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心兰只装作没听出来,笑吟吟地回道:“事理先从厨开始,我学了一阵子,也当让二弟妹也学学。再者,三弟妹,做大嫂的我要说你两句,二弟妹滑胎是件多伤心的事儿,我送回帐册,就是希望能给她分分心,让她别总想着伤心事儿,愁坏了身子。你怎么还总是提起?”

三奶奶脸色十分尴尬,支吾道:“我…不是故意的,二嫂,对不住。

提起这话儿心情的确是沉重了几分,二奶奶摇了摇头,又长叹一声。

郁心兰便劝道:“你也宽宽心,孩子日后还会有的。只是再小心防着一点,别让那起子有歹心的人有机可乘。”

二奶奶恨恨地道:“琴操那个贱婢,居然…居然…我恨不得拔了她的皮,平日里装得那般柔顺,没成想是个心狠手辣的。”

郁心兰道:“是么?平时这么柔顺的人,怎么忽然一下子歹毒起来了?莫不是有什么原因吧?其实我觉得吧,她若想给你下点什么药,平时便能下,非要等你怀了身子后再下手做什么?”

二奶奶怔住了,这话儿也有点道理,那会是什么原因呢?

三奶奶道:“自然是不想让二嫂生下儿子来,夺了二爷的宠呀。”

郁心兰轻叹道:“可能吧。唉,二弟妹也是命苦,这样伤了身体,也不知道要修养多久。”她饱含同情地看了看二奶奶,又转向三奶奶道:“三弟妹,你就努力努力,为父亲和大娘生个长孙出来呀。”

二奶奶猛地抬头看向三奶奶。

三奶奶的眼皮狠命地一跳,干笑道:“这哪是我想就有的?”

瞥眼瞧到二嫂不善的目光,三奶奶心里更是急,想将战火引到郁心兰身上去,轻笑道:“大嫂难道不想生长孙?”

郁心兰只当没听见,问二奶奶道:“琴操说的露珠茶是什么?”

二奶奶支吾不语,这是她的秘方,怎么能告诉别人?

郁心兰只好改问三奶奶,“三弟妹你知道吗?你院子里的玉荷跟琴操走得很近呀,我的丫头好几次看到她们在一起谈天说地呢。”

第93章

三奶奶听到郁心兰的话,心猛跳了一拍,玉荷的确是跟琴操说过什么,也是她指点的,可是大嫂是怎么知道的?明明每回她都交待玉荷寻个无人之处再说呀。可是,大嫂既然能说出玉荷的名字,想必她的丫头的的确确是看到了的…

三奶奶正焦急着怎么回答这话儿,又听郁心兰向二奶奶道:“其实要我说吧,琴操真是个傻丫头,好好地求求二弟妹,你这般贤惠的人儿,难道还会不让她过明路么?何必非要害得你滑胎,既引人注目,让父母亲查到了她的头上,又失了二爷的心,连性命也丢了。”

二奶奶听完这番话,垂下眼睑,手指随意地翻着帐册,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

郁心兰也不等她想清楚,歉然道:“呀,我还有事儿,先告辞了,两位弟妹有空儿到我的静思园来坐坐。”说罢,扶着锦儿的手便走了。

三奶奶坐在二奶奶身旁,仿佛椅子面上钉了钉子似的,也赶紧跟着站起来告辞,“三爷怕是要回来了,我先回去看看,下晌再来寻二嫂商量年节礼的事儿。”

二奶奶意味莫名地看了她一眼,只轻轻地“嗯”了一声,态度比之前疏远了好几倍。

三奶奶只作不知,笑着福了一福,也扶着秋水的手走了,出了园子追上郁心兰的脚步,轻声道:“可否请大嫂借一步说话?”

郁心兰奇怪地瞧了三奶奶一眼,才松开扶着锦儿手臂的玉手。三奶奶的大丫头秋叶则到往一条小径上走了几步,那处有一座小型假山,秋叶将假山边的围栏擦了三遍,又势上薄棉锦垫,这才退到远处。

这架势,是要长谈?

