奶二姑爷孩子们都留下用饭。”方婆子忙将那汤端下来,嘱咐烧火的婆子道,“别动啊,等我回来。”婆子答应着,方婆子匆匆找麦穗讨示下去了,苏雅萍进了厨房,端着那汤回了自己院子里。

麦穗因这突如其来的欢宴,忙碌了好半天,打发走婆子丫头们,总算轻松些,乔安笑嘻嘻进来,抱她到榻上让她趴着为她捶背,麦穗眯着眼道,“真羡慕云舒姐姐。”乔安笑道,“羡慕什么?”麦穗心想,羡慕她没有公婆还有一个可爱的小姑,乔安笑道,“羡慕她夫妻恩爱?”麦穗转过身抱住他,“我们也很恩爱啊。”

乔安一口咬在唇上,纠缠半晌分开问道,“那,羡慕何来?”麦穗想了想,跟他说个做不到的,遂笑道,“羡慕她做了敕命的夫人,敕命的夫人都如此威风,若是诰命夫人,岂不是能威风到天上去?”乔安笑了笑,“麦穗想做诰命夫人,为夫就刻苦攻读入仕。”麦穗就笑,“你不是一背书就头疼吗?”

乔安年前赴京,方知科举中有算学科,只不过算学冷僻,太学有设,地方府学县学只设常科,乔安无入仕之心,并没往心里去,此时听麦穗一说,自家娘子豁达乐观,似乎没旁的向往,就这一个向往,自己必须得满足才是,此时此刻两情缱绻,乔安沉溺于温柔乡,虽有了想法,还是要过些日子再说。

小夫妻二人一时间痴缠榻上,一个说着情话一个吃吃得笑,情热心动鸳鸯交颈,良久平息下来,乔安搂着麦穗笑道,“麦穗,只要我想,也能入仕途,就是不能日日守着麦穗。”麦穗故意逗他,“如今距我们成亲已过七月,我们三年之约,只剩了两年五个月。”乔安就暗沉了眼眸不说话,以为这些日子情深意浓,她早忘了三年之约,竟然还记得吗?可见她没有将我全部放在心上。

想到此处就有些灰心,有意试探道,“我想要个白胖的孩儿,麦穗可想吗?”麦穗摇头,“不想……”她本想说如今家中一团乱,过两年再说,接下来的话未来得及说出口,外面秀禾说道,“大爷大奶奶,饭菜已经备好,老爷吩咐过去开席。”麦穗忙洗漱梳妆换衣,乔安只懒懒靠在榻上看着她,看着看着就紧抿了唇。

好半天开口道,“麦穗……”想问她,咱们那三年之约就忘了,好不好?相亲相爱一辈子,好不好?麦穗已梳妆整齐,跑过来拍拍他脸,俯下身亲了一口,“别犯懒,快些起来,今日人多。”然后风一般出了屋门,乔安方笑着起身。

此时乔家厅堂中笑语喧哗,喧哗声中苏雅萍娇声笑道,“有一桩喜事,尚未与老爷太太说,奴家这些日子恶心呕吐,月信也迟迟不来,想来是怀上了。”屋中欢声笑语稀薄下来,只余孩童们的嬉笑,乔湘银一声嚷,孩童们也噤了声,一时间竟鸦雀无声。静谧中乔仁泽哈哈笑道,“好啊好啊,看来老夫要老年得子,正好锦文在,就来为雅萍把脉。”

许锦文起身往里屋而来,苏雅萍却说声不急,笑道,“这害喜的人嘴馋,今日怎么没了常喝的汤?”乔太太对方婆子使个脸色,方婆子忙使人到厨房端了来,舀一碗递给苏雅萍,苏雅萍喝一口笑道,“不是这个味道。”乔仁泽在旁说道,“快去快去,跟往常一样的,赶紧做了盛上来。”

第42章 浣花汤

苏雅萍笑说声不用了,吩咐身后的小丫头,“咱们屋里的端出来让大家伙都尝尝。”小丫头端了来,苏雅萍揭开盖子,笑对许锦文道,“二姑爷给瞧瞧,这汤里可有乾坤?”许锦文舀一勺闻了闻,脸色一变道,“岳父,此乃浣花汤,为妇人避孕所用。”

苏雅萍脸色瞬间苍白,凄哀说道,“老爷,这些日子以来奴婢一直在喝此汤,看来是有人不欲让奴家有孕,生怕奴生下儿子会夺家产,是以想出这样恶毒的诡计。”乔仁泽捶桌对着乔太太怒吼道,“是不是你?”

