芜儿机灵地问:“要不要婢子去找找?”

“你去园子里找千雪她们,要她们四个分头去找,找到锦儿就要她立即会主院服侍,不许离开半步。若有人阻拦,就说是我吩咐的。”

吩咐完了,郁心兰才快步跟上众人。

侯府的荷花池占地数亩,正值六月荷花盛放,万绿衬托着星星点点的粉红,美不胜收。一行人在柳荫下,寻了几张石凳坐下,边赏风景边轻声谈笑。忽然,一个才总角的小丫头跑过来,喘着气给众人见了礼,神色急迫道:“禀大奶奶,二奶奶,亲家王夫人摔倒了,血流不止呢。夫人让婢子请大奶奶和亲家小姐快些过去。”

王夫人摔倒了?郁心兰直觉就想问温姨娘是不是也摔倒了。可这年代妾室没地位,她放着嫡母不关心,却关心庶母,会被人指责不孝。因而她只能焦急地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给我说说。”

郁瑾、郁英、郁玫、郁琳却道:“去了就会知道,快些走吧。”说罢四姐妹拖着郁心兰便走,还将她夹在中间,似乎怕她跑了。

小丫头回道,“婢子只知资亲家夫人摔倒了,已请了李太医去请脉。”

郁心兰哦了一声,回头吩咐芜儿:“你回静思园取盒百年老参来,若不知道地方,问一下千夏,她跟着锦儿收的···”

郁玫打断道:“人参什么的,还不知道能不能用的上,妹妹先别忙。”

二奶奶也道:“是啊,亲家太太在我们侯府摔倒了,要什么药,自然由侯府出,不用大嫂拿私己出来。”

这就是连讯儿都不让她传一个了?郁心兰更觉得不妙,遂问小丫头:“郁大人和大爷去了吗?”

小丫头先瞧了一眼二奶奶,方答道:“婢子不知。婢子只负责来寻亲家小姐和大奶奶。”

郁心兰跺脚:“若一时忙乱忘了通知大爷,让人指责大爷不孝便不好。芜儿,你立即去。”

“唉。”芜儿脆生生应了一声,低头跑了。

二奶奶和郁瑾、郁玫交换了一个眼神,郁心兰只当没看见。

王夫人被安排在专门攻宾客居住的留芳居的一间内室里,郁心兰等人到时,床单什么的都已经换过了新的,房里还有着淡淡的血腥味气。

李太医正在给王夫人请脉。因着前头宾客未散,三奶奶见来了人,便先去主院了。二奶奶在一旁问了声好,说了几句宽慰话。郁瑾四姐妹只管拿帕子抹眼角,哭的两眼通红,鼻尖却没红。

郁心兰瞧在眼里,心中疑惑更大,也抹了眼角,揉红了眼睛,哽咽着问:“母亲,到底是怎么回事?女儿必要为您讨回公道。”

王夫人面色惨白,有气无力,只神色复杂地看着郁心兰,却不说话。

此时李太医已请完脉,摇头叹息:“滑胎了,气血两伤,得好好休养。”便说边走到桌前开处方。

门外一阵脚步声,赫云连城陪着岳父郁达直冲了进来。郁达虽对王夫人不满,但此时见到夫人面色憔悴,亦十分心疼,坐在床边柔声安慰。王夫人哽咽道:“是我没福分为夫君开枝散叶,夫君切莫怪温姨娘。”

之前怎么问都不肯说,这会儿忽然扯到了温姨娘身上,王夫人还一脸“贤惠”的为温姨娘求情,只怕是要六月飞雪了,决不能让她再说下去。

郁心兰一脸的悲痛欲绝,追着问李太医:“我母亲的身子已有四个月了,胎儿已然成形,不知是男是女?”

李太医怔了一怔,叹道:“是男胎。”

郁瑾几个大哭起来:“父亲盼了二十年的嫡子就这么没了!”

郁达的眼睛也红了,虽然他已有了两个庶子,但这年代嫡庶有别,他还是非常盼望有个嫡子的。

郁心兰暗掐了自己一把,扑簌簌滚下了几滴眼泪,“李太医,可否将胎儿取出来让我瞧瞧?”

