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琦笑呵呵地抱着苒苒,指了指乔筱木,说:“苒苒不懂礼貌了,看见舅舅朋友在也不打招呼?”

苒苒听了,赶紧停下玩手机,从他腿上滑下来,走到乔筱木跟前,歪着头打量乔筱木,好一会才说:“咦,我们之前见过哎。”

乔筱木尴尬地笑着,微微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她都不知道现在应该用什么表情看这两人。

苒苒眨巴着大眼,又说:“嗯,原来你就是小舅妈啊…妈妈说,小舅妈也是我的亲人,我要亲你一口。”说着就要亲乔筱木。

“啊…呃…”乔筱木愣住,她不能为难一个这么可爱的小妹妹,便从了苒苒。然后她看着翟琦,翟琦连忙冲她偷偷摆手,解释跟他没有关系。

这时候,石豫胜的妻子拉过得寸进尺亲了一下还想亲第二下的苒苒,对乔筱木说:“筱木,好几天不见,你气色好多了。”

她叫翟漪,涟漪的漪,翟琦刚刚跟乔筱木讲述的姐姐就是她,她也就是石豫胜的妻子。她本科毕业后去德国留学,认识了石豫胜,然后回国就结婚,现在女儿苒苒已经五岁。

上一次乔筱木见她跟石豫胜在一起的时候,她还是称呼她“乔总监”或者“乔小姐”,这次可好了,直接变得这么亲密。

她笑着对乔筱木说:“以前见面就觉得跟你有缘,还果真是这样。”

虽然知道这是刻意拉近关系的话,乔筱木听了,还是觉得非常不自在。原来不觉得自己跟她和石豫胜在一起会尴尬,可是忽然多了一层这样的关系,她不由得拘谨起来。

翟琦帮乔筱木解围,问翟漪:“姐,苒苒上小学的事情决定了吗?准备让她在哪读?”

话题转到石馨苒身上,翟漪话也多了起来,毕竟是她的女儿。

有了苒苒这个话题,气氛怎么也不觉得僵。不知不觉,翟漪又把话题拉到乔筱木身上。她问乔筱木:“筱木,你好像也很喜欢孩子?”

乔筱木点头:“当然了,我特别喜欢小孩子。”

“那就赶紧生个嘛。”她轻轻瞄了一眼翟琦,“有些男人百分之九十的情况下对待感情很没谱,不过百分之十的时候是比谁都认真。”

乔筱木脸色暗下来,她轻轻低头,不说话。

石豫胜笑道:“你们事业有成的女人哪里舍得花一年时间生孩子。当初你还不是也闹过脾气。”

翟漪笑笑,这倒也是,当初决定要孩子的时候,她就选择到高校里当老师,毕竟要比在公司里轻松,这样以后也有更多时间跟宝宝在一起。

翟漪说:“本来就应该我们女人决定要不要生孩子,十月怀胎承受分娩痛苦的是我们又不是你们。”

两个大男人呵呵笑了笑,对她的不置可否。

翟漪看着乔筱木说:“我觉得我跟筱木特有缘,而且我时间也挺闲。筱木,以后你宝宝要是没人照料,我来帮你,反正我也有经验。”

乔筱木笑不出来,连伪装的笑都挤不出来。喉咙忽然发干,只好不停喝水。

翟琦察觉到乔筱木情绪的变化,轻轻握紧她的手,才发现她手很凉,且出了许多汗。他微微瞪了瞪着翟漪,示意她多管闲事。

乔筱木终于成功让自己挤出一丝笑。她赶紧站起来说:“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间。”

匆匆走进洗手间,用凉水激了激脑门,心里有些难受。她何尝是因为要事业而不想要个孩子?只是当初医生的话历历在目,那样的话,恐怕对任何一个女人都是一个重大的打击。

翟漪的话不过是想刺探她,想知道她跟翟琦关系到底进展到了怎样的地步罢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她的苦衷能告诉谁呢?

翟漪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乔筱木笑笑。

翟漪道:“筱木,刚才我是不是唐突了些?”

