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那个…要说她不懂呢,纯粹是在装疯卖傻,做为一个现代人,哪能没知道恋爱是怎么一回事,哪能迟钝到连对面这个人什么心思都不知道。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但是她察觉到了好不好

晏东楼是一个不会轻易肯定自己心意的人,甚至大部分时间会否定自己的心意,因为…这人可能受过什么感情的创伤,不太容易动情,就算动了也十有八九不肯承认,这正合一个成语——自欺欺人。

可是她又怕自己的感觉是错的,那多自作多情,她也记得自己明明白白地说过他不是她那盘菜,晏东楼也不像那么多情的人啊

“我知道了”

苍天呐,这到底是怎么个场面。

关键在于,晏东楼心思的表现也是一时一时的,她并不能肯定,大部分时间她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自恋,以至于认为晏东楼心仪于自己而不自知。

坐下之后要了茶点,晏东楼见她时不时看他一眼,便觉得有些不妥,遂问道:“怎么,有哪儿不妥?”

“没有,就是…呃,咱们还是谈正事儿吧。”早知道死都得让贺秋水来,但愿是她太自恋才好。

“正事儿?”

“噢,对我想找你借人来着…”跟晏东楼说话,那必需得让自己时时集中注意力,要不然一个不察就得走神瞎想。

重要的是,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会这样呢…贺千里在心里无数遍这么问自己没答案,决定还是先把关乎民生大计的事儿谈妥。至于是她自恋还是晏东楼自欺欺人,她会搞明白的,也必需搞明白,要不然她得纠结死…

只是,搞明白了就不纠结么

好吧,更没法抉择了…

55.先下手为强

对于贺千里想要做的事,晏东楼沉思很久肯定了她的想法,但是对于她去做这件事却并不赞成,这桩善举是天大恩泽,此时天下有谁敢代天子施恩泽,那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尤其是现在正在节骨眼儿上,皇帝卧于病榻太子监国,朝堂正处在一股非常诡秘的漩涡中,这时候不管谁贸然伸手去搅和都会搅得一身脏污,还很可能惹火烧身。

“这样吧,你先与我同去南方,尔后再辗转由海郡沿途而上,一路上所经海域极广,想必比你直接回碣石更见成效。”晏东楼处事总从稳妥下手,就如同贺千里所想的那样,他并不理解自己的心思,但是有一点儿他清楚,不能让自己身边的人出任何问题。

一起去…为什么一听这个她就觉得这是一条不归路呢,只是目的地是哪儿她还没闹明白。但是仔细想想,如果有晏东楼出面的话,这事不但名正言顺而且办起来会更加顺手,既然是善举那就不应该太过拘泥于个人想法。她的想法可以缓缓再去思索,但是饥民们等不得。

与晏东楼说定事儿,她就赶紧回聆风栈,她需要一些时间来厘清晏东楼这盘菜。

因南方的事急,行程安排在两天后,贺秋水自然一路相随,但贺沧海却因应着兵部的差不能离开京城。好在因为有晏东楼在,贺沧海也放得心下,不管怎么样父亲的书信里既然透着和晏东楼那样熟络亲近,那就不会错。

从京城到南都六郡一带约是五六天的行程,一路上车马停停走走,因着一直干旱少雨,道路倒比往年雨季时要更好行一些。越近南都六郡路上的饥民便越多,随着晏东楼出行的车马队伍自然是甲胄鲜明,起初贺千里还想过会不会遭抢,但却最终一路平安无事到了南都六郡的第一站——玉潭郡。

“我还担心过路上会被饥民哄抢呢,却没想到居然一路安安平平到了这儿。”她看着各人去安置,来来往往忙忙乱乱,便拽着贺秋水到一边僻静的地方说话儿。

“靖远军的旗号打得这么鲜明,谁有胆儿,谁不知道这是咱们军神带着队,再说哄抢灾时货物那可是重罪,逮着了管保有来无回。而且,你真当天下有那么多不臣之民,希朝近百年的文章教化早把老百姓给熏陶成了一等一的顺民。”顺民这词儿是贺千里说过的,这时听来不免觉得有些讽刺。

“安豫尘?”忽然看到的熟面孔让贺千里有些愕然,安小少年也有日子不见了,没想到辗转在玉潭郡遇着。

一听着安豫尘三个字,贺秋水就伸长脖子四下里找,等看到安豫尘后满面带笑地奔过去:“表哥。”

猛被贺秋水称“表哥”安豫尘还有些不及反应,但很快记起自个儿那失踪经年的表妹找着了,而且还就是那在自己身边转悠过的小姑娘:“是雪沉啊,怎么到玉潭来,这时候不该好好待在京里才对吗?”