乔太太张了张口,此事一出,老爷日后只怕是厌了她,再也不会理她,那她在这府中的地位,急切中想起乔安,对啊,我有儿子,有我儿子给我撑腰,我怕什么?喊一声平安,无人应答,心中一慌,平安自小心善,难道他也厌了我了她的病本就没有全好,因席云舒到来,勉强下床迎接,又送出府门,此时阖府欢宴,强撑着入席,心中一阵焦灼,吐出一口鲜血,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许锦文忙过去救护,乔仁泽手臂一伸,“休要管她,死不了。”朝着席间众人一一瞧了过来,冰冷的目光刀剑一般,被看到的人都低下头去,只麦穗没有低头,此时乔湘灵急中生智,指指麦穗道,“父亲,这些日子母亲卧病在床,乃是麦穗管家,她自然是知道内情的。”

乔仁泽心中明白大概是那个女儿给乔太太出的主意,只是不能明说,否则又是鸡犬不宁,苏雅萍缩在他身后,眼巴巴看着他,等着他给做主,他得给雅萍一个交待,且这些日子平安与麦穗两情缱绻,他察觉到了,只怕夜长梦多,今日倒是个好时机,当下盯着麦穗道,“原来是你,你怕雅萍生下儿子,于平安不利,是也不是?”

麦穗一惊,她心中坦荡,却没想到此事能与她牵扯上,平日和气的公爹疾言厉色,竟是认定了她,忙起身笑说道,“父亲,这汤我也是每日都喝,却不知是什么浣花汤,小丫头说,是驱寒补血的。”

乔仁泽道,“既是你当家,厨房里每日买的什么,吃的什么,你心中应该有数。”说着话看向方婆子,“你说,可是大奶奶主使?”方婆子身子一缩,“这个,奴婢不敢说。”乔仁泽一指麦穗,“你竟是这样的心肠,可叹我一心待你,这就找了麦兄弟来,将此事仔细说上一说。”

此时乔安从门外进来,察觉气氛不对,进来问道,“出了何事?”麦穗看向他,他定会信我,乔湘灵在旁抢着道,“麦穗一直喝着浣花汤避孕,不想给你生孩子,顺便害了苏姨娘。”乔安一听,想起麦穗所说三年之约,你竟是如此未雨绸缪吗?一心想要三年后无牵无挂离开我?疑心看向麦穗,麦穗触到他的目光,你竟会怀疑我?

一声冷笑说道,“没错,就是我,我讨厌乔家,早就想离去,今日罪证确凿,你们可以名正言顺休了我,又不会被戚叔父怪罪。”说着话往门外冲去,乔安心中的惊疑一闪而逝,过去一把攥住她手臂,“麦穗,此事大家当面说清楚了,你别一时鲁莽就妄担了罪名。”麦穗狠狠一脚踢在他腿弯,乔安吃痛松开手,麦穗风一般跑了出去,乔安忙喊秀禾墨砚跟着。

苏雅萍只想让乔太太继续病着,并不想牵连麦穗,因麦穗当家极为公道,从不有意为难她。揉了揉乔仁泽后背,“老爷,奴家觉得不是麦穗所为,奴家来到乔家当日,饭桌上就有这汤,那时太太还没生病,再说了,麦穗就算害我,可以想别的法子,也不会有意累及自身,奴家瞧着,她和大爷十分恩爱,怎么会不愿意给大爷生孩子?分明是有人在害她也在害我。”

乔安知道自己一时犯了小器,错怪了麦穗,心中痛悔,想要赶快了结此处的事,好回去哄劝麦穗,咬着牙目光扫过三位姐姐,就问乔湘银道,“二姐姐家中那么大的药房,有很多浣花吧?”乔湘银一愣,却也没有否认。

此时许锦文为乔太太把脉针灸过,吩咐人将她抬回屋中好生照管,回头问乔湘银道,“湘银,这几个月来,药房中浣花少了许多,问过卖药的伙计,说是湘灵派人要了去,我想着,许是给裴家那些大丫头用的,今日看来,是我料错了,湘银说实话,浣花给了谁?做什么用?”

