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在这回征兵中把孩子送去,碣石镇多是富商豪客,大都子孙多得很,只是再多也都是自己身上的肉,总会不舍得。虽然这一送去都抱着成则光宗耀祖,不成也不过损失众多子孙其中一个的念头,但也是骨肉相亲,多少会有离别的惆怅。

走在碣石镇的大街上,贺千里时不时地仰面看着阳光从枝桠间落下,青碧的光影之间,偶尔有阳光透过枝叶照在她依旧稚嫩的脸上。

“姐,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胡思乱想呢。”

嘴里虽然这么答着,但是贺千里脑子里思索着的事却非常复杂,或者说很难有解答。她在想着自己自从到希朝后做了些什么,在现代她对于活着一直没什么太大的概念,因为她一直活得很热闹。

身边有很多朋友,在还来不及感受到寂寞前就会被热闹的场面包围,所以她很少有空闲像现在一样空着脑子想一些很本质的问题。

“秋水,你觉得人应该怎么活着才不枉此生?”从前她算是稀里糊涂过来的,和众多现代年青人一样,从来不会想自己要怎么去活着,而是被动地接受生活给自己的东西,然后去做出自己的应对。

她的问题让贺秋水一愣,然后皱着张小脸很为难地说道:“姐,这个问题好深奥,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这么多年忙里忙外,我也没想过这个问题,生存下去都不容易,谈什么不枉此生。”也许是贺沧海的忽然从军让她想起了现代的亲人,回忆了一番自己在现代的生活后才会有这么个疑问。

猛然间前世今生一并想来,她有些纠结…

“姐,你不是说你要开山立派做一代宗师吗?”贺秋水很庆幸自己想起这个事来,要不然还不知道该怎么回贺千里的话。

前几天才说的怎么会忘记,可那哪是目标,简直理想到了梦想的高度,太高大全,不是一般人能完成的任务:“是啊,我说过,可咱们俩在这空口白话说开山立派就开山立派成为一代宗师啊!让武林中人知道了,非得笑掉大牙不可。”

几句话说下来,贺秋水听完摇头说:“我不同意姐的话,觉得困难就不去做,这和觉得路太远、山太高,所以不走不爬有什么区别。再高的山都有人爬到顶上去过,爬都没爬过的人怎么能说自己爬不到峰顶呢。”

也是,贺千里一琢磨确实是这么个意思,末了再想想自己好些年前不就有个想法么:“秋水,我们弄个武校来玩玩吧,就招附近的孩子…不过我们会不会太小了,人能不能信我们。”

“别人我不敢说,可附近几个村子谁不知道哥是姐一手操练出来的,姐要是愿意他们巴不得把孩子送给你呢,反正也不耽误干活务农。”贺秋水嘿嘿一笑,然后又说道:“姐,只要你想弄这什么武校,这事我来做。”

“别,你先等我规划规划,好好想想这事怎么办,既然要做那就做好,不能白瞎了我钱…千里的好名声。”贺千里本来想说钱家,幸好把话又圆回去。

对于钱家的家传武艺她一直心存敬畏,毕竟传承多少代依然还在,而且弟子众多,所以虽然她隔时离空远在这么个地方,也不能堕了老钱家的门楣。

一边寻思着武校应该怎么办,一边还不免要想这时代办武校不需要什么太繁杂的手续吧,另外还得琢磨开在哪儿。后来一想,海边就不错,那么多木屋远一点的孩子过来能住下,而且海边上空地要多大有多大,没有比海边更合适的练功场了。

这想法才刚开始,忽然见眼前有三三两两带刀兵的人从眼前过,这些人却浑是一股子江湖味儿。碣石镇上从来不缺少江湖中人,有钱人家谁不雇三五个江湖中人看家护院儿,但是眼前这些人明显的与那些个只能看家护院儿的不同。

自古穷文富武,真正功夫高明的人不可能会缺钱花,谁见过大侠为一日三餐愁啊,不管乔峰还是虚竹,什么时候上客栈一摸口袋会露出为难的神色来。就算是丐帮,那也是花钱不眨眼儿的主。

眼前这些人,个个是鲜衣怒马神态傲然,贺千里赶紧拉着贺秋水退到一边:“秋水,看来镇上是真要出问题喽。”

