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心兰窝在连城的怀里,闭着眼睛想,得让小茜帮二爷在后院烧点火了。

一百一十四章

次日一早,二爷智破悬案、勇擒盗贼的光荣事迹,就传遍了整个定远侯府,连带二爷会取代大爷,称为禁军一品大将军一事,也在暗地里悄悄地流传开来。

二奶奶人逢喜事精神爽,走路都带着一阵风,一早去佛堂和松鹤园给甘夫人和甘老妇人请过安,就径直晃到了静思园。

虽说赫云连城已经无官一身轻了,可也没闲着,早起了练了剑,陪着小妻子用过早饭,便又去前书房演习兵法。二奶奶赶到静思园的时候,连城已经去了前院,这让成心来看大哥忧伤的俊颜的二奶奶,内心无比失落,于是便想在郁心兰的身上找补回来。

“大嫂,真对不住,其实我们二爷也不想抢大哥的差事,可兵部和刑部的大人都向皇上举荐了二爷,若是皇上允了,二爷也不能推辞不受。你也莫着急,大哥也不会像三弟妹娘舅那样一闲就是大半年的,父亲总会替他想办法的。你可千万要紧着自己的身子。”二奶奶满面关切地劝慰道。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仔细观察大嫂的每一个面部表情,心中呐喊着,快哭吧快哭吧,我一定会记下来,是不是拿出来取悦一下自己。

郁心兰姿势优雅地捏起一块桃花糕,放入口中细细嚼了,又取了丝帕擦了擦嘴角,方浑不在意地笑道:“我自然是紧着自己的身子,这肚子里多半是咱们府上的长孙呢,再者说了,夫君的官职只是暂免,又不是罢官,有什么可担心的,”

这话即是说,我老公只是暂时离开了那个岗位,皇上不见得会让人顶岗,我有什么可担心的?你有什么可得意的?

二奶奶暗恨地绞了绞手中的丝帕,却又不能当面直陈,大哥的职位肯定是不保的。她正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再挫挫大嫂的锐气,门外又听锦儿笑道:“大奶奶,三奶奶来看您了。”

锦儿随即打起门帘,三奶奶笑盈盈地走了进来,向炕上的两人福了福。“大嫂安好,二嫂也在呀,在说什么呢。”

郁心兰往炕里挪了挪,将炕边让出来给三奶奶坐,嘴里应道:“刚刚二弟妹在安慰我,说你们大哥绝不会像三弟妹的娘舅那样,官职一闲就是大半年。”

三奶奶的笑容立时僵硬了,接过巧儿奉上的茶盅,低头啜了一口,再不肯抬头看二奶奶一眼。

二奶奶差点尖叫,我哪里是这样说的!我说的是…

好像意思也差不多。

二奶奶顿时泄了气,赶紧想法子补救,“若是日后我家二爷在兵部能说得上话的话,一定想法子为你娘舅说说情。”

郁心兰补充道:“还得在吏部也活动活动才行。”

兵部只能管兵部的事,相关人员的升迁可以上报天听,请折耀升或是罢免,但最后做决定的,通常是吏部,皇上也多半会听吏部的意见。

这是在委婉地告诉三奶奶,二奶奶这是在做虚假承诺。

三奶奶那几次三番想给郁心兰难看,都给郁心兰避了过去,却轻轻几句话就将她与三奶奶对立了起来,让二奶奶心头无比失落,经刚来的时候还要失落。三奶奶原也是想看二嫂怎么挤兑大嫂的,哪知战火会烧到自己身上,瞬间湿了谈兴。

两人喝了几口茶,便寻了由头告辞了。

出了静思园,二奶奶便热忱地邀请三奶奶到小花园里走走。

今日阳光正好,小花园里春光明媚,二奶奶亲热地携了三奶奶的手,一路不停地说笑。

其实对三奶奶,二奶奶心里有颇有怨言的。这个三弟妹平日里不声不响,可婆婆却对其言听计从,每回有什么事,婆婆都是问三弟妹的意见而让她当跑腿的,办好了,是三奶奶的主意高明,办不好,是她没本事。就连二爷,都时常骂她没脑子,被三奶奶给比了下去,没个当家主母的风范。

想到因为大嫂的一句话,三奶奶就甩脸子给自己看,二奶奶心气就不顺。二爷可是马上要升为正三品的禁军一品大将军的人了,这样步步高升,爵位极有可以承继在二爷身上呐,那时,自己的身价也是水涨船高了,三爷和三奶奶都是要靠着二爷和自己过活的,这个破落户的女儿居然敢给自己甩脸子!

