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南歌不会武艺也就罢了,凤渊看了片刻就看出了不妥,这两人似乎对对方的武功路数十分熟悉,虽然打得花哨,却跟切磋表演似的,照这样打法,再打三个时辰也分不出胜负。

他皱了皱眉,轻声唤道:“嫣然!”

紫衣女子的眼神猛然一凛,反手一剑,去势凌厉,朝对方胸口就刺了过去。季澈急忙旋身闪避,错身之际,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沉声道:“够了,别太过分!”

回应他的却只是一声冷哼,第二剑旋即就朝他后心刺去,他连续避开了好几招,却发觉她手下步步紧逼,再无半分手软,眼中的微恼渐渐被担忧替代。

前有利剑,后有长矛,退无可退之际,他目光一冷,伸手从后腰挂着的褐色皮鞘里抽出一对一尺长短的黑色兵刃,拇指一推,随着一声轻响,竟变成两杆三尺来长的□□,枪身刻满灰色暗纹,六菱形的枪尖雪亮锐利,构造精巧,通身带着藏不住的凶煞之气。

凤渊顿时吃了一惊,低叫道:“雷椎!”

如此特殊的兵刃,整个江湖只有一件,兵器谱上排名第三,双手□□“雷锥”。

这件兵器名气虽大,见过的人却不多,兵器的主人向来为人低调,年少时就从未传出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事迹,如今更已贵为一帮之主,手下小弟无数,亲自上阵打架的机会也就越发少了,照理说,有这么不积极的主人,兵器的排名早就该掉到十名开外,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几年来,制定兵器谱的天机阁却只将“雷锥”的排名降了一位而已。

总之,当今江湖上,只有一个人能用这件兵器。

凤渊长长的吐了口气,轻笑道:“原来是鸿水帮的季少帮主,难怪王爷有恃无恐,季少帮主是出了名的冷面硬心肠的人,可小心别伤了我的人哪。”

季澈一枪挡住紫衣女子的剑,回头眯起眼睛冷飕飕说道:“你说谁是你的人。”

此时,紫衣女子正转身一剑刺来,轻叱道:“专心点!”

季澈一手□□架住她的剑,另一□□杆缠上她的手臂,顺势往前一带,趁她靠近之际,低声道:“七七,你怎么样?”

紫衣女子背对着凤渊的方向,朝他眨了眨眼,木然的脸上也透出一丝狡黠,同样低声答道:“我没事,先打完这一架再说。”

他吸了口气,轩眉道:“别闹了!”

“很久没打得这么过瘾了,你配合点好不好?别露馅了呀!”

“…”

枉他方才还在担心她,此时此刻,真想一枪捅死她算了。

想归想,到底不能真的对她怎么样,他提起□□,枪尖在剑身上一点,刚猛的内力顿时将她逼退了三步,紫衣女子眼中浮起一丝顽皮笑意,手中长剑挽了一个剑花,又朝他刺了过去。

烁烁剑光中,突然映出一道浓紫身影,消无声息的袭向慕容久,却是一直袖手旁观着的凤渊。

慕容久正津津有味的看着季澈与紫衣女子打架,后知后觉的发觉有人偷袭,一边躲闪一边大叫道:“有完没完了?凤宫主你怎么老是盯着我,该不会是看上我了吧?别这样啊,我只喜欢姑娘,我们不会有结果的…”

他虽然打架不行,但逃命的功夫却练得很是不错,嘴上胡说八道,脚下步法巧妙严谨,已躲开了凤渊的手。

凤渊却并不着急,见慕容久躲得远了,薄唇微微一弯,身子顿时如轻烟般飘起,袖中飞出一道银光直取他的眉心,趁此机会,身子在空中急转,反手起袖,指尖轻拂,带起一股浓烈的香气,目标却是被禁卫军簇拥在中间的魏南歌。

魏南歌,才是他真正的目标!

原本正护着魏南歌的军士被这突如其来的香气一熏,竟一时手脚酸软,连手里的兵器都举不起来。而此刻,珊姑娘腾不出手,季澈和紫衣女子打得正欢,慕容久尚且自顾不暇,无人可以救下魏南歌。擒贼先擒王,凤渊一开始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可就在他的手指刚搭上魏南歌脖子的时候,一道寒光却后发先至,从他肩上半寸之处掠过,直取手掌。

凤渊手掌一收,顺势曲起手指,飞快的在寒光上一扣,另一只手抄住,仔细一看,是一支精美的芙蓉花簪,花瓣上的珍珠正在他手心里泛出淡淡莹白的柔光。

他的手倏然握紧,抬起头来,果然看见那一袭浅紫衣裙已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身后,她手中的长剑是他所赠,此刻却直指他的后心。

他眼中神色幻了几幻,终是轻叹道:“嫣然,原来你一直在骗我。”

这一声叹息,听不出多少怒意,倒是带着几分幽怨,十分委屈的模样。

紫衣女子却轻哼一声,道:“彼此彼此,说起骗人的手段,谁能比得过凤宫主你呢?”

