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张制锦的缘故,她自然不能明着冲七宝下手,可毕竟七宝身边还有别人,拿捏那些人却是容易的。

七宝见李云容帮不上忙,就说:“那我知道了,改天我找机会求一求三太太就是了。”

李云容微笑道:“你心里有数就好。”

回到院内,同春皱眉问:“姑娘,真的要去求三太太?只怕她正等着呢。”

七宝说道:“若求一求她肯答应,那又何妨,就怕低声下气地求一场,也是无济于事。”

“不错,”同春点头:“三太太明明是故意为难人,施威风,倒要好好地想个法子,不然只怕王昌只是一个开始,渐渐地还要动其他的人呢。”

同春看的倒是准,若是让宋氏一点点把七宝身边的人都铲除了,要拿捏七宝自然也是容易。

七宝把玩着手腕上的珠串,缓缓说:“不打紧,我已经有了主意了。”

同春很诧异:“当真?什么主意?”

七宝招手让她靠近,在她耳畔低低地说了几句。

同春先是惊疑,继而笑道:“这主意倒的确是令人意想不到,只是真的可以?小心把人逼急了,狗急跳墙反而不好。”

七宝说道:“我最讨厌用些阴损的招数算计人,既然是她挑起来的,我们又何必客气呢,见招拆招就是了,我才不怕她。”

同春见七宝气定神闲,喜的拍掌笑道:“好姑娘,你真是出息了,我之前还担心你给他们气坏了呢,现在才知道是我见识浅了。”

七宝啐道:“你还不快去?记得找咱们自己的人,别使唤张府的人。”

同春道:“我难道连这个都不知道?”于是欢天喜地的去了。

同春来至后院,叫了一名心腹的从国公府过来的小厮庆儿,如此这般地吩咐了几句。

庆儿听了后,心领神会,两人分别后,他便假作无事的,悄悄出了府,七拐八拐,居然到了永宁侯府。

侯府之人却也认得他,忙问何事。

庆儿便只说要找永宁侯,那老仆人说道:“侯爷这会儿在镇抚司呢,哥儿自管去那里找就是了。”

庆儿怕的吐舌:“那个地方跟虎穴一般,岂是我们能去的?只怕没靠前,就已经吓得腿软了,我若说我是找侯爷的,只怕也没有人肯相信呢?”

老仆人笑道:“不妨事,你去找大辛,他跟镇抚司门上混的很熟,一说他那些人都知道。”

庆儿这才又壮胆前往镇抚司,给门口的侍卫喝止,庆儿颤巍巍地报了大辛的名字,果然这些人一听都变了一副脸色,一个个和蔼起来。

不多时,就见永宁侯的贴身仆人大辛从门内走了进来,一眼看到庆儿,便喜的跑过来道:“你怎么在这儿?不是跟着七姑娘去了张府吗?今儿得空,来找我喝酒呢?”

庆儿笑嘻嘻地挽着他的手,把他拉到一边,如此这般地说了几句。

大辛听罢拍着胸脯道:“原来是这种小事,你放心,包在我身上,回头我告诉侯爷,都不必侯爷出面,随便吩咐一个百户之类的去做就成了。”

庆儿打躬作揖:“是我们姑娘亲自吩咐的,务必要尽快才好,事成后我请哥哥喝酒。”

大辛笑道:“咱们之间还客套什么呢?七姑娘的事自然也是我们侯爷的事。”

又过了一日,谢知妍仍在张府内做客,她住的地方是一间单独的小院子,从她小时候过来便常住的,此刻张琼瑶正在屋子里,两人说话。

忽然人说:“三太太来了。”

紧接着就见宋氏黑着脸从外头走了进来。

里头两人早站起身来,却见宋氏气急败坏,又有些惊慌之色。

谢知妍问:“太太,这是怎么了?”

宋氏走到桌边,瞪着谢知妍道:“表姑娘,我有两句话想跟你说。”

张琼瑶见状,便悄无声息地往外退了出去。

谢知妍见宋氏如此,心中诧异,却仍笑道:“太太有什么话,慢慢说便是了。”

宋氏在桌边的鼓凳上坐了,说道:“好好的,忠儿给镇抚司的人捉了去,这件事你知不知道?”

谢知妍一惊:“是怎么了?”

宋氏说道:“说他在外头跟人赌博,又给人放贷……涉及人命之类的……”说了这句,宋氏白了脸:“我自然不信,我只问你,这件事你可知不知情?”

谢知妍眨着眼:“我可是一头雾水,三太太怎么跑来问我?”

宋氏说道:“我自是要问你的,永宁侯不是在镇抚司吗?”

