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暂且住在宫中吧。我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周止殇对楚涟碧夫妇道。

回房后,萧晓愤愤道,“她怎么就不让人省心啊!”眉宇间又是疼惜又是焦躁。

“娘子不用如此担心,”楚涟碧揽住她的肩,“要相信我们翾儿。”

她回头瞪他,“我还没找你算账呢!谁让你跟来的?这种事情交给我就行,你的任务是炼药!”

楚涟碧将脑袋枕在她肩头,略带不满的呢喃道,“娘子不在身边,为夫哪有心思。”

“你少来!”

他将她抱入怀中,“娘子,你整日为孩子操心,都不在乎为夫了。”

“我能不操心么?那孩子她…”说着,萧晓嗓音顿住,眼底快要涌出泪来。

“娘子乖,莫哭,为夫定会有法子医治。”他柔声哄道,低下头,吻去她滚落脸庞的泪。

月光由窗棂间泻入,铺了一地碎银。

地面上成双的影子,久久依偎。

.

那厢楚灵翾刚翻出墙,以为自己可逃出生天了,谁料才迈出没几步,就有大批追兵赶至,且都手持利刃。她当即甩膀子狂奔。

这情形看着甚是吓人,一个面容奇丑,披头散发的女子,在夜晚的街道上撒丫子飞奔。后头一群人举着刀剑追赶。

楚灵翾边跑边在心中叫苦不迭。早知道不放蛇了,这么一闹,反倒将他们由梦中惊醒!

刚想拐个弯,谁料又有一批人包抄而来,她跳着脚转向另一边。

后有追兵…左路,被堵死…右路,又被堵死…前路,妈呀,也来了!

这个夏子骞,到底潜伏了多少高手在大周啊!

楚灵翾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但没逃脱,反成了困兽。

她突地纵身一跃,跳入街道一侧的大宅内,扯开嗓子大喊,“有贼了——抓贼了——采花贼采草贼——应有尽有啊——”

她捡起地上的石块往窗户扔去。那户人家被惊得灯火乍起,四下躁动,鸡鸣狗吠,热闹非常。她辗转跳入另一间大户人家,再度大喊大闹。

这都城大街,住的都是些达官显贵,家里养了众多护院和打手,此番全都被惊起。家家户户,提枪拿棍,四下捉贼。原本追捕楚灵翾的死士们自然被当成了目标。形势瞬间被逆转,他们应对不暇,方寸大乱。

楚灵翾可不罢休,她一路闹到刑部,抓起砖头猛砸刑部大门,“劫狱了——有人劫狱了——”又将引火的折子扔去院内。刑部顿时一片大乱。那些昏昏欲睡的看守全被惊醒。须臾,大批官差气势汹汹的倾巢而出。

四处都是打斗声,整个大道人潮汹涌,那些大院里的狼狗们,也在不甘寂寞的疯狂咆哮。官兵加入后就更热闹了。一时间,都城的午夜比白日里还喧嚣,家家户户灯火通明。持刀追杀的黑衣人已成众矢之的,自身难保。

而这一切的肇事者正蹲在树上看戏,笑的呲牙咧嘴,“跟姑奶奶玩,玩死你们!”

楚灵翾翻个跟斗,悠然去也。可走入一片树林后,她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杀气!很强的杀气!

一道气流蓦然由上空劈下,她急速闪身,将将所站之处地面已被裂开,成了个大窟窿。眼角余光又见后方凛冽剑影,她猛一哆嗦,飞窜上树。却觉天旋地转,树影婆娑,整个人摇摇欲坠。她被迫摔落在地,心肺震得快要呕血,心道,栽了,这回怕是被几个高手围剿。

六名黑巾蒙面人由六个方位走出。为首那人俯视着她,冷森森道,“不过是个小毛娃,竟使我们损兵折将。”

“你们别太不要脸啊!这是人多欺负人少啊!”楚灵翾哇哇大叫。她的功夫对付一般的江湖混混绰绰有余,可对付这些真正舔刀口过日子的高手,且是围攻之势,委实顶不住。

她刚起身,尚未出招,后背被突袭一掌,鲜血喷涌而出。楚灵翾扑倒在地,又一剑刺来时,她迅速翻过身,同时抓了片叶子置于唇边。清幽婉转的音律被吹奏而出。

苍天保佑啊!死马且当活马医了!

吹到一半,叶子倏地被斩断,巨大剑气逼来,就要齐眉划过她的脑袋,将她劈成两半。楚灵翾瞳孔猛然放大,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成了剑下冤魂!

