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皮影可是我从人家手上买来的,说是长安进的货,少得很呢。”若枫指着若玉手里摆弄的皮影笑道。

“真的吗,那我拿给姐姐看新鲜去!”若姊还在生病,若玉转身就不见了。

“这丫头,越来越水灵了,穿着像一个红包,讨人喜欢。”田氏慈爱的看着若玉的背影,笑呵呵的道。

“可不是嘛,老太太心疼三小姐,现在是越发水灵了。”小敏嘴甜的开口,抢着在全家人面前露脸。

她到底还是不甘心,几次私下里靠近老爷,总是被远远支开。论容貌论年龄,赵氏根本不能够跟自己比拟,都要人老珠黄的人了,居然还霸占着老爷不放,早晚有一天会到黄花地里面守着哭去!

小敏一开口,全家人乐呵呵的氛围瞬间被打破。赵氏偏着头看着门口,女儿回来,她打心眼儿里高兴。这些日子以来,丈夫的忠臣不二,让她心里仅存的那一点心神不宁也灰飞烟灭了。婆婆田氏管着她们,两个丫头又很会讨好婆婆,她也省了心,由着她们在老太太跟前讨欢喜去。

蒙老太爷正襟端坐,才到县城里几天,打算和老三家一起过大年的。初来还有些不太适应小姑娘在身边伺候,又听儿子说了一些戒备的话,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们伺候老太婆田氏了。

蒙志福冷眼看了一眼小敏,小敏赶紧低头不再吭声了。

若枫出门一趟,也成熟了不少,遇事儿不再那么急躁,看到家里人微妙的气氛,笑了笑,起身道,“我去看看若姊。”

蒙志福点了点头,若枫抬脚就走了出去。

出门一段时间,若枫走路也变了,沉稳了许多,心性也成熟了不少。去西厢房看若姊的路上,打望着家里的一草一木,太久的时间不见,再次回来看着熟悉的地方,才觉得有些心踏实了不少。

他知道,在家里,只要有兜兜的地方,那两个闹得爹娘心神不宁的丫头,是绝对没有出头之日的。只是,碍于是颜大人送来的人,不能直接撵出去罢了。

哪一家没有烦恼呢,这种小事情,久了,每天看到两个丫头在祖母身边伺候,也不觉得碍眼了,只当是养着两个打杂的闲人罢了,不必放在心上。

若枫想着想着,就走到了西厢房,老远就听到了若玉在屋子里逗姐姐开心。

“野花迎风飘摆,好像是在倾诉衷肠,绿草凄凄颤抖,无尽的缠绵依恋,初绿的柳枝,坠入悠悠碧水,搅乱了芳心柔情荡漾,为什么春天每年都如期而至,而我远行的丈夫却年年不见音信…”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若枫看着床头的两个妹妹在玩儿皮影,若玉念念有词的样子,嘴里吐出来的词却是…

“兜兜,你想丈夫了?好哇,在闺房里就说这些妇人家的话,不害臊!”若枫笑着靠过去,轻刮了她的鼻梁骨。

若姊看到哥哥进来,捂着脸偷笑。若玉反而一片坦然,仰着下巴问道,“难倒哥哥和爹爹就没有想过把我嫁出去,嫁到某户人家的吗?”

最近祖父过来了,爹爹好多话背着自己告诉了祖父。全家人都知道,祖父最是护短自己了,所以爹爹才会把祖父叫过来。一来是过大年,二来是魏治素要成亲,最关键的,恐怕是商量自己的婚事。举人家有个女儿没有嫁出去,那可是大事儿。

若枫一下子被呛得说不出话来,被若玉直视得眼神一瞬间的躲闪起来。

此刻,堂屋里面的长辈们,正在商量着若枫回来之后的打算。眼看着枫哥儿一天天变得越来越成熟,蒙志福也有了积蓄,打算把这栋宅子买下来,另外也要准备过完年若姊的婚事儿了。

蒙老太爷过来,也带来了口信,若菊的婚事,只怕是老三家要担当一些。蒙志福点了点头,现在一边是妻妹要嫁人,另一边亲侄女要婚配,最棘手的还不是这些。若玉这丫头,他总觉得自己安排得不够好,或者说,有些地方身不由己。