这话一问出来就见贺秋水皱眉,然后拧头朝贺千里看,再顺手一指说:“要搁我当然得在京城好好待着,但是里里心软,非说要来看看,就算不能帮忙,也可以尽自己的微末力量同甘共苦。”

幸而贺千里没听着,要不然贺秋水把她说得这么无比高尚,她得受不了。本也不是因为高尚的人格才做这事儿,只是因为老钱家惯是积德行善,她也就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哪怕可能什么也做不了。

远远地朝贺千里望一眼,安豫尘的脸上掠过一丝惊喜与意外,更多的是胸口再渡被点燃的热火。原本以为早已熄灭,却在相见的一瞬间再渡燎原,这是安豫尘没有想到过的,这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但很快安豫尘反应过来,便笑着迎上去:“千里也来玉潭了。”

“安小哥。”这下更困扰了,虽然安豫尘那儿她觉得自己说得很明白,但是安豫尘的态度也一直是不清不楚、蒙蒙昧昧的。

她开始不明白了,这时代的男人难道都这样,一弄不明白自己的心,二既要表达又不愿意表达,三还要弄糊涂旁人的心和眼。怎么就这么纠结呢,她其实就想找个踏实可靠会种菜打渔的男人,过现代人做梦都哭着喊着想要的田园诗生活。

“多日不见,回头该一块儿吃个饭,这也算到了我们安家地界上,总需得让我好好做回东。是了,听闻豫亲王也一道前来,却不知…噢,看着了。雪沉,你先和千里说着,我去和豫亲王招呼一声。”安豫尘和晏东楼是表兄弟,虽然安豫尘和晏东楼向来不太熟络,那也是因为晏东楼长年累月在边关,见不着面如何亲近。

“豫尘。”自人群中看到安豫尘,晏东楼遂笑着招呼。

“听闻王爷要来,我早早就在这等候,一路上可还安生。王爷如今从边关回朝,日后可不能再拿军务繁忙四字来打发我们喽。”其实按说安豫尘要叫表兄是完全可以的,毕竟皇后和娘家的关系向来极不错,但是安豫尘却依旧执礼施礼,半点儿不妥当都没有。

一个既然执礼,一个自然要显亲近意,况晏东楼不管心底里如何,在外总是处处表现得亲切随和:“别这么客套,既然我长你几岁,称一声表哥也就是。这趟来玉潭办事儿,还需你处处打点一番,毕竟这里你更熟悉好行事。”

玉潭才是安家真正的根基,虽然现在安家人多在京城,但安家人向来好给自己留退路,玉潭就是他们为自己一族人留下的退路。毕竟与天子家做姻亲,历来下场不好的不乏其数,自然要处处揣着小意。

“那是自然,眼看快正午了,要不然咱们一块儿吃饭。说来我与雪沉、千里早在碣石就认得了,那时却真没想到她就是表妹,缘份这事儿还真是难得说个准数。”安豫尘说话间看着贺千里立身之处,眼神落在贺千里身上时瞬间柔和温切起来。

一旁的晏东楼直皱眉,似乎心里某根弦急急切切地响起来,越响声儿越大,越拨动静越不能忽视。有时候不是不明白,只是缺少个触发的机会,而眼下属于晏东楼的机会好像就来了。晏东楼不惯常探寻自己的内心,因为他尽把时间花在探寻别人内心,哪儿还有时间细琢磨自个儿心思。

四个人一起用午饭时,沉默就像是传染一般,原本应该热闹以及的午餐被吃得冷冷清清。唯独没受影响的反倒是贺千里,因为她觉得那仨不说话是因为规矩所致,她就浑没注意地自个儿吃得欢,也是真饿了要不然肯定得注意到,要知道她现在可是倍加敏感啊

饭用过,安豫尘或还想留下说点儿什么,但是却被安家来人给叫去了,贺秋水一看她这“东楼叔叔”似有言语,那她自然特明理地早早退散。

但是晏东楼并没有说什么,他也需要一点点小小的时间来弄清自己的心思,只送了贺千里回去,只不过第二天大早晏东楼就顶着一张笑脸站在贺千里门口说:“出去走走?”