乔筱木轻轻摇头,说:“当然没有了,呵呵。”

翟漪道:“是我让苒苒叫你舅妈的。”

“苒苒很可爱。”乔筱木说。

“昨天听豫胜说原来让小琦挂心的人是你的时候,我就很奇怪地想听你叫我姐姐。别笑我,我真的有这种感觉。人的感觉很奇特,有时候,只要见一眼就能确定那是个怎样的人。同你见过两次面,就能确定你是个沉着冷静认真的人。我当然谈不上阅人无数,可是经历还算丰富,什么人是好人大抵还能判断出来。虽然专业是法律,不过我曾经也主修过心理学。”

听她这么说,乔筱木感觉自己更加不敢在她面前说话了,跟学心理和法律的人在一起感觉非常别扭。难怪翟漪给她一种能说会道的感觉。

翟漪又说:“其实,我刚才说了那么多,也只是想告诉你,我真的没有要针对你的意思,相反,我真喜欢你。虽然只比小琦大两岁,不过他的性格我还是知道的。之所以我会希望你能跟小琦好,并不单单是因为的对你印象很好,更是因为,”她顿了顿,叹息着,“他是非你不可的。”

乔筱木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我有什么好的?”

翟漪挑了挑眉,笑着说:“恐怕这谁也说不清楚。”.

二十一心若有知

在别人眼里,你的好与不好,到底还是没办法解释。每个人心目中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评判标准,忖度世俗的好坏兴许大都相差不大,但是越是属于个人的隐秘的情感就越不一样,正如有人喜欢格子衫有人喜欢碎花裙。

那样的喜好与生俱来,似是注定,从不会更改。

翟漪她是一个见微知著的人。生活的安逸平和让她多了一份观察别人的心,她对乔筱木说起她自己的事情——大学的时候她曾经喜欢过一个男人。那是美好的感情,只挂念着对方的好只想对对方好的感情,曾一度让她小心呵护,可是后来,她终究还是没能跟他一起。

是你爱的,未必就真的适合你。有一天你会豁然开朗,同时明白爱上另外一个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辈子能有人喜欢你已是一种幸运,若喜欢你的人恰好亦是你喜欢的则是幸福,但是当幸福碎裂的时候,那曾经的相逢便是痛苦不堪折磨自我的回忆。幸福和痛苦,其实也只隔着这么点距离。人喜爱欺骗自己,可是,心却知道这些都是自欺欺人。

她问乔筱木:“你能确定你会爱一个人爱一辈子吗?”

乔筱木不知道,她无法回答翟漪这个问题。或许天真的时候,她是这么认为的。可是在这个混乱的时刻,她无言以答。感情这种东西,要命起来真的让人吃不消。静下心来细细想想,就会发现许多事情真的是自己不愿意承认。

翟漪说:“其实,如果非要回答为什么,也只能是翟琦自己的感觉。”

“我知道…”乔筱木小声回答她。她当然知道,知道翟琦喜欢她,只不过,她知道的翟琦对她的感情并不似翟漪描述的那么强烈。

她还并不了解翟琦,了解一个人需要时间,“窥一斑而知全貌”并不适用在真正了解一个人,也许适用于看清一个险恶的人。甚至她以为翟琦对她的感情跟他对别的女人的感情是一样的,在他爱上一个人的时候,那是真的喜爱,爱到骨头里,但是,正如翟漪问她的,能确定会爱一辈子吗?

所以,当听到翟漪说“他是非你不可”的时候,她有种茫然的感觉。那一刹那似乎都能看到翟琦在对着她温和地笑。

她从不相信一个人能够爱另一个人到非你不可的境地。她连当初喜欢成那样的林渊也可放弃,又哪里可谈这辈子非你不可?

“你的想法未必就是别人的想法。”翟漪说。

乔筱木认同这句话,不过人性总是相通的吧。

翟漪说:“这个非你不可不是一定要得到你,把你圈在身边才算是,而是如果今生遇不到你,那也作罢;如果遇到你,那就只能是你,别的任何人都不行;如果遇到你却不能够得到你,那这辈子就只能爱上你以及对你的回忆。这种感情很可怕。不同的人会有不同个处理方式,极端者选择纠缠一辈子,结果必定是惨烈收场;但是大部分的人,会选择放手,然后暗自神伤。”像说绕口令一样说出她的想法。

乔筱木轻轻地笑了笑,反问翟漪:“你是想告诉我翟琦属于后者吗?”

