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他回望一眼村子,“既然你心疼她,为什么不多给点钱?”

“嘿!嫌四百块少啊?”池月调头,似笑非笑看着他,“乔先生是不是不知民间疾苦?”

“……”乔东阳翻个白眼,躺在椅背上,“我以前不知道,真有这么穷的人。”

池月嘴角牵了牵,沉默片刻,说:“授之予鱼,不如授之予渔。钱就是个心意,你给再多,有几个能用到那孩子身上?更何况……”

她顿了顿,眼目沉下,“更何况人心不足。”

乔东阳脸上的笑意,慢慢敛住。

在王婆婆家吃饭的那番对话,一直堵着心。

乔东阳眉头皱了起来,“看到这样的现状,你还会坚持当初的梦想吗?人性这么经不过起考验,你觉得这些人……还值得付出吗?”

池月抿着嘴望向车窗外面。

荒漠里一片片的沙枣林成了枯木,稀松的植被暴露在烈日下,干焦缺水地低头打着蔫儿。

“对人性我不意外。我做这事,也不是为了他们。”她说。

乔东阳眯起眼打量她。

池月回头盯住他的眼睛,“我是为我自己。为了自己的坚持去坚持,这就够了。”

乔东阳叹口气,“如果村民们胃口这么大,我是不会做冤大头的。”

“我知道。”池月微笑,“等拆迁方案下来,我去谈。”

“你?”乔东阳哼了一声,“得了吧,这种闹心的事,你最好别去。”

“我了解他们。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们。”池月勾了勾唇,“他们也不是坏人,只是贪心了些,穷怕了。正因为此,他们比普通人更害怕失去。”

乔东阳点点头,若有所思。

“好。”

……

下午照常是转村,但乔东阳的兴趣已经不如早上出来的时候了。

一望无垠的黄沙漫漫,苍凉、寂寥,实在是一件没趣的事情。

中途他们碰上工作组的同事带着几个专家在考查、测绘,还有几个林业和水利部门的工作人员,乔东阳停下来,陪他们聊了一会儿,然后让小宁开车去附近的万里镇。

池月不明白他的意图,“去镇上干什么?”

月亮坞是万里镇最远的一个村,去镇上是反方向。

“洗澡!”乔东阳扯了扯领口,吐口气,“两天没洗澡了。再不洗,都有味儿了。”

池月:“……”

在沙漠地区洗澡是一件奢侈的事,哪怕是万里镇,供水也是限量和定时。

每周供水四天,每天三小时。

居民们会在供水的时候,用水缸把水存起来以备日常生活所需,镇上唯一的旅店,房顶有一个大大的水塔,算是用水最为富足的地方,但入住的客人,也不是想洗澡就可以洗澡的。

洗澡前需要和旅店沟通,洗澡的时间,老板会特地交代。

而且还要额外加钱。

这对于乔东阳来说,简直是崩溃的。

“去给老板说,加钱加钱,不要限时了。”

“加再多钱也没用。水就那么多,要明天才供水呢,你今天用光了,人家不用吃饭营业啦?”

“……”

乔东阳搔了搔头皮,“行吧行吧!我尽快。”

他去了卫生间。池月这个助理,只能尽职地坐在房间里。

一墙之隔,水流哗哗地响,这种房子非常不隔音,她几乎能听清乔东阳在卫生间的所有动静,甚至凭声音可以猜测他在做什么……

记忆是个好东西。

适时给池月推送了一个画面。

皇冠大酒店,湿着头发来开门的乔东阳,氤氲深邃的漆黑眼瞳,被她无意带开的浴袍带子,还有浴袍下面的风光,紧实的腹肌,茂盛的森林……

不能想了。

池月想开电视换换注意力。

可是旅店设施是真糟糕,捣鼓了好几分钟,也没能放出一个清晰的频道,电视机的电流声吱吱嘈嘈的响,搞得她无比烦燥,也把从卫生间出来的乔东阳看笑了。

“池小姐,你是在收听敌台吗?”

“……”

那嘈杂的声音,真的像无线电台。

池月把电视关掉,“好了吗你?”

