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王妃虽觉着这话有理,但想起今日在静王府赵琝的所为,却不知赵琝那时候维护的是周绮还是……

不过王妃怕康王知道赵琝参与其中而心生不悦,故而刻意摘除了不提。

静王府内发生的事很快在京内传开。

一时之间,无数的流言蜚语漫天。

此后叶若蓁随着叶母来到威国公府,私下里便悄悄地问七宝到底发生了何事。

七宝也不隐瞒,除了自己跟张制锦一节,其他的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

只说静王侍妾穿着男装,引发误会而已。

叶若蓁听了笑道:“原来真相是这样的。你猜我都听他们说什么了?”

七宝说道:“一定没有好话。”

叶若蓁抿嘴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自打陈颖跟曹晚芳给责罚之后,那些在场的闺秀们自然不免四处去说,只是悠悠众口,所说的版本自然也各有不同。

又因为有许多人远远地站着不曾靠前,虽然看见玉笙寒给带来,却不知道她是个女子,只当真有其事。

所以有人说,是周七宝跟静王府的什么男宾私下里见面,张侍郎却不信,反而迁怒,静王妃也觉着这件事荒唐,责怪曹陈两人口没遮拦故而责罚。

还有的说,是七宝跟张制锦两人私会给人撞见,张大人恼羞成怒。

张制锦在外的名声向来极佳,在世人眼中是个孤高清绝,端雅庄重之人,如今居然跟这些奇异的绯闻沾上关系,一时之间竟演绎出更多奇奇怪怪的话来。

除此之外,也有传说王妃将门出身,生性凶悍,所以逞凶教训人的。

息事宁人版本的也有,是说女孩子们之间争风吃醋罢了,原本无事,所有一切都是讹传。

叶若蓁毕竟也是翰林之女,在府内听见的那些不堪的话也有限,只略说了几句。

事情已经过去了,害人者也终究害己。七宝便不以为意,只说道:“叶姐姐,再过几日就是乞巧节了,等过了节,只怕你也不能再出来走动,只专等着以后进我们家里了?”

原来到了八月里,叶若蓁就嫁过来了,此刻听七宝说起来,不禁也红了脸。

七宝笑握着她的手说道:“可知我三哥哥急得什么似的,恨不得立刻就娶回来?”

叶若蓁笑啐了她一口。

七宝却又叹说道:“这可好了,以后咱们就可以同出同入,我也有了玩伴了。”

叶若蓁听了,微怔之下说道:“只怕不能的。”

七宝诧异:“又说什么?”

叶若蓁道:“就算我过来了,不出几个月,你不是也就出去了?”

七宝这才想起自己的婚期也在年底,一时之间没了说笑的心思,便低下头去。

叶若蓁握着她的手说道:“可虽然如此,我心里也是替你高兴的。张侍郎本就是极难得的人物,单单再从静王府这件事看来,可见他是真心的待你好。”

七宝咳嗽了声:“咱们还是不说这个了。”

正在这时侯,外头小丫头说:“三爷来了。”

七宝一听,这才又笑道:“我三哥哥来了,必然是知道你在我这里,特来见你一面儿的。”

叶若蓁早羞的红了脸:“这像是什么?我先回避了吧。”

七宝说道:“怕什么呢,不出两个月你也就过来了,何必怕在这一时。何况你们多久没见面了?三哥哥每次见了我都要念叨几句,我看他都要害出相思病来了!”

说了这句,心底突然也浮现出张制锦那张清雅端方的脸来,上次在静王府突然碰见他,她心中的惧怕居然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说不明白的怦然之意。

这会儿说到“相思病”,却忍不住也隐隐地有种想见到他的渴望。

七宝话没说完,那边周承沐果然已经走了进来,承沐一眼看见叶若蓁,脸上就流露出又是欢喜又是紧张的神情。

七宝嘻嘻一笑,拉着周承沐道:“三哥哥,你从哪里来的?”