说着握住剑往前走了几步,侧身挡在了魏南歌身前,拿下脸上的面具随手一抛,撇了撇唇角,微恼道:“凤宫主,你骗我和你打赌的时候,有没有想到今天?你信誓旦旦的说要囚我一辈子的时候,有没有想到今天?”

看着眼前那张脂粉未施的清艳脸庞,凤渊微微一怔,摇头道:“没有。”随即又笑了笑:“这一次,是我输了。”

她正想再说什么,身后却传来一声轻唤。

“七七?”

她的背脊顿时一僵,本想再讥讽凤渊几句,却突然间什么心情都没有了。魏南歌的声音还是那么温和,好似熨帖和暖的春风,可她此刻听着,却觉得有些冷。

当初他一袭青衫,自花瓣中踏月而来,那般景致,惊了她的心,迷了她的眼,瞧不见他眼中波澜不惊的静。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毕竟还是没有好好的了解过若非狠心之人,又怎么会坐到如今的位置,当年又怎会眼睁睁的看着心爱的人另嫁?她是那样天真,以为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以后自己终究可以打动他…是她想得太简单了。

他对她温柔,不过是为了将她诱入今天这场好戏。说到底,他是慕容铮的臣子,也是殷紫兰曾经的爱人,而她对他来说,却什么也不是。

到底是,她太高看自己了。

“七七,是你么?”魏南歌又重复道,伸手轻轻触了触她的肩膀,道,“我没事。”顿了顿,又道:“…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JJ抽的不行了…

第十四章 无羁(一)

慕容七深吸了一口气,收起纷乱的思绪,尽量保持语声的平静,道:“魏大人,你这儿的账,咱们一会儿再算。”

接着手中剑朝凤渊指了指,道:“你,愿赌服输,把解药拿来。”

凤渊却没有立刻回答,问道:“嫣然,留在我身边不好么?”

“不好。”

“可我很喜欢你呢。”

“不稀罕。”

“只要你陪着我,要什么我都会给你,这样也不愿意吗?”

“要你的命你也能给吗?”她轻轻的哼了一声,剑尖一送,直到他鼻子底下,“我早说过,你那些话,只能骗骗小姑娘。”

他微微眯起眼睛,对眼前的剑尖视若无睹,语态依旧从容:“我愿赌服输,可你至少让我输得明白。告诉我嫣然,你究竟是如何抵挡住幽冥莲花盛开那一刹那夺人心魄的毒性的?”

听到“夺人心魄的毒性”这几个字,她的眼中的恼怒更甚,可还没来得及说话,季澈便冷冷说道:“凤宫主,我们没有时间陪你闲聊。天下广阔,你不知道的事多得是。如今百般拖延,是不想履行约定吗?”

慕容七愣了愣,虽然他的语气还是一贯的冷淡,但话中的讥讽之意却让人有些意外。季澈这人,不论和谁讲话,都很言简意赅。能让他费心思说这么多话的人,不是让他喜欢的,就是惹他讨厌的。

目测凤渊应该是属于后者。

可他为什么那么讨厌凤渊,她还是想不明白,被凤渊下了幽冥莲花的人,明明是她啊?

想不明白,也就索性不再去想。他的这番话也让她想得明白,凤渊这是在套她的话他真不该叫凤公子,应该改名叫狐狸公子才对。

但是这个秘密,却是绝对不能说的

虽然魏南歌的临阵变卦出乎她的意料,但她与小久互换身份显然也出乎他的意料,因而这一局,他们也并未至于陷入被动的境地。

其实说起来,这个主意早在她决定去白莲寺碰运气找凤渊之前,就已经定下了。

此事要回溯到几天前,慕容久接到季澈的青鹞传书,赶回京城的那个晚上。

其实他回来之后第一个去见的人,并不是季澈,而是慕容七。

一来,是将延缓花蛊毒素的药物送来给她;二来,就是为了今日的这一场鸿门宴。

慕容久的武功虽然不怎么样,对世上各种古怪的秘术却甚有研究,短时间内研制出来的药丸即使不能完全解除毒性,也能将九十九天的毒发时间延长至少一倍,症状也能减轻许多,这对夜夜梦见凤渊不胜其扰的慕容七来说,简直就是救命的良药。