“出什么问题,这么个小破镇子,能出什么问题啊,姐,你想太多了。”贺秋水一直认定碣石镇就是个养老的地方,哪能有什么惊天的事。

“你看这些人,绝对不是寻常的江湖中人,如果习武真能让人飞檐走壁,这些飞起来应该都轻轻松松。我们平时看到那些看家护院的不过是江湖里下三流的角色,这些才是真正上得台面的人。咱们跟下三流的角色打得交道,那是因为咱们也下三流,可跟这些人一比,咱们还是躲远点为妙。看来武校的事儿也别想了,这些人一天不走咱们俩都得老实点过日子。”贺千里还惦记着海边那把钥匙,只要那把钥匙的事一天不弄明白,她就一天不会把自己放在众人的眼光下,更何况是这些老江湖的眼睛下。

“噢,好。”原本胆比天还大的贺秋水早被贺千里带歪了,现在是既能说脏话又胆小儿,说好听点儿叫如今稳重平民。

姐妹俩见那些个鲜衣怒马的江湖中人走过后,才溜着墙根儿出城,一路上都有些提心吊胆,真不是他们胆儿小。这得叫疑邻偷斧,越想着那把钥匙他们就忍不住越要寻思,究竟是怎么样的一把钥匙,装在这么厉害的盒子里,水浸不坏火烧不坏刀砍上去都没印子。

试想啊,一个天底下最保险的保险柜,总不能在里边儿放俩石子儿吧,纵便真是石子,天天看着想着也得寻思那是不是另一颗海洋之心!

回到海边,姐妹俩一个坐在那平凡不起眼的土砖上,一个高坐看着,贺秋水托着下巴说道:“姐,难道是宝藏。”

“住最好的客栈,一出手就包整个客栈一个月,这样一掷千金的人不会为个等闲的宝藏而动心。而且,你见过哪儿的宝藏是用钥匙开的吗?”在贺千里心里,宝藏绝对不可能用这么俗的方法来开。

“不用钥匙开,难道像姐讲的故事一样喊芝麻开门!”贺秋水冷幽默了一把,虽然她不知道这就是冷幽默。

“嗯,也可能是西瓜开门!”贺千里比贺秋水还冷。

俩人寻思无果,遂决定升灶做午饭,只是贺千里手艺实在太潮,也不能总吃面条啊。看来贺沧海一走,她们面临着唯一重大的问题是——怎么吃饭!

“姐,我求你了,别动它们!”贺千里的手艺贺秋水实在不敢尝试,这位是饭都能做成炭的人,绝对有前科,绝对不能相信。

站在灶台前,贺千里心说她也想不动,可她不动谁做饭,不做饭吃什么:“我不动可以,谁做饭,你吗?”

嘿然一笑,贺秋水说:“姐,咱们俩不相上下,但是做了不能吃还是白搭啊!”

“那怎么办,你不做我不做,吃什么?”

“呃,我们请个人吧,我多绣两件东西就是。”贺秋水为了不吃自己或者贺千里做的饭,那也算豁出去了,要知道这丫头可是懒得有合适。就算一个月能绣三床被面儿,那她也能生生只绣一床,按她的话说叫物以稀为贵。

“不行,会绣坏眼睛,安心啦,咱们现在也算已经脱贫,虽然算不上大富,但是花几百文钱请个人不是什么大事。别忘了,哥每个月有军饷,我们不吃他吃谁呀。”贺千里也只是嘴上这么说,暗里也不过打主意,这卖海产品的事儿得加紧再想想主意卖得更远一点。

干货这东西在碣石真不是什么稀罕货,但在东边北边一些内陆洲郡干货绝对是稀罕东西。只是贺沧海一直不许她们俩直接接触行商走商的生意,在希朝商人也同样是最底层的,所以一旦沾上买卖,那就一辈子脱不得籍。

想办法啊想办法!

