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因为跟裴宣的关系,既然是他的新婚,到底要准备一份礼物才好,但是一想到谢知妍,七宝竟没了心情。

这日七宝正在做点刺绣活计,张良从门外进来,笑道:“小婶子好用功。”

七宝忙叫她坐了,张良探头看了看她的绣品,道:“这是并蒂莲花?是给九叔的?”

“不是,”七宝知道自己的手工拿不出去,很有些不好意思:“弄的不好,我自个儿打发时间罢了。”

张良笑嘻嘻地:“这有什么,只要是小婶子做的,难道九叔会嫌弃?只怕巴不得呢。”

七宝倒是喜欢她心直口快。便问:“今儿你怎么没跟岩儿一块来?”

张良说道:“姐姐昨儿给风扑了,今天就起不来,才请了大夫,说是有点发风疹,叫在屋里头静养两天。”

七宝忙问:“我竟然不知道,可有妨碍?”

“就是刚才的事儿,府内知道的也少呢,”张良随口说道,“不打紧,婶子也不用去看,吃了药就好了。”

张良坐了片刻,两人不免说起谢知妍的亲事,张良道:“听父亲说,永宁侯的亲事是钦天监给择选的日子,说是过了四月后就没好日子,要等明年。所以才赶在四月里办事,啧啧,也不知急个什么。”

七宝说道:“毕竟永宁侯年纪不小了。大概也是为了老夫人着想。”

张良笑:“永宁侯着急那也罢了,我只是笑怎么谢家竟也同意了呢,弄的这样仓促,平日里这规矩那讲究的何等细致,这如今遇到了金龟婿,索性就不讲究那些了。”

七宝见她只顾说的尽兴,就也笑了。

张良也知道国公府跟永宁侯府的关系,就说:“小婶子,我可不是说侯府的不是啊。你可别在意。”

七宝道:“我自然知道。”

张良才又放心说道:“我听老太太说,谢姐姐成亲那日,咱们都要过去呢。”

七宝问:“我也去?”

张良道:“这是当然,兴许不带我们去,也得小婶子去啊。毕竟以九叔的身份,你不去会显得失礼吧。”

七宝便有些愀然不乐。

张良看在眼里,便笑道:“小婶子,你怎么是这幅脸色,你本该高兴才是啊。”

七宝诧异:“这是为什么?”

张良道:“谢姐姐嫁了人,岂不是好?难道你乐意她像是以前一样动辄在咱们府里走来走去?还跑去紫藤别院……亏她做的出来,这话我也直到现在才敢说呢,小婶子,如果她不嫁人的话,只顾缠着九叔,常此以往如何了得?一定会生出事端来,我原先可替你捏着一把汗呢。”

七宝听张良说的这样仔细,便笑问:“你担心什么?”

张良见屋内无人,便又小声道:“我当然是担心她会不顾名声,上赶着要留在这府内跟了九叔,更或者老太太这么疼她,兴许又为她想法儿呢?最后苦的仍是你。这下好了,她终于飞到另一根高枝上去了,咱们也终于不用杞人忧天了。”

居然连张良都看了出来。

四月十六这日,张老诰命果然带了阖府女眷前往谢府赴宴。

七宝随行其中,横竖只是应酬宾客,谨言慎行的就是了。

只不过毕竟她的身份不同,所见的那些诰命贵妇等等,见了她都甚是客气,又有些头一次相见的,看她容貌如此出色,便也暗暗地心生倾慕结交之意。

谢知妍作为今日的主角,自然不会出来周旋,七宝也不想跟她碰面,如此一来,倒是相安无事。

中午吃了喜宴,张老诰命因回到了自己的族府,一时不得尽兴,又在谢府女眷的挽留下,直到下午才带了众人回了张府。

七宝虽走了这一趟,却总是心不在焉。

当晚回来,卸了妆沐浴过后就草草地睡了。

又过了数日,国公府苗夫人突然而来。

七宝得知母亲来到,大为欢喜,只是苗夫人先在上房拜见张老诰命,直到半个时辰后,才终于来到这边。

七宝接了苗夫人,让到里间落座,便问道:“母亲怎么突然来了?”

苗夫人笑道:“先前永宁侯成亲,我们都去了裴府做客,知道你在谢府里,裴老夫人跟咱们老太太好一番惦记呢。”

七宝也笑说:“老太太跟伯母可都好吗?”

苗夫人道:“都好的很,你放心就是了。尤其是裴夫人,终于看着侯爷成亲,喜欢的什么似的。”

七宝忙问:“那新娘子怎么样呢?”

