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琝捏住她的下颌:“别装傻,上次是谁狗胆包天的打晕本世子,把你救走了?”

七宝眨眨眼,眼泪召之即来,她道:“打晕你的不是我吗?”

如果没见识过她的本事,赵琝只怕又给迷惑了。

他愣了愣,喝道:“你还装?就算你打晕了我,那么你也能打晕我的随从们吗?”

七宝眼珠动了动:“你的随从们也晕了?也许、是他们饿的晕倒。”

赵琝气的笑了出来,连心都气痒痒了:“你、你不说是不是?你不说我也知道。”

他扫了一眼,发现七宝旁边放着个小包袱,赵琝道:“一定是静王,是吗?”

七宝差点带着泪笑出声,忙道:“你、你怎么这么聪明?”

赵琝微微得意,然后却又脸色一凛:“所以你对他这么死心塌地?今儿又是偷偷跑出来投怀送抱的?”

七宝道:“世子哥哥,你的话有点不好听啊。”

“还有更不好听的呢,”赵琝瞄一眼她身边那鼓鼓囊囊的东西:“这一大包是什么?你总不会是要收拾了包袱,直接住在静王府吧?”

七宝心道:“我倒是想着呢,只怕王爷不答应。”

赵琝恨极了,一拳打在那包袱上:“臭丫头,我对你掏心掏肺的,你却去贴那个病秧子,我哪里比他差?”

七宝心想:“你会给抄家杀头,他是去抄家杀头的人,这不是很容易吗?”

又怕那好不容易写好的诗给他打坏了,忙道:“世子哥哥,别伤了手。”

她心里想的明白,面上却仍是全然懵懂无辜的样子。

赵琝见她居然“关心”自己,痛恨之余,却又有些心软,心里想:“这丫头如此单纯,一定是静王不要脸用了什么下作法子勾搭她了,不然好好地一个国公府的娇小姐,为什么三番两次去倒贴?”

赵琝有些痛心:“七妹妹,你好端端的何必这么想不开,只要你说一声,现在还来得及。”

七宝却突然说道:“世子哥哥,我有个东西送给你。”

赵琝意外,又疑惑:“嗯?送给我东西?”

七宝咽了口唾沫,道:“上次打伤了你……”

“还有上上次。”

“是、是啊,我不小心打伤了你,心里很过意不去,总想给你赔礼,又找不到机会。”

赵琝听着她软软的声音,望着她娇丽无双的容色,一时心头悸动:“真的?你有这种心?”

七宝道:“当然,你看了我给你的东西就知道。”

七宝说着,抬手到袖子里,仔细地探了一阵,终于拿出一物:“世子哥哥,你打开看了就知道我的心意了。”

赵琝的心怦怦乱跳,看见她手中拿着像是块帕子,里头包着一样东西。

“好妹妹……”赵琝口干舌燥,忙双手接了过来,小心打开看时,里头却是个锦绣香囊!

赵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是……”

香囊自古以来便是定情信物,这小丫头居然给自个儿这个东西,赵琝喜出望外,魂儿都飞了,刹那间竟不知所措。

七宝却小声道:“这是我、亲手做的,世子哥哥,你闻一闻,可香了呢。”

赵琝给她温声软语的,哪里会想其他,忙把香囊举到鼻端,深深一嗅,果然香气扑鼻,沁人心脾,整个人越发飘飘然的。

七宝悄悄地往旁边挪开了几分:“香吗?”

“真香!”赵琝色授魂与,忍不住又嗅了嗅。

“是啊,是啊……”七宝随口说着,一边紧盯着他。

赵琝道:“好妹妹,你有心了,你既然对我这样有心,为什么……”说到这里,眼前突然一花。

世子以为是自己太高兴了,忙定了定神:“为什么我去提亲……”

脑中昏了昏,赵琝在昏倒之前,愤怒且无奈地留下一句“遗言”:“你、你又来了……”

七宝屏住呼吸,见赵琝倒了下来,这才松了口气。

看赵琝不死心似的倒在自己身上,七宝忙嫌弃地将他推开,又小心翼翼重新把那香囊包裹起来,包好了后,又用赵琝的衣袍擦了擦手。

这会儿马车仍在继续前行,自然不会跑到好地方去,七宝看看昏倒的赵琝,又怕他会突然醒来。

她心中飞快转念,突然道:“停车,停车!”