迅雷不及掩耳之间,一道更为强大的气流横扫而过,她眼前的剑碎成五段,而那持剑人犹如断线的风筝般,不受控制的往后摔去,瞬间鲜血怒吐,睁着眼倒在草地上。一声突兀的血肉撕裂声,他的身体断成了血淋淋的两半,模样惨不忍睹。

其他黑衣人皆被骇住。

楚灵翾仰头看去,那棵粗大的枯树上,懒懒的坐在枝桠间的白衣男子。

月光由林间泻下,如雾如纱,将他层层缭绕。不染一丝尘埃的白衣,衣带随风轻扬,绸缎般顺滑的银色长发,在暗夜流转着淡淡光华。他双眸碧绿,肌如白雪,眉心三点水滴般的红焰。

绝美的容颜在月下透出惑人的妖冶,直欲夺人心魄。

“我以为,你永远不会想到我。”他把玩着白玉长指间的玉笛,头也不抬,轻悠悠道,嗓音柔和而优雅,绿眸盈盈如水。

“呵,呵呵…”楚灵翾干笑着,表情有些不自在,“怎么可能嘛…”

那些黑衣人被男子散发出的诡异杀气骇住,冷汗涔涔,畏足不前。

无数片叶子突由林间纷扬飘落,看似软绵无力,却在瞬间如最锋利的刀片,蜿蜒如蛇,精准的割过那些黑衣人的脖颈。毫无抵抗之力,一声接一声戛然而止的惨叫,不过眨眼功夫,黑衣人全死干净了。

白衣男子飘然跃下,轻盈的身姿,在月光下显得分外纤弱。

楚灵翾想要站起身,却发现自己没了力气,刚要开口,又一口血呕出。

他行至她身前蹲下,抬起他的脸庞,眉头微蹙,低柔的声音带有冷清,“爹娘便是如此护你周全?”

“这是意外!…意外!”话刚落音,她又喷出一口血。

他将她抱起,瞬间点住她几大穴道,为她止血。

对上那张绝美却冷清的脸庞,她在心里酝酿半天,终于弱弱的问出声,“那个…你不会还在生我的气吧?”

“你认为呢?”他不问反答,面无表情,嗓音轻悠。

“不会!定然不会!”楚灵翾张大双臂将男子抱住,嗅着他体内散发出的那股醉人清香,语气满是撒娇道,“我好想你呢!天天想!天天想!骗人是小狗!”

“当真?”他挑起她的脸庞,唇角似笑非笑,碧绿的眸子直直看向她眼底,似要窥透她的内心。

“真的真的!比真金白银还真!”她狂点头,却也是借此回避他具有压迫性的目光。

没想到,离家两年的大哥,会在此刻重遇。他曾对她说过,只要吹奏那曲子,他便会出现。刚刚她不过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倒真应验了。

不知道爹娘见到大哥,会怎么样…

楚灵翾昏睡了三天。这三天里,她的兄长楚凌鸢衣不解带,对她呵护备至。他在为他疗伤之时,亦为她医治面容。

当她睁开眼时,只觉得神清气爽,浑身都是用不完的力气。她跳下床,拨开重重如羽如雾的帷幔,循着那阵隐约间传来的天籁琴音而去。

月夜下,荷池畔,楚凌鸢拨弄着指下的六弦琴。风过,碧波翩然,柔韧的荷干微微弯曲,转瞬恢复原样。男子三千银丝泻落琴端,随风翩跹。映月粉荷,别样娇媚,却因他那绝美姿容失却了颜色。

那指尖淌出的琴音,婉转清空,力道时急时缓,时而悲凉,时而缠绵,如泣如诉,令人心弦欲断。霜清露明,月影摇动,荷叶上滚落的水珠,竟似哀恸泪流。

楚灵翾三两步跳上前,扒住他的手腕,撒娇道,“哎哟,你别弹了嘛!悲乐不好听!”

他顿住拨弄的十指,侧过脸,逆着月光,对她浅浅一笑,声音轻柔似梦,“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走火入魔

他顿住拨弄的十指,侧过脸,逆着月光,对她浅浅一笑,声音轻柔似梦,“醒了?”

楚灵翾嘻嘻一笑,习惯性的跳上他的膝盖,抱住他,像只小猫般蹭在他颈间,“哥哥,我真的好想你!”