“去…去哪里,为什么要出去走走?”她小心肝儿一颤,莫明觉得不是什么太平事儿

“千里…”

后来这出去走走去了哪儿,而晏东楼又说了些什么,任贺秋水怎么问都没能问出来,只是每每贺秋水一问贺千里还得脸红心跳,这就更让贺秋水费解。贺千里这辈子,不对,穷上辈子这辈子都没见过人这样说情说爱的,斩钉截铁跟下通知一样,这哪儿是表白,简直就跟六十年代的**同志情谊一样。

什么“XXX同志和XXX同志**式的战友情得到升华”之类,怎么听怎么别扭,怎么想怎么别扭,可晏东楼这人偏偏能把极别扭的事儿说得极坦荡。对了,就是坦荡,他剖析完自己的心思,剖析完后征询她的意思,她当时脑子里一团浆糊,哪儿还能想什么事儿。

“好吧,事实证明不是我自作多情,是这位后知后觉,说白了就是迟钝,比哥也没好到哪儿去。不过怎么这么突然,我还以为这人得慢慢地追寻着自己的心,然后才发觉,等到那时候我估计都能跑没影喽。”贺千里可不知道某少年触动了某小青年的心思,那有着温柔眼神的少年让某小青年想起贺沧海说过的那句子来——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贺千里要是知道这坑是自己给自己挖的,估计拿块豆腐撞死自个儿的心都有

“啊东楼叔叔…不对,王爷居然说了,我还以为凭着这闷劲儿,你们俩得半辈子也说不明白呢?噢,我懂了,是表哥让王爷有危机感了,再不说你可能就会被表哥拐跑,所以王爷先下手为强。要知道我表哥可是翩翩如玉佳公子,比他这大头兵可好多喽。”贺秋水如是说。

她这话让贺千里忍不住瞪眼:“你…你早就知道?”

“里里,你真笨,那焰火夜里都没察觉出来。”

焰火夜?披衣裳抖…想起那夜都觉得冷,现在更添七分恶赛

56.千军万马且拿下,千里放马过来

56.

这世间的事有很多种选择,比如晏东楼在这一刻明心思而后表达出来是一种选择,如安豫尘虽明白心思却不说也是一种选择,既然他们做出选择,那贺千里也可以有自己的选择。

对安豫尘的沉默,她用自己的态度以及话里话外的意思表明自己的拒绝,至于晏东楼么,那也不意味着她要接受。这两个人一个是十足的高门贵子风范,另一个却用孤独的内心担负起天下苍生,前者她自问匹配不上,后者她自问没有这么高尚的情操。

就像晏东楼坚定地认定自己不是一个好人一样,她也不觉得那是个好人,京城是个名利场,出身宫廷的晏东楼身处在名利场中心,如果他真如他所表现的那样好,那么就不应当感到孤独。一个人若内心充满善意,充满各种助人为乐的念头,那他当永远不会感觉到孤独。

帮助人的人永远比得到帮助的人更快乐充实,这是真理

当此良霄花烛共照,她却只能郁闷地朝老天竖起中指骂上几句结结实实的脏话儿,心里头没有半点儿美妙之感。按说被表白被喜欢着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应当感觉到满足,但她没有感觉到,反而觉得心里愈发难受起来。

“说要做知己的人,说愿意雪中送炭的人最终想要心;说风月说武功说江湖志异的人也越走越远…难道这就是我穿越后所仅能拥有的。对,这一切始终要怪我自己太散漫,漫无目的生活着怎么会拥有精彩的人生。”长叹一声,她决定睡一觉,明天起来又会是个灿烂晴天。

但是,她失眠了…

辗转反侧地在被窝里滚来滚去,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走到现在这一步,人生似乎过得那样失败,不精彩、没趣味

“里里,你眼睛怎么了?”

