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爱抖八卦,一个爱听八卦,没几日,这二人已有相见恨晚之感,成了惺惺相惜的忘年之交。

他们两聊八卦聊得欢畅时,南宫七弦通常都是沉默,当然,偶尔也会插上一两句话。而每当他插话时,另外两人的兴致就空前高涨,争先恐后抢着答。末了,申渊对楚灵翾抱怨一句,“你这没出息的丫头,像是盼不得跟他说上话,老夫竟也被你感染了!”

“嘿嘿嘿,你不觉得他坐着的样子,还有走路的样子,还有说话的样子,都很带感?”楚灵翾看着南宫七弦走在前方的背影。

“他少年时便名动江湖,不得不说的确有些本事。不过,小丫头,”申渊突然附于她耳边,压低声音道,“别说我没劝你。此人隐藏的煞气很重。”

“煞气?你说他?哈哈…”楚灵翾笑起来,“有点煞气才好呢!别整天一副假模假样…”笑罢,她再度看向南宫七弦的背影,颇为感叹道,“他就像是一副静态的山水画。就算平日里会说会笑,都是静态的,仅仅流于表象。”

“行动而气不动,身动而心不动。”申渊捻着胡须,笑道,“你既知道,为何还百般想引他注意?”

她每次故意大吵大闹大声说笑,那点小心思,他岂会不知。

“就因为他不把我放在眼里!”楚灵翾没有否认,干脆的应道。

“这…”

“他越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就越是要呆在他跟前,必须让他眼里看得到我,然后他就不得不把我放在眼里!”她绕口令般说道,回头看向申渊,挑挑眉,笑着,“知道了吧?就是这么简单的逻辑!”说完,她三两步跳上前,凑在南宫七弦身边,又去找他搭讪了。

不过几日,到达淮水之滨,离江南的中心洛城不远了。离京城越远,江湖味儿越重。京中盘查严格,大街上不许佩戴兵器。这些城里便大大不同了,四处可看到江湖人士,皆是行走如风,腰携配剑。申渊闲来无事,教楚灵翾如何由一个人的佩剑看那人的身份级别。

这日,他们刚到达青阳城,大队人马行至三人身前,毕恭毕敬的对南宫七弦行礼,“见过南宫公子。”

不远处,一顶软轿停下。轿子里走出一名婀娜娉婷的少女,身着浅绿色绫罗,衬得气质更为出尘脱俗。

她对南宫七弦施施然行下一礼,巧笑嫣然,声音宛若空谷幽兰,“七哥。”

楚灵翾素来对自己的容貌很自信,但是,对比人家那娴静温柔的气质,她顿时觉得自己矮下了一大截。

“这个女人是谁?”楚灵翾看向她的眼神斥满敌意。南宫七弦已经走向那女子,自然是没功夫理她。

“她是南宫七弦的远房表妹,北堂秋。”还是申渊给面子,凑到被晾在一边的楚灵翾跟前应道。

“什么表哥表妹的,最讨厌了!”她啐一口。

南宫七弦走到那女子身前,面容含笑,“你怎么在这里?”

“前些日子来这里游玩,知道七哥会路过此地,便特地等着。”波光流转间,她冲他盈盈一笑,小女子情态十足。北堂秋直接无视了站在南宫七弦后方的楚灵翾和申渊。

作者有话要说:

登门造访

酒楼里,四人同坐一桌。楚灵翾一反常态的沉默着,只顾吃饭。每当申渊想要说话,她便瞪他一眼。南宫七弦与北堂秋都是世家子弟,被教导食不言寝不语,自然也没话说。这顿饭吃的格外安静。

是夜。北堂秋与南宫七弦在房中叙旧。窗外,竖着一双小耳朵。

哼!夜半无人私语时,奸、情,铁定有奸、情!