周承沐平日里见了她就也能言善道的,这会儿却无端地羞赧起来,便讷讷地说道:“从翰林院才回来。”

七宝说道:“你前日不是跟我说,你看了一首极好的诗吗?方才我跟叶姐姐说呢,只是记不真切,你来了就好了,你自个儿亲自说给她。”

七宝说着,把周承沐一推,又笑看叶若蓁一眼,自己却走到外间。

里头叶若蓁背对着周承沐,只是站着。

承沐讪讪地说道:“姐姐如何只是站着,还请坐了说话。”

片刻,叶若蓁虽没有回头,却也缓缓地坐下了。

七宝生恐叶若蓁害羞跑出来,探头看如此,才放了心,便在外间的书桌边上坐了,抽了一本书出来看。

偏偏这本是张制锦的一本诗集册子,七宝随便掀开看去,竟是那首广为流传的《最高楼》,写的是:

相思苦,君与我同心。鱼没雁沉沉。是梦他松后追轩冕,是化为鹤后去山林?对西风,直怅望,到如今。

七宝呆了呆,以前看他的诗,总是满心艳羡赞叹,觉着句子华丽,词句缠绵,简直巧夺天工,令人敬服。

可是现在再看,望着字里行间的意思,突然间心头一动:这些诗句明明似是苦于相思的意思,可是张制锦写成这些的时候,那会儿只怕还不认得自己,那么这些却又是写给谁的?

难道……

七宝定了定神,往下看去,却见又是:

待不饮,奈何君有恨……君起舞,试重斟。苍梧云外湘妃泪,鼻亭山下鹧鸪吟。早归来,流水外,有知音。

七宝呆看了半晌,略略有点心凉,就把书页掩起。

此刻耳畔只隐隐听到里头周承沐的声音,在说道:“那是张侍郎所写的新诗,外头都在传抄,不知道姐姐可知道了?”

叶若蓁说道:“三爷说的,可是那首《柳梢青》吗?”

“我跟姐姐是心有灵犀,”承沐笑道:“正是这首,‘玉肌红粉温柔,更染尽,天香未休……’”

七宝手托着腮,听得怔住了。

又过了半晌,承沐先走了出来,满面红光。

他只顾高兴的要走,走到门口才又想起一件事。

忙回头,见七宝趴在桌上一动不动,周承沐便走过来,轻轻地在她肩膀上敲了一下。

七宝忙抬起头来:“干什么?”

承沐笑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永宁侯那边传了信回来,他已经在半路了,应该会在乞巧节之前就赶回来。”

七宝闻言大喜,把方才自己所想的事也忘了:“真的?”

承沐低低道:“我还听说这一次他的差事做的很好,只怕一回来后就能高升了。”

七宝大喜过望,闻言摩拳擦掌:“太好了!这下裴大哥终于遂了心愿,连伯母也终于能放心了。”

果然如周承沐所说,在乞巧节的前两天,永宁侯裴宣从南边回到了京内。

先进宫面圣,圣上听他将南边之行所见所闻所做所为一一说了,龙颜大悦。

原来这南边地方因为偏僻,且各族之人错落,很难管束,向来争端不休。

永宁侯这一次前往,笼络了当地两个最大的土司,两人也愿意向朝廷俯首称臣,听从地方官员的管辖,约束底下族众,开商通市,免除争端。

朝廷没有费太大的力气就将局面稳住,事情做的如此漂亮,皇帝自然喜欢。

又念永宁侯族人凋零,只永宁侯这一枝独秀,且又如此才干出色,因此圣恩浩荡,当下便擢升了永宁侯为镇抚司指挥佥事,协理大内之中禁军之事,算是正四品军中要职。

永宁侯领了圣恩回到侯府,拜见裴夫人,娘两相见,抱头大哭了一场。

裴宣忍了伤感,又说些路上的有趣见闻种种来安抚老夫人,又询问别后的情形。

老夫人也把国公府接了自己前去养病,照料的十分妥帖,直到开了春后才搬回来等等告知了裴宣,裴宣听了,也是五味杂陈。

半晌,裴宣说道:“请母亲过去的事,是不是也是七宝提出来的?”

