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丞相端坐首位,永郡王陪坐在次位,王奔则在下手边坐下。

王丞相蹙着眉头问,“你今晚要宴请几位王爷?”

永郡王笑道:“正是。本是几位皇兄说要为小王饯行的,可是地点选来选取,谁都不满意,小王便想,送亲是个好差事,不如由小王做东请客好了。”这也正是他想要的,若是将宴会摆在哪家王府,他的人怎么施展手脚?

王丞相淡淡地道:“就怕他们以为你是刻意炫耀,你不在京城的这几个月里,若是被人参上一本,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

永郡王想了想,觉得自己要办的事情,最后其实很难瞒天过海,便索性将计划原原本本告知。

王丞相听后大蹙眉头,“这是谁给你出的主意!鬼扯淡!你几位皇兄皇弟都是习武之人,一点子媚药怎么可能让他们丧失心智,做出秽乱之事来?就算他们中了招,也会强压着回府。到时你就吃不了兜着走!况且也不可能一劳永逸,贤王还未成亲,若是你离开了,他也会跟着走。”

永郡王却是胸有成竹,详细阐明细节:“天香楼是小王暗中的产业,旁人并不知晓,里外都是自己人,下药什么的都很方便,小王会将侍卫们都遣开,不会让旁人来妨碍计划。”

“药是江湖中鬼见愁的独门秘方,不单是媚人,还能让人神思不清,况且也不是一定真要他们淫猥,只要他们胡乱配对,这兄占弟妻的名声传出去就行。”

“另外,姝儿也会去,小王中途离席,只说是先送姝儿回府,一会儿还会返回,他们如何能离开?十四弟这里,小王爷想好了,刚才已经故意透了风,不会招待女服侍,他必定会去请江南夫妇或是赫云靖夫妇同往,否则他一个人有什么意思?”

王奔细细思量了一番,拍着大腿应和,“父亲,依孩儿看,只要能把握住下药和药效这两环,这计策是可行的。日后就算是皇上知晓此事为贤婿所为,又能如何?几位王爷的名声被毁,只能立贤婿为太子。”

王丞相沉吟不语,良久才道:“必须要谨慎。”

永郡王做出受教的样子,“知道了。事成之后,还请祖父多在朝中相助。”

必须不遗余力地将这丑闻推广出去,才能达到他所要得目的。

再说郁心兰和赫云连城,没聊上几句,明子期便来了,张嘴便问,“晚上去给十三个饯行,连城哥你去么?”

赫云连城兴趣缺缺,“好似只有你们几兄弟去吧,我去干什么。”

明子期轻叹一声,“唉,他们都携家带口的,我一个孤家寡人去了有什么意思?不去又似乎不好…你就当陪我好了,你也是我们的表兄呀。要不,嫂子也一起去吧,九嫂他们都去的。”

唐宁倒还好,可郁心兰不想见到郁玫和王姝二人,当下便摇头道:“我不去,我若去了,你不还是孤家寡人,我在家中带宝宝好了。”言下之意,就是不反对连城去。

明子期只好努力磨赫云连城,“陪我去坐坐,开了宴,咱们随意用些,就寻个借口告罪离开便是了。反正是十三哥想炫耀,我也没必要去捧着他。”

赫云连城实在不得已,只好答应道:“好吧,在永郡王府么?”

明子期当时就乐了,“不是,在天香楼。”

郁心兰一听这个名字心里就膈应,怎么听都象从事某种行业的场所呀,她忙问道:“是谁做东呀?我也去算了。”

明子期自然是热忱欢迎,“嫂子去也好。做东么,自然是那个想炫耀的人。”

郁心兰一怔,“永郡王?这也叫饯行?饯行不应当是送行的人请客么?”