外头听见动静,果然慢慢停了下来,七宝道:“世子说他饿了,你们去买点……烤鸭来吃。”

外头的随从面面相觑:“世子殿下……”

七宝却又看向赵琝,认真说道:“世子哥哥,你别生气,立刻就有的吃了。”

随从们知道赵琝的脾气,不敢违逆,正要前去,七宝心中灵光一闪,忙又叫道:“啊?你想吃新鲜的?那咱们就直接去齐聚德吧?”

随从们觉着有些怪,其中一个试探道:“世子殿下,咱们真的要转道吗?”

七宝暗暗焦急,见赵琝人事不省,她就假装粗粗的嗓子:“哼!”

随从们听见,心头凛然,知道世子是不可理喻的,而且他特来拦着这美貌的小公子,只怕是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现在居然还想吃烤鸭子……

这可真是以形补形了啊。

当下不敢多言,忙调头前往南音大街。

不多会儿,眼见要到了烤鸭铺子,七宝望着赵琝,见他仿佛眨了眨眼似的,吓得窒息:“停车!”

车辆停在路边上,七宝道:“世子哥哥,你别急,我给你去要一只最肥最好的。”

她说着,把包袱抱起来,躬身出了车,又将车门关起:“你们等在这里别动,我去要鸭子。”

随从面面相觑,眼睁睁看她笨拙地挪步跳到地面,往前面烤鸭铺子过去,偏偏那铺子门口许多人排队,七宝在里头钻了两钻,不见了。

七宝顺利地撇开了康王府一行人,得意非凡,但她第一次单独一个人逛街,未免又有些害怕。

总算跑出人群,她抱着包袱,环顾周围。

之所以叫人驱车往这边来,却是因为七宝知道张制锦那紫藤别院是在南音大街旁边,所以一举两得。

只不过现下要找,还是难的。

正想捉住个路人打听打听,身后听到有人叫道:“站住!”

七宝回头,魂飞魄散,原来是康王府的随从向着她追了过来。

七宝吓得拔腿就跑,只是她天生胆小,成功把赵琝哄骗倒已经是至极聪明的心思跟手段了,如今若拼体力自是不成。

正在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时候,有一辆马车及时地从旁边街口斜掠出来。

车中一人探身,张手在七宝腰间一抱,便把她轻轻地抱上车去了。

第21章

那马车捞了人,迅速离开了十字街,背后赵琝的随从们追之不及,只得悻悻地止步。

且说七宝给一只手臂搂着腰,不由分说地抱入马车之中,整个人昏头昏脑,还没看清楚面前是谁,就听那人笑道:“小七宝,你好大的胆子!”

七宝听这声音熟悉,抚着头看向说话的人,却惊喜交加:“三姐夫!”

面前的男子见她面露喜色,又听她如此称呼,不由半是宠溺地笑道:“又乱叫了,小心给三姑娘听见了不喜欢。”

七宝爬到他的身旁,看着他欢天喜地地笑道:“三姐姐有什么不喜欢的,她外面不喜欢,心里却是高兴的很呐。三姐夫,你怎么在这儿?”

马车中的男子,身着蓝色的绸子圆领衫,腰系玉带,眼神明亮,气质温和,唇角微挑,给人一种时刻都在微笑着的错觉。

这人竟正是永宁侯裴宣。

裴宣道:“我还没问你,你却先问起我来了,你是怎么偷偷从府内跑出来的?这鬼鬼祟祟的是要去做什么?”

一句话提醒了七宝,当下忙道:“三姐夫,既然遇上了,劳烦你送我去紫藤别院。”

裴宣一愣,微蹙眉头道:“紫藤别院?那似乎是户部张侍郎的别邸,你跑去哪里干什么?”