郁心兰与三奶奶一同坐到围栏上,两人都看着围栏里浅水上的浮萍不说话,郁心兰反正是不急的,她没做过亏心事啊。

到底还是三奶奶耐不住,轻轻地蹙起眉头,俏脸瞬间染上了轻愁和淡淡的委屈,明亮的眸子里也蓄上了水光。她本就生得十分漂亮,柔柔弱弱娇滴滴的那种美人儿,这么一蹙眉、一欲泣,真是能把人的心给揉碎了…

郁心兰不错眼地看着,良久,才轻叹一声,“三弟妹生得真是俊。”

赞叹之意溢于言表。

三奶奶差点儿变脸,她这般忧伤的模样,大嫂居然不问她受了什么委屈,或是有什么伤心事儿?

“大嫂说笑了,论到颜色,我们几个妯娌间,哪个也没大嫂生得俊。”

郁心兰轻笑,谦虚了几句,不过也没太谦虚,又说道自己的铺子里卖的货品上去了,只道是保养出来的。

三奶奶可不是来跟她讨论这个的,见大嫂始终不问她委屈的原因,只好自行说道:“大嫂可是对我有何不满之处?若是愚妹有得罪大嫂的地方,还请大嫂看在愚妹年轻不经事的份上,宽宥几分。”

郁心兰眨了眨眼,不解地问,“三弟妹此话怎讲?我何时说过对你不满了?你怎么会这样以为呢?”

三奶奶心中暗恼,不是不满,为什么当着二嫂的面,说我的丫头跟琴操嘀嘀咕咕,然后又暗示琴操的举动不合情理?

可这话儿不能明着问,三奶奶便侧面说道:“若不是对愚妹不满,为何大嫂要在二嫂面前说…说我的丫头跟琴操说笑呢?其实琴操在府中的人缘不错,跟谁都是有说有笑的,但大嫂这般一说,二嫂怕是会误会什么。”

郁心兰仍是不解,一脸的懵懂茫然,“二弟妹会误会什么?”

三奶奶气恼至极,咬紧了下唇,晶莹的泪滴就漾漾地往眼眶往盈,沾湿了长密的睫毛。

郁心兰这才恍然大悟般,“哦一一原来你是怕二弟妹误会你的丫头唆使琴操?”她含笑拍了拍三奶奶的手,安慰道:“莫怕莫怕,假的真不了,真的也假不了。就算二弟妹一时没想通,日后也会想通的。”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个样儿。

三奶奶真的气恼,决定不再跟郁心兰胡扯下去,直入主题道:“大嫂总是教我慎言,可为何自己却不慎言?说话这般没考量的?”

郁心兰轻轻一笑,带着少许轻嘲,“三弟妹怎么不自称“愚妹”了?要我说呢,咱们都是一家人,妯娌之间讲究那些个虚礼做什么,以后就这样你你我我的说话好了。”顿了顿,直视三奶奶喷火的眼眸道:“我的确是教过三弟妹几回,请三弟妹慎言,可三弟妹你听过吗?若不是用这种方式点醒你一下,只怕你仍会随意地说话吧?”

三奶奶急着想为自己辩解几句,郁心兰挥了挥手,打断她道:“二弟妹滑胎的时候,我还教导了你要慎言,可你慎言了么?为何要对父亲和大娘说我喜欢去花园子里采花?明知二弟妹是如何中的琴操的诡计,难道这话儿不会让父亲和大娘、二弟妹误会我么?”

三奶奶心中大惊,这话是我私底下同母亲说的,大嫂怎么会知道?

郁心兰淡瞥了她一眼,轻哼道:“三弟妹最好记住一句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说罢,也不再看她,径直起身走了。

三奶奶兀自坐在围栏上,怎么也想不明白大嫂是怎么知道她这番话的。

郁心兰自是不会告诉她,这话是甘夫人怕赫云慧同郁心兰走得太近,教训女儿时说的。赫云慧又不是个能藏话的人,况且这段时间以来,对郁心兰的观感十分好,并不大相信,所以特意跑来问她。

郁心兰当时用话儿圆了过去,也不让赫云慧同三奶奶提起。原本是想着,三奶奶这人就是喜欢背后扇阴风,点鬼火,说了也白说,还不如装不知道,待有机会的时候一起还给她。

可没曾想今天三奶奶几次三番地想把脏水往自己头上泼,再忍就是泥菩萨了。况且点醒她一下,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免得她没有任何顾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坏话听多了,郁心兰也怕侯爷对自己有什么不好的印象,不是有句话叫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吗?