李太医顿时尴尬了,二奶奶忙拦着:“那等污物瞧来作甚?刚才端出去倒了。”

郁心兰哭得更狠:“那是我未曾谋面的嫡亲弟弟,怎么是污物?快使人寻了来,让父亲带回去好好掩埋。”

郁达也觉得十分有理,欣慰地看向郁心兰,觉得这个女儿真是贴心。

郁瑾却劝道:“父亲,咱们过门是客,母亲还得在这休养一个月,况且今日侯府这么多宾客,丫头小厮们忙得脚不沾地,咱们总不好太过打扰。”

郁达原本听了郁心兰的话,想将未出世的嫡子葬在家中,也全了一场父子之情,这会儿听长女一劝,又觉得的确是给亲家添了麻烦。

郁心兰瞟见父亲的神色松动,忙靠到赫云连城身边,凄凄婉婉地求到:“连城,丫头们忙不过来,你差几个侍卫去寻一寻好不好?左右就在这几个院子里,问一声倒水的丫头就成了。”

这年代没有下水道,除了夜香有专人收拾,污水什么的,多半是倒在院中的土地里,最多是厨房后的那条暗沟,刚倒不久,要找也能找出来。

赫云连城垂眸看了她一眼,应声到“好”,便出去吩咐侍卫。郁老爷便将要出口的“罢了”二字吞了下去。

二奶奶和郁瑾姐妹几个的脸色顿时难看了。

郁心兰悄悄打量屋中各人的神色。郁瑾和郁玫紧抿着唇,郁英神色紧张,对上郁心兰的目光后又心虚的移开。郁琳的目光不离床榻,俏脸上只有对王夫人的担心。

二奶奶有些坐立不安,挣扎了一下,终于走到郁达跟前福了福,歉意地笑道:“向亲家老爷告个罪,我还得去前面帮婆婆侍客,这····”

话未说完,郁心兰就拉着二奶奶的手,更加歉意地道:“还请二弟妹留下,一会子要给母亲取药熬药的,我没在府中当过事儿,还得二弟妹帮我。为了侯府和郁府的和睦,婆婆必定不会怪罪。”

别走哇,这出戏里,你的戏份也不少呢。

四十七章

二奶奶被郁心兰强拖着挽留,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只好拿眼睛梭了梭郁瑾几姐妹。

郁瑾正暗暗心惊,莫不是被兰丫头瞧出了什么端倪?况且那事儿一时半会也想不出对策,不如旧话重提,先处置了温姨娘再说。于是,她也恳求道:“还请二奶奶留下来帮衬。”又走至父亲身边低泣:“父亲,您可要为未出世的弟弟做主啊。”

郁老爷也正寻思这个,忍着悲痛问王夫人:“好好的怎么会摔了?紫绢怎么不扶着你?”

王夫人眼中又涌上泪水:“我只是····”大概太过悲伤,竟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半响才继续道:“我只是想去解手,刚好温姨娘也要去,我就只带了她和紫绢两个。温姨娘不知怎么绊了一下,我们三个都滚下楼梯。”

郁心兰心里一惊,正要询问,郁老爷已经抢着问出:“那婉儿怎么样了?她也有身子了。紫鹃呢?我倒要好好问问她,是怎么服侍人的!”

见丈夫这般关心那个贱婢,王夫人暗恨得捏紧了拳头,语气呛人:“当时我就晕了过去了,我怎么知道?老爷别乱怪人,紫绢和温姨娘各扶我一边,是温姨娘绊了我,跟紫绢一点关系也没有。”

郁老爷此时心中焦急,只怕另一个孩儿也不保,哪里听得夫人说些什么,直走至二奶奶跟前,恳请到:“还请贤侄女差个人带路,我去看看温姨娘。”

不必二奶奶吩咐,一名婆子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闪出来,屈膝福礼:“老奴给亲家老爷带路吧。”郁心兰见是长公主身边的纪嬷嬷,便没阻挡。

郁老爷领首,跟着纪嬷嬷出去了,头也没回一下,直把个王夫人气得差点没从床上跳起来。

郁玫睇着郁心兰:“四妹妹不去看看姨娘么?”

