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闻安豫尘已经大婚,所以眼前这位现在也是有家有室的人,也正因为这样她才觉得可以像从前一样打交道,毕竟都有家室了嘛:“安小哥,滨东的时候你不声不响就走,也不道别也不让我们送你,我还以为你生我的气呢?好在后来元帅府送信过来,说了一些你家中的事,我才知道你是有事儿走的,这才松了口气。咱们俩谁跟谁呀,好兄弟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事,以后你得工夫咱们一块儿喝酒。”

这会儿先定个性质,一是安豫尘有妻子,二是自己也有个人选,不能让人生了误会不是。

只是她这话还是让安豫尘笑脸一僵,然后有些勉强地应道:“嗯,以后一块儿喝酒,等我得了闲工夫就来找你。这回回京你们应该得待一段儿,至少得等一切尘埃落定是吧。”

“说到尘埃落定,我都不知道什么事儿,他也不跟我说的,总觉得他应该让我继续这么没心没肺地过下去,那就让他去办吧,他办不好了我再去给他收拾残局。”这一年多来她和晏东楼也没闲着,时不时探访一下在碣石附近的城镇,因为那一带是贺老爹曾经居住过的地方,所以肯定有密室。

他们还真找着几个,里边儿的东西各有特色,同样是既有逃生用的,也有灭世用的…

“这样挺好。”安豫尘看着贺千里欢快地模样只是笑,心中自是万千种滋味涌上来,他却是一种也说不得,说不得并不意味已放下或想开了。

这世上有些人,总容易在得不到之后笑笑离开,却把一切都埋藏在心底,又在心底把这一切酿成一窖苦酒或一场纷乱…

和安豫尘在豫亲王府门口道别,这时晏东楼还在宫中没有回来,她打中门进去门房跟她说贺元帅府来人,她一听就掉头想跑,但是还等不及她抬腿走人就听得不远处贺元帅的夫人喊她:“千里呀,你这是想去哪儿,一只脚才迈进门来这又想抬脚出去啊”

转身赶紧堆满脸笑,她可不敢惹这位,巾帼女英雄不说,性格还非常强悍,所以她只能应着:“夫人,我刚才忘了在东和斋买老坛菜嘛,东楼在碣石时老念着这口,我出门时还想着,没想到回来就忘了,瞧我这记性怎么这么不好。”

“那用这么费事儿,小红啊,你替姑娘去买,记得一定要买绿坛子的,王爷偏好这个。”说完贺元帅夫人就拽着贺千里进门,贺元帅夫人当然不是为别的来,就是为贺千里和晏东楼的婚事。

在希朝贵族的婚礼本来就是件麻烦事儿,要办的事儿要列成单子估计得有好几米,更何况晏东楼是硕果仅存的皇嫡亲弟弟,从前期准备到三书六礼、正式过门那都是一大堆的事儿。

现在晏东楼跟宫里提了提,皇帝也有感于自己到了地下也能跟祖先有交待,于是就决定速速下旨,让他们在今年完婚。现在旨还在宫里拟着,贺千里还不知道,但是大家伙儿都已经通过气,礼部宗亲们都已经开始准备,独独贺千里这几天还跟没事儿人一样到处瞎晃。

“夫人,您今天来是为什么事儿啊”贺千里实在有点儿头疼,怎么这位就老要盯着她呢,她又没干什么,她哪儿知道她就是因为没干什么才被人盯着

她这一问就见贺元帅夫人满脸喜气地看着她说:“千里啊,我在这儿先给你道个喜,不日圣旨就该下来,只剩下四个月时间来办急是急了些,可这时不急就得等上两年,你和豫亲王年岁都在这儿还是急一些好你说是不是?”

什么东西?贺千里猛一听还真没听出来是什么,走了好几步后,她猛地扶着月亮门洞一边伸出来的长春藤枝诧异万分地说:“难道是赐婚的圣旨?”