乔湘银低了头,许锦文又唤一声湘银,乔湘银从未有过的低声,“是三妹,给母亲出的主意,即便平安碰了麦穗,麦穗也难以有孕,三年后就以无所出休了她,后来苏雅萍来了,母亲就顺便给她也喝上,免得生出孩子来跟平安争夺家产,三妹还想用红花以绝后患,我觉得太缺德了,就没答应。”

乔湘灵在一旁急了,指着乔湘银道,“二姐姐血口喷人。”乔安看向湘金,湘金忙道,“我们三个上次打赌,湘灵输了,大概又出了这样主意。”乔安就问赌得什么,乔湘金醒悟过来说错了话,忙喊声天哪,捂住了嘴,乔安厉声喝道,“大姐姐既说了出来,还是说实话。”乔湘金脖子一缩,期期艾艾说了,乔安勃然大怒。

一一指过三位姐姐,“我们家成了什么?我们家都是些什么人?竟有这样的心肠,故意陷害麦穗,今日话说在这儿,父母亲在世,过年过节你们就来看看,他日父母亲过世了,你们就当没有我这门亲戚,互不来往,这会儿,都给我滚出去。”

乔仁泽喝声平安,乔安看着他,“怎样?父亲也有意欺负麦穗?”乔仁泽看儿子两眼血红一脸的狰狞,忙说道,“我没有,我一直当麦穗是侄女,刚刚也是气急了……”正要出门的乔湘金一心讨好弟弟,回头道,“之前我们以为父亲待麦穗好,一直偷偷摸摸欺负她,后来父亲对母亲说了,要假作对她好,要走也让她自己愿意走,这样戚将军回来怪我们不得。”

乔仁泽险些背过气去,苏雅萍心中一哼,这一家人竟都是这样歹毒,麦穗可真是不易。乔安想到麦穗遭受的一切,心疼得拧在了一起,之前知道她受过委屈,以为是象寻常人家一般给新媳妇下马威,却没想到家人会这样不择手段欺负她,想来若不是三婶娘,她不知会被坑害多少次,若不是她性子开朗,只怕早就被逼得跳了井。

三位姑奶奶逃一般走了,乔安瞪了乔仁泽一眼,出来时墨砚正候着,忙忙说道,“大奶奶去了风月楼。”

麦穗气冲冲出了乔家,来到风月楼,飞卿正在收拾行装,麦穗气急之下没有察觉,只跟飞卿道,“飞卿姐姐,帮我找一辆马车,我要回白水村去,日后再不回来了。”飞卿忙问,“和乔安闹别扭了?”麦穗气道,“不只是他,他们全家。”身后秀禾愤愤说道,“这些日子以来,她们竟一直给大奶奶喝浣花汤。”

飞卿一听火冒三丈,找了马车来去送麦穗,自己也骑了马,陪着她一起回到白水村,进了麦家大门顾不上和麦父麦母叙旧,说了浣花汤之事,秀禾在旁将麦穗昔日所受委屈一五一十告知,听得麦母直抹眼泪,麦清也气得直哭,“阿姊竟受了这么大委屈,怎么回来也不说?”

麦父听完一言不发,骑了飞卿的马抄近道直奔昌都方向,进了城打听到乔府,策马到来时,乔仁泽正在马车旁安慰苏雅萍,“雅萍受了委屈,今日春暖花开的,带你出去走走,到城外福聚寺上香,求送子观音为我们送个娃娃来。”

正低头安慰着,猛不防有鞭子兜头而下,乔仁泽嘶声中,又挨了几鞭子,就觉血从头上滴了下来,透血雪雾看到麦守义凶神恶煞站着,一边抽打着一边怒斥道,“好你个乔仁泽,你敢纵容妻女欺负我的女儿,你以为只有传贵治得了你?我今日就打死你,为麦穗出这口恶气。”

乔仁泽忙招呼左右阻拦,头脑中残留着清明,今日不能对麦守义动手,若动了手,他日戚传贵得知,自己再无翻身之日。麦守义疯了一般,没头没脑抽打过来,方成带着一帮家丁阻拦,围观的人们议论纷纷,相互询问到底何事。

何翠仙近日肚子大了,每日呆在家中,闲着就隔墙听乔府的热闹,今日的事她隐约听了七八分,又找来一个婆子给一窜钱,知道了根由,这会儿听着众人议论,心想,我虽不喜麦穗,不过今日时机难得,就让最爱脸面的乔老爷乔太太,在昌都没了脸,日后无法见人。遂大声说道,“这位乃是乔安的岳父,乔仁泽夫妇嫌弃他们家贫,却又不敢得罪戚将军,将他家女儿娶进家门后,不择手段欺负陷害,他今日是为女儿讨公道来了。”