昨晚二爷说的那件事儿…

今天,怎么也得扳回一城。

到凉亭处坐下后,二奶奶便打发走了丫头们,悄声向三奶奶道:“过几日是太后娘娘生辰,应当可以讲母亲接出来了,你可要记得在母亲面前提提这回的事情。”

三奶奶轻笑道:“这可是二哥露脸的事儿,当然得由二嫂去提呀。而且要说起来,二哥这回帮的也是大哥…”

二奶奶谦虚地笑道:“一点子小事,说什么帮不帮的。要说帮,二爷和三爷可是嫡亲的西欧昂地,我家二爷最想帮的还是三爷呢。”

三奶奶挑了挑眉,露出一脸好奇之色,“我家三爷有什么事儿吗?”

二奶奶立即倾身凑过来,压低声音道:“你不知道吗?昨日夜里,大内侍卫副统领深照的父亲过世了。”

三奶奶心头一跳,父亲过世,就得丁忧三年,那样,就必须从大内侍卫中,提拔一人上去当副统领。即使不能升到副统领,三爷也可以从二等侍卫升为一等侍卫,这样一来,就能长伴君侧,摸清了皇上的喜好,对日后的前途,大有好处。

只不过,昨晚三爷轮值,回来也没听他说起过这件事儿,二奶奶是怎么知道的?

二奶奶仿佛知道三奶奶心中所想似的,仍旧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道:“这事儿,可没几个人知道,沈照的父亲没住在京城,沈照还想再拖上几日,毕竟,太后就要生辰了,宫里会有恩典…”

三奶奶这便明白了,沈照的女儿在太后身边当女官,今年也有二十了,可以指婚出宫了,若是在这节骨眼上传出祖父亡故的消息,又得再拖三年。三年后,可就是二十三岁了,就算有太后的恩典,也不可能嫁的多好了,再者,那时太后在不在,还另说了。

二奶奶扬着眉看向三奶奶。大内侍卫由皇上直接管理,胆识兵部也能从旁建议几句,若是想让三爷顺利升值,三奶奶就应当向她救助。

三奶奶点了点头,感激地拉着二奶奶的手道:“多谢二嫂告诉我这一消息,我回头就跟三爷说去。”

二奶奶抽了抽嘴角,“你打算让三爷自己去寻门路?其实,我可以让我父兄…”

三奶奶截断她的话,表情诚恳地道:“二爷马上要升值了,有多少事要忙,二嫂也得与各府的夫人们周旋,我们怎么好用这点子小事来烦二嫂。”

二奶奶听了心中憋闷得慌,她原是想用上下打点的借口,赵三奶奶多要些银钱的,没曾想到这个三奶奶居然想撇开了她,自己去寻门路,哼!也得你寻得到才行。

想罢,二奶奶意兴阑珊地起身,随口道:“既然弟妹不愿,那我也不勉强,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二奶奶回到静念园,便寻了方姨娘和茜姨娘、苏绣、湘绣两位妾室过来,要给她们立立规矩。

没训得几句,妩月在门口打了个手势,二奶奶立即道:“今日先说到这里,二爷马上要升官了,日后来往的夫人们,可至少是三品以上的诰命,你们都给我安分一点,规矩一点。”说罢,打发了几人,从后门回去。

侯府中几个大些的院子都是三进的,格局都差不多。正门处由市委守着,门边有一间较大的花厅,一间休息室,用来二爷的客人。进大门后,没有照壁,直接是一条青石甬道,直通正厅,正厅西侧是偏厅,膳厅,东侧是暖阁、正房等、过了正房,就是抄手游廊,后面的厢房,是给妾室们居住的。再后面,就是倒座房和抱厦,是用来存物件的仓库和奴婢的居所。

二奶奶经常让妾室们从后门回去,目的是不让她们撞见二爷。这些妾室可没一个省油的灯,嘴里应承了,从后门走出去后,便转个弯儿,从穿堂直接绕到了前院,站在青石甬道上等候二爷。