得,失眠的最终结果就是顶着一双微肿的眼睛不能见人,悲伤的人生果然不需要太多条件。

“没什么。”她现在应该想的不是自己的人生,而是眼前的事应该怎么办好,这关乎更多人的生死存亡。瞧瞧,她昨天还觉得自己不够高尚,现在又觉得自己具有不错的道德观。

“这还叫没什么,该不会是太过激动睡不着觉吧。像咱东楼叔叔…啊呸,我怎么越叫越顺口了呢,不成不成”捏着脸好一会儿,贺秋水确定自己不会再叫“叔叔”之后才继续开口说道:“里里,其实王爷真是个不错的人,如果不是经受过太多,他也不至现在还是独自一人。想当初王爷可是京中闺秀们做梦都想与之亲近的人,年少风流虽不若京中另几位王孙公子生得俊,但京中王孙公子无人能出其右,若不是…”

停到这儿贺秋水就不说了,贺千里遂看她一眼,说道:“这个若不是后边的话儿才重要吧,说下去呗,怎么不说了?”

她这问题让贺秋水直拿白眼朝她招呼:“要是随便好说就不会到如今这地步,别看他平时没事儿人一样,对人是要多亲切有多亲切,要怎么随和就怎么随和,那笑脸儿跟不要钱一样四出乱放。可我记得,小时候东楼叔叔不爱笑,但是很温暖,他看着你的时候你就会觉得自己很重要,他夸你的时候你就能感觉到自己是上天独一无二的杰作。他如今要敞开心扉已是不易,如果可以,里里先不要拒绝,试着处处呗…”

可能对于自己做红娘牵红线的事实比较不能接受,也有可能对于自己改不了叫“东楼叔叔”的习惯不能接受,反正贺秋水说完这番话浑身一抖,尔后便揉着自己胳膊看着她。

她一摊手说道:“那我们就好好说说,你说他敞开心扉已是不易,可是你有没有看到我的心。秋水,这偌大的世间没有一个人能理解我所经历过的一切,你不能哥也不能,晏东楼同样不能。不是他不够好,只是他不能触动我的心,他太孤独,这样的孤独只会让我觉得悲凉,如何能觉幸福温暖。”

当贺千里的话说完贺秋水便凝视着她久久沉默,似乎在重新认识她一般,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看着,尔后有些疑惑地问道:“里里,你经历过什么,难道你不觉得我和哥经历的波折都比你多一些吗?”

“知道我小时候是个傻丫头既不会说话也不明白事吧,我不能说不明白事不代表我什么都不懂,你觉得一个傻子不经历一些事会变成正常人吗?”贺千里反问道。

一时无语,姐妹俩久久对望,然后两人同时叹口气,贺秋水拉着她的手说道:“好吧好吧,我们什么也不说,管他是谁只要里里心里舒坦。里里,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我和哥,就算你有什么跟全天下的人都不能说,你也可以跟我和哥说,我们是一家人。从你和哥在东海边上把我捡回去的时候起,我们彼此就再也不可割舍。”

点点头,她也知道自己或许反应过于激动,笑了笑说:“我没事,秋水,我们都还小,十五六的年纪正是该什么都不忧心的时候,为什么要这么早定下终身的去处。该当放歌宜放歌,等到歌罢舞歇再谈人生也不迟。”

此时门外,晏东楼站在风口上静静一笑并不再往里走,他其实也思索了很久,为什么自己会心仪这样一个小丫头,小得几乎和叫自己“叔叔”的沉雪还要小一些。此时他忽然有了答案,当贺千里始终觉得两个孤独的人不应当在一起时,他所震惊的是贺千里始终了解他,这世间有几人能从他温和亲切的笑容里看到孤独与悲凉