裴夫人笑道:“就知道你会猜得到,可不正是那孩子么?真真有心。”

裴宣点点头,并不言语。

裴夫人心想把周蘋已经出阁的事再提一提,可心中转念,到底没说,只道:“你既然回来了,又得了这天大的恩典,我想也该往国公府走一趟。”

裴宣闻言一笑:“这自然是应当的。”

于是,七夕节前,裴夫人同裴宣两人便来至威国公府。

母子两人入内,裴宣跪在地上,向着老夫人行了礼。

谢老夫人一叠声叫快起,又仔细打量裴宣,却见他比先前清减了许多,原本脸上还有些贵族子弟养尊处优的丰润,如今却已经透出了几分历经风霜之后的干练。

老太太笑着嘉许了几句,又对裴夫人道:“我跟你说什么来着,永宁侯是极有才干的,所以叫你不必忧心,如今果然衣锦荣归了吧?”

裴夫人笑道:“总之他平平安安回来,却比什么都强。也是托了老太太吉言了。”

正在说话之时,就听到外头脚步声响,有人匆匆地走了进来,急切地叫道:“裴大哥!”

永宁侯回头,却见正是七宝向着自己走来。

一别这大半年,七宝比先前其实要长高了些许,却对裴宣而言,却仍是他记忆中的玉雪可爱的模样,一丝没变。

裴宣眼眶突然有些湿润,但面上却还含着笑。

七宝一见他比先前瘦了,还没开口,眼泪已经不由自主地掉了出来。

原本她正在跟周绮说话,听小丫头说裴宣来到府里,便风一样地跑了来,但是真正见了面,却竟不知要说什么好,只是呆呆地含泪看着裴宣。

头上谢老夫人笑道:“还是这么没规矩,也不怕永宁侯见笑。”

裴夫人在旁道:“老太太别这样说,他们跟亲兄妹一般,怎会在意那些俗套?”

七宝这才吸了吸鼻子,抬手擦了擦眼中的泪:“裴大哥,你终于回来了,一路上一定辛苦了?在外头办事,人生地不熟的是不是很艰难?”声音却还带着颤抖的哭腔。

裴宣听着她这两句话,把眼泪生生地压了回来,有些苦涩的泪却仿佛顺着喉咙里往下淌:“不辛苦,也不难,一切都很顺利,七妹妹放心。”

这会儿周绮也跟了进来,向着老太太,裴夫人,裴宣行了礼,便扶着七宝走到旁边,又低低说道:“怎么一见面就哭呢?”

七宝低着头,泪兀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她哽咽道:“我哪里知道,就是忍不住嘛,其实心里……心里是很高兴的。”

裴宣眼中泪影闪烁,自问不能再呆在这里了,便向着老夫人行礼道:“让母亲陪老夫人说话,我还要再去拜见府里老爷。”

谢老夫人笑道:“你去吧。”

裴宣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外去了。

七宝见他走了,眼泪更是止不住,便有些伤心起来,泪眼朦胧地说道:“怎么裴大哥出去一趟,跟我这么生分了,一见我就走,也不和我多说两句话。”

周绮忙道:“哪里的话,永宁侯是去拜见老爷才去了的。”

裴夫人也急忙起身,把七宝抱入怀中,安抚说道:“你哥哥没有跟你生分,只是他才回来,未免事忙,等他闲了,让他再找你说话好不好?”

裴宣虽然出门却还没有走远,在门口正听了七宝说的那句,刹那间,原本强忍住的泪猛地撞上了眼眶。

虽然裴夫人宽慰七宝,但是直到承沐娶亲的日子将临,七宝也没发现裴宣“闲了”的时候,因为他一直都没有来看过自己。

听周承沐说,裴宣如今不比以前那样闲散了,因为身居要职,又是皇帝所重视的近臣,所以自然有许多人意图笼络结交。

裴宣倒也随和,不管是什么人相请,他但凡能抽空的一定会赴约,加上他谈吐高雅,行事大方,长袖善舞,手段高明,是以在京城高门之间得到了众口一词的赞许。

而在裴宣扩展自己的人脉之时,国公府内为了承沐的亲事更是忙的人仰马翻,不得消停。

宫内周淑妃也早早地赏赐了许多东西出来。

婚期头两日,苗家庄里的老太太也带了七宝的舅母鲍夫人,钱少奶奶跟苗盛一并来了,谢老夫人见了苗老太太,自然欢喜的很,大家坐在一起说些闲话,更是亲近热闹非常。

原本周蘋是定了要回来的,可不知为什么,直到婚礼当天,周蘋也没有现身,只有一个静王府的差官来到府里,跟周蔚说道:“侧妃娘娘因偶感风邪,不便出门,所以让卑职前来代为道贺。”

周蔚只问了侧妃身子如何,又叫人入内告诉了老太太等便罢了。

七宝听说此事,便不太高兴,因郁郁地对周绮说道:“这是为什么,明明说好了的,三姐姐怎么竟又不回来了?”