回到静思园,郁心兰便唤了紫菱、安妈妈进来,一同商量年节礼的事儿。侯府自是会准备一份,但郁心兰私下交好的几位夫人,她得另外备一份送去。

除了赫云彤和岑柔外,还有礼部侍郎陈夫人、御史周夫人、刑部郎中聂夫人和大内侍卫总管何夫人。

紫菱以往帮郁老太太备过年节礼,这方面很拿手,极快地拟了几张礼单出来。郁心兰和安妈妈过目后,觉得没问题,便让锦儿带着几个二等丫头一同准备礼品。备好后,在包装上写上收礼人的姓名,府中自会派小厮送到各府上去。

忙完这些,郁心兰总算是闲了下来,便又拿出那几颗紫油奇楠,开始雕花。她前世的时候就喜欢做些小手工艺品,一来是女孩子爱美,可奶奶并没有很多钱给她买首饰;二来是为了卖给同学,顺道赚点零花钱。

她的手工不算太好,但雕几朵牡丹、玉兰之类的花儿还是足够用了,她最大的长处是会配色,又看过许多现代的带有各国风情的首饰,奇特,是这些首饰的最大亮点。

紫油奇楠很贵重,郁心兰准备将这串手串送给赫云彤,给长公主婆婆准备的是用莺歌绿奇楠雕的万字福字珠手串。

这些珠子已经雕了有一个多月了,忙到下午,终于完工了,郁心兰让丫头中手巧的千叶帮忙穿孔,用红锦细丝线串起来。

侯府的小年只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了一餐团年饭,因是一家人,并没分男女开席,大家都坐在一桌儿。席间,侯爷提到了请甘老夫人来府中长住的打算。

甘老将军只有一妻一妾,膝下也仅有一子一女,甘老将军和甘将军身故后,甘老夫人就一直一个人住在将军府中,虽然甘夫人时常过府探望,但到底是孤独寂寞了些,况且甘老夫人腿脚不灵便,虽然上回侯爷寻来了黑龙藤,但到底年纪大了,并没有完全恢复,行动时必须由两个丫头扶着。

侯爷有心将甘老夫人接到侯爷来居住,也方便甘夫人尽孝。不过这世间,对岳母孝顺,却没有将岳母接来同住的习俗,侯爷说这番话,也是想征求长公主的意见。

“老夫人年老体迈,按甘府的品级又无法请动太医,所以我想将老夫人接到府中来修养一段时间,不知你意下如何?”

郁心兰暗叹,真的要征求长公主的意见,为什么不私下里谈?当着一众儿女媳妇的面,长公主就是有意见,也不好说吧?

长公主没有片刻犹豫,当即表态道:“夫君能以孝道为先,为妻自是赞成的,就不知甘老夫人要住在何处,我也好带着儿子媳妇们去请个安。”

侯爷面露微笑,平声道:“你是长公主,不必给岳母请安,让儿子和媳妇们去就成了。老夫人年纪大了,爱清静,你们晚辈也不必每日去叨扰,逢初一十五去请个安就成了。”

长公主展颜一笑,晚辈们忙恭声应承,侯爷便启筷道:“用饭吧。”

甘老夫人是在小年的第二天被接到侯府的,三位媳妇、几位小姐和侯爷的小妾们,恭敬地候在二门处,待甘老夫人的车骄停下,立即在甘夫人的带领下跪拜伏。

甘夫人当先起身去扶母亲,郁心兰等人也顺势站了起来。二奶奶和三奶奶殷勤地上前问候,小妾们也围在老夫人身边,郁心兰倒不去凑这个热闹,反正不是她的正经外祖母。

侯府将松梅园分给甘老夫人住,甘老夫人自将军府带了二十余名丫头媳妇子和婆子,没有用侯府的一个下人。

待打点妥当了,甘老夫人坐在中厅上首,身侧陪着甘夫人,晚辈和小妾们便向甘老夫人敬茶。

郁心兰是长媳,第一个跪在锦垫上,奉了茶杯给甘老夫人,“请老夫人喝茶。”