明子期描述了一下当时的情形,谁都想表示自己并不嫉妒,争着做东,表示自己府中已经备好了酒席,“因此,为了不得罪人,最后就由十三哥自己掏腰包了。”

郁心兰觉得怪异,“他若是真要炫耀,让你们争个头破血流才过瘾呢,哪会这么好心又怕得罪人。”随即哼了一声道:“事出反常必为妖…那个天香楼是不是青花呀。”

明子期一怔,随即笑到在炕桌上,“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天香楼不是青楼,不过你若想留宿,也是有房间的,不过美人要自带。”

可以留宿,还要求王爷们自带王妃,又主动请客,怎么听都觉得别扭又古怪。郁心兰轻哼了一声,“我反正觉得不大对劲,让人去打听一下在哪里摆酒,饭菜有没有问题吧。”

明子期轻笑,“你会不会想得太多了?他怎么敢这样明目张胆下药毒死我们?”

郁心兰“切”了一声,“要真是毒死了?皇上敢将赌注放在十五殿下和两位娘娘的肚子上么?还不得由着他了。”

老早听人说,那个十五皇子脑子不灵光,读书不成,习武不成,太傅们提到他都叹气。建安帝肯定不会让这样的儿子当太子啦,可是万一两位后妃生的都是公主呢?要他将好不容易争来的皇位让给侄子们,估计他也不干,到最后,还不是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封永郡王为太子,好歹是自己的儿子。

“当然了,这也只是我的猜测而已。”郁心兰谦虚地表示,“我只是说万一!万一你懂吧?”

明子期将眉头拧成一团麻花,经不住她这么一说,便派了随身太监小桂子去打听。

不多时,小桂子来回话道:“席面订在水榭上,酒水是从老窖坊新购的,饭菜有永郡王的管事守在厨房里盯着。”

听起来没什么问题,郁心兰不想显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遂敛容正色道:“不管怎么说,哪有饯行酒让远行的人自掏腰包的?怎么说都说不过去,若是被百姓知道了,也会说你们几个眼皮子浅。…不如这样吧,把席面摆在楼外楼,银钱嘛,就由你们几个网页均摊,这样谁也不必争了。”

明子期摸着下巴道:“不是不行,而是十三哥已经开始准备了。”

郁心兰不以为然,“你们才商定了多久,他能准备多少,马上差个人告诉他,就说你们几兄弟已经商议好了。至于仁王和庄郡王那边,我想是会同意的。”

赫云连城自是赞成妻子的主意,支持道:“若是在楼外楼办,我立即差人去天胜寺新购几壶甘霖酒来。”

甘霖酒可不是一般的酒,就是有钱,天胜寺也不一定会卖给你。

明子期闻言自是十分心动,“得!就这么办吧。小桂子,你立即去一趟永郡王府,再叫两人去给仁王和庄郡王送信。”

不到晌午,仁王和庄郡王都回了讯儿,表示赞同。永郡王差点没气得吐血,那种药,要下到酒中,用酒香盖住味儿,才不会令人生疑,可酒是赫云连城买的,若是一般的酒,他还可以讲自己准备好的酒奉上,偏偏是千金难买的甘霖酒…若是坚持要自己请客,就太着痕迹,一定会令仁王等人起疑心。

永郡王恨恨地将一桌子的笔墨纸砚扫到地上,叮叮咣咣地摔了个粉碎。那名幕僚急忙赶来问道:“王爷为何如此气恼?”

待永郡王说明原委,那名幕僚比他的火气还要大,站在永郡王面前,就将几位王爷骂了个狗血淋头。

永郡王暗暗蹙了蹙眉头,他遗传了父皇的多疑,当下便揣测道:他为何如此激动?难道只是因为少了一个立功的机会?

这场宴会,少了阴谋,最后自然是宾主尽欢。楼外楼拿出了诸多招牌菜和名贵的菜色,郁心兰的腰包又鼓了一圈,自是笑得合不拢嘴。

次日是黄道吉日,宜婚嫁、宜远行。

建安帝再两名太监总管的搀扶下,勉强到宫门口送行。明华郡主拜别了父皇,登上豪华喜轿,说是喜轿,其实是一辆四马拉动的大型马车,车辕宽阔,两名陪嫁女官,身着粉红嫁衣,站在两旁的车辕上,守护公主。

永郡王则向天祭酒,希望一路一帆风顺。

仪式过后,送嫁的队伍缓缓启程。

郁心兰身着品级正装,站在女眷的队伍中观礼。这仪式足足花了两个时辰,正装又是金线绣成,格外沉重,她只觉得双腿都要断了。偏头看向高台上,半逾半百的皇后申请也露出了一丝惫色,而建安帝只是露了一下面,便由太监扶着回宫了。

郁心兰不由得皱了皱眉头,皇上怎么忽然病得这么重了?真的是因为年纪大了么?