正因为这一刻的心意相通,他便倍加珍惜,这世间有多少人可以揭开他的微笑窥探内心却不被微笑迷惑呢?至少到目前他只看到这一个

就像贺千里在刚才的谈话时没有问他为什么会至如今这般境地的原因一样,他也不曾想过要问这么一个小丫头究竟心里有些什么过往,其实他远比贺千里想象的要洒脱。

如果过去那般沉重,为何要始终放在心头不抛开,雪沉那丫头说错了。他成为现在这样的人或和当年的事有关,但他现在早已不再背负着当年的事,之所以不敞开心扉——原因和贺千里一样,没有人触动过他的心。

“走吧,去看看豫尘那头事办得怎么样了。”

“爷,不进去?”跟随来的随从站在台阶下,并没有听到谈话,于是这般问道。

“早办妥事早安心,省得两头挂记。”这边么…还欠些火候,不宜在这时候多行多动。晏东楼说罢转身又看了一眼贺千里和贺秋水坐的方向脸上满是笑意,心里大抵在想:“千军万马且拿下,千里,放马过来。”

玉潭的事确实比较好办,安家在当地说话还算有用,再加上晏东楼在这儿事情就更简单些。安家也并非是说就这样和南方的商人背道而驰,而是只有在南方几大世代经商的大商家点头松口后,安家所备下的一应物资才会同时生效。毕竟安家在南方时长日久,又不如那几大商家那般根基庞大,这时这样的选择才是最合适的。

从玉潭过后再往里行两日,便到了南方六郡的中枢——祁洲,祁洲素来有富庶天下之说,祁洲会聚着南方四大行商,就算安家出了位皇后那也依旧在声势上远远不如这四大行商世家。

一进祁洲,整个队伍就肃然起来,比起平时更加纪律严明,关键是平时就够纪律严明了…

到祁洲之后贺秋水的话明显多起来,因为她到现在还不知道贺千里给出了个什么主意。

“其实就是个小花招儿,三天内就见分晓,到时候我不说你都会知道怎么回事,其实这就像是个赌大小的赌局,庄家是皇上,至于四大行商肯不肯吃皇上这个庄家的牌面就得看晏东楼怎么办。我相信一个千军万马于谈笑间见分晓的人,肯定能掌控好眼下的局面,而且他一来本身的赢面就大一些,他应该知道怎么把握优势给自己添些筹码。”贺千里依旧没有明说,只是觉得贺秋水这样不知道挠心挠肺的样子特有趣。

“行行行,不说就算了,你就乐意看我这样呗。哼,过两天就知道了。”

车马进入祁洲安顿好之后,晏东楼就忙碌起来,忙碌到一天到晚不见他的踪影,连问及行踪时随行的人都大多讳莫如深。虽然充分相信晏东楼对大局的掌控,但是这主意是贺千里给出的,一旦她无法知道进度就会有些莫明地忧心。

“千里,怎么了?”

呃,忘了安豫尘也一道跟来,看来她得先想想怎么把这位的念头给彻底打消了。

“没什么,闻说安小哥去年年末已订亲,恭喜。”

安豫尘脸色一僵,勉强笑道:“多谢。”

“安小哥可要好好对人姑娘哟,要知道每个姑娘家心里都盼着嫁个好夫君,一生一代一双人。”

“一生一代一双人?”

“是呀,谁不喜欢矢志不渝相对白头。”

其实她还可以说得更直白一点,但从安豫尘的脸色上她明白,已经够直白了

她伤了一个漂亮少年的心啊,她也好伤心,多可爱的美少年,只是终归不是她的菜也不是她的茶…

57.倚醉楼中歌舞声

祁洲城里春有十里扬花如雪飞,柳絮绵绵不尽落,是一座传说中灯火通宵达旦不停照耀的城池。京中有各种规矩,有宵禁有京都卫,子时一至停烛停火停市,但在祁洲这些规矩都是传说。祁洲没有宵禁也没有夜里巡逻的卫兵,祁洲有的只是十二个时辰不今晚的店铺,永夜不停烛火的秦楼楚馆、茶舍戏院。

今夜的祁洲依然还是那般灯火通明处处仿如白昼,但若有感官敏锐一些的人从街上过,定然能从温柔和暖如昔的晚风中察觉到一丝儿庄严肃穆之气。

“听说从京城来的那位豫亲王今夜在倚醉楼包场,没想到这传说中只爱带兵打仗,余下事什么也不管的豫亲王到了咱们这祁洲地界上也迷恋在倚醉楼里。”倚醉楼外,有人对今夜倚醉楼略显肃静的场面表示不解,遂有人这般上前解释。