其实郁心兰很想跟去,可又怕她走后,这几人乘机商量什么。刚才这几人的神色颇为慌张,似乎是因她提出要男胎的骸骨而起的。

郁心兰冷笑:王夫人的喜脉多半是假的,哪有那么巧的事,娘亲怀孕她也怀孕。而且之前父亲因对王夫人不满,已多日不曾留宿菊院,所以王夫人诊出喜脉已有两个月的身子,之前怎么半点风声都没有?到现在四个多月要显怀了,又正值盛夏,衣裳轻薄,怕是瞒不下去了,才整出今天这出戏!想来个一石三鸟,既害的娘亲流产,又能把脏水泼到姨娘身上,还能顺便把自己身上的包袱给卸了。

郁心兰想到这儿,狠了狠心,嫣然笑道:“姨娘那自有侯府的吓人侍候,父亲也过去探望了,我还是在这儿服侍母亲吧。”

绝不能让她们商量出了对策!时隔这么久,娘亲肚里的孩子保或不保,都已成定居,不能再让她再受冤屈了。

郁心兰拿定主意,往床边靠了几步,体贴地问:“母亲可想吃些什么?”

王夫人心火正旺,当即甩脸子:“你有没有脑子,宴会刚过几个时辰,我吃的下吗?”

“哎哟哟,这刚落身子的人怎么中气这么足?跟乡下村妇似的强健。再说了,大奶奶是我妈赫云家的媳妇,有什么不对,自有她两位婆婆教训,王夫人你还是留着力气回去训自己的女儿吧。”

说这话的是年届四十仍有颗愤青心的程夫人,她倒不是跟王夫人有什么过结,她只是看所有丈夫官职比他家老爷高的贵妇人不顺眼。

程夫人跟在甘夫人和长公主的身后,进了屋,眼睛就四下转,大声惊讶:“哎呀,亲家老爷居然不在呀?啊!是去看那位姨娘了吧?”。

郁心兰一脸黑线,前头说王夫人那段她还爱听,后面这话可就有调拨之嫌了,这程夫人果然不惹毛所有人不罢休。

好在郁瑾几姐妹觉得程夫人就是个泼妇,跟她斗嘴有失身份。而甘夫人和长公主两个共侍一夫,斗了这二十年,深谙后宅争斗的种种规则,这到底是亲家的家事,她们只想作壁上观。因而程夫人说得再响亮,也没人接话。

甘夫人和长公主各问候了几句,请王夫人多保重身体。王夫人回了几句场面话,便拿眼梭长女。

郁瑾上前福了福,轻柔却咄咄逼人得道:“侄女有句话想问两位夫人,还请夫人们原谅则个。”

甘夫人道:“问吧。”

“我母亲如厕,她与娘亲又都怀有身孕,不知道侯府为何不派几个丫头跟着?或是让人传郁家的丫头来?”

因为今日宾客众多,每家女眷都只带了一个丫头贴身服侍,其余的丫头,侯府另外安排了吃食。若主人有事,再去唤来服侍。郁心兰不知郁瑾将事儿扯到侯府身上是什么意思,难道想从侯府捞到什么好处?

“唉,这事我知道。”程夫人抢着答,“当时我两位弟妹正同宁王妃和政王妃说话,没注意到你母亲这边,我三侄媳妇瞧见你母亲起身,立即亲自上前问了,是你母亲自己不要。我在旁听得清清楚楚。”

程夫人这么一说,王夫人不好再装,干笑道:“是啊,我没料到会这样···瑾儿不得无礼。”

郁瑾忙向甘夫人和长公主道歉,退到一旁,心中暗恨程夫人多事,又恨母亲行事不当,竟让人瞧见听见。

被小辈质问,甘夫人和长公主面色不佳,没出声,屋内一时静了下来。

恰好郁老爷看望过了温姨娘,又折了会来,神情轻松,郁心兰便猜测娘亲没事。果然,郁老爷向甘夫人和长公主拱手作揖,感谢侯府迅速请大夫救治,保全了姨娘的胎儿。

甘夫人应酬几句便想离开,王夫人哪里肯让,抹着眼泪道:“温氏害我摔倒滑胎,自己却没事,难道郁家就是没有嫡子的命?”

郁老爷听她当着亲家太太的面说些这个,忍不住恼火:“你还说!我刚才问过了婉儿,她脚下一滑,立即松开了扶你的手臂,是你自己摔倒,怨不得别人。”

王夫人当即火了,拔高了声音质问:“我说了是她撞到了我,你却不信,她说什么你却相信,有你这般宠妾灭妻的吗?亲家太太,你们给评评理!原本我以为是她无意之失,不想追究,现在,我怀疑是她故意谋害嫡子,少不得要拖去见官的。这贱婢决容不得!”