“那是自然,要不然你以为是什么。你这孩子怎么一惊一乍的,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嘛,这些天里里外外都在准备着,你没见王府在修整,东头空着的院子在全披着红,进进出出的你可别跟我说你不知道。”贺元帅夫人只当她是害羞,或者说是对于这喜讯一时还不太能适应。

她还真不知道,那边叮叮铛铛地她倒是听得着,只是王府大得跟迷宫一样,那儿一个门洞这一个回廊,要不是有人领着她都能迷路:“可是东楼还说让我考虑考虑的…”

嘴上说着让她考虑,可是转个背去宫里下来的就是赐婚圣旨,居然还是在年内,更让她说不出话来的是居然只剩下四个月

“就是豫亲王愿意让你考虑,宫里也不能再让你们考虑,也不想想王爷如今二十好几了,皇上这也是担心将来没法跟祖宗交待,你说你们俩也不能让皇上无颜面见先祖吧。”贺元帅夫人一边说一边把她领着进东院儿,那边一直空着,就是为将来可能入住的王妃所准备的。

“无颜面见先祖”这么一顶天大的帽子扣下来,贺千里还能说什么,好在她有心理准备,晏东楼这人办事儿就一个字儿——快,说办就肯定会有结果出来。

长出一口气,她也知道自己不能一直这么拖下去,再不属于这个世界,这个世界里也有一个属于她的男人。一想到这个贺千里又不由得挑眉,对,就是一个属于她的男人:“夫人,就是这里吗?”

“对,这就是你以后要住的院子,和王爷的院子相通着…”

正在贺元帅夫人说着话的时候,忽然从外边跑进来一个管家模样的人——那就是管家,近几天天天在贺千里面前晃也没晃熟眼

“姑娘、夫人,皇上…皇上归天了”

什么…

听着还有好久能活怎么这么突然?

66.流光流光!

乍一听着皇帝归天贺千里虽然意外,但也没觉得皇帝的死和自己会有什么关系,所以淡定地坐下打算喝口茶歇歇气再说,不过她刚要端杯子倒水的时候,贺元帅夫人“咚”地一声拜倒在地,口中念念有辞地说着什么。

她诧异地放下茶杯回头一看,好家伙…一院子全拜倒在地,她揉揉眼睛确定自己真的没看错之后缩了缩鼻子老老实实地找了块草地也拜倒下来,希朝历来是无重罪加身不行跪拜礼,这还真是她头一回见着这么多人齐齐跪倒在地上——颇为壮观!

等她跪在草地上后她才听清楚元帅夫人在那儿念叨什么,其实也就是一边称颂皇帝生平功绩一边对皇帝地去世痛心疾首。不过说起来皇帝也算不错,治下一没什么贪官儿,二没什么腐败案,百姓们也都过得尚算宽松,加上皇帝广纳谏言是个愿意倾听民间疾苦,一朝下来无大过有小功。

想想穷中国几千年历史也不过唐宗宋祖、秦皇汉武,真有几个是天纵奇才治下盛世的,当皇帝无过就是功。

“姑娘,我这该回府里去管一应事务,王爷府里的事你和管家商量着办,管家打理王府多年,可多听听管家的话儿,实在有什么办不妥当了就差个人过府来。”贺元帅夫人虽然多有不放心,但元帅府里她更不放心,元帅府里多是些练武的粗人,哪里懂那么多。

待送走元帅夫人,管家就开始布置,一边布置还要一边跟贺千里解释为什么要这么办,毕竟是王府的老人,从晏东楼单独立府开始他就是管家,事事都照顾得妥妥当当。既然未来的王妃在这儿,不管征询不征询她的意见,但总要让她明白事儿是怎么办的。

“姑娘,如今院里外都需得披白,望姑娘万莫见怪。”这会儿正在把东院儿里的红披全解下来换上白纱,这毕竟是件不喜兴的事儿,管家自然要解释一句。

对这个贺千里当然不在意,她心里在寻思皇帝到底为什么死得这么诡异,难道有什么阴谋么?真不能怪她多想,电视剧和小说里通常都会这么演,就是武侠小说里通常也有一个震惊武林的惊天大阴谋,所以她就不由得往这方面去揣测。结果等她左思右想完,管家已经把什么事儿都办妥了,她剩下的就是一样儿老实待在府里等着宫里发文来。

按说她和晏东楼还没成婚,宫里就是发文也轮不上她,但是皇帝既然已经让拟旨了,这旨意就必然会下来,而且还有个华丽至极的名字——先帝遗命!