来人听完解释不由得更加疑惑:“听说是为搬空四大家粮仓而来,怎么反倒不紧不慢跑到这儿风月地来了。”

今夜倚醉楼里不怎么热闹,倚醉楼外却尤其热闹,有不少人伸长脖子翘首以待,或许是想看看传闻中从十二岁入军中未尝一败的靖远军元帅,也或许是想看看什么样的人才会在这时顶着压力来到祁洲,欲从那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四大家里搬出粮食来赈济灾民。

倚醉楼外当然也有四大行商派来的人,只是到现在也没人看明白晏东楼为什么会在倚醉楼里,这时候人人都以为他得为赈济粮的事发愁,但是他非但不愁还有闲工夫来见识一下风月江南场中最富盛名的倚醉楼,居然还大笔一挥包场

这事儿不可谓办得不风骚,按贺千里私底下的话说,如果装逼会遭雷劈,只怕晏东楼是神仙之躯也得被炸得外焦里嫩。

就在丝竹最盛,歌舞最美之时,倚醉楼外出现了一个人,自然不是四大行商其中一家,而是富甲天下西辰君。比起贺家积世累下的财富和人脉,严西辰的出现首先就是一个冲击,白衣长裳严西辰永远风流俊美得如十几岁少年,这是江南欢场中最受姑娘们喜欢的典型。

“烦请通报王爷,西辰应邀而来。”

“严先生,王爷有请。”

迎着门上一个台阶,严西辰忽顿顿身回头一望,看向人群中脸上似笑非笑然后大步往倚醉楼中走去。

至于严西辰和晏东楼说什么,外面的人自然不得而知,严西辰这时端着酒盏看向场中歌舞,抿一口后说道:“希望贺家这面大旗还有用。”

“没用自还有旁的方法,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人饿死。二三百年的基业,仍旧在发灾难财,怪不得这些人子孙寡薄。”晏东楼滴酒未沾,不是不饮酒,而是军中养成习惯不得胜时滴酒不沾。

“贺家倒是不发灾难财,到如今也只剩下公子和姑娘了。”严西辰凉凉递来这么一句。

对此晏东楼不多作评述,当年的事他见过,是是非非如何都已经过去:“严先生为何要做这趟买卖,细说来这是险中求财,于严先生向来行商之道多有不符。”

被这么一问,严西辰恍然间笑出声来:“为何,是啊,我也想问一句为何,为何我从姑娘身上似看到了主公,为何姑娘也是这般心地懦软,为何公子心中所怀非天下之志,为何公子心地明了却表诸于迟钝憨然。”

“天性使然,就如南方四大行商至今如银耗子一般见着钱眼儿就往里钻一样,贺家立世远在四大行商之上,但从不改其面目。千里说过一句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诸般为何想来都只有这一个答案。”晏东楼说着也笑出声来。

然后两个大男人当着一群歌姬舞姬的面儿相视而笑,笑起来比祁洲的夜还漂亮的两个男人,一旦他们肆无忌惮地放声而笑时,祁洲的夜似乎也相形失色了。

笑罢收声,严西辰说:“我帮你因为我乐意帮你,若换个人来,随便是谁我也不愿趟这浑水。但是行商既为利,若纯粹是只行善而无所得,我也同样不会来。”

点点头看向场中歌舞,晏东楼半晌后说道:“为千里吧,她和青潭一样心地温软。”

“也没什么主见,偏偏鬼点子多得像星星。”严西辰叹了口气再不说这个话题,再说下去严西辰觉得自己就纯粹是来做善事儿,而不是为行商牟利而来。

“嗯。”

这一声听得像是挺愉悦,严西辰不免多看一眼,眼瞬间眯成一条线,忽然极为警觉地问道:“王爷似乎对公子和姑娘分外在意。”

“唐遇方来了。”

完全不是一个话题,但是严西辰没有纠缠,而是问道:“王爷怎么知道一定是唐遇方。”