平日里,二爷总会跟她们亲热几句,今日,原本应当意气风发的二爷,却板着脸,呵斥道:“谁许你们拦在这里的?没规没距的,还不滚回后院去。”

几名妾室触了霉头,都依言滚了,只有方姨娘蹙眉站在原地,脸上带着几许委屈。她娘家如今硬气了,她在二爷面前也就硬气了。二爷也知道刚才的话重了点,安抚地拍了拍方姨娘的手,“你先回去,一会儿我去看看姐儿。”

方姨娘这才柔顺地一笑,作势给二爷整了整领扣,柔声道:“二爷若是有事,慢慢与姐姐商量便是,妾身反正是要等二爷的。”

这话说得,是个男人停了心里都舒坦,二爷板着的俊脸,终于松了松,露出一抹笑来、

二奶奶坐在暖阁的炕上,趴在窗边看得清清楚楚,咬着后槽牙咒骂,“狐狸精。”

目送走了方姨娘,二爷转身进了暖阁,二奶奶迎了上来,笑眯眯地问,“今日上朝有何消息?”

二爷眉头一蹙,“皇上倒是赞了我几句…可几位大臣提名让我顶上大哥的缺,皇上却不置可否,只道稍后再议。”

二奶奶脸色也是一变,不满地说:“到底是护着自己的外甥,大哥立点子小功,立即就是升官发财的,您立了这么大的功劳,却只是几句赞扬,有什么用。”

二爷瞪了她一眼,“不许乱说!圣上的意思,岂是你能非议的!”二奶奶被他的厉色唬了一跳,忙轻声道:“我晓得厉害,这不就在房里,给您抱屈几句嘛。”

二爷这才缓和了几分,又道:“上头说,这事儿不急,他自有主张。过几日是太后生辰,你们外命妇都要入宫贺寿,倒是你这般这般…。”

随即又挑眉笑道:“虽然抓到了盗贼,但大哥的失职之责仍不能幸免。朝中许多大臣都在弹劾他,连周御史都上书了他想官复原职,还是难。”

二奶奶十分兴奋,“皇上也不能罔顾大臣的意愿吧。”

夫妻两商量完,二爷变出了暖阁,依言去看方姨娘和长女。二奶奶转到正厅吩咐下人们做事,一道娇小的身影,从暖阁的后角门转出来,此人正是小茜。她溜着边儿回到自己的房间,提了只小篮子,从院子后门闪了出去。

先在园子里摘了一篮火红的凤仙花,小茜这才溜溜达达地往厨房的必经之路而去。

不多时,便瞧见去厨房提菜的巧儿和千叶。小茜忙凑上前去笑道:“两位姐姐这是去提饭呢?我刚才采了些凤仙花,分你们一些,拿回去做蔻丹吧。”

巧儿见她如此,便知她是有话要说,于是对千叶说:“你先去厨房看看,我挑几朵花,一会分你些。”

千叶应了一声,径直去了,小茜忙拉着巧儿躲到树丛里,将刚才所听到的话复述了一遍,又表白道:“请大奶奶只管放心,大奶奶是我的恩人,若是有什么事儿,我必定会告诉大奶奶的。”

巧儿笑着道了谢,去厨房取了饭,回来后,便悄悄将小茜的话转述给了大奶奶。

郁心兰满腹疑问,二爷要二奶奶想法子,在郁玫面前提西郊那个果庄干什么?二奶奶的娘家嫂子李大妈一直想买下果庄,她坚持非一万两银子不卖,李大奶奶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所以一直没再露面,可听佟孝的意思。李府仍是经常派人到庄子附近打听,想是仍不死心。

听昨晚连城提起的,二爷只怕是搭上了永郡王,牵线之人,极有可能是李府的大爷李彬。这么说,李府也是站在永郡王这边的。那么,二爷这般作为,应当也是永郡王的意思。是试探仁王么?总不会是拉个人来竞价,让自己再将交易价格提高才对。

郁心兰正思索着,连城带着吴为进来了。吴为现在就住在侯府的客房中,连城请他每天来为郁心兰诊一次脉。不过吴为此人极讲规矩,来时必定有连城在,前两日连城忙的脚不沾地,他便没有来。

郁心兰的身体不错,胎儿怀得很稳,吴为只是照常关照了几句饮食,便没其他的话了。郁心兰忽地想到上回吴为所托之事,便问道:“上回吴大哥说要借我的庄子种些药材,不知种下了没?”