原先宋氏因为要推曹晚芳给张制锦,谢知妍却是张老诰命看中的人,所以两方自然有些不对付。

可后来因为静王府那一场,因为七宝的缘故曹晚芳给打压了下去,张制锦偏看上了七宝。

如此一来,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宋氏便跟谢知妍不知不觉中亲近了起来。

只是最近谢知妍订给永宁侯,宋氏才又冷淡起来,她自忖许是谢知妍惦记着旧恨,暗暗唆使永宁侯如此,所以前来质问。

谢知妍这才明白她的意思:“我虽然跟裴府订亲,可直到如今,连那府内都没去过一次,跟永宁侯也一面儿没有见过,一句话没说过,何况我跟太太也无冤无仇,我何必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儿?”

宋氏一怔:原本那镇抚司恶名远播,如阴曹地府般的存在,她一听说二儿子进了那里,便慌的急眼,偏靖安侯不在京内,张制锦显然也不会管这些事,宋氏又疑心是谢知妍所为,所以立刻来找,如今见她否认,却如无脚蟹般没了主意。

谢知妍的心倒是转的很快:“太太只管疑心我,怎么就不疑心别人?若说跟太太有龃龉的,这府内仿佛另有其人啊。”

说着,便往外头东边方向指了指。

这日七宝却不在张府,她早跟张老诰命提过,所以今儿回到了国公府内。

裴家老夫人因听说她今儿回来,也早早来了,彼此相见,很是亲热。

老夫人见七宝越发出落了,更是加倍的赞不绝口。

七宝见了她跟谢老夫人,如同见了亲人般,也撒欢撒娇,尽享天伦之乐。

直到吃了午饭,七宝才把心中惦记的那件事又提起来。

七宝迟疑着问道:“伯母,裴大哥真的订亲了吗?”

裴夫人笑逐颜开:“你也知道了?对了,那个女孩子你只怕也认得,你觉着她如何?”

这话若是在两个人没订亲之前问,七宝还真不知自己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

但是现在……又能说什么?

谢老夫人却从旁笑道:“知妍那孩子我也看过两回,生得着实是好,人也聪明伶俐。配永宁侯也算是郎才女貌了。”

裴夫人喜滋滋道:“我也这么觉着,上回在谢府看过一次,当时我就喜欢上了,说话和气恭顺,性情是极好的,偏模样也好。”

七宝呆呆听着,听到“和气恭顺,性情极好”的评语,好像有人硬生生地往自己嘴里塞了些黄连、荆棘之类,无法言喻。

到了黄昏时候,忽然外头说永宁侯来接老夫人回府了。

七宝心头一动,忙趁着人不注意,偷偷地跑了出来。

终于给她在仪门处拦住了裴宣。

此刻暮色浅淡,光线有些暗暗的,正是掌灯时分。

裴宣正要进门的光景,突然见七宝急急地从里头赶了出来,乍然见了她,倒是让裴宣措手不及般立在了当场。

七宝已经奔了出来:“裴……”

还没喊出来,突然醒悟这会儿不该再那样称呼了,于是规规矩矩地站住,上气不接下气地唤道:“侯爷。”

永宁侯身着一袭银白色的麒麟袍,头上带着乌纱压金线的忠靖冠,脚踏玄色宫靴,他将上台阶,却又止步,只仰头望着七宝,很是艰难地从脸上挤出了些许笑意:“七妹妹。”

七宝见到他熟悉的脸,心底周蘋跟谢知妍两个人的脸交相闪过,她知道这种儿女姻缘的事最是麻烦,且以自己的立场,不应该插手。且若是多嘴说了,只怕会让人怀疑是她背后嚼舌说人的坏话。

但是……

想到谢知妍的为人,就像是有一只手捏在心上,要把她心里那些真心话都挤压出来给裴宣看似的。

七宝忍无可忍,终于把心一横说道:“裴大哥,你真的要娶谢家姑娘吗?”

裴宣做梦也没想到七宝才见面竟会问出这么一句:“啊……怎么了?”

七宝握着拳头:“这京城里有那么多的名门淑媛,我觉着裴大哥、你该多看看,多挑一挑才好。”

裴宣心中漾起一丝异样的涟漪,却也忍俊不禁:“你在说什么?我又不是去捡菜,又哪里轮得到我去挑来挑去?何况谢家的女孩子也是个万中无一的,谢家的门第,是我高攀了。”

“管什么高不高攀!”既然已经开了口,索性就说完了,七宝道:“你是要成亲,选一个可心的人过日子的,又不是两个家族成亲,管那么多做什么?何况裴大哥你人好,孝顺,又能干出息,在我看来你不管是配谁都是绰绰有余的。完全不是什么高攀。”

裴宣凝视着七宝:“我真的有那么好吗?”

