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追。”

楚涟碧揽住老婆的肩膀,笑眯眯道,“若是夫人当年武艺高强,一掌便能将为夫拍死,为夫还怎么追你缠你?咱这女儿,将来必是红颜祸水,所以,我是在为天下男人造福,让他们都有争取的机会。”

还没收住笑,“扑腾”一声,他被萧晓一脚揣进池子里…

“原来你是仗着武功高欺负人啊!”她一甩袖,愤然而去。尤其是想到她当年的确被他吓得一惊一颤的,她更气愤了。

“娘子…这并非欺负,此乃爱的保护…”楚涟碧在水里呜呼。

练功的确辛苦,即使楚涟碧教导有方,事半功数倍,但那终究是件吃苦的事儿。萧晓觉得,男人嘛,必须要厉害,至于女儿,有她爹和她哥保护,不用那么受累。于是,虽然理念不同,她和楚涟碧的实施政策归于一处。

“哎,生儿育女没意思,长大了就变成别家的了。”某日,参加完山下镇里一户人家的大婚,萧晓想到自己的儿女以后也会如此,不由得怅然道,“儿子以后会变成别家的相公,女儿会变成别家的娘子,好没意思!等到他们成家了,也懒得理咱这对老头老太太了。”

楚涟碧笑起来,抱住萧晓,“所以,娘子要将为夫放在第一位。陪你一辈子的只有我。”他蹭到她耳边,软绵绵道,“今晚咱俩一起睡吧。翾儿已经够大了,不用再哄她睡觉,有鸢儿陪着便可。”

“少来!一天天就跟孩子争宠,丢不丢人!鸢儿自己还是小孩,哪能照顾翾儿。”她笑着瞪他一眼。

萧晓心中思量一番,道,“我不能光给别人家养儿子。我得好好教育鸢儿,要让他知道,妹妹才是第一。凡是得以妹妹为重。将来即使娶了老婆,还得是妹妹第一。”

于是,无论楚凌鸢抱怨什么,萧晓总会语重心长的教导一番,“在这世上,你只有这么一个妹妹。你们是血缘至亲,一辈子不离不弃的人。即使数十年后,爹娘去世了,妹妹还在。有了她,你这辈子便不是一个人,永远不会孤单。你要好好的爱妹妹,要让着她,宠着她。只有这样,你才是一个好哥哥。”

四岁时,楚凌鸢会撅着嘴巴,抗议道,“翾儿太坏了,欺负人。”

萧晓道,“妹妹喜欢哥哥,才会对哥哥使坏。她那是想引起你注意呢。”

楚凌鸢的大眼睛里闪着将信将疑的光。

“晚上要好好哄妹妹睡觉哦。”萧晓诱哄着。

“我不要跟她一起睡!”楚凌鸢立马激动起来,嚷道,“她总是尿床!她每次尿床了就滚到一边,还把我推到她尿尿的地方,然后赖给我。”

萧晓别过脸,笑的快抽筋了。回过脸,她一本正经道,“鸢儿,男子汉大丈夫,要敢作敢当。尿床了别不承认,推给妹妹就更不对了。你的小裤裤都尿湿了。”

“那不是…那是她…她…”楚凌鸢气得满脸通红,结结巴巴。

“好了,乖。下次记得注意哦。”萧晓慈爱的摸摸他的脑袋,“知错就改是好孩子。”

楚凌鸢看着娘亲信步离去的背影,根本不听他解释,气得直跳脚。

作者有话要说:

魔由心生

“好了,乖。下次记得注意哦。”萧晓慈爱的摸摸他的脑袋,“知错就改是好孩子。”

楚凌鸢看着娘亲信步离去的背影,根本不听他解释,气得直跳脚。

事后,他实在委屈不过,去找他爹了。楚涟碧看着自己儿子一脸的辛酸和可怜,将他置于案前,又拿过一副水墨画,摊开,画上是一名飘逸出尘的男子。

“鸢儿,你看这是什么?”

楚凌鸢眨巴眨巴眼睛,道,“一个大人,男人。”

“他跟你爹爹,谁美?”

“当然是爹爹!”

“孩儿果真有见识。”他深感认同的拍拍他的小肩膀,“可是,你娘每每都说他更美。你爹我,忍了。不仅忍了,还得附和她。你看这死鱼眼,你看这面瘫的模样,与他相较你爹我都嫌丢人。”

他将画像置于一边,扶额,叹息,“你知道爹多想毁掉这幅画么?同样,我忍了。便是你娘惦念着那画中人,你爹我…”他深呼吸,缓下一口气,道,“忍至心头吐血,重新忍过。”

楚凌鸢懵懂的双眼看着他爹那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仿佛有些悟了。

“爹的意思是,无论妹妹说什么做什么,我都得忍么?”