若枫和若玉在屋子里斗嘴,若玉发现哥哥出门一趟,心智成熟了,斗嘴再也不像以前那么压倒性胜利了。她不服输,就是要闹腾一下。

“哥哥,你这趟回来,别急着说我和姐姐的婚事,过了年,也该把永雪姐姐娶进门了吧?”若玉就知道,小伙子脸皮薄,说起婚事这些,肯定拿捏不住,这不就是脸色微红么。

“咳咳…你这丫头,打趣我了是不是?看我不找爹爹说去,人家萧二少爷可是下了聘礼了。”若枫一板正紧的看着若玉,说话很有底气。

“切——”若玉压根儿没把这些没须没影儿的事情放在眼里,家里人为自己的婚事挤破了脑袋,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再说了,蒙举人只有一个女儿没出嫁,现在若菊的婚事,打的就是自己的幌子,糊弄王家呢,要婚配,也是若菊嫁出去之后才轮到自己。

若枫看她十拿九稳的样子,就知道这丫头看似不在乎,其实心里清楚得很。看着她娇俏的小脸小人得志的模样,这才拿出自己带过来的盒子。

若姊看着兜兜前一刻还吃定了哥哥的嚣张模样,下一刻,在哥哥打开盒子的时候,震惊得嘴巴张大足以塞得进一颗鸡蛋了。顺着目光看过去,盒子里璀璨夺目的珠宝首饰在华丽绸缎的包裹下安稳的躺着,前所未见的至臻至美!

“哇!这璎珞真漂亮啊!”若玉伸手就去拿,被若枫一把拍开。让若枫更加惊讶的是,若玉居然一眼认出了这东西,满脸疑惑的追问道,“你知道这东西就是他打算送你的璎珞?”

若姊也奇怪的看着兜兜,经哥哥提醒,也很奇怪的看着兜兜。

若玉脸色一瞬间僵硬,脑子里把哥哥的话飞速过滤一遍,咧嘴笑道,“呵呵,是啊,他给我说过嘛。嘿嘿…嘿嘿嘿嘿…”

若枫放下盒子,虎着脸看着面前的若玉,冷声道,“蒙若玉,欺骗我们全家人很好玩儿吗?!”

若玉摇杆挺直,连若姊也不知道哥哥怎么突然变了脸色。

“哥哥…”若玉撒娇。

“少来!你私底下受了望之兄的好,还瞒着全家人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害得我和爹爹都担心你不满意。你倒是好了,看着我们为难,你很开心是不是?!”谁也没想到若枫突然发飙,拿出长兄如父的派头,起身提着若玉翻转过来,‘啪啪啪’几巴掌就打在了她屁股上!

“啊!”打过了才知道疼,若玉感觉屁股上火辣辣的,捂着屁股哭丧着脸指责道,“哥哥,过了年我就是大人了,你,你不能仗着比我大,欺负小的算什么!”

若枫气笑了,“谁让你闹腾了,我还打不得你了是不是!”

“是是是,哥哥说的都是。”若玉很孙子的低头认错,惹得若枫破口大笑,兄妹两哈哈的笑看着对方,让躺在床上的若姊看得一愣一愣的。

若枫笑得前仰后合,若姊看着哥哥和妹妹笑得开心,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若枫突然无比严肃,一双褐色瞳眸越发晶亮的看着若玉道,“萧望之确实是个值得托付的人,你跟他倒是有些相像。对你算得上一片赤诚之心,先前在堂屋,我没有说,也是想看看你的意思。既然你们郎情妾意,我也就放心了。”

窗户没有关严实,一股冷风嗖呼吹进来,若玉张嘴倒吸了一口冷气,吞进肚子里,上不得下不得。

101女儿婚事

要说这个时代,现实逼人强。她虽然不成婚也能够让自己一辈子高枕无忧,也能够养活一大家子人。

在凡尘俗世中牵扯太久,上到护短的祖父母,爹爹和娘亲,还有疼爱自己的哥哥姐姐。他们每一个人都背负着礼仪世俗的枷锁。堂堂蒙举人的女儿嫁不出去,那岂不是成为笑柄?