办法要想人要请,这事儿虽然棘手可也得办,毕竟她们俩的饭菜实在不敢恭维。邻居俩家谁也不闲,虽说她们去吃饭给些银钱也不至于多什么言语,但这承人恩慧与人同吃一锅饭的事,毕竟有些不好。

将就着随便做了些吃食,晚上有杨端誉家叫吃饭,这倒让俩姐高兴得很,终于能吃上顿好饭了。

虽然杨家一直说以后就跟着一块儿吃,但是贺千里还是拒绝了,贺秋水对此持相同意见。这俩都是不惯到别人家蹭饭的,眼下要不是没办法,也不会在杨家吃饭。

果然是民以食为天,吃真是头等大事儿啊!唔,明天赶紧去附近村子找个能做饭的婶子,这才是正经事。

卷一 东临碣石 17.小少年

找人的事提上日程,这事当然得落在贺千里脑门上,思来想去也只有去相熟的村子找,只是家家户户都有老有小,谁能抛下家里跟她来呀。

能出去帮工的早出去了,也不至在那儿等着她们去找,而且找个做饭合心意的不难,毕竟姐妹俩现在胃口极其强悍,只要稍稍正常点的菜都是人间美味。关键是不仅要饭合心意,人也得合心意,长在一个屋檐下处,互相看不顺心那多闹得慌啊!

“姐,我去教端誉和顺子认字,姐去镇上要记得带点好吃的回来。”说到好吃的,贺秋水咬字分外重一些,实在是不管姐妹俩谁,都不擅长做饭做菜,通常稀里糊涂就是一顿。杨家和顺子家倒是经常来叫她们吃饭,不过她们又不好经常去蹭饭吃。

“知道了,我今天要去镇上,正好顺道可以先去附近的村子去看一看,我们俩得好好找个合适的人来做饭吃。说起来咱们还得努力挣钱啊,我们也得想想长远的生计,得踅摸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房子,这边好是好,可天不是自己的地不是自己的总不是个长久之计。说起来,这里真不知道是谁家的,咱们住了这么多年,怎么就从来没见过地主来呢?”手头宽裕一些心里头就会有打算,贺千里还是秉承着中国人固有的观念,要有房子,而且得是有天有地的房子。

临到出门时听到贺千里这问题,贺秋水答道:“海防三十里,关防五十里,这山是朝廷的,归当地驻军管辖,只要陈北不来赶我们走,我们住上千年万年都没人管。”

这倒是个好消息,贺秋水在山窝深处教俩小子读书,贺千里看着她过去后才收回视线。收拾了些东西,又贴身带些银钱,这便往镇上去,去镇上送完东西收妥银钱这才往隔壁的村子去。

隔壁村子离这约是三里地,凭着贺千里的脚力大约半小时的光景,不过她却是慢步走在小道上,不时看着小道两边繁花铺地碧草无边。

“现代还没这么好风景呢,这里空气也好。其实现代也有风景好的,城市有城市的现代化,乡村也有乡村风味儿。只是在现代我从来没有好好停下来看看身边有什么,现在想想应该错过了很多东西…也许还错过了很多人。”贺千里心想既然上天安排给她这么一段人生,那她就走慢一点,多关注身边美好的人和事。

“现代有个词儿叫慢生活,那我也慢一回呗!”说着侧脸看着路边的花嘿嘿坏笑,然后大叫一声滚进花草堆里,野花野草可不像公园里那些娇嫩的花草,滚过去被压倒了没一会儿又会还原如初。

本来就没什么怜花惜草心思的贺千里一看更欢快,摘得五颜六色花儿编织出一个漂亮花环来,戴在脑袋上后继续在花草丛里摘花。清晨的阳光柔柔照在花草之上,草叶与花瓣都泛着柔光,贺千里置身其中心情大好,遂不清不楚地哼着小调儿。

就在她翻着滚儿撒着欢兴致正浓时,忽然有个声音传来:“别再往那边滚了,有水渠。”

来不及了!

愤愤然地从水沟里站起来,虽然这时代的水渠干净清澈,可初夏时节被弄一身湿还是很冷的。苦着脸从水沟往一头往上爬,正在她愤力揪着一把草往上蹬的时候,忽然见一只手伸出来,并着一个声音一道传来:“诶,你也滚得太快了,叫你都来不及。”

这叫什么话,滚太快了…贺千里苦着脸爬出来,也顾不得身上湿先赶紧谢自己的救命恩人。这才一打眼看,原来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和贺沧海不同,这少年虽身高不差,却显出一派俊秀来,看着就是个读书的料儿。

“谢谢小哥,要不是你我还够爬的。”