乔东阳嗯了声,擦着头发,朝她示意,“你去洗一个吧。”

池月:“不用。”

乔东阳皱起眉头,嫌弃地看着她,“你回家几天,洗澡了吗?去!你现在是我的助理,得注意形象啊,池小姐。”

“……”

池月的脸颊烧了起来。

到底是个二十来岁的姑娘,哪怕她再镇定也会在这种问题上羞涩……

“洗个澡而已,你脸红什么?”

“我没脸红。”

“那你是在怕?怕我吃了你啊?”乔东阳不高兴地哼了声,从他拎上来的行李箱里翻出一个袋子,丢到池月的面前,“里面有干净的洗漱用品,你将就用吧。”

池月默默拿过来,看他一眼,见他脸无异色,松口气。

“谢谢。”

“……”

看着她的背影,听到那扇门被关上,乔东阳擦头发的动作微微一顿,叹口气把毛巾丢在椅子上。

为了让她乖乖去洗澡,不要怕浪费水,不要跟他见外,他快把自己的人设都毁了。

……

水流声传出来。

不隔音的小旅客,孤男寡女相处,池月坐外面受过的折磨终于轮到了乔东阳。

他没有更好的选择,像池月一样,条件反射的拿起了电视遥控器,然后在听在电流嘈杂时放弃。

“这破地方!”

为免池月觉得尴尬,他洗澡出来是穿好衣服的,大概是等待的时间太熬人,他觉得身上哪儿都不舒服,完全没有刚洗过的清爽。身体黏黏糊糊的,空间逼仄,呼吸莫名不畅。

他是个正人君子。

至少以前他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有女人在洗澡,他按说是不会多看一眼的。

可是今天他的眼睛有点邪乎,总去瞄那门上映出的灯光。

一遍又一遍。

以至于门开的时候,池月抬头就撞上了他的视线。

乔东阳尴尬,在她怀疑的审视中,脸颊一点点发烫,耳朵都红了起来。

“咳,洗好了?”

“好了。”池月收回目光,吸着拖鞋走过来。

她与乔东阳一样,衣服在卫生间里已经换好。

只有一双白皙的小脚露在凉拖鞋里,白生生引人遐想。

鞋比脚大,踩在地上,吱嘎吱嘎的响。

乔东阳的目光没能挪开——

池月坐在椅子上,把脚从拖鞋里抽出来,弯下腰,拿自己的鞋。她领口不低,但这样的动作弧度很大,饱满光洁的额头上,有一滴水落下来,顺着白皙的脖子,淌入性丨感的锁骨,再滑入乔东阳视线不可及的胸前……

他喉间一硬。

耳根火辣辣发热,身子僵硬得很。

池月像是有感应一般,突然抬头,捋了捋头发,“怎么了?”

乔东阳的鼻子像被人打了一拳,有点发臊,眼风飞快瞄向旁边,“你有没有觉得热?”

“热?”池月看着他不自然的表情,直起身拉了拉领口,“不觉得啊。”

“是吗?大概是我穿太厚了。”乔东阳站起来,顺手将自己擦过头的毛巾丢给她,“把你脚擦干。”

“……”池月能说什么?

“谢谢!”

她默默擦着自己的脚。

怕被精致boy乔先生嫌弃,连脚趾丫丫都没放过。

乔东阳回过头,刚好看到她擦拭小脚的样子,目光闪烁一下,赶紧收回视线,假装整理衣服。

大多数时候,人的身体都比嘴诚实。

离开旅店的时候,乔东阳嘴上数落着池月,说她洗澡像打仗一下,速度快得都不像像女生,但身体却像被烙刻上了某种印记,热燥的,焦渴的,很不自在。

一种强烈的兴奋感让他当晚失眠,在简陋的帐篷里翻来翻去睡不着,脑海里反复闪现那一双小巧精致的脚丫,柔软、白皙,圆润的指头,粉粉的指甲盖,还有那一滴滑入下锁骨的水珠……

他在想水珠的方向。

它去了哪里?

浸湿了哪里?