出门当尼姑,若玉也想过这种逃婚的法子。可说到底,自己也是一个有感情的俗人。为了蒙家,为了爱自己的这些家人们,她打心底里不想拂了他们的意,让他们为自己挖心掏肺的好,换来自己倔驴子的不识好歹。

若玉莫名的鼻头一酸,眼眶就这么红了。心里百转千回,却总是有着自己说不出来的苦衷,那种莫名的悲戚和孤独,又一次被挚爱亲人的温暖冲刷。自己已经比这个时代的任何女子都要幸福了,为何还是过不去心里的那一道坎儿…

赵氏过来的时候,在屋外刚好听到若枫的那句话,驻足听了好一会儿,也没有了动静,只听到低低的哭泣声。透过窗户缝隙看进去,兜兜正抱着枫哥儿哭得淅沥哗啦感天动地的,不由得也红了眼眶,掉下几滴热泪来。

赵氏转身离开,到了房里,喜极而泣的把事情都给蒙志福说了。蒙志福感叹道,“到底是咱蒙家有福气,生了这么一个有情有义的儿子!”

“孩子他爹,枫哥儿就咱们一个儿子,学姐儿也是个不错的丫头,这婚事儿没什么好担心的。我现在就想着他若是能够考得起功名,不知道有没有这么一个好结果…”赵氏被丈夫搂在怀里,为人母亲的想得更多。

“放心吧,别人家生十个儿子,也抵不过我家枫哥儿一个!明日的事,明儿再说,咱们再给他们生一个弟弟,你就不光想着这么一个儿子了。”满桌人眼眸情愫流转,手脚开始不老实。

赵氏慌张起身,退无可退,满脸焦急的道,“现在是白天!”

“有些事儿,不分时候!”

“…”

小敏远远的看着老爷夫人的房门紧闭着,路过的时候,房里呻口吟、低喘之声让人心驰荡漾,眼里怨恨的眼神一闪而逝!

她和小月委身到了贫户出身的举人之家,却被当做丫头使唤!她不甘心,不甘心!

蒙志福吃饱喝足从房间里出来,就去了一趟衙门。有件事情,他必须尽早办好了。每逢年关的时候,衙门里的事情都比较多,集曹的事情也很多,关键是税款。

县城里各大商户的税款,年终的时候多少都有一些猫腻。这中间还有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对于蒙志福来说,虽然风光,可也一样尔虞我诈偷奸耍滑难以应付。

这颜大人估计也有试探自己的意思。如果连一个县城的集曹都做不好,只怕是若玉的婚事不好办了。

想着若菊的婚事,蒙志福就有些犯难了。才从衙门里拿了一些税款的文书回来,打算在家里熬夜办公,迎面就撞上了王家的人。

“蒙举人这是要去哪儿啊?听说赵家小姨子要嫁给举人了,这可是大好事啊,恭喜恭喜!”王成仁笑眯了眼看着面前的蒙志福,拱手道喜。

蒙志福大感吃惊,眼神一瞬间闪躲,同样含笑应对。

这王成仁倒也热情,拉着蒙志福硬是要去酒楼吃个饭,说是年关将近,算是幕僚相邀好了。同样是幕僚,又不能够推脱太干净,何况家里的事情,正觉得动静都没有,遇到王成仁,蒙志福心里也有数了许多。

来到了有间客栈的大门口,蒙志福感叹的说了一句,“吃个饭还要跑这么远的地方,真是破费了。”他出生贫农,耕读本就辛苦,现在说这些话只会让人觉得不忘本,生活简朴。

王成仁早就注意到蒙家了,只可惜到底晚了一步,让吴长贵出面办了事,反而招惹了颜大人的注意。他虽然志向高远,可眼下,不会傻到和颜大人过不去,也就在吴长贵去了一趟蒙家之后,他得了消息,王家就变得沉默了许多。

观察了这么一段时间,得知吴长贵传来消息,说蒙家要嫁孙女。在衙门里呆久了,王成仁也是个消息灵通的。原来颜大人虽然对蒙志福青眼有加,可说到底只是个举人,萧二少爷什么来头,他又不是不知道,哪里是一个小小的举人之女可以攀得上的。

颜大人摞着蒙志福没开口,那意思,谁都看出来了,指望着明年蒙志福考上了会试,当了进士出身,那可是光宗耀祖门庭高耸了。到时候联姻,才不会让萧家掉价。

可老鼠也有吃象的胆子。既然颜大人迟迟不表态,那么他王成仁若是错过这个机会就不好办了。他早就知道蒙志福是个人才,还是个穷秀才的时候就看上眼了。现在成为布衣之交,那是好的不能再好的事情,何况蒙家三女儿他也见过,‘浓烟送瘟神’的法子,他已经悄悄的给了银子,拖一个上头的人,糊弄过县令大人,然后让县令大人以文书奏折的方式,送了上去。

这法子虽然偷听来的,可是抢功的时候,他可不会心慈手软。如果没猜错的话,蒙志福手里的文书不仅仅是税款,还有上书言表的治理之策吧。

王成仁脑子里早就打好了腹稿,带着东看西看四处打量的蒙志福上了楼,私底下诚心诚意的告诉他道,“志福兄可别让人听见,咱们好歹是领了差事的人,比有间客栈还要华丽的地方你还没去过吧?”