吴为笑道:“你不是指了个管事的给我吗?那人办事顶麻利的,我已经让他种下了,能不能种出来却难说。”

这种药材的种子,是吴为的师傅从异邦弄来的,试种过几次都没成活,吴为上回请托了一句,郁心兰正好有空地,便答应帮他种种看。她目前将自己果庄的人,调了大半管事去了东郊,帮她打理皇上赐的五十顷良田。种作物与种果树不同。一片果岭一两个人照看就成了,而作物却是一亩地就得要一个人。

现在果庄的管事少了,不过果农还在,郁心兰想着反正是要卖出去的,也就没多上心。

用过了饭,郁心兰将小茜的话转述给连城。连城想了想道:“让她说去,看看她们到底是什么意思。”又笑道:“本大爷赋闲在家,不如陪夫人去铺子里看一看吧。”

郁心兰眼睛一亮,“你愿意陪我出府?”

赫云连城宠溺地一笑:“再不让你去看下铺子,只怕你要生病了。”上回在半路上遇到了皇上,便没有去成。

郁心兰忙去换了衣裳,两人同乘一辆马车,径直去了店铺之中。

到了唯美坊,正巧佟孝正要递帖子进府,郁心兰便问有何事。佟孝犹豫了一下,道:“前阵子,奶奶是不是让章全拿了些药材去果庄种?”

“是啊。”

佟孝犹豫了一下道:“今日一早,奴才回果庄例行巡查,发现那些药材似乎是象谷。”

闻言,赫云连城猛地抬头,“象谷?”

郁心兰忙问,“象谷是什么?”

连城解释了一番后,她才明白,原来是罂粟子。这世间数十年前流行过的膏药,后来发觉有极大的危害,先皇便下了严令,禁止种植象谷,只从异邦进口少量的象谷,作为药材使用。

难怪二爷要二奶奶去提果庄了,若是果庄重了象谷,这个罪名可不小,就算连城是皇上的亲外甥,流放也是不可避免的。

夫妻二人再无心盘算账目,回到府中后,立即找来了吴为,问他是不是种的象谷。

吴为蹙眉道:“明知不能种,我怎么会还你们?我要种的是虫草。”

赫云连城对这个朋友极为信任,立即唤来了贺尘,让他速速去查清此事。郁心兰则道,“还是先麻烦吴大哥去果庄看一看,若的确是象谷,就立即让人铲除了,别被有心人利用了。”

一百一十五章

贺尘刚走了不久,回事处的小厮便急急地跑来传话,“内廷总管秦公公来传圣上口谕,请大爷速去正堂。”

郁心兰的眼皮连跳数下,顿时觉得不妙,边服侍连城更衣,边道:“皇上怎么忽然有口谕?会不会是果庄的事?若是的话,你打算怎么回话?一会贺尘查清楚了,我让他到宫门外候着?”

赫云连城握了她的手,温言道:“不一定是,是也不必慌。只要不是我们做的,总有法子证明。”

看着他平静是双眼,郁心兰浮躁的心瞬间沉静了下来,是啊越慌越想不出解决的办法,若真是为了种植象谷的事,目前最重要的,是查清楚被什么人换了种子。

四顾无人,赫云连城又附在郁心兰的耳边,悄声说:“那日免官之时,皇上派了我一个差事,这几日查了些眉目出来,却又有些棘手,我昨晚连夜回了皇上,恐怕是那件事。”

郁心兰不由得好奇,“什么差事?”

“官员贪墨的案子?”却不说是什么官员,“我一会儿打发黄奇去寻子恒和子期,作个备案,若是有什么事,你就去寻他二人。”

若是在免官的同时,还派了件这么重要的差事给连成,说明皇上还是信任连城的。

郁心兰定了定神,陪着赫云连城到正堂听旨,秦公公说是圣上召见。目送连城的骏马走远,郁心兰再坐不住,去到宜静居,请求长公主调派几名女侍卫,陪她去果庄。

不论皇上找连城何事总要先把果庄的事给解决了。郁心兰眯了眯眼降岳如叫到身边,低声吩咐,“有李侍卫陪着我,你不必随我去了,你留在府里,给我注意一下,院子里有哪些人神色不对。”

她想来想去,这事哪里会这么这么凑巧?