“南方商场上都知道,唐家是手眼最多的,什么风吹草动唐家必定先知道。唐家人先来倒也不是因为先知道,而是因为唐家不经营米粮一项。”晏东楼答道。

这一夜的子夜在倚醉楼里聚齐了四大行商,他们多并不显得富态,若不细看与晏东楼气质竟能相似,怪不得俗话说“一代二代讲吃穿,三代四代讲文章”,累世豪奢之家自也有一番富贵气象在身。

次日,祁洲城从清晨开城门起就有绵绵不断地运粮队伍自京城的官道上而来,粮食堆得高高叠起将将能过城门,祁洲城的人便只得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切,这天底下居然还有人有比南方四大行商家还阔气的手笔。

从这一日起,祁洲城外五十里处设安置点,一日给养三餐,祁洲城中的米粮价降得比往年这时候还要低两成,希朝向来米粮贵,从农户手中收粮有官定价,上下浮动通常不得超过一成。收有定价,但售无限制,所以晏东楼放肆大胆地以比平时要低得多的价格把粮食卖出去。

北方来的饥民多是赶着牲口来的,虽不多但牛羊马一类在南方本就卖得贵些,拿牲口换银钱,再以银钱买比平时在北方贵得吓死人的大白米,对于北方饥民来说这真像是梦一样。南方米到北方历来加价二成上下,到南方先减二成,这时又比往年低,饥民们的心就首先安定下来。

“家主,粮食还在往这运。”

“严西辰出手,不做便是不做,一旦做了必定做得干脆彻底。加之这位豫亲王也不是好惹的主,只怕这一遭他们不想答应也难。唐恩,你去给他们加把火,我要明天祁洲城里的米粮再降一成价。欺我唐家不做米粮营生,我便让他们看看唐家的粮仓里也是有货的”南方四大行商从来就不是铁板一块,他们相互竞争,甚至相互诋毁,只不过遇外力时能凝聚起来。

这一趟晏东楼做足功课来,又带上做天下生意的严西辰,有多少人能不往套里钻。本来就是极简单的心理战,加上事先多方铺陈,次日祁洲城米粮再降一成。随之而来的是各观望的小商贩开始跟风降价,此时有晏东楼的军队在城中,抬价才是死罪降价谁管你。

小商贩们本来就是指着跟在四大行商身后喝汤,这回眼看着汤喝不成还是赶紧别蚀本儿最要紧。

到祁洲的第三天,重头戏上演,晏东楼宴请四大行商,同时把南方六郡的三位超品阶大员一并请到宴上,同行的还有南方六郡中各封一郡的几位王爷。这般规格的宴请,除了皇帝不在场外,完全是御宴的规制。

“看吧,秋水,我说不出三天,果然被搞定了吧。虽然他们具体怎么做的我不知道,但往粮车上放沙石是我的主意,他们要还不松口,还会有源源不断的粮食运来,城中的米粮价还会降一些。要不是怕米贱伤农,只怕还会一直降下去,直到他们做梦都哭醒。”贺千里啧啧说道,其实她就说个大概想法,这样不够正大光明的招儿,严西辰想不到,晏东楼压根不会这么想。

其实她也不会这么想,是电视剧教得好

“那是不是干货的事儿就不用干了?”

“不,还得做,米粮不成问题,但也不是吃米饭就能饱的。只怕今年的旱灾不是一时一日,要打长久战就不能只靠存粮,下一季粮得等秋天,今年收成又不如往年更是难捱,还是要多方想办法。而且…严西辰不是说无利不来么,我这不是给他找个利嘛,省得他天天看着我都肉疼。正趁着现在把干货做出名声来,到时候渠道自然会来。”她这也是顺便,助人又利己这样多好。

祁洲城的事解决后,整个队伍都松了一口气,人人脸上都见了笑意,这件事有多艰险贺千里没有看到,甚至也没有感觉到,实在是这几天被祁洲的风貌迷了眼,这般秀雅温婉的南方水乡不说这辈子,上辈子都少见,怎么看着都觉得极为新奇。