不单是她这么想,文武百官亦是这般猜测。仪式结束后,本当在内侍的引领下推出宫门的百官们,都聚着不走,围住几位总管太监,问长问短,当然,都是打着关心皇上龙体的幌子。

黄公公最是清楚在什么时候应当拿架子,当下便沉了脸道:“皇上不过是偶感风寒,被几位大人一说,倒象是病入膏肓似的,杂家敢问几位大人,这是何意啊?”

妄论龙体,亦是大罪,当下便不敢再有人多言,可是心底里的算盘,却都开始拨得啪啦啪啦响,出了宫,都各自聚到自己新认的主子府中。

安亲王让马车从北侧门入府,入了府后,直接拐向了西角门。他再马车里换了一身深色衣服,到西角门,换乘了一辆极不起眼的、普通小康之家才会乘的小马车,绕了半个京城,来到一座小小的两进四合院内。

安亲王下了车,直直地进了后院的正房,里面正有人等着他。

他先是问道:“皇上的身体到底如何了?”

那人回道:“宫里传了消息出来,一整天就是昏昏沉沉的,今日一早,也是太医给用了秘药,才勉强能起身。”

安亲王沉吟半晌,又问道:“前天晚上,确定他去了梓云宫?确定他召人侍寝了?”

“确定!淑妃缠了他至少两个时辰,后半夜时,他才去了新人才那儿,要了水,确定合房了。那药效应当是开始发作了。”那人一一回了,又问,“不知主公打算何时行事?”

安亲王这才点了点头道:“他素来狡猾,还是再看一看比较好。让宫里的人再查一查,胡老板被关在哪里,最好乘他还吐出什么来,先做了他。”

那人忙应下。安亲王忽地想到昨晚没能成事,不由得敛眉怒地问道:“查清楚没?是谁坏的事?”

那人回话道:“查清楚了,是赫云少夫人提议的,楼外楼是她的产业。”

安亲王砰地一声击碎了酸梨木的几案,咬牙切齿道:“无知妇人,只为一点蝇头小利,就坏我大事,不杀不足以泄我心头之愤!”

郁心兰正坐在家中算账目,“啊喷、阿嚏”的连打了三个喷嚏,忙扯过一方帕子,省了省鼻子,嘀咕道:“这是谁在那咒我呀!”

紫菱笑道:“大奶奶银子赚得多,自是有人嫉妒的。”

“谁嫉妒?”赫云连城的声音传来,锦儿将门帘一挑,他便疾走进来。

郁心兰道:“说着玩呢,军营的事处理完了?”

“完了。”赫云连城先进里内更了衣,复坐到炕边。炕上的两个蚕宝宝立即往他身边凑。

他先抱起不会爬得悦姐儿,亲了亲,这会子功夫,曜哥儿已经爬到了他的身边,他腾出一只手,将曜哥儿也揽到怀里。

郁心兰打发了丫头们退出去,小声问:“难道钱劲那还没跟踪上?”