这会儿贺千里什么样儿啊,花环乱烘烘沾着水还在脑袋上顶着,身上半湿半干,好在初夏时节还穿得厚并不透。只是这临风一站,水灵灵的模样,看起来却是清新可人。

少年看着眼前的姑娘,并不知名姓,头上戴着各色野花编成的花环,穿着一袭杏黄色衫子,眼眨巴眨巴低头说谢谢时,少年遂想起了书本上说的那句--眸生烟水,面带清辉。

并不是个多漂亮的小姑娘,但却有一双极漂亮的眼睛,微弯着望过来便能令人感觉到愉悦,是清澈欢快得像溪水一样潺潺流淌的眼神。

“姑娘还是先回去换衣裳,虽已初夏仍有薄寒,切莫在外流连沾染风寒。”

多可爱的小少年啊,贺千里再顶着孩子的身子过上千年万年,那也是个年纪不小的成熟女性,对眼前这看起来温润儒雅的少年虽心生喜爱。但也只是怪阿姨对小朋友的感觉,还是一个心理年龄已经超过三十的怪阿姨。

“谢谢小哥,噢,对了,你叫什么?”贺千里正想着要看美好的人和事,眼前就蹿来一个,可不得问问人家叫什么嘛。

而且多可爱的小少年呀,总该问个名儿,再而且这小少年和贺秋水多般配呀,说不定就是个潜力股。

或许少年从来没被人这么直接了当地问过名姓,所以有些微愣神,片刻后才微微一礼说道:“在下安豫城,老家在豫城一带,遂有此名,还未请教姑娘…”

这人说话都透着文气,而且客气有礼,绝对不像那酸秀才,也不是那些个没意思的文匠,越看越和贺秋水相衬:“我叫何千里,住在东海边上,安小哥住哪儿,是这附近的人吗,怎么以前没见过?”

“住在西潭村南头,刚来不久,何姑娘还是先回去换衣裳吧。”安豫城笑着说道。

他只觉得这小姑娘稀奇,一双清灵灵的眼里看着他居然有品评的意味,浑不似别的小姑娘面带羞色,却是落落大方一点儿也不扭捏。

“那谢谢安小哥,回头我要去了西潭村一定顺便去找你。我还有个妹妹,你们一定合得来,都是诗书礼乐俨然。”贺千里说着又道了声谢,这才转身一路小跑,也就转身后才觉得冷,要不然她也不能跑起来。

而不远处的安豫尘却是不由得摇头失笑,在他笑着的时候不远处走来几个人,也同样是一路跑来,只不过安豫尘看到他们时却是脸上笑意顿失。

“公子,公子…你在哪里啊,公子…”

“看,那儿是不是公子?”

“唉呀,公子啊,小的们可算是找着您了,再找不着您我们可怎么跟老太太交待。”

看着家中寻来的下人,安豫尘顿时间没有了刚才的好心情,自然脸色也是一沉,说道:“不过是出来散散心,跟你们说了别寻来,让我一个人静静神,你们总是亦步亦趋。”

“公子不喜欢我们跟着,我们远远避开便是了,只是这里没人认识您,您也不认识路,万一遇上歹人或找不着路可怎么办。”

“行了,回去吧。”安豫城已经失去了继续散步看风景的念头,不过临走时回头看一眼草地,又觉得今天还是有收获的,刚才那小姑娘便让他觉得愉悦。

可以说一句淳朴不点染,也可说一句简单纯粹,总之还没被这红尘浸染。安豫城也没多想,毕竟在他眼里这只是一段偶遇,偶遇着一个挺有意思的小姑娘。

这边安豫城跟着家丁往西潭村去,那边贺千里也回东海边换好衣裳,这回她可不敢再往草地里滚,看看就行了。

安安顺顺到最近的水井村,水井村贺千里常来,这边经常能收上来不少鲜货,这些鲜货多是渔民们看不上不要的,她收来做成干货,炖汤是不错的。

一进水井村,就有人跟她打招呼:“哟,小千里来了。”

“叔,最近有没有出海,有什么好东西可得记着我。”贺千里笑着招呼道。

“有有有,回头叔给你送过去,你哥不是从军去了嘛,你和小秋水总提不动。叔划个船就到,也省得你们姐妹俩搬来搬去。”

“谢谢叔,对了,叔认不认识比较会做饭的大婶儿,我想找个婶子做饭。我和秋水做的饭菜根本就不能吃,还不如我哥呢。”贺千里也没头绪,她虽然认得不少人,但是也不知道谁家的婆娘有空方便到她那儿去。