“有悟性。”楚涟碧点头,毫不掩饰对儿子的赞赏。

“不行!”楚凌鸢握紧双拳,脸上颇有些不甘,“怎可如此不讲道理!爹爹这么委屈,我要去找娘理论!”

“别别,为了你爹的幸福,千万别去跟你娘找茬。更别让他知道,爹对你这么说过。”楚涟碧赶紧稳住儿子的小身子,“这是咱父子间的小秘密,好么?你也不想见你娘跟爹爹吵架吧?”

“好吧…那爹爹相信我没有尿床,是妹妹陷害我么?”终究还是小孩子,难平心中那口怨气。

“当然。”他安慰般的揉揉他的脑袋,“鸢儿是男子汉,背个黑锅,不算甚么。”

就在此时,萧晓走入,在书房中找寻着,“咦?月哥哥那副画像呢?我要请人照样子刺绣来着。”

当她看到柜阁里的画轴,“啊,找到了。”随即欣喜的奔出房外。

“爹…”楚凌鸢拉住他爹的胳膊,忧虑的看着他发黑的脸孔和几欲冲上前的模样,小声道,“忍!忍至心头吐血,重新忍过!”

……

当楚凌鸢醒来时,不适已被压下。他的身体懂得自发调息,在他昏睡中,已是自行修复。每次睡觉于他而言,便是修习内功。久而久之,即使是昏迷,身体的自我意识也会进入修炼。

神思似乎还停留在一些童年的琐碎梦境中。

他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皎皎明月。

娘亲说过,有了翾儿,他这辈子便不是一个人,永远不会孤单。可如今,他为何会孤单至此?

爹娘从小教导他,要让着妹妹,宠爱妹妹。可为何,当他真真爱上她时,却是遭人唾弃,完全不容于世?

心中又一股闷痛袭来。楚凌鸢坐回床前,暗自调息。

离开家,只为淡化这份心思。可这两年来,却使得思念更为刻骨。

他终究不是圣人,相思越痛,怨恨便越多。他恨这命运,恨这人生,恨所有阻挡他爱情的东西。只有他自己知道,心中的欲念在被痛苦的压抑中,日积月累,无限扩大。

他的理智已快要不堪重负。

终有一日,会被那恶魔吞噬吧…

到那时,他会伤害翾儿么?

不,他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楚凌鸢正与心中的紊乱做斗争,外面突然传来女人的尖叫。

这声音…不是翾儿么?他当即冲出房外,犹如一阵飓风。

那尖叫声刺入耳中,仿佛扎刺在心上,他心里阵阵发慌,循着那声音来源追去,“翾儿?翾儿…”

越过几座后院,在一堆乱石中,他豁然发现少女正被几个男人按于地面,她的衣服被撕成碎片,拼命挣扎着。楚凌鸢浑身血液猛然上冲,那女子哀戚的眼神看向他,尖叫着,“哥哥——救我——”

楚凌鸢的大脑似要炸开,当即飞冲上前!可当他赶入那乱石堆,却发现四处空无一物。刚刚那一幕仍刺激着他,他的手在克制不住的发抖。“翾儿——翾儿——”他到处冲撞,高声喊着。

“哥哥——救我——”又是尖锐的惊叫,楚凌鸢身形一顿,声音由后方传来,他急转过身,刚刚龌龊不堪的画面再次出现眼前,急火攻上心头,他飞冲上前,画面却再度消失。

“哥哥——救我——”…“哥哥——救我——”…“哥哥——救我——”…四面八方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声哀泣,楚凌鸢每每冲向声音来源处,却只是扑个空。他的气息愈发紊乱,眼神已变得狂乱。

“幻象…皆为幻象…”他努力平息内心澎湃的战栗。此乃有意设计,只为扰他心智。楚凌鸢已然明白。他一再告诉自己,假的,都是假的。

“哥哥——救我——”可当那个哀泣的声音响起,好不容易恢复的镇定瞬间瓦解。他在那堆乱石中,反复穿梭,激切的找寻。“翾儿——翾儿——”他的反应已不受理智控制,他无法分辨真假,无法顾及其他。他只知道翾儿有危险,翾儿有危险…所过之处,狂暴击掌,乱石穿空,轰鸣四起。

“哥哥——”声音自一个角落传来,楚凌鸢想也不想便冲了过去。

“哥哥——”地面上出现一个黝黑的洞口,很显然,少女的声音是由里面传来,楚凌鸢纵身跃入。

刚进入却觉四面来风,皆是细细密密的暗器!