所以眼下晏东楼在宫里府里的一应事务管家都会先问过她,其实她回京这么久了,多是住在兵部协议郎府里,那是贺沧海现今的职务,只不过偶尔的时候晏东楼会和她一块儿在王府里喝茶喝酒什么的,若是天晚了他通常让她住在府里边。晏东楼在碣石时就和她们住一个大院儿,虽然小院落不同,但总归一个屋檐下都没觉得什么不妥当。

“管家,我哥哥那边府里可有人主持着事务?”她是想啊,就贺沧海那几根巨粗的神经不知道能不能把好风向,在这个敏感的时候稍一差池就会出现难以想象的后果。

想到贺沧海处理不妥当,她又开始担心晏东楼,虽然知道他善于谋断,但是她依旧很担心,毕竟他就是什么也不做也十分危险。一想着这些她就头疼,要真有人明刀明枪跟她动手那她反倒不怕,就怕这些小冷箭在暗处放,她不是处理不来是不愿意沾手。人往往是这样,一旦双手沾上阴谋,内心就很容易跟着阴暗起来,哪怕初衷是好的。

正所谓,善心善眼著世则世间皆善,她这辈子真的只想看美好的,不想碰一些阴晦的东西!

“姑娘若是不安心便回协议郎府上看看,王府的事儿自有小的安排着。”

“那好,我先回去,如果有什么事儿再到那儿找我,如果宫里有什么消息千万记得来通知一声,东楼若是回府便跟他说莫来寻我,知道他回府我自会过来。”到底她还是决定伸手做点儿什么,不必太多,至少得支持他,在这时候能多留在他身边说说话也是好的。

从王府到协议郎府不过两条街,穿过几条巷子就到,她到协议郎府的时候府上的人也在挂白纱,见她回来了一口一声称着“姑娘”,进了府才知道贺沧海这里有贺元帅府派来的人帮着主掌一应事务,府里上上下下都已经打点得差不多了,只是贺沧海却不在府里。

“姑娘,小公子眼下在宫中执守,怕是要待传位诏书开启才能回宫,如今兵部内外多严阵以街,在京将领也都于宫内守候。逢年关底下各路王府都在京中,怕宫禁内外生乱,只怕小公子还要忙些时日,倒是王爷那边明日便能回府,姑娘要上着些心。”这话一听就是贺家的老人,要不然不能叫小公子,府里上下都称“大人”,叫小公子的一般都是贺家人。

“什么时候才能开启传位诏书,难道不应该是现在吗?”贺千里有些稀奇,一般电视里不都是这么演的。

听她这么说那老人家摇头说:“需待明日太子殿下携同百官拜庙告祖之后才能传诏,而后才能告奉天地登基继位。”

好麻烦,所以说电视剧不靠谱啊!贺千里咂咂嘴,横竖觉得现在没什么事是自己该干的,于是就随丫头进府换了素白衣裳,然后又到中堂上了香这时已是晚饭时分,吃过晚饭本想去街上看看有没有什么消息,才一走出巷口就倒抽一口冷气往回走。

好家伙,整个街上全是白惨惨的一片,拍鬼片儿都不用再布景了,甚至不用请群众党员,街上全是穿白衣裳的,一个个在渗人的光影里走来走去,她差点儿想跳出去大喊一声:“鬼啊!”

再回府里一看也差不了多少,她一琢磨还是睡觉算了,只是走到自己屋里刚一开门就发现不对劲儿,一把明晃晃如映雪光一般的剑将将从她脖颈前划过,再前进一点点今儿她的小命就得交待在这里。

顿足往后一下腰,再灵巧至极地一个侧身翻转,手指轻触地后在那人背上狠狠地踹了一脚然后站起来,然后她忍不住问了一个极为经典的对白:“什么人!”