蒙志福看他没有嘲笑自己的意思,讪讪的笑了笑,说道,“我一介耕读,就是现在,我孩子他娘也没有下过馆子。”

王成仁进了包间,见他说话拉近了距离,多了几分亲切,心里就更加开心了。这样的开始,对他们后来的谈话,绝对是有利的。

这有间客栈自从生意好了之后,就大肆装潢一新,扩展了邻里两家店铺,生意更是火了起来。“王大人,这是少东家让我们给你送来的食物,客人请慢用。”徐福摆好饭菜,恭敬的带着小二下去了。

蒙志福目送小福子的背影,看着王成仁,没说什么。

“志福兄是否心有疑问?”徐文荣看着蒙志福疑惑不解的眼神,点头笑道,“不瞒你说,有间客栈有今时今日,虽然是商户,可到底也是县令大人眼前的红人,我一个小小的里典,人家未必肯把我放在房里。对我如此这般客气,志福兄难道不想知道其中缘由?”

看着满桌菜肴,就算是今日颇有收入的蒙志福也觉得肉疼。听刚才小福子的口气,像是少东家刻意讨好的,真不知道王家哪里来的面子。

之前蒙志福就私下里来过有间客栈,不让兜兜在客栈里打工赚钱。小福子带他见过了何三少爷,表明了来意,才得知,兜兜早就想好了对策,为了自己这个举人爹爹的面子,她每次过来都不被人知晓,透露一些新菜谱,隐秘传授给有间客栈的大厨,完了就回家。

这样高规格的待遇和身价,让蒙志福很是怀疑。回家后,兜兜又是保证又是豪言壮语的,还扬言说,就算是一天十顿饭,一顿三菜一汤,不带重样的吃一年,她也能够做出一年不重复的菜色来!

“这,这个嘛,我倒是真的想不明白。”蒙志福思维开了叉,放好手里的税款文书,其中一份还有有间客栈的税款文书呢,他怎么能够不上心呢。

王成仁瞄了一眼文书,笑呵呵的道,“这桌菜,算是家宴。这何三少爷就是这里的少东家,年少有为,是已故贱内的亲弟弟,也是我的小舅子!志福兄,你说,我请你吃这顿饭,算不算是家宴?”亲昵的笑容带着捉摸不透的讨好,恍惚的让蒙志福一瞬间尴尬的点了点头,糊弄过去。

王成仁眼见话越说越亲近,这才点明来意,“志福兄别跟我客气,我这不是也想跟你唠叨唠叨家常嘛。你比我命好,家里有儿有女,还有两个颜大人给的妾室,这算是颜大人对你青眼有加了啊!”

他很会做人,蒙志福何尝没听出来他说的妾室,已经算是颜大人对自己最大的好了。换句话说,颜大人真要是看得起他,私底下大家闲言碎语说萧二少爷看中自家女儿的事情,颜大人要是同意的话,直接就提亲了,哪里用得着耗着。

“岂敢岂敢。我不过是一介小民,能得到颜大人赏识,自然不敢辜负了他的一片好意。”突然蒙志福面露难色,看在王成仁眼里就有了计较,暗自捉摸接下来的话该怎么说。

不料,蒙志福自己就省去了王成仁瞬间的千般思绪,苦涩的叹了一口气,仰头感叹道,“可怜我女儿闹了一场糊涂事儿,把婚事儿给耽搁了。开年过后就十岁了,虚岁十一,上次我特地去了一趟萨摩寺,替她抽了一签,高僧说她一生贵不可言,我只当是虚话。可是回到家中,思量着高僧的另一句话,只怕是一语中的了。”

“什么话?”

“婚姻大事由不得父母!”