赫云连城道:“这几日军中事忙,想是他没去珍品轩取货吧。”

郁心兰一边翻着账目一边道:“总觉得吧,跟他在一起的那个女人有问题。你不是说他自从梁州回来之后,跟以前不大一样了吗?估计就是那个女人给害得。其实我觉得吧,若他之前为人不错的话,你们应当暗中点醒他,挽救挽救他。”

赫云连城沉吟道:“父亲暗示过他。”

郁心兰伸出食指摇了摇,“那不一样!师长训话,学生多半是听一半漏一半的,反倒是同辈说的话,容易听进去得多。”

赫云连城想了想道:“我试试吧。”

正说着话儿,紫菱拿了张名帖递给郁心兰,郁心兰见识温舅母的,忙让请进来。

常氏是一个人来的,郁心兰将她让到炕上坐下,她是个直性子,立即说明来意,“是想找丫头你借几个得用的人。上回老爷子在府中宴客,客人都说府第太小,输了三品大员的气势,老爷子便让我四处问一问,看有没有更大的宅子卖。”

“要说这京城啊,真是不缺有钱人,虽是寸土寸金,可还真是没一处闲置的宅子,我打听了许久,才听说我们府里后巷的宅子要卖,忙忙地区商量着买下来。原本中间还隔着一户的,昨日也被我给打动了,将宅子让了出来。”

郁心兰想到舅母是个爽利泼辣的,一顿舌灿莲花之后,只怕人家都没多要她银子,就乖乖地交出了地契,于是忍笑道:“那我就恭喜舅母了。”

常氏得意地一笑,“后面这两处宅子,我们想把墙打通后,改造成三门,原来的前两进,扩充为前院,后一进呢,就当作二门。可是我们府上的人,都是入京后才买来的,没什么得力的,所以想找你借两个得力的管事使一使。待宅子修好后,再还给你。”

郁心兰笑道:“这有什么,我手下办事得力的人不少,不过相对来说,佟孝现在没有实事,倒是清闲一点,我再让他挑几个人去帮衬着。他管着店铺里的事,哪有人手闲,比我清楚。”

常氏爽快地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郁心兰送走舅母后,立即写了封信,着人送给了佟孝。

这厢一忙完,也到了掌灯时分,小夫妻两正在用饭之时,宫里差了人来传皇上口谕,说是姓胡的已经熬不住刑,开始吐口了,皇上传赫云连城进宫审讯。

这事儿很急,赫云连城丢下碗筷便走。

郁心兰猜测着他恐怕会很晚才回来了,用过饭便先沐浴梳洗了,打算等头发干了,就上床歇息。

刚歪在临窗的短炕上,西府的蓉奶奶就过府来拜访。

蓉奶奶笑眯眯地道:“今日事来约弟妹陪我一同去白云山许愿的。我们爷说,想让我再添个儿子,我便想去白云寺许个愿,老人们都说,要个有福气的亲人陪着去才灵验。我寻思着,咱们府里,还有谁比弟妹的福气好,这才厚着脸皮上门来求你。”说着红了脸。

只是陪着拜拜神灵,郁心兰倒是不好拒绝,便问了日期,约好一同去。

蓉奶奶得偿所愿,心情自是极好,跟郁心兰闲话了一阵子家常,转头四下看了看,问道:“靖弟这么晚还去书房忙公务么?”

郁心兰摇了摇头道:“没,皇上传他进宫了。”

蓉奶奶微讶道:“这么晚进宫?”

“说是审个什么人,很急。”

蓉奶奶便点了点头,见时辰不早了,也就没多坐,告辞走了。

郁心兰招了安妈妈和紫菱进来问,“有让人陪着许愿才灵的说法吗?”

安妈妈摇头道:“我却是从来没听说过的,许愿要灵验,唯有心诚。”

紫菱也道:“我也从来没听说过。想是哪地方的风俗?”

郁心兰撇了撇嘴,“想法子去问一问巧儿。”

紫菱“啊”了一声道:“刚才巧儿还打发了人来问千荷要花样子,我去寻千荷进来。”

过得片刻,千荷进来回话,“是巧儿姨奶奶身边的大丫头绢儿姐姐来的,也没说什么,只是巧儿姨奶奶觉得委屈罢了。荣爷平日里看着对她挺上心的,这会子想再要个儿子,却使了蓉奶奶来请奶奶陪着去许愿,半句也没提到她。”

郁心兰的眸光一闪,原来这事儿是荣爷提的,面上却笑了笑道:“她们那边的事儿咱们不掺和,她要花样子给她就是了,你别多嘴陪着说三道四。”

千荷忙道:“婢子省得。”

郁心兰点了点头,赏了几十个大钱,打发了千荷下去。

刚到子夜,连城就回府了。郁心兰睡得迷迷糊糊的,随口问道,“可审出了些什么?”