软剑抽出,剑光如芒,一道道划过空气,精准的挡住了袭击。

他又往前一步,身体忽的被定住,全身好像被什么给捆绑了,挣扎着,却反倒愈发无力。

大脑愈渐沉重,仿佛坠入无底深渊。

意识在瞬间模糊了…

楚凌鸢用力睁眼,犹如天光被拉开一道口子,视野渐渐清明。

眼前青山绿水,清风拂过松柏,吹动发梢。他站定原地,有些茫然的四顾。后方是一个山洞。他所踏的青石小路,一路蜿蜒向上。

耳边敏锐的感觉到一旁林子里有窸窣的脚步声。两个仆役打扮的男人,行至他跟前不远处停下,随即欢声大叫,“大少爷出关了!大少爷出关了!”

楚凌鸢再次回头,看向那山洞,脑中的混沌好像渐渐清晰。

三个月前,他进入洞中,闭关修炼玄天真经,如今正是功德圆满,出关之时。

可…翾儿呢?两人曾约好,他出关之时她会第一个出现在他眼前。为何现在不见她的身影?

楚凌鸢顾不得吩咐其他,纵身飞跃,急忙往山上赶去。

翾儿…内心有种莫名的恐慌,使他难以安定。

不稍片刻,他便回到山庄,一路飞快的冲到楚灵翾的院落里。

“翾儿…”他推开房门,却见爹和娘都在。

楚涟碧正在为楚灵翾渡气疗伤,两人盘膝坐于床间。萧晓守在床边,一脸惶然之色。

突来的声响令她转过头,见到楚凌鸢,她快步上前,将他拉出房外,随即阖上房门。

“你爹在为翾儿疗伤,莫要打扰了。”萧晓低声道。

“…翾儿…翾儿她怎么了?”楚凌鸢问道,因为惶恐,声音微微发着颤。他从未见妹妹那个样子,脸色那么惨白,浑身冷汗,唇色发乌,只如垂死之人。

“她…”刚开口,萧晓的声音却哽咽了。她别过脸,哽声道,“都是为娘不好。我的身体根本不该生孩子…侥幸生下好好的你,我竟贪心不足,还想要个孩子…结果,害的翾儿天生体弱…”

萧晓靠着柱子,低声呜咽。

楚凌鸢心中纵然有万般担忧,却极相信他爹,他相信妹妹不会有事。见娘亲如此伤心的模样,他轻声安抚,“翾儿不会有事的。娘亲莫要过于担心,爹爹见了只会更心疼。”他知道自己的爹是爱妻如命。娘亲若有个闪失,只会使得他分心。

房中发出一声闷哼,鲜血喷溅的声音触耳惊心!萧晓和楚凌鸢同时快步冲入,只见楚灵翾瘫软在床褥间,楚涟碧靠在床边微微喘息,唇角血迹斑斑。

作者有话要说:

倒行逆施

房中发出一声闷哼,鲜血喷溅的声音触耳惊心!萧晓和楚凌鸢同时快步冲入,只见楚灵翾瘫软在床褥间,楚涟碧靠在床边微微喘息,唇角血迹斑斑。

萧晓跑上前,扶住楚涟碧,“相公…”

楚凌鸢抱住楚灵翾,却发现她浑身冰冷,不带一丝温度…

他的手已在发抖,但他强撑意志,小心翼翼的将她平躺放入床中。可当他的手指无意靠近她唇上之处,那里…几乎没有呼吸…

他剧烈地颤了下,一股可怕的凉意由心底疯狂漫出,心跳在瞬间忽有忽无。他死死盯着床中少女,良久,再次伸出颤抖的手,眼神迟疑不安的,难以置信的,甚至带有些荒谬之感,将手指置于少女鼻下…

他一遍遍告诉自己,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的…可是,依然没有丝毫温热的气息。楚凌鸢蓦然回头,眼神凌厉近乎怨毒的看着楚涟碧。

楚涟碧已下床,被萧晓搀扶着坐于椅中,缓和着内息。迎上楚凌鸢的目光,楚涟碧微微叹息,道,“爹已尽力。”

“不可能!”楚凌鸢蓦然低吼,“有你在,翾儿怎么会…”他顿住,突地冲上前,跪在楚涟碧身前,慌措而颤抖的叫着,“爹,您快救翾儿!只有你能救她!…您快救她啊!”