人回得也极为经典:“取你命的人。”

“取我的命,那得看你有没有这本事。”贺千里这辈子…不,应该说上辈子,她学得最漂亮的一招儿叫空手入白刃。

只听得黑暗中一阵响动之后剑就已经落到贺千里手里了,她掂了掂那剑,份量果然不轻,看样子真是来杀她的,只不过她有点儿想不通,她一无足轻重的角色为什么有人要来杀她,还是在这样的非常时期。

在黑暗中晃了晃手里的剑,她看着自己面前不远处的人说道:“我也不问你是谁要我的命,就是劳烦你回去跟那想要我命的人说一声,我的命不是那么好要的!下次再来就不会这么客气,什么老虎凳、辣椒水、竹签子、满清十大酷刑我都会准备好,等着好好招呼,别真以为我没法儿问出来。”

那刺客虽然听不懂什么是老虎凳辣椒水,但是贺千里冷森森的语气绝对能让人意会到这些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人倒也不再说话,从窗口溜出去几个闪身就不见人影。

待点起灯再看手里的剑,剑是把好剑,剑身上刻着两个字——流光。

“咦,这不是什么兵器谱上排名第七的流光剑吗?不是,那人的水平也太菜了吧,不是说流光剑的主人是希朝第一剑客,至于三两下就被我夺了剑,看来这剑是仿品还得是高仿?”啧啧赞叹半天把剑放好,然后支着下颔在桌上冥思苦想着一件事。

她越想越糊涂,实在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人在这时候要自己的命,如果是为皇位,那不会杀她应该绑她去威胁晏东楼什么的:“那就不是为这事,难道是…钥匙?”

“不过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是想浑水摸鱼还是其中有什么联系。看来肯定有点儿关系,要不然我回京都这么久了,不至于这时候才来。只不过皇帝的死和来杀我有毛关系,皇帝和钥匙也不应该有什么关联,杀我…杀我好歹给个理由啊!”一想到和钥匙有关她就有些担心,她到现在还不知道老东西是些什么,更不知道到底有哪些大能想要这把钥匙。

而且钥匙的事儿没多少人知道,怎么会有人这时候来要她的命,不对,好像更像是示警。

如果不是示警,对方只要稍稍前进一步她就身首异处,压根没机会在那儿反威胁人。

流光流光?那位剑客好像是一位古道热肠的,难道在暗示什么?

“兵器谱?流光剑前面是碧月连星刀,流光剑后面是…十二连击弩,这是贺家老爹弄出来的东西,这是提醒我什么鬼东西,明明知道我不擅长猜谜语而且不熟悉典故和背景,我怎么猜得出来!”

67.东楼,以后你就是我的了!

思量许久没有结果,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忽然又一下子惊醒了,贺千里忽然看着被她挂在床边柱子上的流光剑,她忽地记起碧月连星刀是安家所持有。

安家,安豫尘他们家,只是她怎么也想不清楚为什么这会和安家和关,或许是她想错了也说不定。这时天已渐晓,她一想反正也睡不着遂拿着流光剑起身在院儿里练了几趟太极剑,直到红日高升时才停下,抹着满头大汗侧身一望,却见晏东楼站在门洞那儿含笑看着她。

“东楼,你什么时候来的?”

闻声上前,晏东楼一手接过剑一手给她递帕子,而后才说道:“约半个时辰,听府里的人说你刚有天光就起来在院子里练剑,既没洗漱也没用早饭,有什么事让你烦心吗?”

正好,需要个人来猜谜底的时候晏东楼就来了,于是她指着晏东楼手里还拎着的剑说道:“你看看这柄剑。”

依言看着剑身,晏东楼倒没先看有铭文的那一面,看的是那光洁无一丝花纹装饰的一面,他却只是伸出一弹便听得剑身发出一声清鸣:“流光,秦山温若甫,他来过?”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晚上有人拎着这街潜伏在我屋里,看着像是来要我命的,其实更本没想着伤我,我进门的时候他只要把剑再往前一点点儿我就得血溅当场。而且这位温大剑师好像是以快闻名,就算这一剑不中眨眼间也能再递一剑。这也就算了,我上前与他缠斗不消片刻流光剑就被我夺了下来。我再不晓事儿也明白,只怕来人并不是想杀我,东楼我想了一晚上也没想明白,你赶紧想想到底为什么,再不想清楚我也要食不知味寝不安眠了。”贺千里趴桌上,练了一上午剑,这时候才发觉自己已经没什么力气,再这样下去她准得狂化。