慕容七很感激他,却还是拒绝了他提出的将两人身份换回来的提议。

那个时候,她只是一厢情愿,想要亲自去完成答应魏南歌的事。

那个时候,她以为,魏南歌是真的需要她的帮助。

如今回想起来,一向能偷懒就偷懒的慕容久会提出那样奇怪的要求,或许是已经猜到今日会有意想不到的变故了,可是他如果猜到,为什么那时不肯告诉她?他天一亮就去找了季澈,而季澈此前也提醒过她,魏南歌此人不可相信,这是否代表,其实季澈也已经知道了一些事?

这些细枝末节,都是她将将才想到的,其实都也不算隐晦,可是那些天里,她所有的心思都在那个清雅如玉的男子身上,因此而变得愚钝了。

总之,慕容久来送药那晚之后,她便依照嘱咐按时服药,药丸也随身携带。去白莲寺,遇到凤渊,那是一个意外,可她当时决定要冒险,决定接受那个听起来不怎么靠谱的赌约,所凭恃的,也是这个药丸。

小的时候,娘亲就教过她,一个人不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说到底,她其实从来没有真正相信过凤渊。

可尽管有所防备,当“十月蜜”一下催开九十九瓣莲花的时候,她的心神还是为之一夺,眼中看到凤渊那半张如画容颜,耳畔听到他多情蛊惑的低语,她几乎不能自持,差一点就泄露了自己的身份。

但幸好,神魂颠倒只是一瞬间的事。

服下的药丸很快起了作用,她的神智渐渐清明,却依旧装成混沌的样子。这两天跟着凤渊,实在是她这辈子做过的最折磨人的事,明明气得想踹他一脚却偏偏要装成一副对他痴迷爱慕的模样,又要温柔又要撒娇,为了扮演一个陷入爱河的姑娘,她真是连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

白天的时候,趁凤渊不备,她用季澈曾经教过的特殊方式偷偷召唤了青鹞,将简单的来龙去脉写成密信,交到了慕容久手上。

所谓的密信,其实是三人小时候玩耍胡闹时,慕容久自创出来的一套独有的文字符号排列方式,尽管已经年代久远不常用了,但这个世上,看得懂的,却只有他们三个人。她在密信里,答应了之前慕容久换回身份的要求,并让他代替她去参加宴会。

她想得多好,里应外合,帮助魏南歌捉拿凤渊的同时,又能拿回真正的解药,简直完美。

可是这个完美的计划,却在眼前的一幕幕,一声声中,慢慢的变了,变得与她的初衷完全背离。她的李代桃僵,最终没有帮到他,反而打乱了他,甚至,把慕容久都连累了。

站在凤渊身后看着这一切的时候,她只觉得心里一点点发凉,不是生气,只是寒凉。事到如今,真相大白,她还是没有办法生魏南歌的气,她没有办法讨厌他,她只觉得冒险留在凤渊身边的自己,和前些天那个硬要装成淑女的自己,有些傻气。

那么傻的姑娘,也难怪魏南歌看不上她。

凤渊回答了季澈什么话,她完全没有听清楚,茫然的转了转头,却正看到慕容久一边将蒙面的白纱扯开,一边嘀嘀咕咕的走过来,方才那枚暗器虽然被他躲开了,但尾端还是擦过脸颊,将白纱勾破了一角,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打架不打脸这点基本常识都不知道,还以为是个玲珑风雅之人,居然这么粗野,真是看走眼了。”

那种欠揍的语气,她很熟悉,换在平时早就嘴快的冷嘲热讽一番,可是如今,在她心里那么凉的时候,听着这些话,居然觉得,泛起了那么一丝丝的暖气。

真是…她现在不是一个人,可不能让慕容久这家伙看了她的笑话。

振作精神,拿回解药要紧。她再度抬了抬手中的剑,却发现凤渊的眼睛一直盯在慕容久面纱之下的脸庞上,目光一改往日的那种无时无刻都想要勾搭姑娘的多情温软,变得直接而无礼。

“你…”他的声音听起来也很震惊,“…就是信郡王慕容久?”