意识像一匹脱缰的野马。

血气方刚的年纪,刺激的画面,疯狂燃烧着他……

闭上眼,他就看到池月。

清凉的眸子如凉凉的沙漠之月,清透、干净,微微一笑,像要把他的魂勾走。

乔东阳没法睡了。

他烦躁地爬了起来,披一件衣服拉开了帐篷。

夜晚的沙丘在月光下若隐若现,今天晚上没有风,平静的沙漠浩瀚如宇宙,在望不穿的黑暗里,朦胧而温柔。

乔东阳把侯助理叫起来,问他要一支烟。

在他少年叛逆的时候,是吸过烟的,但前几年准备换人设的时候,说戒就戒了。

这个事,老烟鬼侯助理曾经在公司开会的时候,无数次拿出来举例,大放彩虹屁宣扬过乔先生的自制能力。他说,一个能控制欲望的人肯定是能干一番大事业的。

可是,

打脸来得好快。

“乔先生……”

侯助理红着没有睡醒的眼,弱弱递上烟。

“您都戒几年了,这一抽,怕是管不住自个儿了……”

“拿来。”乔东阳把烟叼在嘴上,斜他一眼。

侯助理不敢再多说:“要火机吗?”

“不然呢?我钻木取火?”

“……”

侯助理不吭声,替他点燃,看他深深吸一口烟,像是某种欲望终于得到了满足的样子,奇怪地摇了摇头,“看来您这是憋得有点久了。其实吧,又何必委屈自个儿?这么想抽就抽呗,憋得睡不着,多伤身子。”

乔东阳看他一眼。

修长的指夹着香烟,慢慢对着天空吐口烟圈。

“猴子,你想女人吗?”

“嗯?”

侯助理抽了一口气。

他被吓坏了。

呆滞片刻,看乔东阳魂不守舍的样子,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远处的月光下的沙丘,若有所悟地说:“那沙丘长得挺玲珑多情的,像一个俯卧的女人,曲线也美,丰胸翘臀……乔先生,我是不是想要宵个夜!”

他笑得贼贼的,贱贱的。

乔东阳恨不得掐死他。

“你脑袋长脖子上是为了装饰的?”

侯助理嘿嘿笑,“这不是为了逗您开心嘛。”

乔东阳冷哼一声,继续刚才的话,“你怎么就没安定下来,找个女朋友?”

“这个话题好沉重。”侯助理叹口气,站得离他近一点,与他保持着一模一样的姿势,一模一样的眼神,注视着远处那个曲线玲珑的沙丘,声音莫名就低了下来。

“自从那年我被我前女友的爸赶出来后,就没功夫想这个了。”

“……”

191 喜感(二)

乔东阳看他,视线古怪。

“你那天对池月说的故事,不是编的?”

“……我干嘛要编。当然是真的啊。我就是这么倒霉。”

侯助理唉声叹气地说完,顿了顿,又摇头,“后来我其实想过,她爸嫌弃我,也不仅仅是因为那件乌龙事吧……毕竟这个是真是假,很容易判断的。”

“那是为什么?”

“因为那时候的我,年轻,没钱。”

乔东阳眼睛眯了起来,“没钱就没爱了?”

侯助理干巴巴地笑,“您不用问这个,反正又体会不到。”

乔东阳脸拉下来了,“那有钱也被撵出来的人岂不是更惨?你好歹有个奋斗的目标,我往哪儿奋斗呢?”

侯助理:“……”

他抬头望月光。

是今晚的月色太好了吗?

乔先生居然丧心病狂的找他半夜谈心?

“那后来呢?”侯助理正不知怎样回答,就听乔东阳又问,“后来你不是有钱了。没去找她?”

“哦。找了。”

“结果?”

“我给她儿子买了个变形金刚。”

“……”

“还有,去年她老公失业了,问我能不能给安排过工作。”

“那你安排了没有?”乔东阳有点好奇。

“安排了。我有个哥们儿在殡仪馆,他那里刚好缺人。”

“……”

乔东阳唇角微微一抽,笑容融化在月色里,像披了一层银霜,眉眼深深,神态懒懒。

“猴子,看到你这么苦逼,我就放心了。”

“……乔先生?”

乔东阳拍拍他的肩膀,“等这个工程结束,我给你放个大长假,好好搞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