原本因想着果庄是要抛售的,所以有一亩田荒在那儿,那些人没办法下手种象谷,因为现在果庄的管事章全,是个细致的人,懂农事、办事认真踏实,为人也忠厚老实,若是发现田里忽然种了作物,必定会去查看,还会报与她知晓。可偏偏凑巧,吴为想借她的闲田种点药材,而且是章全没见过的作物,这才让人得了便宜。

必定是她嘱咐人叫章全去见无为时,让人留了心了,告了密,而能得到这种消息的,只有她院子里的人。

不论是谁,抓到了,定不轻饶!

出了城门,还没到果庄,马车便停了下来,郁心兰挑起了一点车帘,李桦赶紧解释道:“前方已经被官兵封路了,姐姐去询问了。”

过了片刻,李榕上前来回话道:“大奶奶,他们是御林军,说是奉了上司的的命令,封锁了您的果庄,没有皇上的手谕,任何人都不能过去。”

御林军…郁心兰的心一沉,“说了是什么缘故没?”

“没说,只是奉上司之令。”

郁心兰想了想,便让车夫转道回府了。紫菱服侍着郁心兰换了身家常服,沏上一壶浓茶在手边,跟她说起在府中听到的流言。连城这般被忽然传入宫中,自然会有流言的,何况还有二爷的二奶奶等人,巴不得连城多出的事情,好与爵位越来越远。

郁心兰听完后,淡然地道:“由他们说去。”

岳如一直安静地守在郁心兰身边,见主子望了过来,便轻轻摇了摇头,时间这么短,她没能发现什么不妥当的人。

千夏在锦儿的指点下,捧着一套茶具走了进来,向郁心兰屈了屈膝,“大奶奶,锦儿姐姐教了婢子茶艺,婢子想请大奶奶尝一尝。”

郁心兰露出一丝笑容,“好。”

千夏忙降茶具放在小几上,清泉初沸、温热壶盏、“王子”入宫、悬茶高冲…整套动作一气呵成。随即,千夏放下茶壶,双手捧起一杯香茗,恭恭敬敬地奉给大奶奶。

岳如先接过一杯,尝了尝,点头示意,郁心兰才接过来品了一口,笑赞道手艺不错。”又问,“这是你第一冲茶?”

千夏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回奶奶,婢子是第一次冲茶,不过之前,婢子就羡慕锦儿姐姐的茶艺,偷偷学过。”

郁心兰又喝了一杯,再赞,“很难得了。你们先出去,我跟千夏说说话儿。”

紫菱立即领着丫头退出去,郁心兰往后一靠,千夏体贴入微地调整了一下锦垫的位置,让她靠的更舒服,又转身取来美人锤,轻轻帮她敲着腿。

郁心兰眯眼享受了一会儿,才问道:“这几天跟锦儿学了些什么?”

千夏一一答了。郁心兰听完后,沉声道:“一等丫头,在外面办差时,就是主子的脸面,除了要会做事,还得有忠心、有心机、有眼色、有气魄,有事我有事我不方便说的话,就得从你们的口中说出来。”

千夏忙答道:“婢子省得,锦儿姐姐仔细叮嘱过婢子了。”

还真会说话,既表明了自己聪明机灵,又捧了锦儿办事严谨可靠。郁心兰满意地看了千夏一眼,随口问起她的身世。千夏低声道:“婢子自小家贫,去年娘亲又生了一个弟弟,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了,才将婢子卖了。婢子跟人牙子学了一个月的规矩,正巧郁府要买人,要挑机灵点的,人牙子便将婢子卖到了郁府,签的是死契。”

不是死契,也不可能是陪嫁。

郁心兰见她神色凄楚,便安慰了几句,千夏展颜道:“虽说现在没了自由身,可至少衣食丰足,还能补贴加了,婢子很满足了。”

郁心兰笑了笑,再度眯上了眼睛。千夏便静静地为她捶腿。

舒服得有些想睡了,郁心兰的呼吸渐渐轻浅。这时,紫菱在门外回话道:“长公主殿下差了人来传话,请奶奶去宜静居用饭。”

郁心兰答应了一声。起身整理妆容。千夏机灵地跟进内室,边为郁心兰梳发边道:“奶奶的

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要不要婢子给您上些妆粉,也免得殿下担心您。”

“你会化妆?”