凤渊这句话,在旁人听来着实有些突兀,他既然和信郡王谈生意,又怎么会不知道眼前这人是谁?

可慕容七却明白他的惊讶,来自于慕容久的脸那张脸,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在密信上特意提醒慕容久,今日出场时一定要掩住容貌。凤渊这个人如此狡猾,若是一开始就看到了慕容久的真容,一定会对她的身份起疑,到那个时候,只怕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变故。

当时她觉得自己连这样的细节都想到了,当真是很了不起,也就未曾再想得深远些。若是再往深处想想,或许便会发现,她所有的计策,都假设在和魏南歌友好合作的基础上,一旦这个假设不存在,她所做的一切,都毫无用处。

此时此刻,慕容久已经行至她身侧不远,凤渊看着两张相似的容貌,一双杏眸中灼灼的目光似乎要将她烧穿,突然开口道:“嫣然,你是…晏容公主?”

慕容七顿时愣了一愣,但很快就眨了眨眼睛,一脸迷茫道:“谁是晏容公主?”

放眼整个辽阳京,知道信郡王和晏容公主是龙凤双生子的人屈指可数。一来兄妹两人的父亲出身皇室身份敏感,本就是朝中禁忌;二来晏容公主十三岁进宫之后,就极少露面,见过她长相的人很少;而且,最重要的是“晏容公主”早就在两年前就淹死了!

不管凤渊为何会有这样的判断,反正也死无对证,她打定主意,偏不承认。

凤渊却没有再追问,只是反复的打量她,目光里透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古怪,就像一只算计着要从哪里咬第一口的猫,而她,就是那只不幸的老鼠。

她被他看得很不舒服,一轩眉就要开口,他却突然间欺身上前,猝不及防的从她发髻间抽出一根碧玉莲花簪,顺势在她耳边轻笑道:“今日暂别,后会有期。”

她一掌就招呼了过去:“呸,无赖,谁跟你后会有期,解药拿来。”

凤渊身形随之急退,喊了一声“临西”,足尖在柱侧轻轻一点,纵身飞出,单手扣住雕花大梁,身体轻若无骨的划起半圈,另一只手接住了底不远处那个年轻男子抛出的一个黑色小匣,顺手按在了屋梁下方。

随着他纵身跃开,黑匣竟轰的一声炸开,屋顶顿时破开一个大洞,砖瓦油毡的碎片纷纷落下,他却已经扭身顺着洞口窜了出去,一袭浓紫轻衫在洞口一晃,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第十四章 无羁(二)

随着他纵身跃开,黑匣竟轰的一声炸开,屋顶顿时破开一个大洞,砖瓦油毡的碎片纷纷落下,他却已经扭身顺着洞口窜了出去,一袭浓紫轻衫在洞口一晃,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这一手轻功使得干净利落,如行云流水,简直匪夷所思,哪有半分文弱的样子,分明是武功十分高明。

慕容七回过神来,忍不住暗骂骗子王八蛋。

趁着混乱,那个名叫“临西”的青年侍卫一招逼退了珊姑娘,双手一挥,抛出了几枚黑色圆球。圆球一落地便闪出耀眼火花,慕容七只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小心”,随即腰身一紧,被人用力往后扯了两步,堪堪退开,几簇火花便溅到自己刚才站立的地方,落地便腾起轻烟,花厅里响起一片爆裂之声,烟雾四起,气味刺鼻,许多人怕烟中有毒,纷纷捂住口鼻,临西却早已经借机不知去向。

“硫粉!”

慕容七见到空气中隐隐弥漫的暗黄色,不禁有些吃惊。硫磺此物,因为产地稀少,提炼不易,加上可以制成火药,因此硫矿从来都是由官家统一开采炼制,没想到区区一个凤游宫,不光有拥有硫粉,还能制出威力如此巨大的火药,作为一个香料商人,这个凤渊的本事有些太大了。

愣怔间,腰间的手臂一松,她这才回过神来,转过头,却发现方才把自己拉开的,竟然是一直站在身后,很久都没有出过声的魏南歌。

“得罪了。”他的声音不大却很温和依旧,慕容七本是很爱听的,若是在今日之前,他做出这样的举动,她必定心生欢喜,可这一刻,却只得心口发堵,之前那些再自然不过的相处像是都想不起来了,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定了定神,她说道:“魏大人其实不用担心我,我没什么别的本事,就是武功还行,区区一点点火,烧不到我的。”说完又觉得稍显生硬,便又补充道:“不过还是谢谢你。”