周绮说道:“不是说病了吗,那也罢了。”

七宝叹说:“既然不是大病,又是哥哥的大事,到底要露面才好啊。”

周绮心里却惦记着上回在静王府的那一场风波,自打那件事后,周蘋只回过威国公府一次,虽然她没有说什么,但周绮隐隐地察觉有些异样。

七宝突然想起来:“难道三姐姐不回来,是因为裴大哥回来的缘故吗?”

裴宣跟周承沐交好,今日自然也是必来的。

周绮笑道:“你多心了。我跟你打包票,断然不是为了这个。”

周绮虽然确定周蘋不会因为永宁侯而缺席婚礼,也推测她不至于因为偶感风邪,但真正的原因,却是她不敢细想,更不敢告诉七宝的。

七宝这边,自己思来想去,无法解释。

眼见到了吉时,周承沐给人簇拥着前去接亲,鼓乐声中,七宝却带了同春悄悄地溜到仪门。

同春给她推出门口,不得已,硬着头皮叫了个小厮过来,这般如此吩咐了几句。

那小厮飞奔而去,不多会儿,便见有一人不疾不徐地负手而来。

第70章

七宝一见来人,心头觉着喜欢,忙往前跳下台阶,迎着叫道:“大人!”

张制锦在台阶底下止步站住,仰头看向她。

突然眼前一亮。

却见七宝今儿穿着一件桃红色的缂丝团花缎袄,下衬着鹅黄缎子彩绣的八幅裙,头发挽成了百合髻,戴了个黄金累丝攒珠金凤钗。

七宝因为生得好,很少穿这种颜色鲜亮的衣裙,免得过分张扬,如今是周承沐的大喜之日,才特意这般打扮。

此刻十分的容貌给十分的衣裙装扮衬托,越发相得益彰,显得貌美无双,秀丽绝伦,如冰雕雪琢似的神仙人物。

张制锦也很少见她穿的这样正式,如今才一照面,只觉着面前的人如同从画中走出来的一般,竟是耀眼的很,且从头到脚,每一寸都无可挑剔。

偏偏如此活色生香,是真真切切在近在咫尺的玉人。

张制锦本是想问她又叫自己来做什么的,但是佳色入眼,满心震撼,瞬间竟让他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七宝见他瞧着自己并不做声,便往前一步:“大人?”

一丝甜香沁人心脾,张制锦微微恍神,忙不露痕迹地垂眸:“你……叫人找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儿?”

“是有一件小事,”七宝忙道:“大人,我三姐姐今儿没回来,你常常出入静王府,可知道缘故?”

张制锦几乎不能看她,暗中平复呼吸,慢慢道:“王府里不是已经派了人说过了?”

七宝说道:“我不放心,是真的因为感了风邪吗?”

这会儿同春早拉了那看门的两个丫头走开了,张制锦的目光从她的手上掠过,玉手欺霜赛雪,突然又让他想起上次在静王府内握着她的手时候那种感觉。

张制锦抬眸:“你特叫我来,就是为了这个?”

七宝点点头:“大人,你可知道吗?快告诉我。”

原来周绮虽然没跟七宝细说王府的事,但七宝也记挂着上次静王做寿时候的情形,那会儿孔王妃可是很不高兴,加上在那之后周蘋也很少回府,七宝心中不免担忧。

张制锦笑了笑,道:“我虽知道,却不想说。”

七宝吃惊:“这是为什么?”

张制锦道:“你把我当什么?召之则来,挥之则去的,我不喜欢。”

七宝呆了呆,讪讪说道:“只是问句话而已,也没有让大人做什么格外为难的事啊?”

张制锦面不改色:“你没有别的话了?那我走了。”

七宝见他转身欲走,忙握住他的衣袖:“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