赫云连城换了衣服,揭开被子躺进去,搂紧了她的身子,轻声道:“没审,皇上刚到地牢,就撑不住了,送回了太安宫。没留下口谕让我们审,谁也不敢多事,黄公公让我们先回来,明日再说。”

郁心兰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又睡着了。待她睡下后,连城却又悄悄地起身,换上一身夜行衣,从窗口跃出,隐入黑暗的夜空之中。

四更天时,是人一天之中最困乏的时候,皇宫后院西北角的地牢里,十来名看守的侍卫也禁不住打起小盹。

春末夏初之际,夜风最是强劲,地牢的大门虽然牢固,但也有几丝裂隙,几缕强风从缝隙中吹了进来,将灯火吹得摇摇摆摆,几欲熄灭。

一道黑色的人影如同闪电一般直扑向地牢,小心地挑开一点裂痕,取出烟筒,往里吹了十几口白烟。他将耳朵附在大门上,片刻后,听得里面传出几声扑通声。

“一、二、三、…”默默地数了数,黑衣人这才从怀中取出一把精巧的小匕首,只轻轻一挥,就将大门挨着门框挑开了一条裂隙,再一挥,内锁应声落地。

重刑犯胡老板被十字形绑在刑架上,迷糊间察觉有人靠近,忙睁开红肿的眼睛,看清来人,心中一喜,小声道:“终于来救我了。”

那黑衣人覆着面纱,见他这样都能认出自己来,不由得眸光一寒,扬手便挥出了匕首。

忽然,一道玄色人影从斜里冲了出来,手腕一震,剑锋摇摆,光芒刺目。

黑衣人忙回身应招,两人瞬间便交手了十几个回合。

随着兵器交击声,地牢中的光线越来越亮,十几名剑龙卫不知如何出现的,将两人团团包围在中间。

玄衣人一招泰山压顶架住黑衣人的长剑,冷冷地道:“秦公公,你跑不了的,还是束手就擒吧。”

一百五十章

次日的早朝,建安帝又未出席,黄公公传皇上口谕,奏折交给内阁,重要事宜由内阁成员协商处置,一般事务则由各部尚书处置。

传完了口谕,黄公公便一扫拂尘,打算回内宫。

王丞相上前一步,忧心忡忡地道:“不知皇上的龙体如何了,若是皇上不便接见臣等,那么臣等愿在宫外守候,待皇上龙体适宜之时,再行觐见。实在是有些政务,须得禀报皇上方能定夺。”

黄公公要笑不笑地道:“王丞相此言差矣,皇上既然如此信任尔等内阁重臣,几位大人应当就该殚精竭虑,为朝廷分忧、为皇上分忧才是。皇上只是偶感风寒,一来需要静养,二来也是不想过了病气给几位大人,皇上一片体恤之意,大人们如何不知?”

王丞相何时被人这样呛过声?当下便沉下一张脸,眼眸中阴鹜密布,拱起双手,朝北边一揖,“本相自是感激皇上的体恤,可是本相却担心,皇上龙体微恙,本不至于不能召见臣子,却被你们这群阉人给蛊惑,想乘机假传圣旨,惑乱朝纲。”

这话儿可说得极重,黄公公当即气得白了脸,手中的拂尘抖得跟风中的枯草一般。

偏还有人附和着王丞相的话道:“可不是,至少也当让我们到太安殿外听一听圣音,好分辨一下,刚才那话儿,可是皇上自己的意思。”

黄公公原就尖细的嗓音更加尖锐刺耳,“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想逼宫?”

场面一下子乱了起来,仁王和贤王、庄郡王忙上前劝解,他们三人只是上朝听政,并没有任何官职,拿不准是否有重要的政务要禀报给父皇,只得两边顺毛摸,请他们各自退一步。

王丞相气得胡子直翘,将战火烧到定远侯的身上,“侯爷怎么说?皇上怕人打扰,不如就由你我二人,与三位王爷一同入宫觐见,如何?”