楚灵翾越贴越紧,越靠越近,就差将脑袋伸进窗子里去了。猛然想起自己是在偷窥,她止住攻势,急往后退,结果又忘了自己是踩在细细的柱子上,这一下身体彻底失衡…

在她摔下去时,她紧紧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一声闷响,她摔倒在地,脑袋不偏不倚磕在一块石头上,一下子晕了过去。

“天色已晚,去休息吧。”房中男子淡淡道。

送走北堂秋后,南宫七弦来到窗边,推开窗子,往下看去,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溜得倒快。男子的表情似嘲弄又似轻笑。

摔得昏昏沉沉的楚灵翾躺在楚凌鸢怀里,被他往房里抱去。

另一边,申渊正巧迎面走来,不可避免的遇到了他们。楚凌鸢余光扫他一眼,抱着楚灵翾径自回房了。

申渊看向那道紧闭的门扉,暗暗心惊,好可怕的煞气,而且被压抑的很厉害。此人甚是危险啊!

这丫头身边的男人,怎一个比一个麻烦?她心机不足,善良有余,能应付么?

申渊颇为无奈的摇摇头,回房睡去了。此时他的步伐姿态丝毫不似年迈之人。

楚凌鸢抱着楚灵翾回到她的房中,将她置于榻上,为她褪去外衣,脱掉短靴,又为她盖上被子,神情与动作是一样的细致而温柔。

将少女安置妥当后,他起身欲走,又在迈步时停住了。须臾,他再次坐下,回头看着她。他的手伸入被中,轻轻抓住了她的手。

“翾儿…”他轻声道,“你会忘了我么?会像爹娘期望的那般,彻底忘掉我么?”像是感到害怕,他蓦然将她的手抓紧!

楚灵翾不适的蹙起眉头,他当即又松开了手。

纵使再不甘,也无法容忍自己伤害她。

良久,良久,楚凌鸢只是看着她,白发流泻肩头,在银色月光下泛着一片清幽的冷光。他的背影如此瘦削而寒凉,似被万年冰封,只余无边孤寂。

“我真后悔生了你!”

“楚凌鸢,你要因为自己不该有的龌龊情感,祸及你妹妹的人生么!”

“这天下间任何人都可以,唯独你不行!”

“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你滚!!”

他的手缓缓触上她的脸庞,自语般低声道,“这天下间谁都可以,唯有我不行么?”

“哥哥…”床上的少女突然呢喃道,一股熟悉的味道直达胸臆,让她想去抓住。

楚凌鸢眼底掠过欣喜,他小心翼翼的将她抱住,低声道,“我在这里。”

肢体相触,他微微一颤。两人呼吸相近,他克制着自己,只是轻轻吻上她的脸颊,在她耳边低声道,“翾儿,哥哥永远都在…”

为什么不可以…

他比任何人都想要守护她,为什么唯独他不可以…

有多久没有这么抱着她了…少女的体香缭绕周身,像是要软化人的意志…他缓缓别过脸,鬼使神差般,吻上了那轻轻呢喃的红唇。当他开启她的唇,触上她的舌,电击般的刺激感却让他猛然清醒了。

他迅速起身,一脸恼怒,责骂自己,“我怎可对妹妹做出这种事!真是禽兽不如的东西!”

许是他紊乱的气场带来的影响过大,楚灵翾由晕乎中醒了过来,她扭过头,眼光余光却刚好瞥到那一抹白袍衣角。

门被关上。她愣愣的躺在床中。

她似乎被砸到了脑袋?然后…被南宫七弦发现了?他送她回来了?

她伸手触上自己的唇…

这里,刚刚好像被他碰过…

她猛地捂住嘴,堵住了就要开口的惊叫!南宫七弦,你怎么可以这么…

你好无耻啊!

这个闷骚男!其实喜欢本小姐很久了吧!原来他的淡漠是装的啊!其实他是故意装酷,就想引起本小姐注意吧?

次日,大家看到楚灵翾时,她顶着一双夸张的熊猫眼。而楚灵翾一看到南宫七弦,她就想到昨晚的吻,觉得耳根子有些发热了。

去,干嘛要觉得难为情啊!明明是他在做坏事!