苗夫人笑吟吟道:“听说很不错,成亲之后便开始料理家事,这裴府里的女眷实在是少,亏得如今终于多了个人了,你裴伯母也不至于太孤单。”

七宝暗暗地点了点头,希望谢知妍从此可以安心做一个贤妻良母,也跟自己井水不犯河水,那也罢了。

同春在旁听着,却很不以为然,只是当着苗夫人的面也不好插嘴。

苗夫人说了一通,便又悄悄地问道:“其实我还想问问你,四月二十五日,你们是怎么安排的?”

“安排什么?”七宝诧异。

同春却即刻反应过来:“二十五日是姑娘的生日啊,怎么忘了?”

七宝这才想起来,便笑道:“我都过糊涂了。母亲怎么问起这个来?”

苗夫人迟疑地问:“这府内的人都不知道吗?或者……没有打算给你过生日?”

七宝微怔,却不想苗夫人太过担心,于是说:“我都几乎忘了,他们不知道也是有的。不过也许已经安排了也未可知。”

苗夫人看了她半晌,试探问道:“你是不是不知道,永宁侯府里,也正是在二十五日,要给裴老夫人做寿呢。”

七宝这才惊疑起来:“二十五日?我怎么记得伯母的生日是在我的生日之前一天?”

苗夫人点头道:“你当然记得不错,只不过永宁侯府派去我们府的人说,是相师特意叮嘱,说今年府内因有喜事,老太太的身子不好,生辰当日有冲煞的凶险,所以要避开生日当天,才特意挪后了的。”

七宝倒是还没说什么。同春笑着问道:“那怎么不提前呢?”

苗夫人笑道:“这个……据说那先生说是压后些好。”

同春眼神怪异地看向七宝,又笑问道:“太太,我再多问一句,这是谁的主意?”

苗夫人不太懂,便问:“什么?”

同春还要再说,七宝忙推她道:“上回四姐姐给我的湄潭翠芽还有一些,你包一点给太太拿回去,让老太太尝尝。”

同春知道她是故意拦着自己,就怏怏地答应着去了。

苗夫人看一眼丫头,又对七宝说道:“怎么了?”

七宝说:“没什么,只是我先前本想带点儿茶的,每每忘了,这会儿才想起来。对了,既然永宁侯府派了人去说,那么当日咱们老太太一定要去的了?”

苗夫人点头道:“这是当然了,永宁侯府跟咱们府里这样好,一定是缺不了的。不仅是我们,只怕你们府里也要过去呢。”

七宝一愣,然后说道:“是了,谢……她一定会请这边的老太太过去的。”

苗夫人若有所思道:“我隐隐地听说,好像还请了不少人。这一次对侯府来说可是前所未有的热闹。”

七宝不言语。

苗夫人却又问道:“对了,所以今儿我来,一是为看看你,二是为了这件事,你们府内若也要过去,那么你的生日……”

七宝忙笑道:“我才多大,一个生日罢了,不用看的那样重。自然是伯母的生日最要紧。”

苗夫人闻言笑说:“我也这么跟老太太说过,说你未必会放在心上。老太太只是不放心,所以赶着叫我过来看看呢。”

七宝心中十分感动,却不敢过分流露出来,只笑说:“母亲回去跟老太太说,那天我自然也会过去给伯母祝寿的,大家能在侯府见面也是极好的。”

苗夫人放了心。

等苗夫人离开之后,同春终于按捺不住,便对七宝说道:“姑娘,我看这不像是凑巧的。怎么偏这么巧,就要跟你的生日选同一天呢?之前却都不曾这样,每次姑娘过生日,裴老夫人还特意到咱们府里呢。”

原来在先前苗夫人一提起来,同春立刻就想到也许是有人从中作梗,至于这“人”是谁,当然不言自明。

七宝说道:“裴家伯母的身子不好,那些玄虚的事,宁可信其有罢了。”

同春皱眉道:“这如果真的是谢家的表姑娘故意为之,那她可就真的不成人了。”

七宝反而笑道:“好了,咱们又不是冲着她,只是看在伯母面上而已。”

苗夫人去后次日,李云容来找七宝,进门便笑说道:“我竟忙昏了头,后知后觉的才知道你的生日是在二十五日,你是第一年过来,本来要隆重些给你做寿的,只不过偏偏永宁侯府那边儿,谢少奶奶派人递了帖子过来,说是那天裴家老夫人做寿,请咱们都过去乐一天,老太太因为喜欢,已经先答应了,你看……”