七宝点头:“裴大哥你自然是极好的。”

裴宣的眼神闪烁,嘴唇动了动,却终于没说出来。

最后,裴宣垂眸回答道:“我的年纪已经不小,之前母亲又重病过,如今虽然好了,但我一直心有不安,我虽然不着急娶亲,但是若府内多个女眷,至少可以陪陪母亲,打理家事。”

七宝怔怔地听着。

裴宣说道:“国公府的老太太也是谢家的出身,听说这谢家的女孩子也很好,所以……”

裴宣之所以肯答应这么亲事,第一是因为裴夫人;第二是谢家的门楣,至于第三,便是他无法出口的。

七宝咬了咬牙,声若蚊呐:“那要是这女孩子不是传说中那么好呢?”

裴宣有些意外。

七宝的性子他当然最清楚,绝不会背地里说人坏话。

现在居然一反常态,若不是那谢知妍真的很不好,那就是她故意想阻止自己娶谢知妍。

裴宣说道:“那……她哪里不好?”

七宝正不知如何开口,那边儿周承沐因也回府,远远地看到裴宣在门口,便叫道:“哥哥!”快步走了过来。

裴宣看一眼七宝,又回头看向周承沐。

七宝顾不得,便上前一步急匆匆地说道:“裴大哥,你千万再仔细想想,再仔细想想……至少多打听打听好不好?”

周承沐已经快到跟前儿了,裴宣看着七宝急切哀求的眼神,心头一软:“好,我答应你。”

第95章

这边儿裴宣才说完,周承沐已经飞跑过来了,他一眼看见七宝站在台阶上,当即笑道:“我以为哥哥怎么站在这里不动呢,原来有你这只小拦路虎。”

七宝向着周承沐耸耸鼻子扮了个鬼脸,才又看一眼裴宣,小声叮嘱道:“裴大哥你要记得啊。”

裴宣一笑点头,七宝便先转身入内去了。

剩下周承沐不解其意,因问裴宣:“怎么,难道七宝在跟哥哥说什么悄悄话?”

裴宣笑道:“没什么,只是一件小事儿罢了。”

周承沐本是故意打趣的,见裴宣不提,他便也不追问,只说道:“哥哥可是来请老太太回府的?我才进门就听说老夫人在这里。又何必这样着急?天色已晚,哥哥又来了,不如就留下来吃了晚饭再走。”

裴宣含笑说道:“委实不敢叨扰了。”

周承沐不以为然地说道:“哥哥自打步步高升,也愈发的忙碌了,镇日都见不到人,大家也不似从前那样动辄可以坐在一块儿喝酒了,相请不如偶遇,何必推辞呢?更何况,我看里头老夫人是绝不肯放你们就走的。”

于是大家进了老太太的上房,七宝已经先一步回来了,正乖乖地坐在下手苗夫人身旁。

永宁侯跟周承沐上前请安,谢老夫人果然笑问:“侯爷是来请太太回家去的?”

裴宣恭恭敬敬地回答道:“是,我正好自镇抚司回来,索性顺道接了太太回去。”

谢老夫人道:“何必这样急呢?咱们两家又不比外人,我正跟你母亲说,让她吃了饭再走,你也不要走,让承沐他们在外头陪着你,你说如何呢?”

裴宣微微迟疑。裴老夫人在旁含笑道:“老太太都亲口挽留你了,你还疑惑什么?若是外头有要紧急事要做就罢了,若是没有别的事,还不快答应了?”

裴宣这才应承了。

周承沐见果真遂了自己心愿,便欢欢喜喜地便领着裴宣往外去了。

于是大家在威国公府吃了晚饭,饭后,两位老太太为了消食,又叫了苗夫人跟董少奶奶来打牌,七宝便坐在旁边,时不时地偷看苗夫人跟少奶奶的牌,向着谢老夫人跟裴夫人通风报信,果然两位老夫人轮番赢钱,各自大悦,搂着七宝千疼万爱,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中途裴宣来过几次,本来要进门相请的,可是在门口听到母亲跟众人欢喜说笑的声音,却又不忍心打扰。