郁老爷气得胡子直抖,又不想当着外人和儿女们的面争吵,让人看笑话,一时接不上话。

甘夫人专心研究地砖,长公主仔细打量手中茶杯,都不想淌这趟浑水。

郁心兰暗暗心急,王夫人有个权倾朝野的丞相父亲,为人又极是霸道蛮横,闹将起来,只怕

会要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抵“嫡子”的命。她扫了眼四周,瞧见看热闹看得两眼放光的程夫人,心生一计。

郁心兰递了个眼色个芜儿,悄悄的挪到程夫人身后不远,故作神秘的吩咐芜儿:“你去外面打听一下,当时有没有人瞧见,三人是怎么摔的?只凭母亲和姨娘说,的确不妥。”

程夫人支着耳朵听到了,忽地想起当时旁边的小丫头描述,自认为想通了其中关键,当下捏着嗓子笑:“哎哟,亲家太太别这么生气嘛。我的丫头可是亲眼瞧见了,你摔倒在姨娘和那个丫头身上,说姨娘害你,可有点说不过去。”

郁心兰知道程夫人爱出风头,显示自己有多聪明,原本就是她出言搅局,自己再想办法把话题引到流下的胎儿身上。却没想到程夫人的丫头瞧见了当时的情景,还对娘亲十分有利,这可是意外的惊喜了。

四十八章

“哪个混帐东西说的?叫她来,我倒要问问清楚!”王夫人拍着床板吼道。

她现在终于知道被人冤枉心里堵的有多难受了。她明明知道就是摔到地上!她倒是想摔在温姨娘身上,可滚了几个阶梯后无法控制住姿势,要不然那贱婢怎么会没事呢?

程夫人只是听小丫头嘀咕几句“好象”“怎么怎么”,可拿不准是否确有其事,又见王夫人气势凌厉,瞪着她的样子似乎要把她吞下肚去,就忍不住往后缩了缩。

甘夫人见状气闷得紧,王夫人在侯府整治小妾,还给侯府冠了个侍客不周的罪名,她十分不满,只是问遍了丫头小厮,也没人知道当时是怎么回事,不得不忍气背下了这口黑锅。刚才听程夫人的话,似乎可以驳斥回去,甘夫人心里那个高兴,可转瞬程夫人又蔫了,这个不省事的,这不是给借口让王夫人撒泼吗?

甘夫人心思还未转完,王夫人已经掩袖哭泣,诉说自己如何命苦,盼了二十年盼来个嫡子,却滑胎了,还要受人污蔑,被人怀疑。

郁老爷顿感面上无光,在两位亲家太太面前抬不起头来,赶忙哄着,直言从未怀疑她,待回府后好好休养,别的不必急。

王夫人哪里肯回去?她回郁府肯定又禁足,老太太又发了话,不让郁玫入宫征选,她们必须留在侯府,这样才方便走通入宫的环节。

王夫人当即装晕,没法子,甘夫人只好又让人拦回了李太医。李太医一番诊治之后,道:“最好暂时不要移动,王夫人恐有血崩的危险。”

郁老爷当即愣住了,血崩可是会死人的。郁瑾几姐妹则嘤嘤地哭泣起来。

甘夫人和长公主也连忙安抚几句,言辞恳切地请王夫人安心在侯府休养几日,待身子好些再行回府。

王夫人乘机提出让郁玫留下来陪伴,得到满足后,这才喝下药汁,安然睡去。

郁老爷不将便久留,与甘夫人客套一番,甘夫人转达了侯爷的关心与歉意,让郁心兰和刚刚折回的赫云连城送亲家老爷出府。

路上,赫云连城道:“只找到了胞衣,没找到胎儿。”

郁老爷闻言更觉得悲痛,摆手道:“罢了!罢了!不找了。”

郁心兰忙劝道:“父亲!还是找到为妙!胞衣和骸骨送去白云寺作场法事,为弟弟超度亡灵,免得他怨气冲天,纠缠不放,只怕对姨娘腹中的胎儿不利,母亲的身子也难恢复。”

古人都很信鬼神之说,郁老爷琢磨了一下,便朝赫云连城道:“那就麻烦贤婿了。”

郁心兰扶着父亲上轿,顺便再添一把火:“母亲的身子可亏损不得,民间的大夫亦有些过人之处,不如父亲多请几位名医来为母亲把把脉?”