三人行变为了四人行。楚灵翾嘻嘻哈哈,北堂秋眉头深锁,申渊优哉游哉,南宫七弦云淡风轻。四人各自得其所在,完全不像是处于同一片天地下。

自打楚灵翾认为南宫七弦暗恋她之后,似乎对北堂秋也看的顺眼了。只是一个妹妹而已,她何须计较。

接下来几日风平浪静,楚灵翾与申渊拌拌嘴唠唠嗑,与南宫七弦打打闹闹,一晃眼便到达了洛城。这里是江南最为繁华的地带,虽然没有京城那般大气,却别有一种秀丽婉约之美。

但从进城起,楚灵翾的状态就不对了,显得坐立不安,心事重重。

申渊弹一下她的额头,笑道,“小师父,这是怎么了?”

她把他拉到一边儿,低声道,“如果去南宫府上,我岂不是要拜见小七的父母?我…”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咬咬牙道,“我怎么觉得有些紧张呢!好吧,怎么着也是人家父母啊,见长辈呀…”虽说南宫七弦还没有正式对她表白,虽然她更不一定答应他,但是…

申渊抚着胡须,呵呵一笑,道,“我看南宫少侠可没你想的那么多呀,丫头。”

南宫七弦要送北堂秋回府,楚灵翾懒得一道,随便找个借口拉着申渊溜了。而这正是南宫七弦所乐见的,于是,四人分成两组,暂且各自行动。

楚灵翾所过之处,街上行人纷纷驻足观望。虽说这洛城人杰地灵,美女辈出,但像这般美得叫人忘乎所以的美女,实乃可遇而不可求也。

一路上,这一老一少遇到挡道求爱的五次,豪绅恶霸强行调戏八次,文弱书生酸溜溜的念诗套近乎九次。若是一般女子遇上这般骚扰,怕是得崩溃,但楚灵翾却将对方戏弄的团团转,为自己找了不少乐子。

她将申渊带到一家布庄挑衣裳。先前受了北堂秋的刺激,她换回女装,现在又决定做英姿勃发的少年打扮,以南宫七弦好友的身份去南宫府上。敌不动,我不动。

“没用的,没用的。”申渊连连摇头,“这身段,便是穿着粗布麻衣也遮挡不了啊。”

“滚!你往哪里看了!老色狼!”她一脚踹去。

“男人看女人便是如此。老夫再老,那也是个男人啊。还有上面,我看你得买条白绫,将那儿捆住…”此时他全然没有老者的端庄,模样就如同那些登徒子般,直盯着少女的胸部瞧。

楚灵翾脸色陡然爆红,“你…找死!!”恼羞过后是彻底的爆发,她猛冲上前,将申渊揪住,挥下一拳。

“哎哟哟…又欺负老人家了…”他惨叫着闪身躲避,拳头由他脸颊擦过。

两人追逐打闹间,申渊撞上街边小摊贩的桌子,楚灵翾揪住他就往下砸去——桌子稀里哗啦的散架,申渊惨叫着,楚灵翾得意而狰狞的笑着。可这笑还没到角度,脚下突然被什么绊住,用力过猛的她随着申渊一起倒下。

“啊啊啊——”申渊看着坠落物,伸手挡住,谁料…他的双掌恰好接住了她的双胸。像是不可思议,他又捏了捏,心中暗叹,如此柔软如此有触感啊!