甘老夫人并不接茶,而是慈眉善目地仔细端详郁心兰,少许后,转头看向甘夫人轻笑道:“这个丫头怎么这么俊呀,我看,把你的几个老二家的老三家的都给比下去了。”

甘夫人陪着笑道:“可不是吗?老大家的可是长公主亲自从一众采女中选出来的,哪是我那两个媳妇儿比得上的。”

甘老夫人又传向二奶奶和三奶奶,笑道:“我可是个直率人,有什么说什么,见到这个丫头跟花儿似的,不赞两句可不成,你们两个莫恼。”

二奶奶三奶奶连道:“不会不会。”

郁心兰半点没有被夸奖的喜忧,我还跪着呢,双手也高高地举着,这两人却说个没完,以为这样的软刺我就非得吞下去不可吗?

她轻轻一笑,又道了一声,“请老夫人用茶。”

甘老夫人正要说话,冷不丁被郁心兰打断,面上的慈爱就僵硬了几分。

可郁心兰正在敬茶,她也不可能总是不接,那样太过明显,只好笑着双手接过,装着品了一口,放下,让贴身丫头捧来一个托盘,上面有一只晶莹剔透的白玉镯,虽不是极品羊脂玉,但也是很贵重的上品了。

郁心兰笑着接过,站了起来。

甘老夫人的笑容更加僵硬了,她还没叫郁心兰起身呢,按说给长辈敬茶,长辈训导几句也是应当的,这个丫头怎么这般无理?

郁心兰自有一番说道,“晚辈多谢老夫人赏,老夫人今日舟车劳顿,还是早些休息一下的好,一会儿还有两位弟妹、两位妹妹和几位姑娘要给老夫人敬茶,晚辈不耽误老夫人的时间了。”说罢退至一旁坐下。

这完成是在体恤甘老夫人的身体,不是说她身体不好才来侯府休养的吗?

甘老夫人也只得笑道:“真是有孝心。”

二奶奶和三奶奶、二小姐,芳姐儿依次上前敬茶,也得了不匪的礼品。

郁心兰暗想,甘老将军不过是个四品的将军,之前还只是个军校,被老老侯爷赏识才提拔上来的,家底应当不厚才是,可今天这一出手,就是四个价值颇高的玉镯,难道是把家底掏空了,就为了撑面子?

小妾们的打赏相对要轻一点,但也挺贵重,郁心兰对这位甘老夫人倒是刮目相看了,在人情上,还是挺注重的,舍得花银子,比甘夫人要圆滑得多了。

众人说笑了一阵子,甘老夫人便露出了倦容,晚辈们和小妾们忙起施礼告辞。

甘夫人打发了众人回去,独自留了下来,扶着母亲回内室,到炕床上躺好。

甘老夫人轻叹一声,“这府里人还真是多,也难为你了。”

甘夫人摇了摇头,“母亲说什么难为不难为的,女儿也习惯了,开了年,老四家的就要进门了,可老二家的和老三家的却…想要个嫡孙怎么这么难?”

甘老夫人随即问起她老二家的滑胎的事,甘夫人毫不隐瞒地叙述一番,又将自己的猜疑说了出来:“我怀疑是老大家的在背后挑唆,老三家的就瞧见过她去园子里采花。”

甘老夫人点了点头,“是有可能。按说那个…琴操若是有心要害老二家的,明明可以下点绝子的药,老二家的若是一直怀不上,她就能抬份位了,而且也不会有人怀疑她什么。偏偏去害老二家的腹中胎儿,这不是摆明了请人来查么?”

甘老夫人拍了拍女儿的手道:“你别担心,为娘既然来了,定要帮帮你的。当初侯爷便只想娶你一人的,这侯府的一切就应当是你的儿子的,不能让旁人给抢了去。”

甘夫人也觉得是这么个理,“她明明有一府长公主府,想让两个儿子一个霸占侯府,一个继承公主府,真是做梦。”

甘老夫人道:“你千万别性急,男人是逼不得的。说一千道一万,你得让你那两个儿媳妇争气一点,多生几个男孙出来才行,传承了香火,比什么都强。”

甘夫人也为这事儿着急上火,“有什么办法呢?晨儿倒是个争气的,不到一年就生了长孙,可惜出痘子,这一回才怀上不到两个月,又滑了胎…

甘老夫人沉吟片刻道:“老大家的,得拖着不让她有身子,你那两个儿子,没有嫡孙,多几个庶孙也是好的,我听说只有老二有一个贵妾,老三连个妾也没有,你怎么也不管管她们?”