七宝请她落座:“难为嫂子竟知道了,其实我原本想悄无声息的便是。嫂子也不用张扬,我都明白,且裴家老夫人也跟我们那府里常来常往的,自然我们不计较这些,那天只管去给老人家贺寿就是了。”

李云容笑道:“早知道你是个明白懂事的,只是未免有些亏待你了,只怕九爷那边儿也不好交代,兴许还会怪我不尽心呢。”

七宝说道:“这着实不算什么。夫君那里四嫂也不用担心,我跟他说声儿就是了。”

“这幸而是你,才能这样的通情达理,叫人省了多少事。”李云容把七宝的手握了握,虽然同是女子,但掌心的小手柔若无骨,又嫩又滑,让人忍不住想用力握住免得她不见了,又怕用力之后会伤到她。

李云容打量着七宝,又见她明眸如水,玉雪可爱,不禁又轻声道:“难怪九爷那样疼顾你。”声音里却有一股淡淡的不明意味。

七宝心头略觉异样,才要细看,这会儿张琼瑶从外进来,李云容便趁机起身告辞。

隔两日张制锦回来,七宝估摸着他忙的那样,未必知道自己生日的事,便一个字也不提,只问他二十五日去不去永宁侯府。

张制锦道:“只怕不得闲。”

如今他在吏部的事情正渐入佳境,先前上了一份要改革吏治的折子,皇帝跟康王看过后,都觉可行,又交给内阁商议了半月,最近正要开始调改。

所以先前连裴宣跟谢知妍的婚礼,他也并未出席。

七宝说道:“你若不去,老太太一定是要去的,那我呢?”

张制锦微笑:“你若不去,你的‘裴大哥’岂不失望?”

七宝虽知道他是玩笑,但却仍听出了点弦外之音,便小心地说:“大人,不要开这种玩笑啦。”

张制锦才哼了声。七宝抱着他胳膊说道:“你若是不乐意,我就不去。我正也不想见到那个人呢。”

“那个人?”张制锦看她。

七宝说道:“就是谢家表姑娘。”

张制锦才一笑:“你还惦记着?她都嫁为人妇了,就扔下吧。”

七宝便说:“既然如此,永宁侯也都成了亲了,你怎么不扔下呢?”

张制锦又是吃惊,又有些好笑:“你竟敢将我的军?”

七宝缩着脖子:“没有啊,我只是顺着大人你的话嘛。难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我这两天顾不上你,”张制锦将她捉到跟前:“你就越来越皮痒了。”

七宝忙求饶。

虽然七宝没有提自己生日的事,也不指望张制锦会记得,但见他真的一点儿也不记得,心里仍是有点儿淡淡地失落感。

只因为知道他最近因为政事格外忙碌,整个人忙的神龙见首不见尾,且比之前都有些清减憔悴了,当然也不肯再说这些没要紧的来扰他烦心。

永宁侯府。

到了裴家老夫人做寿这日,府内早早地张灯结彩,焕然一新。

从数日之前,谢知妍就命底下的人又重新将侯府里里外外打扫干净。

自打她进了门后,裴老夫人见儿媳妇容貌秀丽,举止温柔大方,谈吐也很是明白,且又是大家子出身,便把府内的事交给她管。

谢知妍果然上手的明明白白,很让人放心。

侯府内的人手本来不多,谢知妍一一点看过之后,早就心中有数,很快做了新的安排,把一些她看着不顶用的、年纪大些身体不好的都打发到外头去,或者直接不要,又叫管家挑了几个好的进来。

不出数日,侯府内几乎都成了她的人手。

谢知妍又在侯府之中到处走了一遭儿,那些破旧之物,不中用的器具之类,能丢弃的便丢弃,能存放的存放,又叫添置新的东西进来。

以及房屋各处的修缮整理,有条不紊。

永宁侯见她大刀阔斧的行事,换了好些自己熟悉的老家奴,又丢了很多老物事,虽然有些不大适应,但毕竟是新妇能干,且裴老夫人仿佛也很喜欢,每每在自己跟前儿称赞谢知妍,裴宣倒也罢了。

只是裴宣毕竟是个念旧的人,那些给谢知妍赶出去不用的老家奴们,愿意走的,他就暗中赏赐了足以安身立命的银子,又安排那些不愿意离开的去庄子上稳妥度日。

只不过谢知妍要在二十五日给老太太做寿,起初倒是让永宁侯有些犯难。

裴宣很知道,四月二十五是七宝的生辰,且他以为张府也一定会给七宝做寿的。

因为是相士所言,为了裴夫人的身体着想,身为孝子的裴宣也不便说什么。

他又想到:横竖七宝如今不在国公府了,就算七宝做寿,裴老夫人也未必就会去张府,所以在谢知妍跟他商议此事的时候,裴宣就也点头答应了。

但是裴宣没料到的是,谢知妍在取得他的同意之后,次日就立刻派人去了张府送帖子,请张府众人在那天来侯府赴宴。

第97章

裴宣得知此事后,跟谢知妍说起来:“二十五日是国公府七妹妹的生日,你请他们那天来咱们府,虽是好意,但如此一来七妹妹岂不是做不成寿了?”