102女儿泪沾襟

王成仁虚与委蛇和蒙志福喝了一盏酒,心里颇为高兴,回家的路上脸色微红,心中却非常欢喜。

原来,蒙志福自从得了那一卦之后,就把婚事儿托给了蒙家祖父蒙老太爷。先前也听吴长贵提起过,说蒙家三丫头自小不能和爹娘养大,生了一场大病之后就被蒙老太爷疼得跟心肝儿似的。

像他这样谨小慎微的人,怎么会不多长一个心眼儿呢。那蒙家有有几个闺女,最后剩下的,除了花婶绣坊的若菊,不就是蒙志福的小闺女蒙若玉了吗。

想到这里,王成仁就心情好了许多。既然花婶绣坊都是自家产业,何不去花婶绣坊坐一坐,或许他还能够从一个女孩子手里探听到什么消息。

心里这么想着,脚程也就加快了许多。到了花婶绣坊的时候,花婶忙得团团转,他也不在乎,看似随意的指着花神身边的丫头来伺候自己,让若菊把账簿拿到书房来,顺便看一看。

花婶不疑有他,对若菊好生交代,拿出账簿给东家看。

若菊中规中矩的,老实本分的样子最是讨人喜欢,让人放心。这孩子乡下来的,却一点不见得土气。或许是在花婶绣坊长了见识,时不时向花婶讨教一些女红之内的事情,贴心讨人喜欢,花婶是个浓装艳抹能说会道的人,自然之道女孩子的爱美之心。

若菊跟着花婶时日久了,从花婶那里捞到了不少女红女妆的本事。住在附近的一间小隔间里面,时常要一些灯油加班加点的熬夜做工,赢得一片好评。

现在一身打扮的若菊,多了几分清秀的姿色,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城里哪一家的小家碧玉呢。

现在王大人亲自过来了,若菊早就悄悄溜回屋子里,把枕头底下藏起来的脂粉,细细的对着镜子化妆。对着镜子笑了笑,最可爱的表情,最温婉的表情,最无辜最可怜的表情…给足了自己信心,若菊端着杯盏托盘,盈盈稳重的走过抄手回廊,往账房那边去了。

门本来就开着,房间里的窗户并没有打开,大白天的也并没有开窗户。因为是账房,鲜少有人过来。若菊捋了捋头发,抬脚跨进去,浅笑着望着王大人坐的书桌走过去。

“大人请喝茶。”一举一动都很妥帖,只听见手指尖下咕噜噜倒水的声音。

“嗯。”王成仁翻阅账簿,并未抬头。

过了一会儿,王成仁若有所思的抬起头来,神情和蔼的打量了若菊一眼,温和的道,“听长贵说,你们蒙家在村里要招婿?”

若菊眨了眨眼,知道他口中的长贵就是指吴族长。笑着点点头道,“是啊,我娘是大儿媳妇,也要替三叔家操持的。”复又抬头看了一眼王成仁,见他眼神认真的看着自己。

“三叔叔中举之前,两个女儿还小,没人提及。大女儿许给了吴族长,吴蒙两家算是亲家了。”意思就是说,吴族长的话是可信的,若菊现在已经变得比以前还会说话了。

王成仁果真点了点头,心里的疑虑晕染开来,当着若菊的面,他倒是觉得从年轻人口中套听消息比较妥帖,不然也不会叫若菊过来了。

“你三叔蒙举人不是已经搬到县城里吗?女儿招婿,难不成要在乡下招一个?”王成仁故意把话这样说给若菊听。

若菊笑了,抬头大胆的看着面前的王成仁道,“我三叔可不是个得陇望蜀的人,谁对他好他都记着呢,吴家湾才是真正的家啊!”

这话说的透亮,王成仁舒了一口气,看着地面沉思的样子忽略了若菊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

若菊一脸期待的看着王成仁,他看着地面的样子,散发着深邃迷人的气息,有着一股莫名的吸引力。

或许是感觉到头顶的眼光,王成仁抬头看她的时候,两人目光相撞,瞬间让若菊像是被抓住了似的,脸红得像苹果,站在面前什么也不是,手脚无措的样子更加泄露了她的意图。

王成仁何其聪明,一瞬间领悟过来,看到面前黄花大姑娘的若菊春心萌动不知所措的样子,稳定从容的笑了笑道,“哦,茶凉了。”

“王大人,我这就给您添茶。”若菊手脚明显的慌乱了些,总感觉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一双眼睛盯着,脑子一片混乱,连茶水都溅洒出来了。

“够了,你看你这么不小心。”温热的手掌抓握住她拿针线的手,王成仁沉稳内敛的气息近在咫尺,仿佛一切都是若菊一个人在表演,他是一个不说好坏的主人,只需要静静的看,温和的安抚就够了。