只见晏东楼听完沉默半晌,只是皱眉看着她,闹得贺千里直在那儿心虚地笑。其实晏东楼说过要派几个侍卫保护,她给拒绝了,暗里派来吧还回回被她揪出来,所以晏东楼这么一瞅她她就弱了气场。

把流光剑搁在石桌上,晏东楼思索片刻后说道:“如果是温若甫他不用夜里来,只怕现在他不方便来,才派了人拿着流光剑来给你。只是流光剑从不离温若甫身边,他着人百里送剑只怕其中多有深意。”

能送剑为什么不能直接送个信儿,贺千里心说这些个高手就是这样儿的,闲来没事儿就爱装高深,结果闹得旁人一头雾水还得继续猜谜语:“我昨天想了想,在兵器谱上流光第七,十二连击弩第八,而流光前边儿是碧月连星刀。送了流光来,会不会和兵器谱上这两样东西有关。一件是安家的,一件就是我爹的,我只能想到这儿别的我也想不出来。”

看着桌上的流光剑,晏东楼摇头道:“十二连击弩如今是三军常备兵器,如果是意指十二连击弩那必定是指三军,但三军元帅和各路大将几乎全在京中,皇兄前几日已收回三路虎符,帅印虽未收回,但张元帅和贺元帅不会有什么问题。如果意指安家…安家是太子外祖,这时候便是要动手也不应该朝我们来,毕竟太子不能继位我也是要受些牵连的。”

一听不是安豫尘,贺千里又松了一口气,她是真的担心答案是安家,如今的安家是安豫尘当着家,这位虽然年少但城府非同一般。但怎么说也是一场相识,她真的不希望是安豫尘,小少年就应该一直美下去:“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流光原本是你爹所有,后赠于温若甫,流光…原本也应当放在重光殿那里,你爹拿那儿当兵器库。大概意思我知道了,赶紧去洗漱等着用午饭,吃过午饭会有人来宣旨,宣旨罢我再领你进宫里去,答案应该在重光殿里,记得带着钥匙。”晏东楼说着抄起流光剑把贺千里推进屋中,接着便有丫头婆子上前来替贺千里梳洗更衣。

而晏东楼则返身坐在小院儿中,嘴角挂着一丝莫明地笑:“青潭,我不信你能算到如今,纵你真是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也算不到这般变化,所以…你还活着吧!只是为什么要丢下一双儿女,又为什么隐姓埋名?”

一想起贺青潭还活着,晏东楼就忍不住想笑,不是因为他活着笑,而是因为倘若有人知道这位还活着,只怕又是一场偌大的混乱。从贺家旧日的臣属到那群老东西,以及江湖中那么多打他东西主意的人,这些人只怕都再也不得安生!而贺家臣属则不会让贺青潭安生,所以这才是贺青潭不现身的原因。

流光示警,确实是示警,晏东楼挑眉而笑心中已明白该如何安排。

待贺千里梳洗罢再用完午饭,不多会儿便有宫中人着白衣却捧着红匣子而来,红匣装着赐婚的旨意,摆开香案接下“先帝遗命”时贺千里忍不住去看晏东楼,那家伙正浅笑盈盈地站在一旁,虽是浅笑但眉眼间和胸臆间的欢喜之意却不言而喻。

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是她看向他,他一定是在含笑看着她,或是浅笑安然,或是笑意盎然,其实这样就很好了,不管什么时候有一个人像晏东楼这样永远温暖地笑着望着她,也不管什么时候回头她都知道他在那儿,这样多好。虽然不说,但是知道他会永远在那里,此心便得安稳。

“东楼,以后你就是我的了!”