那个大叔想了想,压低声音说:“你要是不嫌弃,我倒记得去年死了男人的李家婆娘做得一手好菜,这李家婆娘生得好,在村里不免要听人花口。那些个二赖子你也知道,虽然没胆儿不敢干出格的事,可嘴上花花没把门的。李家婆娘可不像们们兄妹三个,一身好武艺,随便三拳两脚都能把他们放倒。你要是不嫌弃就当做个好事,这李家婆娘也是人可怜人。”

“行,没什么好嫌弃的,只要做饭菜好吃。”

事儿就这么定下,和李家婆娘见过商谈好后贺千里就打算回去,正要往村外走时,忽然想起水井村离西潭村不远,于是她想起了那个叫安豫尘的可爱小少年。

卷一 东临碣石 18.打群架

想起那个小少年呢她就忍不住想:“下回得带秋水去,给他们制造点儿见面机会!”

按她这想法,这俩人一样的文气十足,和她这糙了叭叽的人不一样,这俩肯定一见如故,再然后天雷勾动地火…

呃,不是,再然后得是郎情妾意花前月下!

这才念叨着小少年呢,还没出水井村就见着了,在村口上贺千里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很久没反应,直到慌乱中有人叫了一声“公子”,然后安豫城拧过头来,贺千里这才从混乱的场面中清楚地看到安豫城。

眼前的场面怎么说呢,混乱,非常混乱。而且像是附近哪个村子的村民,怎么安豫城跟村民们打闹起来,为什么呀这是!

好不容易看着个眼熟点的人,贺千里赶紧问道:“大哥,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是千里啊,这小子不知道哪里来的,村里正在祭海,他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的,一出来就把场面全搅乱了,还把我们供奉给海神的祭品给放跑了。”

祭海,供品似乎是牛来着,按照这边的习俗要未成年的少女去送,看来安豫城肯定是生了误会,以为要用小姑娘去祭海,这才出手搅了局面。

这种事儿倒是小说里常写的,某某初出茅庐的少侠,路见有人以漂亮可爱的少女祭祀某神,然后少年路见不平拔刀相救,最后少女心生感激以身相许…

呃,这桥段不对,这么一来少年以后就成了一拿刀劈柴的家庭主夫。一般来说,少女应该在某次意外中丧命,然后少侠终成一代宗师,这故事也够狗血的,比她这穿越还狗血。

“大哥,别…别打了,那人我认识,就是个有点儿不谙世事的秀才,你们也不能真把人打死了,他也受够教训了,就这么算了成吗?”贺千里可不会出手,当地人善良淳朴是没错,可一个个够彪悍,一旦真是为这人这事开打以后自己在这块儿可没法过平和日子。

“秀才?”

“诶,大家别打了,这是个秀才,打个半死就算了…”

这还叫别打了…

没法儿,贺千里只好赶紧去找水井村的里正,里正赶来后这才把事儿劝下,村民见安豫城也已经吃足苦头这才算完事。安豫城也确实够呛,左手被拧得有些变形,大家伙儿可能听说他是秀才,没好冲他右手招呼。

除却左手外,身上也处处挂彩,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看起来够吓人的。

“安小哥,你没事吧?”

问完贺千里就觉得这问题真找抽,眼看着这像没事的人么。

但是安豫城却能顶着满身伤,咧着嘴一边低声痛呼一边答道:“没事没事,这回是我该谢谢何姑娘的搭救之恩。”

“没事没事,以后别这么冲动,问清楚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贺千里说着看看安豫城的左手,伸出手来比划比划后双说道:“安小哥,我给你揉揉,要是再不揉会生淤血,很久都不会散而且会疼。”

“啊,还是等大夫来吧。”安豫城觉得眼前这小姑娘机灵是机灵,可不一定会治伤,他这伤还挺严重。

大夫?水井村以及附近几个村都没有正经的大夫,全是一些草药郎中。当然,她这么说也不是看不起,那些郎中治治寻常伤病可以,但是论起治这种在打斗中产生的外伤,谁也比不上她。

她这叫久病成医,又是一段血泪史筑就的!

“没事,大夫来再让大夫看。”说着双手一按,这下安豫城就是想动也动不得喽!