哪知道这一动作让若菊这个从未与陌生男子有过接触的人,心更加的砰砰乱跳了!红透了耳根,也更加的慌乱无措了。

温和的手掌松了一下,却像是回头而来的温暖,又握住了她的手腕,掏出他身上的手帕,细细的跟她擦拭手上的水渍。王成仁叹息的看着桌面上溢出来的滚水,“你也算是蒙家老大不小的女儿了,怎么如同被家人忽视了一般,只身一人来到绣坊,还笨手笨脚的。”

看似责备,却带着惋惜和成年男子的温柔,一种父亲从未给予过的温暖。若菊清楚的感觉到这一刻,有一个人读懂了她的心酸一般,红了眼眶,鼻子一酸,热泪扑簌簌的掉了下来。

泛红的手还没有擦拭干净,王成仁的手上就滴满了少女的热泪。他不知道,自己一句话说到了她的心酸事,哪怕仅仅是旁观者的无心之举,却已经解开了若菊苦涩难堪的伤疤!

房间里一发不可收拾的感情濒临崩溃,有小丫头往这边过来通风报信的时候,正好撞个正着。若菊赶紧从地上站起来,偷偷抹掉眼泪王成仁安抚的笑了笑,起身问道,“杵在那儿鬼鬼祟祟的做什么,还不快进来。说吧,什么事?”

“大人,花婶遇到一个老顾客,说是要见您。”小丫头头也不敢抬,唯唯诺诺的站在门口。

王成仁转身看了一眼若菊,抬脚往门口走道,“把这里收拾了再出去,你带我去。”前一句话就是说给若菊听的,小丫头跟着他走了出去。

若菊擦干抹净脸上的泪水,一股子坚毅和倔强,带着胜利的喜悦,脸上浮现出的笑容如花般开放,灿烂无比。

仰着下巴,逼回自己仅剩的眼泪,勇敢,不需要用眼泪来证明,她坚信,自己已经争取到了索要争取的东西。

抚摸着自己的心口,扪心自问,走到今天这一步,自己仿佛有一些不像自己了,却没有退路。

“三叔,你一定要帮我!”口中喃喃自语,若菊警惕的看着四周,手脚勤快的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收敛情绪,收拾一桌狼藉。

贵客到来都是在花厅接待,王成仁屏退了所有的人,看着面前的谢大人,满脸谨慎的寒暄几句,就说到了正题。

“谢大人可是受人县令大人而来?”王成仁深知谢大人就是县令的心腹之一,自己的折子递上去,这么久了也没有回信,明年就要巡查,会有一次提拔的机会,他还指望着呢。

谢大人笑了笑道,“那是当然,既然来了,自然是带来了好消息。王大人放心,这事情,定然是好事。呵呵呵——”

两人相视而笑,自然就明白其中的关节算是打通了。

喝了一盏茶,闲话几句家常,谢大人突然皱了眉头道,“只不过,进来颜大人也递了一折子,似乎就是他那一拨人递上来的,不知道是谁。”

“您是说灭蝗虫的事儿?”王成仁警惕的放下茶杯。

“王兄也知道这事儿?”谢大人不答反问,王成仁心里咯噔一下,摇了摇头,又听到谢大人道,“那折子我恍惚看过,字迹有些熟悉,却是总想不起来。这事儿本事好事儿,可是论功行赏的话,就要看个先来后到咯。”

同一件事情的解决之法,在这种时候被提及,落后的那一个肯定不如先前的一个,甚至要被朝廷的人认为是剽窃,影响仕途终身不得重用。

王成仁立马领悟了个中利害关系,赶紧起身拱拱手一礼道,“还请大人多多美言几句,县令大人今日之恩,成仁毕生难忘!”

谢大人笑了笑,客气的道,“你对我何必这么客气,卢县令那里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算是跟对了人,是你的别人夺不走,不是你的也不强求嘛。”

王成仁听了这话,就觉得这人看似儒雅实则原话。墙头草两边倒,模棱两可的话让人根本就抓不住!

抹了一把虚汗,大冷天的后背冷飕飕的,王成仁不好继续逼问,客气的寒暄几句,就心神不宁的送客了。

临走到大门口的时候,谢大人低声嘱咐道,“卢氏是豪门望族,当今皇后是卢氏嫡女,你我只能够仰望天高,何必急于一时呢。”

王成仁久久伫立在门口,看着谢大人的身影渐行渐远,思绪这才安稳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