七宝见他也知道,便回答:“我有要紧事要见张大人。”

裴宣问道:“你偷跑出来,就是为了见他?”

七宝点点头,裴宣早看见她怀中抱着的包袱:“你拿着的是什么?”

七宝张了张嘴,有些不好回答:“三姐夫,求你别问了。你帮我这个忙好不好呀?然后还要求你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千万别叫其他人知道啊。”

但凡是京内有些头脸、有些见识的人,没有不知道张制锦张大人的,裴宣也不例外,虽然他跟这位朝中新贵、豪族新秀并无深交。

在裴宣看来,按理说张制锦张大人这种手眼通天八臂哪吒似的能人,跟七宝这种贪玩爱娇的闺中少女本该毫无交集。

裴宣问:“你叫我保守秘密,倒是使得。但我总要知道你去干什么。你毕竟是个女孩子,只身一人去找一个壮年陌生男子,如何能行。”

七宝见他认真起来,忙道:“三姐夫,我不是无缘故来见张大人的,我有正经大事。而且我之前跟他见过两回啦,这件事承沐哥哥也知道。”

裴宣大为吃惊:“什么?”

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要为七宝见过张制锦而震惊,还是要为周承沐也参与其中惊震。

七宝趁机求道:“三姐夫,求你啦。不然这样,你把车停在别院外头,我见过了张大人,你就顺路送我回府好不好?”

裴宣暗自忖度,心头七上八下:“如果承沐也知道,那倒是……可是不能让你独自去见那人,不然,我送你进去吧。”

七宝有些为难,毕竟这件事只她跟张制锦知道,如果让裴宣入内,万一把自己立志当静王妃的事泄露了,却好像更不好。

裴宣见她面有难色,便道:“不然我是不敢送你去的,若是你出一点儿事,府里追究起来,说是我送你过去,岂不是我助纣为虐了?”

七宝忙道:“好好好,知道你是好意,你送我进去也成,只不过,三姐夫,你不要问我为什么见张大人好不好啊?如果不小心听见了,也一定要为我保密。”

裴宣心中又是惊疑,又是好奇。笑道:“好。我答应你。”

于是裴宣吩咐转道往紫藤别院而去,他们本就在南音大街一带,调头也是容易的。

七宝这才又想起来:“三姐夫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在这儿呢?”

裴宣笑道:“我恰好经过,正好看见你,那些追你的人是什么来头?”

七宝摆手:“是些不值一提的人物罢了。”

裴宣盯着她,唇角仍是带着一抹笑意,却没有再追问下去。

原来裴宣今日有事,经过长安大街的时候,无意中看见了威国公府的马车。

起初以为是府内哪位出来办事,谁知又见康王世子赵琝拦路登车,裴宣察觉不妥,就命人调头跟上。

因为最近康王世子跟威国公府四小姐定亲的消息甚嚣尘上,裴宣见赵琝这样古怪的举止,着实猜测不透。

可看这车驾的情形,不像是府内女眷出门,然而若是哪位公子在车内,至于跟赵琝如此亲密而鬼祟?

直到马车转到了南音大街,七宝从车中跳了出来,裴宣看的分明,着实地给吓的不轻。

又见七宝拔腿狂奔,世子的人追了过来,当下才命车夫疾驰过去,及时把人救了。

裴宣心中明白事情有异,却并不逼问七宝,只又和颜悦色地问道:“你今儿出来的事,承沐可知道吗?”

七宝道:“他只说忙不肯再陪我,我就只好自己出来啦。”

裴宣早就料到,便笑说:“回头承沐知道,看你怎么回话。”

两人说了这半晌话,马车已经近了紫藤别院,缓缓而停,裴宣先跳下车,又探臂接了七宝下来。

这会儿紫藤别院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里头的仆人听见动静,从门扇间探头出来打量。

永宁侯的随从上前行礼:“我们侯爷特来拜见张侍郎大人,不知可在家吗?”