郁老爷觉得这句话有些玄妙,不由得多看了女儿几眼。郁心兰低眉顺目,仿佛完全只是担忧王夫人的身体,到底没有证据,她可不想担上“谤母”的罪名。郁老爷没有瞧出什么,可心底已经隐隐埋下了怀疑的种子,“嗯”了一声便钻进了轿子。

郁心兰屈膝应下,目送四台大轿走远,才与赫云连城一同回内宅。

而此时的留芳居主室内,甘夫人等人已经告辞离开,郁玫打法丫头婆子们出去,又让紫鹃、红杏守好房门,母女几人围在床边低声议论。

郁瑾一脸隐忍的怒气,率先发问:“原本说好的是四妹回门的时候行事,把责任推到她头上。可你们却跑到侯府来闹,就这么点事,侯爷道个歉,赔点银钱就能作罢,还要以此要挟侯爷不成?”

郁瑾越说越气,冷哼一声:“三妹未出阁,闺誉要紧,这得罪的话都要我来说。行事之前不来跟我商量一下,却要我帮着收拾烂摊子!还被程夫人那碎嘴的听见母亲推拒侯府的丫头服侍,真是···甘夫人跟长公主哪个心里不是透亮的?只怕连兰丫头都知道你们在打什么主义了!”

“现在兰丫头揪着胎儿骸骨不放,我看你们到哪里去弄四个月的胎儿出来?”说道这儿郁瑾就想戳人,当然不敢戳母亲,只重重戳了郁玫的脑门几下,狠声道:“你平日里的聪明劲呢?你知不知道这种事传出去了郁府还有脸吗?”

郁玫揉着被戳痛的额头,柔美的小脸并无半分不安。现在郁玫可是王夫人的宝贝,王夫人见长女训她,忍不住轻推了郁瑾一把:“打你妹妹做什么?这是你外祖父的意思。”

郁瑾一震:“外祖父?”那个权倾朝野,心机深沉,心段阴狠的当朝丞相?

“为什么?”她忍不住喃喃的问。

郁玫轻轻一笑:“姐姐只看到侯府是否高兴,郁府是否丢脸这种小事,外公看到的可是关系咱们整个家族能否继续荣华富贵的大事!”

郁玫喝了口茶,继续道:“姐姐说闹将出去郁府会丢脸,可是闹得出去吗?侯府就没点责任吗?母亲在侯府摔倒,为何甘夫人和长公主过了近两个时辰才过来探望?还不是先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送走了宾客再说。所以这事儿,只有侯府的人和咱们几个才知道。”

“就算侯爷和夫人们猜出什么,看不起咱们郁府,也只是对兰丫头不利而已。”郁玫想到日后郁心兰被公公婆婆瞧不起,脸上的笑容就愉悦了几分:“侯府与郁府至老死不相往来,兰丫头没有娘依靠,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呢?”

郁瑾看着笑得开心的三妹,百思不得其解:“可是,日后十四皇子还要仰仗侯爷的,不是吗?”

郁玫摇头:“外公说不必。外公是文官之首,侯爷是武官之首,你觉得皇上会放心我们两家亲近吗?可是这一次,

皇上为何要把兰丫头指给赫云连城,又立即起复?”

郁瑾听得心中一凛,是啊,以往外公和舅舅多次想拉拢侯爷,不是侯爷不理会,就是皇上暗中阻扰、就象她不喜欢手底下的丫头们抱成一团一样,皇上也必定不喜欢大臣们之间太过亲近,尤其是位高权重的大臣。

想到外公把持重权四十年,朝中根基深厚,恐有震主之势,难道皇上要对外公动手了吗?若是因此才指婚,日后赫云连城有个什么罪名,株连九族,可是诛得到王家的。若是郁府早些与侯府闹翻,倒是有个脱身的余地。

郁玫见姐姐想通了,又继续道:“姐姐可曾想过,为何十四皇子最得皇上欢心?”