“此时此刻,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楚涟碧叹道。

“天命是甚么东西!难道老天要翾儿死,她就得死吗?!”楚凌鸢豁然起身,不由分说的拉起楚涟碧,“爹能救翾儿!一定能!你不可以放弃!”

楚涟碧为了救女儿,内力已是大大耗损。楚凌鸢闭关修炼多月,及至功成,体内真气处于雀跃欲发的状态,此刻心气骤起,不经意间引发真气外泄,动作间内力肆虐,楚涟碧不适的咳着,唇角再度涌出血来。

萧晓赶忙扶住他,出掌推开楚凌鸢,厉声道,“楚凌鸢!你怎能对你爹如此无礼!”

楚凌鸢僵立原地。

萧晓抱住楚涟碧,轻声道,“相公,你这几日太过辛苦,需要休息了。”

“为夫无碍。”楚涟碧摆摆手,但是那气息,显然虚浮了很多。“只是,翾儿…”他看向床中少女,眼底满是疼惜与不忍。

“我先扶你回房。这里有鸢儿照顾着。”萧晓带走了楚涟碧。

行至门边,楚涟碧回头看向楚凌鸢,道,“你内力不稳,记得克制。若不然,很可能经脉错乱,倒行逆施,导致不可预估的后果。”

爹娘都离开后,楚凌鸢回到床前,看着床中的少女。他抓起他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庞,柔声笑道,“翾儿…哥哥出关了…哥哥来看你了…”

几月前,她还哭着吵着闹着,不要他单独去闭关。可是,在爹娘的施压下,她不得不妥协。

爹爹曾说,这玄天真经,要修炼至第九式,少则半年,多则三五年,皆有可能。但他只用了三个月。因为他知道,翾儿会等他等的着急。他务必要快速功成。

“翾儿…我的乖翾儿…”他抓着妹妹的手,颤声道,“你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没有爹爹,我照样能救你…”

没有什么能够分开他与妹妹。

天命亦不可!

楚凌鸢突然将她扶起,自己盘膝而坐,调息,运功,将内力传输给她。猛地遭到反弹,他却不气馁,再次传送。冷汗自额头滚下…他在数次运功无果后,依然机械的重复着那些动作。

片刻后,房门被推开,萧晓走入。

她一眼便知,楚凌鸢这是干什么。当即快步上前,点住楚灵翾几大穴道,出手将楚凌鸢推开,喝斥道,“冷静点!你这样没用!”

“…我要救翾儿!!”楚凌鸢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狂暴和凶恶,甚至对自己母亲出手。他一掌将萧晓推开,再次运功。

萧晓一连后退几步,止住身形。眼底的泪水再次弥漫,她看向他,哽咽道,“鸢儿,我知道你很难过…可是…”

她试图劝慰他,却发现此时任何语言都很无力。就像她所期盼的那般,这对兄妹自幼感情极好,甚至好得超出了她的预期。

无论翾儿怎么恶劣怎么胡闹,鸢儿从不会生气,对于这个妹妹,他的疼爱可说是无以复加。甚至当他练功倦怠时,只需说上一句,学好了功夫才能保护妹妹,他便精神百倍。

此时此刻,又让他怎么接受妹妹将会离开的事实…

她看着儿子一遍遍徒劳的努力,直到他的唇色也开始泛白,显然是消耗过度。她不得不再次上前劝阻他,“鸢儿,你冷静点!”

萧晓出手欲错开他的手掌,受到阻碍的楚凌鸢猛地扣住她的肩,反手出掌,低喝道,“走开!”他的眼底斥满悲伤、恐慌与狂乱,种种情绪剧烈交杂,理智已荡然无存。

萧晓突然抱起楚灵翾,移至一边,喝道,“你够了没有?别再折腾你妹妹了!”

楚凌鸢像是受到莫大刺激般,当即由床上掠起,“把翾儿还给我!…还给我!!”他的眼神几近疯狂,蓦地欺身上前,出招攻向萧晓。

萧晓的功夫本就不敌楚凌鸢,此刻他心智混乱,内控不足,爆发力更强。

不过几招,楚凌鸢将她重击,再次抱过楚灵翾。他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口中喃喃道,“翾儿…我的乖翾儿…”脸上疯狂之色稍稍退去,似乎这才安下心来。

受创的萧晓撞上门扉,鲜血由口中喷出,她痛心疾首的看着自己儿子,竟是束手无策。

“娘子…”楚涟碧突如一阵风般卷入,扶住了萧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