围观的人议论声更大,何翠仙又趁着火添一把柴,更加大声道,“这乔府啊最重门第,我嫁进来时,也是嫌弃我娘家门第低微,竟欺负我一个大肚子的,借着分家将我们扫地出门,众位街坊四邻也瞧瞧,这宅子是老太爷留下的,却只给我们两个小院子。”

乔仁泽眼看着苦心经营的老爷形象毁于一旦,他千算万算,没想到麦守义一介书生,为了女儿会如此发狠,竟挥鞭打上门来,将他打得头晕眼花,再听何翠仙一嚷嚷,眼前一黑朝苏雅萍靠了过去,想让苏雅萍扶他一把,不想苏雅萍身子往后一撤,乔仁泽一头栽倒在地昏死过去。

麦守义转身上马走了,十六年前离开昌都时,他曾发过誓,再也不会踏进昌都城门一步,今日为了女儿,他豁出去了,打定主意让麦穗与乔安和离,骑了马回白水村而去。

第43章 长跪不起

此时乔安寻到了白水村,麦清跑过来开的院门,看到乔安又红了眼圈,“你们家的人怎么那么坏?那样欺负我阿姊,虽说舍不得,我也不想再叫你姊夫了。”乔安摸摸他头,蹲下身笑道,“一日一家人,一辈子一家人,要相信姊夫。”麦清点点头,小手往乔安手中一放,冲着屋里喊道,“姊夫来了。”

麦穗正在屋中安慰哭泣的麦母,她对乔家人并不在意,只气乔安竟猜疑她,听到乔安的喊声紧咬了唇,飞卿自麦守义气冲冲走后,知道自己气恼之下一番话惹出了祸端,乔家倒罢了,乔安和麦穗蜜里调油一般,乔安又是容十的好友,咬着唇不说话,却也不后悔,早就应该让麦叔父知道乔家人的心肠。

麦母喜爱这个女婿,红肿着眼迎了出来,乔安看到岳母,噗通跪下了,连磕十几个响头,“岳母,都是我的错,刚成亲的时候在外贪玩,没有对麦穗上心,令她受了许多委屈,小婿日后会全心护着她,不让她再受一丝一毫的委屈,就算是豁出性命……”

麦穗冲了出来,“你们家人的恶意我早就知道,我也不怕,只是你,因为你三姐姐一句话挑拨,你就疑心我。“乔安忙道,“我不是疑心麦穗,我只是以为麦穗还想着那三年之约,我难受。”麦穗气愤道,“想着三年之约,不也是疑心我?”

乔安从地上起来,跑到麦穗面前,惭愧说道道,“确实有一瞬间的疑心,疑心麦穗因三年之约,不愿意给我生娃娃,之前在房中,因为这个气闷了半天,麦穗,我错了,你打我……”说着话将脸伸了过去,捉住麦穗的手让她打,麦穗大力甩开他,“懒得打你。”气冲冲回屋去了,乔安呆愣着伤心不已,麦穗她,竟不肯打我了。

伤心一会儿追进了屋中,紧紧攥住麦穗的手,“麦穗,你打我,狠狠得打,打到出气为止。麦穗若不理我,我活着,也就没了趣味。”麦穗冲口说道,“那你死给我看。”说过又觉后悔,捂了嘴紧张看着乔安,乔安看着麦穗,看着看着红了眼圈,“麦穗,你先在白水村住着,一切交给我,待风平浪静后,再跟我回去,麦穗,可好吗?”

说着话落下泪来,麦穗看着他,乔安刚刚在院中磕头,额头上脸上都是尘土,这会儿泪水冲过,脸上满是东一道西一道的泥印,狼狈不堪,麦穗心中一酸,吸吸鼻子刚要说话,麦守义进来了,乔安又一头跪了下去,麦守义手中鞭子扬起,又强忍着放了下来。

他对飞卿道,“扶麦穗回屋去,我有话和乔安说。”看麦穗回了自己屋中,过去一捏铜锁,将她反锁在屋中,回头对乔安道,“乔安,我们家算不上富裕,却也不愁吃穿,我的女儿是娇养着长大的,因有和你爹的结义之情,放心将女儿嫁到你们家,本以为侄女变儿媳,公婆该是加倍疼爱,没想到你爹娘竟是这样的心肠……”