半晌无言,晏东楼摇头叹一声道:“这话不该是我来说么。”

“我们江湖儿女都不拘小节的,这话谁说不是一样呢!以后要乖乖的哟,放心我不会欺负你的。”贺千里说完抱着圣旨一块儿投进晏东楼张开的双臂里,埋首在他胸前内心平静安然。

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晏东楼顺着她的话说道:“是,以后千里莫负我,也莫欺我,从此致白首再不分离。”

这话可真好听,贺千里应他一声后把圣旨安置好,这才随着晏东楼进宫里去,这是她第二回进宫。和第一回的欢乐气氛不同,这一回真个是处处一片惨白,加之天渐转凉更是处处一片萧瑟之意。先到皇帝灵堂前谢恩再上香,然后晏东楼便带着她到重光殿里。

一到重光殿晏东楼就压低声音说道:“我已差人去把沧海调守重光殿,眼下只有一桩,雪沉那边是不是要知会她一声?”

“什么,告诉秋水什么?”贺千里彻底糊涂了!

“你爹可能已经算准了答案,只怕事情对我们不利,今天原本应当传诏,但是诏书不在太极殿里,这意味着皇兄当真没有把皇位传给太子。我现在有三个选择,一是传诏后依诏而行执手中兵权携同张、贺两位元帅及文武百官力稳朝纲,但飞鸟尽良弓藏,而对我只怕不是良弓藏这般简单。二是传诏后同支持太子的人一道以朝纲正统之名继续匡扶太子继位,这条的后患是只怕以后我要背个天大的黑锅。三是如皇兄所期待的那样,我起兵夺得天下登基为帝,如果是选这条路势必满手鲜血!我都不愿意选择,这时候你爹派人送了流光剑来,流光剑诀中最后一句是‘如流光散无踪迹’,他已经安排好了退路。”晏东楼一条条解释完毕,然后看着贺千里,这时贺千里已经完全傻了。

她之所以要傻,那是因为晏东楼话里话外都透着一个意思,她那位便宜老爹还活着,而且活得无比潇洒。她傻的另一个原因是晏东楼说的第三条,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想把皇位传给自己的弟弟而不是儿子,皇帝在快死的时候脑子里究竟想的是些什么鬼东西:“我爹还活着?”

晏东楼点头道:“恐怕是的。”

接着贺千里又问:“为什么皇上会这样期待?”

这个答案晏东楼说得更加干脆:“对他的儿子们太过失望。”

奇怪,皇帝以前似乎非常满意太子啊,怎么忽然意又失望了,明明知道不问最好,可是贺千里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会失望?”

“自有失望的原由,千里还是不知道为好。”

看着晏东楼笑得意味深长,贺千里就知道她没想错,这个问题确实不该问,瞧问了也没答案。恰在这时外边有脚步声响起,接着便听得有人高声道:“兵部协议郎贺大人到。”

“哥来了。”说着贺千里就起身去给迎贺沧海。

而贺沧海一见贺千里也在遂不由得深思:“千里也在?”

“是啊,刚听完一些难以想象的东西,想必哥听了会高兴的!”贺千里知道贺沧海对父母有着极深的想念,所以如果贺家老爹真活得好好的贺沧海肯定很高兴。

“什么事我听了会高兴?”

“东楼说爹可能尚在人世。”

“什么?”贺沧海的表情非常震惊,倒还来不及露出高兴的意思。

这时晏东楼走出门来,示意两人都进门来,重光殿内外虽然多是能放心的人,但宫人耳目众多总不能站在门口说话:“先进来再说,别站这里。”

待贺沧海进去三人坐下,晏东楼一说贺沧海坐在那好一会儿都没说话,直到贺千里喊他他才恍然抬头:“为什么?”

晏东楼知道这一句为什么是在问什么,他摇摇头说:“只有等见到了才知道为什么。”

“我们怎么离开?”看来父母对于贺沧海来说比什么都重要,他不问旁的只问怎么离开,他也知道这时候谁都是骑虎难下,轻易是离不开的,所以这时想走必定要用一些特殊的方法。

68.来龙去脉

当贺沧海问怎么离开时,晏东楼给的答案比较惊悚,他说:“你们俩与宫闱的联系无非在我身上,原本只要我不在了你们自可安然离开,只是为防有人知道你们俩是贺家的后人,你们也该一道。”

这句不惊悚,接下来就惊悚了,说罢这一句晏东楼越过宫墙看向外头,不免有些出神:“想离开这个地方而不留下后患,唯一的选择就是死,只有我们都死了才能永绝于事。”