当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抓住的是什么,僵住了。

但是,他的身体却起了微妙的反应…

楚灵翾咬紧牙根,抬起铁青的脸看他,申渊颤抖着魔爪,眼神惊恐的看她。

“…丫头…相信我…这、是意外…绝对是…”

楚灵翾一声不吭,起身,几套分筋错骨手轮番上演,申渊惊叫连连,惨嚎震天。

片刻后,鼻青脸肿的申渊,小心翼翼的跟在一脸怒容的楚灵翾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

诱敌深入

北堂府上。

“七哥…我们从小便定下娃娃亲,你怎可对别的女子…”北堂秋轻轻细细的声音响起,“这一路,我看你对那楚灵翾甚为上心。”而且,举止颇有几分亲昵。这话她实在说不出口。

南宫七弦站在窗边,望着天边的流云,眼神无喜无忧,却是深邃难测。

那北堂秋站在他身后委屈的咬着唇,没得到他的回应,却也没有再次开口,像是畏于他安静时散发出的这股骇人的煞气。

须臾,他回过身,行至少女身前。

“小秋,你可信表哥?”他看着她道。那双如墨黑瞳,令人忍不住往里瞧去,却又像是窥不见底的深渊。

北堂秋有些呆滞的点点头。

“这便是了。”他浅浅一笑,带有种蛊惑的美感。

少女垂下脸庞,面带娇羞。

“七哥…”她上前一步,抓着他的袖襟,似要倚入他怀中,又有些迟疑和不敢。

“我先回去了。”他淡淡道,“改天再来看你。”

“嗯。”她乖巧的点头。

南宫府建在一座不高的山上,背朝浩浩江水,山下即是闹市,整座山都属于南宫家的产地,不愧为江南第一世家。上山时,隔几步便有劲装男子相迎。

“哇,少爷回府,排场可真大。”楚灵翾叹道。

已经归队的南宫七弦淡淡一笑,“这并非为了迎接我,他们的职责便是守在这里。以防居心叵测之人上山作恶。”

申渊默默的跟在他俩身后,不做声。他知道自己现在是大罪人,存在感越低越好。

气势恢宏的建筑,坐落于山间。门庭开阔,大门上方苍劲有力的四个大字,南宫山庄,龙飞凤舞,霸气非凡。门外并守有八名劲装男子,皆是手持利刃,身披软甲。

朱漆大门敞开着,表示南宫世家欢迎天下志士。

大堂内,庄主南宫阡陌见到楚灵翾第一眼,有些失神。南宫七弦介绍道,“这两位是孩儿在京城结识的朋友。这位乃是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申渊申老前辈。”

“久仰久仰。”南宫阡陌对申渊作揖,清朗的眉眼笑意满满。

说到楚灵翾时,南宫七弦道,“这位是楚少侠。”

“果然英雄出少年啊。”南宫阡陌眼里带有赞赏之色。

楚灵翾瞅着这位大叔,还好,不是她想象中那种严厉的长辈,倒挺和善可亲的。

“一直久仰南宫庄主,今日得以一见,实乃三生有幸。”为了博得好印象,楚灵翾说着客套的场面话。她大幅作拜,声音却在不自觉间带有少女的清甜。

南宫阡陌连连点头,笑道,“既是弦儿的朋友,何须多礼。”

楚灵翾与申渊被安排到后院的贵宾楼留宿。几个丫鬟为他们操持打点着。

密室内。

南宫阡陌面带怒容,对南宫七弦道,“逆子,跪下!”

南宫七弦单膝跪地,“请听孩儿解释。”

“你当我不知道么,那姓楚的是个女人!且是楚涟碧之女!你说你抓了她,我看是被她迷住了!你忘了你的亲生父母是怎么死的么?枉我养你育你多年,竟是个会被色相所迷的浅薄之徒!”

南宫七弦眼里蓦然现出阴霾,他垂下头,冷道,“孩儿一刻不曾忘记。之所以将那女人带在身边,正因为她是楚涟碧爱女。扣押她,不如令她顺从我们,更为有利。”

“哦?”南宫阡陌微微挑眉,“当真?你不是被那女子所迷惑?”

“我南宫七弦岂是好色之徒。”他道,眼底是漠视一切的傲然与冷绝。

“这才是我的好孩儿。起来吧。”南宫阡陌的脸色顿时变了。他倾身将南宫七弦扶起,温声道,“有弦儿在,大哥大嫂也可瞑目了,只盼你能早日替他们报仇雪恨。”

圆月当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