乔安磕下头去,麦守义对乔安道,“我知道你是个不错的孩子,此事本不怪你,可你有这样势利的父母,乔安,这门亲事就算了,你和麦穗,和离吧。”乔安膝行上前喊几声岳父,又磕下头去,“岳父,我和麦穗情投意合,家中的事我会仔细处置,求岳父不要说和离二字。”

乔安跪着苦苦哀求,麦守义摇摇头,“我今日去昌都县府打了乔仁泽几鞭子,日后和乔家恩断义绝,再无转寰可能。你们家竟给我女儿喝浣花汤,若是她们再歹毒些,我女儿岂不是这辈子都不能生育,想到这个,我……”

说到浣花汤,好不容易压住的怒火又窜了起来,鞭子落下抽打在乔安身上,乔安也不躲避,反迎了上去,“只要岳父能消气,抽多少鞭子都行。”麦清哭叫着求情,麦母过来一把抱住麦守义手臂,“行了,孩子们没有做错,你为难他们做什么?”麦穗在屋中听到动静,就觉抽在心上一般,一阵一阵缩着疼。飞卿叹气不已,秀禾急得在院子里转圈。

麦守义被麦母夺了鞭子,平息一下怒气对乔安道,“走吧,日后就当路人,这场亲事,只当是噩梦一场。”乔安跪着不动,麦守义指指门外,“快走。”麦母摆摆手,“乔安,先回去,待你岳父消了气,我们再商量。”心中却知道依麦守义的脾气,一旦下了决心,就算是皇帝下了圣旨,他宁愿自杀抗旨,也不会变了主意。

麦穗听到乔安出了门,滴下泪来,飞卿不知如何去劝,秀禾一个劲打嘴,“怎么办?都怪我多嘴,只想着为大奶奶出气,也没想着让她和大爷分开啊,两个人这样好,分开了,万一学了刘兰芝和焦仲卿,一个举身赴清池一个自挂东南枝,可如何是好?到时候,我也跟着去死……”

她絮絮叨叨,屋里屋外都听得清楚,飞卿心想,若乔安和麦穗以死相逼,说不定麦叔父会松口,只是眼下得先看看乔老爷和乔太太如何作为。看麦穗六神无主,想着在白水村住上几日陪着她,叮嘱麦穗和秀禾不许提起她的身份,只说是小舅父帮她夺回了被吞没的家产,已在昌都安了家,如今尚待字闺中。

她坚信恶人自有恶行,从十六岁始,一直在暗中搜集堂伯父的罪证,堂伯父掌管着庆州府一处铜矿,飞卿让风月楼的姐妹们多方帮忙,终获取堂伯父私铸铜钱的铁证,庆州吴知府收到线报,亲自带领兵丁前往,当场人赃并获,堂伯父一家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女眷入了奴籍,木家自此衰落凋零。

麦穗心中惦记乔安,后悔自己逗他,提什么三年之约,害得他有了误会,又想到那浣花汤,乔太太病倒在床,也不忘害她,不由咬牙切齿,你是乔安的娘,不能杀剐,我就夺了你最在意的,你既交由我当家,休想再拿回去,她尚不知乔仁泽作为,知道了不知又作如何打算。又想到乔安刚刚被抽了鞭子,心紧缩在一起。

麦家小院中人人郁闷,一夜过去,第二日一早,麦清一开院门就大声嚷嚷起来,“姊夫还在院门外跪着呢,满头都是汗,快要晕死过去了。”麦母疾步出去,要扶乔安起来,乔安不肯,麦母叹口气道,“你这孩子,先回去,让你父亲来,跟你岳父求情才是。”乔安强撑着笑道,“我先跪上一夜,以表我的诚心,岳父母消消气,麦穗消消气,大家都消消气,我再回去。”

说着话摇摇晃晃起身,艰难上马走了,麦母忙让麦清装满一个水囊,拿两张刚烙好的葱油饼追了上去,乔安吃喝几口,一路咬牙策马飞奔,来到城门外看到墨砚,一头栽倒下去,醒来时墨砚正哭丧着脸看着他,乔安摇摇头,唇边挂一丝苦笑,“墨砚,要怎样做?才能让麦穗回来?”墨砚叹一口气,“小的昨日刚听了一段书,说是薛丁山对樊梨花三休三请,进了寒江关一步一磕头到了樊府,樊梨花才回心转意。”

他本是随口一说,乔安却当真了,点头道,“好主意,就这么办。我出了县府城门就磕头,三步一个,一直磕到白水村,岳父知道我的诚意,兴许会网开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