她朝他点了点头,便借着转身寻找慕容久和季澈,逃一般的离开了。

魏南歌静静的看着她高挑窈窕的背影,这么多天来,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女装的模样,面具下的脸庞很清爽,微挑的凤眸带着一些不自觉流露出的妩媚,却依旧很清澈。不知怎的,便想起那些日子她在沁芳园阁楼里写信的模样来,低着头,几缕乌黑的发丝散在额前,日光透过窗棂照在她的鬓角,白得几乎透明。她写两笔便抬头偷偷的看他一眼,待他看回去的时候,却又飞快的躲开,小巧的耳尖染着一抹红晕。

他明白她的心思,却假装不知,甚至是,有意的纵容着,说是为了换取她的信任,可凭他的手段,要骗她入局又何必用这样的方式,他会这样纵容她,难道就没有一丝一毫的私心吗?

在官场中行走太久,早已忘了原来的自己,所以才会不自觉的贪恋那份不带伪装的纯净,才想要将那抹只为他绽开的红晕多留住一天…这样的私心,真的没有过吗?

只是,那些静好的时光,于她也好,于他也好,今后都再也不会有了。

自己毕竟还是,辜负了她。

这些年来,他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朝政国事之上。是年少时的夙愿,是父辈们的期望,也是一种逃避,一种补偿逃避的是自己,补偿的是殷紫兰。

她想要丈夫的独宠,他便尽力阻止那些想将女儿送进宫中的官员;她想做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他便辅佐慕容铮做稳太子之位…一步步,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却心甘情愿。

可是,他不是不会累,他也会厌倦。

自己欠她的,究竟,是什么?

如何衡量?

怎样还清?

真的要一辈子吗?

他心头一阵迷惘,忍不住走上前去,想要伸手拉住她,仿佛是拉住自己早已逝去不再的那些岁月和念想。

“七七,等一下…”

“魏大人想做什么?”

冷冷的声音却适时打断了他的动作,他怔了一怔,眼看着淡紫色衣角如同一只轻软的蝴蝶,擦过手心,一碰,即逝。

魏南歌轻轻吐了口气,收回手,这才抬头看着挡在身前的黑衣男子,他正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站在兄妹两人面前,那一杆闻名江湖的□□已经收了起来,却阻挡不了他浑身散发出的摄人气势,那双泛着琉璃异彩的眸子,在看着他的时候,没有一丝暖气。

难怪,初识之时就有的敌意,就是因此而来吧。

他恢复了温和谦淡的笑容,无懈可击。

“季少帮主,是在下失敬了。少帮主虽远在江湖,但每年甸江漕运之事,连朝廷都要仰赖鸿水帮,这时节正是西北破冰开航的时节,在下万万没有料到能在这里见到少帮主,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这会儿,慕容七早已经走到慕容久身边,恶狠狠的盯着他,正要开口,慕容久却打开折扇,十分惬意的扇了扇,笑眯眯的说道:“妹妹,你听听,你听听,首辅大人这话说的…”

她捏了捏拳头:“臭小子,叫姐姐…他说什么了?”

“他这话分明是想提醒阿澈,甸江虽是鸿水帮的地盘,但还是要归天子管的,你这会儿家里忙着呢赶快回家吧,这儿的事就别搀和了,当心惹得皇帝不高兴。”

这样说…也可以。慕容七不由的默了一默。

慕容久又道:“你猜猜,阿澈会怎么回答?”

“有什么好说的。”其实是她根本懒得猜。

“你真了解他!”慕容久合上扇子一拍手心,“他果真什么话都没说,直接就上手了…等等等等,阿澈,魏大人是朝廷命官,身子娇贵,你…不能打脸喔!”

他叫得没什么诚意,慕容七却急忙转过头,正瞧见季澈的右手握住魏南歌胸口的衣襟,大约是力量的对比太悬殊,他只是稍稍一用力,魏南歌便后退了数步,季澈倒是没有伤他,只是趁着两人接近时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他的脸色一贯冰冷也看不出什么情绪,但魏南歌却脸色微变,沉声道:“少帮主在威胁我?”

“不是威胁,只是做个交易。”季澈松开魏南歌,淡淡道:“当然答不答应是你的事,我们今天本来就是来见慕容铮的,没有你,我们照样能见到他。”

他这话说的颇为狂妄,若不是还有更要紧的事,慕容七真想表扬他几句。

魏南歌皱了皱眉,沉吟道:“季少帮主手中那些宫妃和大臣私购香料的证据,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