谢知妍听了后诧异道:“原来那天是表嫂的生日?我竟不知道,只满心顾着给咱们太太张罗了,这可如何是好?帖子已经发了出去,且那府里老太太也答应了要来的?”

裴宣见她满面惊诧,并不知情,却也不便苛责她虑事不周,忖度了片刻道:“既然张府已经答应了要来,想必是看在太太的面上,倒也罢了。”

毕竟张府倘若是想给七宝做寿,自然不会轻易答应前来。

且事到如今自己这边儿也不好再做什么,只由得张府行事罢了。

谢知妍见裴宣神色淡淡的,便又笑道:“果然侯爷跟国公府交情非常,竟连表嫂的生日都知道的这样清楚,也多亏了侯爷提醒,等那天表嫂来了后我会当面向她赔不是的。”

裴宣听她如此说,才点点头,转身去了。

然而他心中到底有些不受用,连日来心情郁郁。

这天裴宣回府,到上房给裴老夫人请安,正谢知妍在陪着老夫人看那日准备穿的衣裳,听她说道:“我怕太太不喜欢,特意叫人赶制了这两套出来,喜欢哪一件儿就穿哪一件儿,只是我看竟都合适太太。”

裴老夫人满面含笑,点头道:“你有心了,我的确都喜欢。”

裴宣在门口见如此,微微一笑。

里头谢知妍见他回来,便忙起身,笑着行礼,又道:“侯爷来看,我给咱们太太做的这两套衣裳如何?”

裴宣走到跟前儿看了会儿,点头道:“果然很好。”

谢知妍道:“只是这一套略显宽大了些,还要让他们再改改。”

裴夫人忙道:“并不算很大,不用再麻麻烦烦地改了。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谢知妍笑道:“太太的事儿怎能有丝毫马虎?”不由分说地唤了丫鬟来,捧了那一套,自己亲自前去吩咐那裁缝修改。

剩下裴宣跟裴老夫人在上房内,老夫人微笑道:“知妍做事倒是精细的很,什么都要安排的最妥帖。”

裴宣看一眼门口,对老夫人道:“只是她怎么就不知道二十五日是七宝的生日呢?”

老夫人听了道:“知妍虽然跟张府常来常往,只是毕竟七宝才嫁过去多久,不知道也是寻常的。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且知妍已经跟我说过了,说是她一时疏忽才把日子安排重了,生怕惹你不高兴呢。”

裴宣略觉诧异:“她跟母亲说了?”

老夫人道:“是啊,可见这孩子是个真心懂事的,又想她才到咱们府里来,整日劳劳碌碌的,把家里弄得妥妥帖帖,我竟一点也不用操心,这样能干的媳妇到哪里去找呢?”

老夫人说罢,又对裴宣道:“我知道你是怕国公府那边儿有什么想法,或者七宝怎么样,但我知道七宝不是那种小气的孩子,等那天她来了,我会亲自跟她说的。”

裴宣听老太太如此说,倒也罢了。

因要到五月了,气候转暖,却正是冷暖最适宜的时候。

这日,永宁侯府门口车水马龙,热闹非凡,京城内的高门士族,贵宦之家纷纷前来给裴老夫人贺寿。

裴老夫人应接不暇,以前因为永宁侯并没出仕,且又懒怠交际,家中这样的大事很少,但凡有,便事事都要她操心,如今有了个谢知妍,弄的万事周全,虽然今日来的人多不胜数,但门上迎来送往,井然有序,一点儿也不混乱。来客都纷纷称赞府上的规矩严谨。

国公府谢老夫人跟苗夫人等来的最早,大家正在内厅寒暄。

裴夫人倾身,同谢老夫人说道:“今儿本是七宝的生日,只是先前我忘了跟媳妇说,一时把日子弄差了,老太太可别放在心上才好啊。”

谢老夫人笑道:“这有什么,您也特意说起来,七宝才多大,何况若是她知道,也一定会选在今日,毕竟只要太太的身体大安,那孩子自然是无可不可的。”

一句话,让裴夫人又想起先前自己病重,七宝关心情切的样子,不由心中万般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