这事儿,她的夫君也议论过,郁瑾一点便心里透亮,当今圣上去年刚做的五十大寿,身子骨康健得至少可以活到七十岁,自然想稳稳的坐在龙椅上。所以对那几个争着展示才华,拉拢朝臣的皇子一直淡淡的,反倒宠爱那个只会吃喝玩乐行事乖张的十四皇子。

“所以,十四皇子不必拉拢侯爷,只要日后能立为太子,这天下迟早都在手里。”郁玫淡笑道。随即又阴沉了脸:“跟侯府没有半点联系,才是最安全的,若是兰丫头被休弃,便罢了,否则…”

四十九章

锦儿和芜儿各端了一盆水送入内室的暖阁内,便福了福退了出去。

郁心兰用牙刷沾了青盐刷了牙,见赫云连城要净面,忙过去帮他拧干帕子。

“我自己来。”赫云连城如往常一般说。并从她手中拿过帕子自己净面。

郁心兰并没有象往常一样忙自己的事去,而是站在一旁看着丈夫。还差几天新婚才一个月,成亲前两人只是见过几次面,谈不上什么感情,成亲后又聚少离多,尤其是几天前王夫人闹了那么一出,她很想知道赫云连城是怎么看待她和她的娘家的。

可赫云连城已经上任,又是负责守备京畿,每天深夜归家,清晨她还没醒又离开了。以致于事情过了四五天,她都没机会跟他好好谈谈。

难得赫云连城今日休沐,她得好好把握机会,毕竟这年代女子一生幸福与否,都维系在丈夫身上。

郁心兰一边思量,一边偏头打量赫云连城。赫云连城被她盯得加快了手中的动作,飞快的净了面,丢下帕子转身回了内室。

郁心兰不紧不慢地跟出来,从锦儿手上接过茶盏递到他手中,自己边端上一杯,在他对面坐了下来,边喝着茶边暗中打量对面不算熟也不算陌生的丈夫。她刚刚才发觉,赫云连城脸上那道疤痕有些古怪,确切地说,是疤痕下的肉有些古怪。

四五寸长的刀疤,还生得红肉翻转,按理说疤下的皮肤应该会随着疤痕或收紧或松弛,总之不平整,可赫云连城右颊的皮肤却很光洁。再联想到他几乎一出屋子就戴面具,不戴面具时也总以左脸对着自己,又从不让人服侍净面,郁心兰暗自揣测,难道这疤是假的?如果是假的,他为什么要瞒着她和所有人?要不要问,怎么问,都是一个难题。

赫云连城终于被她盯得生出几分不自在,抬眸回望着她问:“有事?”

郁心兰抿唇一笑,正想说话,却听锦儿在门外禀道:“禀大爷,大奶奶,二奶奶来了。”

郁心兰讶异,这大清早的,连请安的时候都没到,二奶奶过来干什么?

“快请。”

郁心兰说着用眼神询问丈夫,跟不跟我一起出去?

赫云连城摇了摇头,若是二弟妹找她聊些女人家的事,他在一边算什么。

郁心兰便独自来到了偏厅,丫头们早上了茶水,二奶奶却只拿着眼睛瞅着内门,见到郁心兰,面色一喜,起身福了福,笑道:“真是好运,我今早要丫头们帮我从花园子里移珠兰花到我的静念园,不曾想,竟将那日胡乱埋下的令弟骸骨给挖了出来。只是…这大热天的,埋了几日有些发臭,不知大嫂还要不要看。”

郁心兰着实怔住了。

这年代的人很迷信,认为滑胎和早夭的婴儿不吉利,一般都是尽快埋了,也没人会去看。所以那天郁心兰提出要看骸骨时,王夫人她们才会如此惊慌,因为根本就没有准备。故而她抓着这个不放,却不曾想过了四五天,居然被二奶奶的人“挖”到了。

郁心兰没有那么多忌讳,自然是死要见尸的。

二奶奶便让小丫头捧上一个青瓷盅,盖一揭开,便漫出一股恶臭。郁心兰掩了鼻,让巧儿取来一只筷子,翻看。的的确确是一个四个月左右的死胎,皮肤下的肉几乎化成了水,还沾着些许泥土。她前世的同学中妇产科的医生,医院的实验室里就有那么一溜容器,里面用福尔马林泡着各个阶段的胎儿标本,她曾好奇去看过,所以她认得。

虽然是盛夏,可郁心兰还是感觉有一股寒气从心底漫了出来,直冲入全身经脉,让她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寒颤,这些人居然为了证明自己是清白的,就去伤害一个无辜的生命。

二奶奶见她此状,眼露讥讽,面上却满是关心和欣慰之色,柔声道:“还好找到了,大嫂快差人送会郁府吧,请人来作场法事,听说婴灵最是凶悍,免得被怨气缠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