翟漪迟疑着,想了好一会,才说:“我不能确定他属于哪一种。他是我弟弟,作为她的姐姐,我熟悉他,有时候能够猜测他的内心,但我毕竟不是他。我也不是他那样的人,我屈服现实,得不到最好就喜欢退而求其次,但是他不一样。小琦他素来喜欢无拘无束,从小就很有想法,喜欢自己做事不要别人帮忙。以前,他行事总让人觉得特没谱,别人不敢做的事情他还就是敢做。高中的时候,他就会自己炒股。他非常具有投资眼光。大学他没有读完就非要下来接替我父亲公司里的事情。事实也证明,他是个赚钱高手,只需要给他一笔资金就可以。只不过他的个人问题——你明白我说的个人问题的,”她顿了顿,继续说,“他这个人好像天生不明白什么叫婚姻,总是让家里人替他着急。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好像什么样的女人他都喜欢,但都是那种很肤浅的喜欢。”

乔筱木很认真地听她讲述翟琦的另一个方面。

翟漪说:“我一直以为,他看女人的目光只分两种:一种是亲人,一种是感兴趣的。不过今天,我知道其实他看女人的目光还有第三种,那就是他所爱的。他看你的眼神就类似豫胜看我的,同时也要比豫胜的深上许多倍。只需这点眼神,我就敢说‘他非你不可’这样的话。作为他的亲姐姐,我真的很希望你也能这样喜欢他。”

翟漪对她说的大段大段的话,让她脑子一片混乱。她知道翟漪的意思,只是翟漪应该不知道她纠结的那些东西。毕竟她经历的事情翟漪并不能体味,感同身受也只是怜悯者的说辞。别说才认识没多久的翟漪,翟琦想必也不知道。

“筱木,你当真不喜欢他?”翟漪再一次试探性地问她。

乔筱木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翟漪,因为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索性反问她:“你觉得呢?”

“为什么反问我?”

“因为你应该会揣测人的内心吧。”

翟漪笑笑,“你还真是聪明,把我想知道的答案又推回来让我自己去想。我想你喜欢他。我还没遇到不喜欢她的女人。”神色倒是挺为翟琦自豪。她的弟弟,也确实优秀。

“我…”

这时,乔筱木看见苒苒探着小脑袋走进来,她一见到翟漪忙扑过去,抱住翟漪的大腿,对外面的人喊:“爸爸,妈妈跟舅妈都在里面。”

乔筱木同翟漪相视一笑。两人一不小心聊了太多,都忘了时间。要出去的时候,翟漪露出很无奈的表情,说:“我刚才一定像一个媒婆。”

“不,不像,你少了媒婆的敬业精神。”

重新回到位置上,翟琦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小声问她:“你们都聊了什么,聊这么长时间?”

乔筱木对他露出一个奇怪至极的笑容,说:“这是女人的秘密。”

听了翟漪的一番说辞,她不由得再一次用心打量翟琦。翟漪说得没错,他确实长了一张容易让女人爱上的面容,虽然他没有翟漪那样的酒窝,依然是非常迷人,尤其是他似笑非笑的时候,会让人不由自主遐想。她亦与别人一样,喜欢看美的东西。

人对美的东西的抵抗力比较弱,一不小心就会陷进去。

这时候,心底似乎有一个很小的声音传出来,问她:“那么乔筱木你呢?”

那么乔筱木你呢?

你有被他的外貌迷上吗?你爱他吗?以后会离不开他吗?

当被自己问到这些问题的时候,乔筱木才发现她根本什么都回答不了。

她如今竟然成了一个畏首畏尾的感情胆小鬼。听了翟漪的话,她更加害怕直视翟琦。因为她知道他对她是这样的感情,而自己仿佛什么都不能给他。

这样不公平的相互纠缠到哪才是个尽头?

这样心神不宁地想着自己的心事,直到苒苒跑到她跟前,吧唧亲了她一下之后,她才回过神。苒苒甜甜地笑着,说:“舅妈再见。”

还是不太习惯这样的称呼,同时她有些愕然,浑然不知他们已经要走,抬头看了看石豫胜和翟漪,微微一笑,说:“你们要走了?”