贺秋水也差不多,街上琳琅满目的东西对姑娘家来说是完全不可以割舍的。

只是这般快意的购物时光就要结束了,接下来的行程对于贺千里来说是人生中最艰难的一段…

————————————废话免费,手机党继续杯具,电信个渣———————————

(写这本文的时候,我一直在问自己三个问题,一为什么写,二写什么,三怎么写。这其实是一本我自己都不敢多看的文,甚至不敢去思量什么,在这本文里女主一直活得漫无目的,那是因为我没有找到最重要也是最主要的一个问题的答案--为什么写。

记得和一位朋友探讨写文,她说写文要有一个主旨,一个能让你的文从叙事性转向趣味性,甚至更高一点儿,可以从中把你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以及一些理想传递出来。

而我自己一直在说写文是因为我很享受编故事的过程,享受在这过程里创造一个世界的乐趣,他们在某一时间里于我有血有肉有性情。但是这本文没有让我感受到这个过程和乐趣,甚至他们至今依旧面目模糊,这是一个没有性格的故事,它缺乏自己的自我动作力。

还是得说我功力不够,写这文之初我就一直问自己最开始那三个问题,结果到现在仍然没有答案。这是一本在探索中反复纠结,反复反复的过程,真的非常感激大家能一路看下来。

好吧,我不能保证这是一个多有可看性和趣味性的故事,但我依旧能保证文品,不坑不断更。完结之后我会多出去走走看看,闭门造得车多了终有走入死胡同的时候,我现在就处在这个死胡同里出不来,加之本身就是个爱钻牛角尖儿的,于是愈发出不来喽~

下一本文什么时候写,写什么,我现在只有一个比较朦胧的想法,还不太成熟,不过大家如果有初唐的相关史料,比较靠谱又有趣味性的可以提供一些,俺预备祸害初唐。李世民一直是我最喜欢的帝王之一,这一生总要为那个朝代写本文,要不白祸害文字一回。魏晋南北朝和汉唐宋明都是我最喜欢的时代,只是每每写历史上存在的朝代时,总会在史实和杜撰中不断思索,到底是忠于历史还是忠于故事。最终我决定忠于故事,毕竟我写的是故事,而不是历史传记。)

废话这么多,其实它们是免费滴,大家不用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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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东楼计,千里坑

回碣石的路选择沿海岸线而上,大队人马多留在祁洲安置饥民,余下的随行队伍不过二十余人,从祁洲到最近的海滨城池约七天的路程,晏东楼在安豫尘也在。

一路上晏东楼倒也不显亲近,只如平时一般来往,只是脸上的笑意明显多起来,要知道贺千里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丫的笑脸,每每一笑起来她总会有一种“沉醉春风”的感觉。这个人不笑的时候很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一笑起来就让人眼花缭乱。

其实她也是爱看漂亮男人的…

而且她渐渐发现这个笑起来很漂亮的男人还很能干,骑马打猎一点儿也不含糊,安豫尘也不含糊,可晏东楼打猎总捡些大型凶兽,安豫尘则逮什么猎什么。姑娘家见着可爱的小动物总是迈不动道,在这一点儿上安豫尘就输给晏东楼了。

但是晏东楼人也不是刻意这样儿,这人主要是觉得打小的不够吃,这想法比较实在,而且烤野猪肉什么的真的很好吃啊

到滨东一带时恰逢海上风浪大,夏初的暴风雨让平时平静和缓的海洋看起来极为可怖,没见过大海巨*滔天、狂风怒嚎的人初见这样的场面绝对会被吓着。厚厚的云压在海平面上似乎天就快要塌下来一般,巨大的气息压抑得人几乎不能喘气儿。

“表哥,别走来走去了,真没什么事儿,你看着浪挺高吧其实拍不到我们这来,我在海边住了好多年,比这还大的风浪都见过,也没出过什么问题。你看我们这边地势多高呀,怎么可能会有浪拍过来。”贺秋水看着安豫尘站在那儿走来走去,实在看不过去就出声说了这么一句。

其实安豫尘也不是怕,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他生在京中,长年居于内陆城池,便是往来海边也是在风平浪静的时候,初见不免惊心更兼着些不安:“风浪声太大,搅得心里不踏实,我倒不担心有事儿,就是这阵仗看着听着都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