其实这紫藤别院虽是张制锦名下,但只是他的一处别邸,他的人,还是住在张家大宅里头,只是三五不时地来此处盘桓而已。

裴宣心中暗自祝祷,希望那老仆人赶紧回答“不在”。

不料那仆人笑道:“你们来的真是凑巧,也是你们运气好,我们大人前脚才进门儿呢。”

裴宣心头一沉,那仆人已经说道:“是什么侯?我叫小幺儿通报。”

随从道:“永宁侯府的裴侯爷。”

老仆人瞄着七宝:“那是是他的小公子吗?”

随从啼笑皆非:“我们侯爷还没成亲呢,那是他、的朋友。”

“叫什么?”果然是尽忠职守。

永宁侯正要答话,七宝在旁忙道:“我跟大人是约好了的,你只说是周家公子,他必知道。”

于是那老仆人回身入内通禀,半刻钟后返回,把大门打开:“我们大人答应了,有请到里头说话。”

裴宣陪着七宝往内,这还是他第一次来紫藤别院。

早听说,这院子原本是前朝名士苏林儒所有,因为花园里一棵手栽的紫藤而命名。

这是一座四进的院子,进门是一座正厅,正厅之后才是六间的主人房。

再往后有一座二层小楼,在绿树隐隐之中簇拥着,权做后宅。

楼后又有不大不小的湖泊,以及玩乐用的花厅跟后花园,两边侧翼,是仆人奴婢们的居处。整座院子虽然不算太大,但典雅精致,错落有致,显得甚是明朗,又有江南园林的韵味。

只是世人虽闻名,但能亲临其境的却并不多,极为神秘。在前年才传出这院子的主人已经是张制锦张大人。

裴宣且走且打量,心中也不由暗暗赞叹。然而七宝越看,越觉着惊心。

“三姐夫!”七宝拉了拉裴宣的衣袖,“这里是什么地方?”

裴宣诧异:“这孩子怎么了,不是你央求着来的吗?这里自是张大人的别邸。”

“不是叫紫藤别院吗?可还有别的名字?”七宝问,脸色惘然。

裴宣低头打量着她,笑吟吟说道:“越发会胡思乱想了,人人都知道这里是紫藤别院,又有什么别的名字了?”

七宝听他否认,心里略微放松,又偷偷地问道:“那么,这位张大人可还有什么牡丹别院……海棠别院之类的?”

裴宣大笑:“傻丫头,你到底在想什么?难道以为张大人是那种贪花爱柳之徒吗?”

“那是,那是……”七宝连连附和,“我只是随口问问。”

裴宣笑看着七宝,微微摇头,觉着这孩子实在是有些精灵古怪。

然而正笑着,却觉着有一道略带寒意的目光从身前射了过来。

裴宣回头,却见有个人站在前方的厅门口,身量高挑,轩昂修挺,星眸剑眉,气质温雅里带一丝冷清疏离,正是传说中的张大人本尊了。

裴宣同七宝上前,拱手行礼,张制锦也随着回礼,裴宣道:“多谢大人不吝召见。”

张制锦道:“难得永宁侯大驾光临,岂敢不见?”

裴宣道:“今日能有幸一睹这紫藤别院风采,以及当面谒见大人,也是裴宣的荣幸。”

张制锦道:“哪里,我也一向钦慕永宁侯的人品风采,有缘相见自是欢喜,请里面说话。”

七宝在旁边,望着他们两个人拱手寒暄,微笑对答,一本正经的气氛,她觉着自己给踢开了,忙小声道:“三姐夫!”

又道:“大人,我来了!”

两个人这才转过头来,却并没有开口,气氛在刹那间有点诡异。

进了厅内,裴宣说道:“还请大人莫怪裴宣唐突,我这位小弟像是有什么急事要见大人,我才陪她前来。”

张制锦道:“我跟她之间,的确有一点私事。”

裴宣道:“她年纪小,不太懂事,若是有什么触犯大人的地方,我替她向大人赔礼了。”

张制锦道:“永宁侯误会了,我同她一见如故,相谈甚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