贺千里虽然年纪不大,可手劲十足,比起安豫城这纯粹才子一半武生的品种,她可是纯习武之人,手上的力道小不到哪儿去。

往安豫城手臂上四处捏捏,然后贺千里便胸有成竹地问里正要来一瓶跌打酒,先是揉通血气,然后抻拉拧扭,不多会儿她便拍着手说:“可以了,试着动一动看哪儿还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将信将疑地动动左手,越动幅度越大,到最后安豫城抬头惊然说道:“都好了,看不出来何姑娘还有这一手。”

幸好这时代没有碰一碰就要负责的规矩,要不然也够贺千里烦的:“那是,久病成医,我从小摔到大这点能耐都没有早摔残喽。”

“谢谢何姑娘。”

“我们好像一直在谢来谢去,以后不说谢这字儿,互相帮忙本就是应当的,只不过你下次再帮人的时候一定看清楚。要是像我这样确实需要伸以援手的那就伸手,要是像祭祀这样的事千万问清楚再伸手。”贺千里实在觉得这人好笑得很,果然是读书人,读书人的脑子里就是缺点儿东西。

她的话让安豫城有些不好意思,他这属于好心办坏事儿,再好心也掩盖不得现在这结果:“是,吃一堑长一智,下回不能再这样。”

“我倒是没看出来,安小哥身上居然还带着几分侠气,有话说交友需带三分侠气,做人要存一点素心,你这朋友当真交得。安小哥,那我们也算朋友了是吧。”贺千里此时作派纯粹的江湖儿女风范,她习惯于这样的行事作风,因为她长在这样的人堆儿里。

但是对于安豫城来说,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小姑娘,先前的印象且不说,这时便只觉得这姑娘做事当真是干脆利落大气洒脱。安豫城也不是没见过希朝武林中的名门千金,那些武林中的名门千金干脆利落有,但真正要像贺千里这样洒脱奔放大气天然却少之又少。

“是,当然是朋友。”

“回头我传你几招,以后去伸手助人也有几分底气,不至于像今天这样。”贺千里说话间想起自己还得去镇上一趟,今天要去几个酒楼饭馆把干货的账结一结。正好安豫尘也该回家养着,与安豫尘道别后,贺千里向镇上去。

碣石镇上酒楼饭馆永远都是那么热闹,来来往往的客商似乎永远都是那么多…

“咦,不对啊,没从前那么多。怎么这几年来往的客商好像一年比一年少,难道是出了什么事儿?”贺千里从前也没关心过这些,现在也未必多关系,只是正好想到这儿看到这儿而已。

去酒楼饭馆结账时,她顺嘴打听了一番,这才知道为什么碣石镇上的客商比从前少,一家酒楼的掌柜忧心忡忡地说:“听说咱们镇子附近几家玉矿出产的玉石越来越不成,几家大户都似乎有撤走的意思,那些来投机取巧的小商贩当然就更不敢往里边去。我看再过两年镇上就热闹不起来喽,生意越来越不好做,小千里啊,你们也得赶紧想想别的营生,别到时候饿着冻着。”

倒是不担心没吃喝,只是猛然一听觉得很唏嘘,原本是说矿藏很丰富,没想到这就开始说玉石品质不如从前,看来这碣石镇上也会有乱的时候。

不少人砸下大笔银钱进来,有很多都没收回本儿,到时候还不定会乱成什么样儿,这时贺千里开始庆幸自己答应陈北担任驻地教习,至少不用担心自己的生命财产安全。

只是贺千里远没想到,她预想中的混乱来得比她想象得要早得多,不知道是哪家把玉矿枯竭的事捅出去,整个镇子上投了银钱在采矿开矿上,乃至是投钱在玉石切割、雕刻上的商贩听到这消息也得疯起来。

“秋水啊,看来我们最近还是别出门为好,又是江湖中人,又是镇上玉矿枯竭,看来是要出大乱子喽。我们少出门,免得受了池鱼之灾,那可划不来呀!”贺千里回到木屋后跟贺秋水说道。

“姐,什么是池鱼之灾?”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你要做这池鱼么?”