楚凌鸢微微一怔,碧眸中游弋着难以分辨的神色。他缓缓伸出手,将她抱入怀中,口中发出若有似无的一声叹息,却似不尽的怅然绵延。

他轻抚她的发丝,低声道,“你怎会独自一人?爹和娘呢?”

“…我偷溜出来的。”刚说完,她转念又道,“你可千万别告诉爹娘啊!若不然,我被他们抓去,定要被娘亲剥掉一层皮。”

他扳过她的脸庞,直视着她,问,“是谁将你的脸弄成那般模样?”这语气低低柔柔,却透出一股沉沉的杀气,令人不寒而栗。

楚灵翾深知她大哥的个性,若是让他知道自己被人欺负了,便是千军万马也要去夷为平地。

这事儿她还真不想闹的太大,毕竟那夏子骞身份很麻烦,搞不好就是战火纷飞。

“哎,马失前蹄啊马失前蹄!不过想研究出新的比较透气的人皮面具,谁料搞出事了!”她长吁短叹,心中暗赞自己委实思想境界高尚,不以私人恩怨滥用后台。

当她碰到自己的脸,意外发现有光滑的触感。她心底一颤,当即跳下楚凌鸢的身体,蹲到河池旁,对着那荡漾的碧波看清自己的模样。

…她的脸好了!真的好了!

她转个身,兴奋的扒住楚凌鸢,抱着他直叫,“哥哥好厉害!我的脸好了!我是大美人了!哇哈哈哈!”

当她停止兴奋,发现大哥的眉眼与自己相距仅分毫,两人几乎鼻尖相触。那双碧绿的瞳孔静静的凝视着自己,眼底波澜荡漾,如同一池吹皱的湖水。

她突然想起娘亲说过的话,“记住,不要靠近你大哥!必须远离他!即使擦肩,只当不识!”

娘亲冷峻的语气和焦虑的神色,再一次浮现眼前。曾经就是因为她不听劝告,才导致…冷汗浮上后背,楚灵翾不由得放开了楚凌鸢,站直身,嘿嘿笑着,“那个…我身体也好的差不多了…啊,对了,突然想起来,有人请我吃饭,小妹先走一步了哈!”

楚凌鸢垂下头,一言不发,浓密的眼睫遮住了星眸,在眼窝处投下一片暗影。如玉长指拨弄着琴弦,余音袅袅,却似不尽的寂寥。

楚灵翾看着他,心里突然特别难受。

大哥一个人,很寂寞吧…

她是他最疼爱的妹妹,在他需要她的时候,她却不能陪着他,只能远离。

两年前,他们寸步不离,日夜相伴,那时候的日子多么幸福啊,数不尽的欢笑与快乐。

而现在,无能为力的她,只能转身离去…

有时候她会想,上天给予他们兄妹的太多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强大开明的父母,肆意欢笑的童年,是不是就因为这样,惹得老天爷眼红,才要将这一切摧毁…才让他们必须天各一方…

楚灵翾转过身,踏着月色,步步离去。

楚凌鸢看着她的背影,瞳孔愈渐幽深,一声脆响,手下弦断,他的指尖沁出血来。那血珠迅速蔓延至琴身,他唇色煞白,倏地翻滚在地,额心的火焰仿佛要穿透肌肤迸裂而出。

冷汗滚滚而落,他的手指刺入青石中,鲜血淋漓,却抑制不住身体的战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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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灵翾走在深夜寂静的道路上,心中仍是一阵阵难受的发紧。

明明有个最亲爱的哥哥,为什么要分开!

已经两年了,难道就没有变化么…

深黑的街道,偶有几丝风拂过。夜空只有几颗稀疏的星。

“我等了你两年…”清幽的叹息,和着浮凉的夜风而来,似有无尽悲哀。一直低垂着脑袋的楚灵翾蓦然抬头。前方参天古木下,倚身树下的白衣男子,绝世而独立,三千银丝翩跹,一袭雅静白衣,绝世容颜是漫天恒星陨落皆不及的璀璨流光。

月色落进他眼底,成了一片看不清的森冷幽潭,“…你便是毫无留恋的转身么?”

他一步步走向她。男子的双唇愈发红艳夺目,额头上似有三簇炽热的火焰在这暗夜跳跃,看的人触目心惊。他幽绿的眸子被淬成了妖异的暗红。

她后退了一步,有些惊慌的看他。

这个妖魔…又将大哥吞噬了么?