甘夫人喏喏地应承了几句,见母亲真是累了,这才告辞,回到自己的宜安居。

刚下马车,红箭便迎了上来,轻声道:“夫人,吴嬷嬷在厅内等您。”

吴嬷嬷?她又来干什么?

甘夫人听到这三个字就头晕,深吸了一口气,扶着红缨的手稳步走进大厅。吴嬷嬷忙上前见礼,“给夫人请安。夫人,老奴是来问,老夫人的份例按什么来定。”

原来是为这事儿。甘夫人想了想道:“每餐比我多一道菜便成了。”

总不能越过侯爷去。

晚间自然要为甘老夫人办一桌接风酒。

席间,甘老夫人指着郁心兰笑道:“这孩子真是俊,我一瞧就喜欢,改明儿让她多陪陪我成不成?”

郁心兰闻言,心里就是一跳,不是吧,我可不是你的正经孙媳,干嘛要我陪你?

第94章

是个聪明的老太太,郁心兰想,这话不问父亲问长公主婆婆,不就是想着婆婆性子柔静,必不好意思当面拒绝她么?若是问了父亲,婆婆说我要她面前立规矩,甘老夫人倒不好再要求了。只可惜,婆婆的性子已经多多少少被我给改了一点了…

长公主只端容不语,仿佛没听到甘老夫人的问话。

侯爷便道:“岳母大人若是喜欢小辈们相陪,让晨儿和茹儿多陪陪您便是,兰儿要服侍清容和靖儿,平日里不得闲。”

甘老夫人真没料到是女婿出面说道,而且还是拒绝自己,在她的记忆里,这个女婿就从来没有拒绝过她的要求,何况这要求并不过分呐。

按照礼法来说,我怎么也是靖儿嫡母的母亲,是靖儿的外祖母,又不是让长公主来陪我,兰丫头怎么就不能来服侍服侍我?

这么想着,脸色便有些不大好看,甘老夫人将筷子撂下了。

长公主见此,也放下了筷子,平声道:“老夫人既然用完饭了,我看我们散了吧,让老夫人早些回去歇息,老人家累不得。靖儿、兰儿、飞儿,你们去我的宜静居坐一坐。”

三人忙应了一声,起身恭候。柯嬷嬷忙上前抬起胳臂,长公主扶着她的手臂站了起来,却没急着走,微转了身,面向着甘老夫人,凝眸淡笑,高华贵气。

长公主都站起来了,甘老夫人和甘夫人、一众小辈们自是不能再坐着,只是奇怪长公主为什么看着甘老夫人她两个淡笑,眼眸却带着一丝不耐烦。

柯嬷嬷悄声出言提醒道:“请各位主子们快些跪安吧,殿下近日身子一直不适,这可是强打了精神来为老夫人接风洗尘的。”

甘夫人和二爷的脸色微微一变,三爷倒是神情自若,当即撩袍跪下,三奶奶跟着跪下了,之后,二爷和二奶奶也跟着跪下。

甘夫人求助似的望向侯爷…

其实她们一家人,平时是不跪长公主的,只有新年的时候才会行大礼,可是现下柯嬷嬷说出口了,君臣之别有如天地,不跪不行。晚辈们倒也罢了,但若是让她和母亲都跪下了,这算是往她脸上扇巴掌吗?

这时候只有侯爷才能给求个情,让长公主免了她和她母亲的跪拜。

定远侯却只背负双手,往墙侧的罗汉椅上一坐,自有丫头殷勤地上前奉茶果。

众人的心思和侯爷的不理会,都只在几个弹指间,甘老夫人明白女婿不愿为自己出头,立即装出十分吃力的样子,扶着两个丫头的手,费了一翻功夫才站起来,又拖着女儿屈膝下跪,口称,“恭送长公主。”

长公主这才在众人的跪拜中离席而去。赫云连城、郁心兰和赫云飞陪着长公主走远,二爷等人这才站起身来,陪外祖母和父母亲到花厅小坐聊天。

侯爷似乎有丝倦意,没说上几句便道:“你们多陪陪外祖母。岳母大人,小婿先回房休息了。”说罢向甘老夫人抱了抱拳,起身而去。

甘老夫人神色自若,还慈爱地叮嘱几句,请侯爷多多保重身体之类的场面话。

甘夫人的脸却顿时涨得通红,侯爷这样一声不吭地便走,定是去长公主的宜静居,她的母亲今天才到府中,夫君却要去别的女人那儿留宿,让她情何以堪?