“婢子平素便喜欢弄这些个。”千夏有些害羞。

郁心兰看了看她的妆容。清雅、精致,于是点点头。

千夏打开梳妆台上的各色粉盒,只随意看了一眼,便十分熟练的取了些蔷薇硝,用掌心的温度揉开,细细抹在郁心兰的脸上,先润了肤,这样才能将粉抹均,苏后抹上香粉,再抹上一层珍珠粉,然后才上了胭脂,画了眉,点了唇。

郁心兰拿过靶镜一照,果然明丽了许多,于是淡笑着赞道:“手艺不错。”

千夏得了表扬,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喜气。

郁心兰乘小轿来到宜静居,柯嚒嚒亲自上前来掀门帘,乘机悄声道:“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刚刚跟殿下聊了一会儿,现在殿下的心情很不好。”

进到内里,果然见到长公主一脸凄色,秀美的眉头紧紧攥在一起。郁心兰要蹲身福礼,长公主忽地醒过神来,忙起身拉住她,“我的儿,说过你身子要紧,这些个虚礼都免了,快过来坐。”

郁心兰做到长公主身边,柔声问,“母亲为何事烦恼?”

长公主本不想说,可一想到儿子已经入了宫,只怕到了晚间,儿媳妇就会知道,还不如早些告诉她,免得她乱想。于是挥手摒退左右,轻叹一声,拉着郁心兰的手道:“有人给皇兄上了密折,说了些靖儿的坏话??????”

郁心兰低头道:“媳妇知道,媳妇的陪嫁庄子种了象谷,御林军已经封锁住庄子了。”又将事情说了一遍,“都是媳妇手下的人不谨慎,可庄子是媳妇的,皇上为何只宣夫君入宫文问话?”

长公主明显发怔,“怎么又出了这么一桩子事?”

郁心兰心一沉,“难道不是这件事?”

长公主道:“又有人将七年前的秋山之事,拿出来做文章。”

若是这事,反倒还好了。想到皇上将那么重大的案子,私密交给连成去查,就必定是新人他的,应当会听听连成的解释。郁心兰担心的,倒是象谷的事,毕竟是下了严令,禁止种植的。

“你的事不就是靖儿得事,也是我的事,我想法子递个话给皇嫂,请皇嫂在皇兄面前帮忙宽解一下。”长公主叹了口气,又追问,“贺尘可又来回话?”

“还没,去了没多久,现在御林军又守着,他要进庄子也不容易。”

长公主点了点头,“有消息立时告诉我。”顿了顿又道:“以后庄子上,还是不要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了,五谷杂粮便好。”

郁心兰恭顺地应了。长公主又安慰道:“也不必太过担忧,皇嫂应了我,会从中周旋,你的庄子上,只要能拿到旁人偷换种子的证据,总不会有什么问题。”

就怕是被高手在夜间偷偷换的,根本就拿不出证据来。

婆媳俩谈完了事,一起用过午饭,郁心兰便回了静思园。

如今只有等,等喜来传宫中的消息回府,等贺尘将庄子上的事查清楚。

歇了午觉,郁心兰再醒来时,精神好了许多,她不喜欢把事情往死角里想,遇事多半会先安慰自己,这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能让自己不慌张,冷静地处理突发情况。

紫菱听到屋里的动静,将帘子挑开一条缝,发现大奶奶半坐了起来,忙带着锦儿等人进来,服侍她漱口净面,又沏了一壶滚茶,这才回道:“刚才仁王府送了帖子过来,上回您答应仁王妃带几个手帕交过府耍一耍的,您还记得吗?仁王妃的帖子上说,就定在明日。您的意思呢?回事处还等着回话。”

郁心兰的眸光闪了一闪,“帖子什么时候送来的?”

“您歇午没多久就送来了。”

那就是仁王府确知连城入宫之后了。郁心兰轻笑了一声,“告诉回事处,我应了。”

紫菱立即交代旁人去传话,回头又陪着郁心兰做针线活。

其实二奶奶,三奶奶都亲自来探望过郁心兰,话语里都在探口风,郁心兰打着太极应付了过去。到了掌灯时分,连城还没回来,贺尘和吴为也没有回来,郁心兰的眉间终于拧了起来,靠在炕里头,向窗外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