她转身欲逃,他的速度却是快的不可思议,一阵疾风刮过,他已揽住她的腰肢,她的下颚被他瘦削却有力的手指钳住。

他垂首,定定的盯着她,眼底的火焰比之额头更甚,汹涌焚燃。他的银发被风拂过她的脸颊,凉凉的,软软的,却掀起她心底最深的恐惧。

他不是她的大哥…

她想挣脱他,却挣不开,急促的喘息喷薄在他脸上,他颇为享受的凑近她,红唇几乎贴着她的唇,缓声道,“翾儿…我终于见到你了…”

“…你放开我!你这个恶魔!!你把我大哥还来!!”她压抑住内心的不安,极力反抗着他。

他像是根本没听她在说什么,侧首,将脑袋埋入少女的粉颈间,贪婪的嗅着她的气息,嗓音低沉沙哑,呢喃道,“没有翾儿,我宁可不见天日…若不然,那蚀骨焚心的思念,该如何是好…”

“滚!你滚!!…你不是我的大哥!你把我大哥还回来!”身体被控制的动弹不得,她唯有握拳打他。可她用了十层的内力,打在他身上,只似小猫挠痒痒。

他轻松的攫住她的拳头,将她的手指一根根强势搬开。他抓紧少女的五指,置于唇边,逐一吮舔而过,低哑的声音带着宠溺和调笑,缓缓道,“我才是你大哥…那无用的懦夫,不配…”

“你不是!你不是我大哥!!你是恶魔!!”她恨声道。

是他将爹娘重伤!是他杀了那么多人!是他…

“恶魔么?”他低低笑着,突地将她抱起,纵身飞跃,携着她在半空飞过。“可是,这恶魔是你哥哥呢。”他妖异的声音随风拂过她耳边。

星光似近在眼前,树林间萤火飞跃。她的发与他的发在半空缠绵纠结,随风飞扬。夜空低垂,繁星相随。暗夜的白花傲然绽放。

仿佛又回到曾经。

童年的时光里,他学了轻功后,她便要他背着她,漫山遍野的飞来窜去。

楚灵翾的泪倏地滚落而下。

如果不是因为她,大哥不会走火入魔…

如果不是她,他不会满头银发,不会杀人嗜血…

三年前,楚凌鸢闭关修炼玄天真经第九式。大功告成之时,却恰逢楚灵翾身体极度不适,猝然死亡,毫无生命迹象。楚凌鸢气急攻心,全身血流倒行逆施,一夜间黑发全白,陷入魔障。他变得嗜血成狂,六亲不认,完全成了另外一个人。

他们的爹好不容易镇住他,使他回复正常,却在楚灵翾接近他时,又一次发作…

那时,真是一场噩梦啊…

楚凌鸢将楚灵翾置于软榻上,支着脑袋,躺在她身侧,伸出指,像是玩弄娃娃般捏着她的脸蛋,“翾儿真真是可爱极了…”

楚灵翾看着他饶有兴致的神情,觉得自己不能力敌,只能智取。

她决定化被动为主动,突地伸出手勾住楚凌鸢的脖子,翻个身,将他压在身下。

楚凌鸢的睫毛微微颤了颤,像是诧异于她的主动。然他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幽绿的眸子里是毫不掩饰的炽热与渴望。

她低下头,轻轻碰上他的唇。

楚凌鸢突地扣住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迫使她打开牙关,他的舌头长驱直入,缠着她的舌,舔舐吮吸。

楚灵翾被吻得气息虚浮,那种惊惶的感觉又一次涌上心头,为什么她没有觉得厌恶,反而心跳如此狂乱…

一个火热缠绵的吻结束,她怔怔的看着他,口中还留有他的味道。她的发丝散落在他脸颊一侧,那带有绯红的脸颊,迷茫的瞳孔,无不使楚凌鸢心情极好。混沌如夜的内心仿佛透入了光亮,他浅浅一笑,眼底盛开三千桃夭,灼灼其华。

“翾儿…”他轻轻唤着,指尖卷着她的发梢,置于鼻下轻嗅,像是在感受她的气息。

我才不是你的翾儿!楚灵翾在心里恨恨接道,不过嘴巴上却应答的很甜,“哥哥陪我玩!”

她的手伸入他的白衣中,在他肌肤上游走,他的闲适渐渐消失,当她的指尖按上那点嫣红,他的喘息蓦然急促。他抓住她的手,喉咙沙哑道,“翾儿,莫要玩火。”

作者有话要说:

如此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