定远侯微蹙眉道:“皇上也不过三日未早朝而已,还不需要如此吧?”

王丞相冷哼一声,“皇上客户四勤政之君,曾经拖着病体还彻夜批阅奏折,何曾会因一点小风寒便罢朝?我觉得就是这起子阉人在这里混淆视听。”

顿时便有官员附和,却也有人支持定远侯,而黄公公则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就是不让步,纵使王丞相心头有怒火燎原,却也不敢真的直闯禁门,只得不断拿言语相激,双方顿时展开了开口水战。几位王爷则在一旁劝得口干舌燥。

太和殿内正吵得不可开交之际,忽听到太监尖细地唱诺声,“皇上驾到。”

文武百官依次列队,跪倒在地,三呼万岁。

建安帝由一名太监扶着走上台阶,到龙椅上慢慢坐下,似乎心有余怒,却不曾叫众人平身。有胆大包天之人偷眼看去,只见黄公公正帮皇上擦着额头上的汗水…

过得片刻,才听到建安帝道:“平身。”声音沙哑,似是咳嗽所至。

众官谢了恩,恭敬肃立,悄悄抬眸看去,皇上显得体力不支,精神不大好,但气色并不太差,脸上还有一点淡淡的红晕,而非毫无血色的苍白。

建安帝冷哼了一声,缓缓开口道:“不是要见朕?有何要事,还不快说!”

哪里每天都会有非得皇上亲自批示的要事?众人一缩脖子,不由看向王丞相。

王丞相到底是在朝中打滚多年之人,当下便端出一脸欣喜若狂的表情,只差没有喜极而泣了,“臣只是担忧皇上的龙体,恨不能亲自到龙榻前侍疾,才会口不择言。方才言语间多有冲撞,还请皇上恕罪。”

人家认了错,建安帝也不欲多加追究,反而还和颜悦色地道:“丞相一片赤胆忠心,朕最是清楚,丞相只需将政务处理妥当,免了朕的后顾之忧,朕便欣慰了。”

又说了几句安抚的话,黄公公在一旁小声提醒,“皇上,该服药了。”

建安帝还未说话,众臣便呼啦啦跪倒,言辞恳切地请皇上回宫休息,保重龙体。

待龙辇走远,众臣才从地上爬起来,往宫外走去。

刘御史很是看不惯王丞相的嚣张,这会子走到王丞相附近,嘲笑道:“王丞相的忠心真是令人钦佩呐,不单劳心劳力处理朝政,还要学着孝子道榻前侍疾。”

王丞相被讽刺得脸色一僵,重重冷哼了一声,抬脚便快步走了。

要说当朝两位御史,刘御史的人缘远没周御史好,就是因为刘御史太不会说话。这话儿的确是讽刺王丞相没错,可是听在几位王爷的耳朵里,也格外不舒坦,他们几个当儿子的,刚才没提在榻前侍疾的话,是不是要被刘御史嘲讽为不孝?

其他的官员摇了摇头,走开几步,尽量离刘御史远一点。

成王是酒肉王爷,一双眼睛下有着重重的、因酒色过度而起的黑眼圈及眼袋。他平素是个混混噩噩的人,今天倒是边走边蹙眉,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燕王平素就瞧成王不起,路过他身边时,见到他似乎在想着什么,不由得嗤笑道:“这还没出宫呢,你就开始想你新买的小清倌了?”

成王瞪了燕王一眼,原不想理燕王,只是心中猜测的事儿,令他心痒难耐,非要找个人说道说道才好,这便将燕王拉到路旁,小声嘀咕道:“你刚才注意了没,皇上脸上的肤色与脖子和手上的不一样。”

燕王仔细回忆一下,似乎是这样,只是,他没好气地道:“那又如何?”

成王很肯定地点头,“皇上肯定擦了妇人用的胭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