翟漪同样对她笑着,说:“当然,本来就是意外遇到的。”

临别时候,小苒苒对翟琦举了举挂在脖子里的手机,并提醒翟琦:“小舅舅你要记得发短信给苒苒。”

翟琦忙不迭地点头:“是是是。”

乔筱木目送他们一家三口幸福离开。然后气氛陷入了安静中。少了别人,这氛围立刻怪异起来。她沉默地握着杯子,汲取上面残留的温暖。

翟琦见此,轻轻松了一口气,说:“苒苒这小丫头,为什么总喜欢叫我‘小’舅舅,听着怪别扭,等她大一点了一定要让她把那个小字去掉。”

乔筱木道:“还好,听着很亲切。”

“我真的很想知道,你跟我姐到底都交流了些什么?”

“没什么,就是一些很普通的话题。聊聊男人什么的。”她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下去,便紧接着说,“看你姐姐现在多幸福。你的外甥女也可有意思,她是叫石馨苒吧?我真怕我记错了。”

“是叫石馨苒,名字还是我起的。”

“是吗?为什么要起这个名字?”

“我只是觉得女孩子叫这个名字很好听。当时我随口一说,然后他们就都很喜欢,于是就叫这个名字了。”翟琦眉头微皱,“不过后来,我姐姐因为这个名字怨了我好长时间。”

“啊?为什么啊?这个名字确实还不错。”

“你知道教会她写自己名字用了多长时间吗?”翟琦眉头皱得更紧了。

乔筱木扑哧笑了。

看着她笑完,翟琦正色道:“虽然我不知道你跟我姐谈了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没有人可以左右自己的感情。”

乔筱木抿唇:“你真是像你姐姐说的那样强势。”

“这不是强势,本来就是自己的事情,为什么要让那么多人掺和进来。”

“嗯。”声音很轻。

乔筱木又一次沉默,低下头,把玩着手中的杯子。

这时候,翟琦的手机铃声响起。他打开一看,知道又是苒苒发来的短信。

乔筱木看着他认真回复短信的模样,忍不住说:“你好像也很喜欢小孩子。”

“你不也是。”翟琦呵呵笑了。

“她才五岁,识多少字啊?能跟你这样交流?”

“现在的小孩子精灵得跟鬼一样,只要是她感兴趣的东西,一学就会,就跟当年的我似的。”

乔筱木微微侧过头,问他:“你都能跟她交流什么?”

翟琦抬起头,双目炯炯有神,问乔筱木:“你想看吗?”

乔筱木觉得自己也并非真的很想看,但是在翟琦的注目下,她鬼使神差般地点头。

翟琦又问:“你确定你要看?”

这下,乔筱木坚定不移地点头了。

拿过来翻了他刚刚发出去的短信,她轻轻读出了声:

我在路上走着

想着我的爱人

我坐下来吃饭

想着我的爱人

我睡觉

想着我的爱人

我想我的爱人是世界上最好的爱人

他肯定是最好的爱人

一来他本身就是最好的

而来他对我是最好的

我这么想着想着

就睡着了

读罢,一脸困惑:“这都什么跟什么?”

翟琦心满意足地听她念完这段话,然后捡起放在一边的杂志,说:“刚刚看到的杂志上的一首现代诗。随便发过去的。”

乔筱木一看,是一位叫赵丽华的诗人的诗——《想着我的爱人》。她发现真的对文学一无所知,知道的现代诗也只有高中课本上出现的徐志摩的“轻轻的我走了…”和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面对这样的诗,她忍不住想问一句:这就是诗歌啊?

“苒苒能看明白吗?你为了敷衍她,也不能这样随便发。”

话音刚落,苒苒就回短信过来。她正要把手机还给翟琦,翟琦笑着说:“你看看她都回了什么。”

乔筱木犹豫地打开看了,是十几个零散的字:

在 上 走 的 人 下 来 吃 好 一 的 二 么 了。

她有点儿糊涂,但想了几秒之后,很快明白过来。翟琦是在跟苒苒练习认字。他随意发过去一些内容,让苒苒把自己能认识的能在手机上打出来的字再发过来。

翟琦直夸她聪明,不用点就通,然后换来乔筱木一记白眼。

翟琦笑嘻嘻地拿过手机,顺手把乔筱木拉近自己怀里,让两人一起看着手机屏幕,说:“我得好好夸夸这丫头。”于是他敲出如下的字:苒苒真聪明!刚刚乔筱木嫌弃所发内容虚假,不知道这番如何…可能…呃,舅舅我要休息。赞一个,表现很不错,下回再聊,舅舅有事要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