“夫君…”

侯爷停步,略带疑惑地回头。

想出口的话母亲暗掐的手给拦下了,甘夫人只得换了个话题,“明日要不要先将几位亲王府的礼品先送过去?”

侯爷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淡声道:“这种事你拿主意就是了。”

没留住侯爷,甘夫人的脸色自然很难堪,又不便责问母亲为何要拦着她,便将气撤在两个儿子头上:“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这才刚用过晚饭,你们父亲就说乏了,也不见你们关心关心父亲。”

赫云策和赫云杰忙认错,心里都明白母亲的无名业火是从何而来的,却都不以为然,父亲想去哪过夜,哪是他们当儿子的人可以管得着的?他们亦是男人,知道男人的那点心思,母亲又不是失宠了,为这么点事发脾气实在是小题大做。

甘老夫人对女儿的表现亦十分不满,皱着眉头想,二丫头怎么这么沉不住气,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这里是后院接待宾客的正房花厅,左右不少侯府的家生子,想说什么实在不便,甘老夫人于是道:“我也乏了,你们送我回松鹤园吧。”

松鹤园里全是甘老夫人从将军府带来的下人,想说什么都很方便。

甘老夫人在短妩上坐定后,便指责甘夫人道:“你也太小家子气了,即便是侯爷想去妾室屋里歇息,你也不当阻拦,何况还是去长公主殿下那里,这话儿若是落到皇上和皇后的耳朵里,你又要惹上一顿教训!”

甘夫人抿了抿唇,在心底里反驳了几句,到底没当面说出来。

甘老夫人见女儿受教了,便没再提起这话,只是问:“老大两口子感情如何?”

这话二爷可回答不上来,他对这个很可能继承侯爵之位的长兄,心里头膈应可不少,所以平日里都尽量避免撞见大哥,免得还要强打精神寒暄。

而三爷呢,推己度人,认为大哥大嫂的感情必定很不错,理由是:娶了象大嫂那样的美娇娘,大哥自然是百般疼爱。”三奶奶忍不住撇嘴。

甘老夫人点了点头,略微浑浊的目光扫了扫外孙和孙媳妇几个,沉声道:“我和你们母亲自然是希望这侯府能由你们来继承,可老大现在风头正劲,他又是皇上的亲外甥,若他要争,你们是争不赢的,只有拿着他的大错儿才行。”

二爷和三爷心有灵犀地同时暗忖,大错是那么容易犯的吗?就算犯了,不还有二娘保着吗?当年那么大的事儿,皇上也只关了大哥三年而已。

甘老夫人想的却是另外一回事,眼下诸位皇子都已成年,皇上应是要考虑立储君了,臣子们为了各自的小主子,必定会拼命地相互陷害,踩着旁人的肩膀往上爬。只要能揪出这样的事儿来,不怕朝臣、御史们不上书,那时,皇上再偏向自己的外甥也没用了。

只不过,若想知道这样的隐秘,除非是能收买老大的心腹属下或者枕边人,否则难度很大。

甘老夫人也知道自己这个外祖母对于赫云连城来说,只是习俗上的,她也没那么大胆子敢以长公主的母亲自居,所以她想用长辈的身份,赐几个通房丫头给老大是行不通的,没得越过长公主的道理。

唯一的办法,就是买通!

甘老夫人果断地拿出了方案:“老大总有几个通房吧?我瞧着,正室夫人与通房丫头间,总不会那么和睦,你们仔细打听打听,有什么嫌隙,就好好利用利用。”这句话当然是对外孙媳妇们说的,后宅是女人们的天下啊。

二奶奶三奶奶含糊的应下了,心里却在暗怪外祖母说话太过不忌,正室夫人与通房丫头不睦这样的话,怎么能在爷们面前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