于是直到戍时过半,裴宣见时辰果然不早了,才又来请,裴家老夫人也才尽兴而归。

这夜,同春陪着七宝,仍回暖香楼里去安歇。

丫鬟们把床铺收拾妥当,放了熏香,七宝洗漱完毕,同春便拿了帕子给她擦拭头发。

七宝的头发长的又厚又好,握在手中沉甸甸地,如同一匹上好的缎子。

同春小心翼翼地给她擦至半干,突然想起今日的事来。

回头让身后的秀儿巧儿且退了,同春才悄悄地说道:“上回因为秀儿他们把紫藤别院里见过谢家姑娘的事儿泄露了出去,姑娘你还特意训斥了她们一顿,不让她们乱传这些话呢,怎么今日你却特意跟裴侯爷又说那些呢?幸而侯爷不是外人,不然的话,指不定怎么想呢。”

之前谢知妍质问七宝是否把她去过紫藤别院的事说给别人,七宝却的确不曾说过。

但她也猜到,必然是秀儿跟巧儿把这件当稀罕事般传了出去,因此曾私底下约束过她们。

这会儿听了同春的话,七宝先是一怔,然后幽幽地叹了口气:“你当我愿意说吗,我只是怕耽误了裴大哥罢了。”

七宝自觉先前搅合了他的好姻缘,所以宁肯裴宣再选一个更胜过周蘋的女孩子,可谁知偏偏是谢知妍,若不知谢知妍的秉性就罢了,正因为见识过她的手段,一想到裴宣那样温柔敦厚的好人要娶她,竟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同春说道:“论理儿我只是个下人,也不该说三道四,但是打心里说,我也不想裴侯爷娶谢家姑娘的,总觉着她外面看着大方伶俐,可骨子里却不是个好相处的。但是今儿你也听见了,裴老夫人很看好这位没过门的儿媳妇呢。唉,谢家又是大族,既然都要订亲了,我看这件事只怕十有八九是成了。”

七宝抬头问:“我今日跟裴大哥说的那些,他不相信吗?”

同春道:“侯爷未必怀疑姑娘,只不过……咱们所想的,大概又跟侯爷想的不同。也许侯爷就想要谢家姑娘那样的人当夫人呢?”

七宝听了这句,心头一震:是了,若论起办事能耐来,谢知妍只怕不输给周蘋,两个人好像正是一类人似的。

“唉!我可不知怎么是好了。”七宝烦恼地揉了揉头。

同春这才笑说:“千万别为了这个伤神,叫我说,这姻缘之事,冥冥之中早有注定,是谁的就一定是谁的,何必咨询苦恼?”

“你不懂,”七宝终于忍不住说:“本来裴大哥娶的该是三姐姐,因为我搅局,三姐姐才去了王府。是我害裴大哥落空,假如他得不到一房正经妻室,岂不是我的罪过?”

同春一路陪着她,倒也了解裴宣,周蘋之间的种种。

如今听七宝这样说,同春想了半晌道:“别急,咱们因为知道谢姑娘表里不一的那些事,所以才在这里烦恼,但是裴侯爷是在镇抚司当值,那是个什么地方?提起来都叫人心里打冷战的,侯爷能在那里风生水起,难道竟降服不了一个谢姑娘?”

七宝听了这句,才有点豁然开朗的意思。

是啊,裴宣也跟梦中所见的不同了,也许……事情不能算到太差的地步。

因为这一转念,却又让七宝患得患失了,忙扭头又问:“既然如此,我今儿跟他说的那些话,他若是听进去了,不娶谢姑娘了,可又怎么说?”

同春噗嗤一声:“你方才还担忧裴侯爷不听你的话,现在又担忧他听你的话,你到底想怎么样?”

七宝愣了愣,然后自己敲了敲脑袋:“罢了罢了,我实在想不明白,横竖我也已经尽我之力了,剩下的索性就随他们去,听天由命吧。”

同春点头:“这才是呢。”

这会儿七宝的头发也都干的差不多了,同春才服侍她上床睡下。

次日一早,张府便派了马车来接,七宝辞别了老夫人跟苗夫人,登车而去。

才下车进了府门,就有个婆子迎上来道:“奶奶回来了,三太太叫您赶紧过去一趟呢。”

七宝听了便看一眼旁边的同春,两个人都猜到是为什么了。

于是便随着婆子,一路往宋氏的房中去,进了屋,果然见宋氏坐在炕沿上,脸色肃冷。明明七宝已经走了进来,她却兀自像是没发现似的,神情冷峭地自管把玩着手上的玛瑙戒指。

直到七宝行了礼,道:“我才从国公府回来,就听见太太传唤,不知是什么事儿呢?”

宋氏闻言终于抬眼看向她:“你不知道什么事?我还想请教你来着。”

七宝惶恐道:“这是从何说起?”

宋氏一拍桌子,说道:“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婆婆?你老实跟我说,镇抚司的人把忠儿拿了去,是不是你背后搞鬼?”

七宝满面诧异,微微躬身道:“太太,我竟不知太太是在说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