贺秋水用力摇头,不过她对贺千里嘴里蹦出来的这句话很感兴趣:“姐,为什么你老能从嘴里说出一些很有道理的话来。”

“啊呸,敢情我糙得连有道理的话都不能说,你一边儿去。李婶子,今天中午不用做秋水的饭,她吃饱撑得慌。”贺千里瞪眼道。

在一旁李家婆娘也才刚来没多久,见俩人斗嘴倒也不多说,只是一边晾着衣服一边看着俩姐妹笑,就像是看着俩斗嘴的小孩儿——她们确实是俩在斗嘴的小孩儿,只不过这俩谁也没拿自己当小孩儿。

吃罢午饭,姐妹俩在屋前晒太阳,贺秋水发愁地说:“姐,这些木头怎么办啊,你看我这些花花草草都晒不着太阳了。就算不想想花花草草也得想想这些菜,冬天就指着这些蔬菜过日子了。”

“别说这么可怜,回头我想想办法…我们是不是可以把这些木材给卖了呀,这可都是上好的木材,哥上山砍木头我都专捡沉的硬木让他砍,这要是盖房起梁最好不过。”贺千里从前是一直觉得这木头山上就有,肯定没人买,这时也是穷思变,要不也不能把目光放在这堆木头上。

“既然要卖木材,不如卖给我吧!”

是陈北,他来做什么!

卷一 东临碣石 19.我拒绝

19.我拒绝

说买木材,陈北还真有模有样儿地看,等看完后不由得面带喜色,转过身来对贺千里说:“行啊,全是上好的木材,干得不错,正好碣石的海防该维修翻新,回头我让人来驮,银钱上不会亏待你。按市价,一方木材一两五钱银,我给你二两。”

这倒解决了不小的问题,贺千里眯着眼睛还是没应好,在没弄明白陈北的来意前她什么也不会答应。她这人,天生安全感不高,所以不会随随便便自己往套子里钻:“难道陈大人今天就是木材来的?”

“当然不是,你哥走前把你们俩托付给我,我又受命关照你们,当然得给你们找个安安生生的去处。过些日子就要去巡防治防,一去怕得好几个月,想来想去也只有把你们送到喻教习那儿去。”陈北只是答应了晏东楼,这也是硬着头皮来,喻逍答应不答应还在一边呢。要知道军中教习只授军中儿郎,这本就不是人份内之事,喻逍完全可以不答应。

“教习?”

“碣石镇驻军教习,别看喻逍身在碣石镇驻军中,那可也是个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只是当年打赌输了,只好应下这差事,要不然怎么可能逮着这位。”陈北是有苦自知,他这叫先斩后奏,万一喻逍不答应他还得另想辙,他们那位爷啊真会给人找麻烦。

忽然间一旁的贺秋水站起来,冲陈北一扬脑袋,瞪眼说道:“驻军教习不授外徒,领事于军中期间内,除亲传弟子外不得授受。陈北,你这是在违反军纪!”

伸手抹额头上根本不存在的汗,陈北觉得眼前这小姑奶奶说得挺唬人,差点儿他还真被小小姑娘的气势给弄懵了。但是陈北很快反应过来,他寻思这小姑娘怎么连军中纪法都记得这么清楚,按说这事儿除了军务处那些黑鬼之外只有军中级别高一些的将领才知道。

这事也不是小兵需要知道的,陈北陪着笑脸说道:“小姑娘,你这是从哪儿听来的,怎么生搬硬套呢。有道法理不外乎人情,你们两姐妹也不算外人,正是军中家眷。”

“这样也可以吗?”贺秋水看来知道是知道,可到底绕不过陈北这久在军中打滚的老油条,所以疑惑地问过后就没再对这个多说什么,而是看向贺千里,看她姐怎么回答。

“有什么好处,有什么坏处。”贺千里问道。

好处、坏处?陈北看着这俩小姑娘,一个跟老江湖似的,一个呢看着天真无害,却熟知军中建制法纪,这俩小姑娘不好关照啊!陈北心中长叹,颇有些无奈地答道:“好处是以后不管碣石镇上出什么问题,你们姐妹俩都能安安生生过来,而且能从喻逍那儿学得一身武艺。至于坏处,这似乎没有任何坏处。”

对于希朝军队制度不熟悉,所以贺千里看向贺秋水,贺秋水也糊涂啊,她其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懂这些,没来由的就是从脑子里蹦出来:“怎么没坏处,喻逍很骄傲,跟只孔雀一样,我不喜欢太骄傲的人,好臭屁!”

臭屁…唉,贺秋水现在彻底被带歪了,她有罪啊。贺千里心中叹气,心里祈祷贺秋水的爹妈还是别找来,免得被贺秋水现在的模样给气出毛病来:“我也受不了那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