“我可不想死。”贺千里瞪大双眼,她这辈子就没听说过比这更可怕的话,上辈子也没听说过。

摇头笑了笑,晏东楼没有答她这话,只说道:“我会把传诏的日子再延迟一些,等到皇兄归陵,事也就应该准备得差不多,到那时候自会有人要我们死。”

苦着脸看着晏东楼,贺千里说:“能不能不说死这个字,我不喜欢。”

“千里,就近京中你觉得谁最可信任?”晏东楼问道。

其实贺千里现在也知道了他们的打算,重光殿外的密室里有假死药,这是贺家老爹留全儿女从宫中消失用的,其实安全一点儿还有地道,不管用什么最后得看人家怎么出题,人怎么出题他们就怎么破题,这压根就由不得他们来选择。她现在在想那假死药会不会疼,会不会难受…

听得晏东楼问她谁最可以信任,她直接摇头:“我不知道,这个你应该有安排吧,就按你安排的办,既然你能交托这么大的事儿,想必那个人也值得信任。”

“严西辰!”

怎么也想不到居然会是严西辰,那个看起来圆滑无极的富甲天下君,贺千里遂奇怪地问道:“怎么是严先生?我还以为你会选贺元帅或者军中的随从,不是说商人逐利,我也觉得严先生可靠,但是你就不怕他把咱们卖了?哥,你说呢!”

思索片刻贺沧海说道:“严先生…旧年在贺家,严先生自小和父亲经常易容互换身份,父亲扮作严先生出门玩儿,严先生便扮作父亲留在家中管着家里…”

说到这里贺沧海忽然屏住呼吸,愣瞪大眼睛看着晏东楼,他似乎在期待晏东楼给他肯定的答案,他希望自己所想的方向是对的。

“你们曾经见过的严西辰确实是严西辰,不过如果你爹真的尚在人世,那么昨天刚进京的严西辰不是严西辰!且就算是严西辰本人,他也是最值得你们兄妹俩信任的,因为除了我和你爹之外只有他才知道所有的密室在哪里,甚至他还有另一串一模一样的钥匙。”晏东楼说道。

这话意味着贺家老爹最信任的人除了晏东楼就是严西辰,不过贺千里觉得还是确认一下为好,毕竟如果只是严西辰本人,他现在富甲天下完全不必要冒这个险,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过:“我们应该先见一见确认一下,不管是不是,我们都得确定他值得信任。当然,首先确认是不是爹爹,如果不是再确定严先生依然还值得托付。”

“我去。”贺沧海强抑上激动不已的心情,这就想一刻也不停地去严府看一看。

但是晏东楼却摇头说:“你莫忘了这时你不能出宫,还是让千里去。”

“真的要我去啊,我小时候的事记不得太多,我认不出来呀!”她轴了,一时半会儿没转过弯来,愣觉得自己又不认得贺老爹去了也没什么用。

她这话一说出来惹得贺沧海直冲她摇头:“你认不出来,爹却总该知道你的,父女天性半天做不得假,就算你再不记得,爹也应该会跟你暗示些什么。如果还是不明白便回来跟我说,只是为什么爹这些年不来找我们?”

这话贺千里也想问来着,可晏东楼说有苦衷她就没再问,这时贺沧海既然问了兄妹俩就一块儿看着晏东楼,只见晏东楼摇摇头说:“我又不是青潭,怎么能知道。”

“你还叫我爹的字!”啧,一直忘年交像兄弟一样情谊的人忽然要当岳父了,贺千里嘿嘿然地看着晏东楼,只怕这家伙一时半会儿还改不过口来呐。

于是乎晏东楼也终于想起这桩事儿来,不免有些尴尬,但很快恢复如常又说道:“我先送你出宫,眼下我也不宜四处走动,连带着你也最好暗里去。我这边盯得更紧些,你今天晚上在协议郎府宿,趁夜里去,记得带上流光剑。”

等到晚上时贺千里拎着流光剑往严府去,严府在离协议郎府几条街的地方,大约要走半刻钟。一边走她还得一边掩藏行迹,顺带看有没有人跟着自己,关于听动静这种活儿她相信自己还做得来。

一路畅通无阻进严府,她穿过了好几个巡逻点儿,只是到了严西辰住的院子外时却忽然发现一个守卫都没有,不仅如此还大门敞开,似乎知道今天晚上有人要来一样,这会儿贺千里开始相信真是贺老爹了!

进得门去,严西辰正伏在案头看着些什么,贺千里一进门他就动了动眉看了她一眼,然后又继续伏案,这情况让贺千里忍不住先出声:“严先生,既然我这么顺顺当当地进来了,想必先生知道我的来意吧。”

“姑娘,你大半夜过来自然有什么事儿,但是我却需得问问你到底是什么事,我可不是主公事事都能洞晓先机。”严西辰正在看着账本,年底会账最后他还得审核一道。

这一句话就让贺千里皱眉了,这位绝对是她见过的严西辰,想着抬起手中的剑横于严西辰眼前,她说道:“严先生,你看这柄剑。”

剑明晃晃地在烛光下摇曳,严西辰只看一眼就说道:“流光剑,秦山温若甫,怎么会在你手里,温大剑师可是自来剑不离人人不离剑。”

“昨夜有人入府,看着像是来杀我,可事实上是来示警的,最后那人还把流光剑留给了我。”贺千里于是又把昨天跟晏东楼说过的话又跟严西辰说一遍。

听完她的话严西辰也陷入沉思中,和晏东楼一样,他也同样会很容易地想到贺青潭身上去:“不可能,不可能的…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怎么安排,但我知道以主公的习惯会怎么安排。但是你们要先想清楚,这流光剑是自何人手中出?示警归示警,自不同的人手中来便有不同的指向。”

“我不懂。”

“如果真是温若甫前来,那只有主公才能请得动他,那主公便是要安排你们离开,彻底地离开。如果不是…那就应该是安家的人,温若甫曾经是安豫尘的师父,虽然安豫尘习武不成,但温若甫很喜欢他这个弟子。若是安豫尘么,姑娘可知道为何?”严西辰反问道。

摇头,贺千里摇完头后又忽然有些明了:“是不是告诉我有危险,让我离开?”

严西辰应声道:“对,若是安公子,便只意味着安公子心中还惦记着姑娘。”

但是贺千里却又摇头道:“不对,如果是安豫尘他怎么知道有危险!”

“什么危险?”严西辰问道。

“是啊,严先生都不知道什么危险,这消息本就没几个人知道,知道的人也不敢轻易说出去,这话说错了可是要丢性命的。”贺千里这般说道。

“我略想了想,姑娘,你或许应该换一个方式来想这件事。”

“换什么方式?”

“如果安公子知道,那么王爷一定知道他知道,如今京中事少有几桩不在王爷掌握之中,这桩也理应一样。现在我们来这般想,剑是温若甫的,而安豫尘也真的想给姑娘示警却只是为保全姑娘安危,于是主公安排了流光示警这一节。而豫亲王那边什么都说给姑娘听,却独独没有说安豫尘知道有危险,而且有可能参与其中的事。那么在如今这些事里有两个人什么都知道,主公和王爷,其他人都只知道一部分。”严西辰虽然不能做这样的安排,但是不管是贺青潭还是晏东楼都是他极为了解的人,所以他才能解答出来。

于是乎贺千里现在又有了一个问题:“为什么东楼不告诉我?”

这个问题相对好答,严西辰很快给出答案:“安公子是姑娘的朋友,王爷约是不想让姑娘难过吧。”

综上所述,贺千里得出俩结论:“所以我爹还活着,而安豫尘则参与了某桩政治阴谋!”

“正是。”

“我这辈子都绕不过来!”贺千里是真的没听太明白,她能得出结论来就不错了,哪能弄清楚来龙去脉。

正当贺千里觉得谈话可以结束的时候,严西辰又猛地来一句:“我以为姑娘还会问为什么安公子会参与这桩政治阴谋。”

这个么,贺千里支着下巴想了想问道:“为什么?政治投机吗?”

“姑娘会知道的。”严西辰极为肯定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