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聊了会子家常,长公主便带着儿子媳妇告退了。

定远侯下了朝后,到兵部交了虎符,便回府休息。

甘夫人听说侯爷回府了,往早准备好的冰镇酸梅汤里加了几块冰,忙让红缨端上,到书房去见侯爷。

“这大暑天的,侯爷先喝碗酸梅汤消消汗吧。”

定远侯微微一笑,接过甘夫人捧上的碗,轻啜了一口,笑道:“还是你知我的喜好。”侯爷并不喜欢喝太冰的酸梅汤,加几块冰就十分重要了。

甘夫人垂眸害羞一笑,“几十年的夫妻,若是连这个都不知道,我哪还有脸面以身作则,教导媳妇们如何伺候好儿子。”

定远侯含笑睇了她一眼,几口饮尽了酸梅汤,果然觉得全身清凉,便拉着甘夫人的手在八交椅上坐下,“既然你说起了媳妇们,我便同你说一件事儿。方大人今日下朝找了我,想给方姨娘抬个身份。我也寻思了,到底是一朝为官的,方姨娘又是他家的嫡女,若是为妾,这脸面上的确是不大好看。你看你能不能找个时机,先与老二家的说道说道?”

甘夫人心中有气,你抬平妻抬上瘾了吗?连儿子的小妾都要抬上来当平妻。她脸上却是十分为难的神色,“你也不是不知道老二家的那个脾气,她怎么会愿意?况且方正不过是个四品官员,他女儿许给策儿当妾也是早就定下的,这事儿有什么没脸的呢?”

在甘夫人看来,若是日后赫云策或是赫云杰继承了侯爵之位,那身份就不知比这些官员高了多少,嫡女又如何,照样是当妾的料。

侯爷摇了摇头道:“话不是这样说。如今方大人十分得圣上眷宠,而李大人却是与王丞相走得极近的,虽然这回没查出他什么事情来,但是已经失了圣上的心,待任满只怕就难以续任了。”

“我这样做也是为了策儿好,况且方姨娘抬为平妻,并不是要老二家的让位…当然,按律法上来说,也得她和李大人都同意才行。所以我让你先与老二家的说道说道,你可以将这其中的厉害说与她听,最后同意不同意,便让她自己来拿主意吧。我也不想管太多。”

“不过,老三那房的事,你却是要管一管的。我听说他现在只宿在几个妾室屋内?这像什么话?下个月他就要赴任了,到了地方上更是没人能管束他,若是闹出宠妾灭妻的丑闻来,他的仕途也就到头了。”

前面那一则,甘夫人倒还能忍下,可说到三奶奶那事儿,她却是忍不了的,当下便语气不善地道:“老三家的除了那样的丑事,咱们老三能容她一个名分便是好的了,难道还要天天去看她丑脸不成?”

放一说出口,甘夫人便知要糟,三奶奶那张丑脸,可不就是她与母亲所赐么?

果然。侯爷和颜悦色的俊脸立即冷了下来,“我说过此事不要再提。你若真想提,我倒是要问一问你,她那张脸是怎么回事,还不是你们害的!若是她没有毁容看,杰儿想和离就和离,可是你们害得她无法面对世人,难道养她一世不是应当的?”

又是这样挨了顿骂,甘夫人气苦不已,干脆冲回娘家,去向母亲寻主意。

到得甘府,却被甘老夫人身边的大丫头霁月给拦在了院子里,急忙忙地拉着甘夫人到一旁,小声道:“姑奶奶回府吧,家中来了客人。”

甘夫人不由得蹙眉道:“什么客人这般神秘?”

霁月轻声道:“是位姓谌的将军,婢子方才在一旁听了会子,似乎犯了什么事,是回京待罪的,皇上还没说要如何发落,他现在住在官驿之中,只怕是到府中来活动的。老太太让婢子特意来告诉姑奶奶,别去见他,免得被缠上。”

- - - - - -题外话- - - - - -

呜呜,好晚才开始写,先更一章吧。

第166章

甘夫人一听这话,忙转身往外走,走到一半又顿住,想着她是特意来找母亲问主意的,可不能就这样回去了。于是借着庭中大树的遮掩,向霁月招了招手道:“我在厢房里躲着,一会子谌将军走了,你再来请我。”

霁月点头应下,亲自捧了几碟果品和一碗冰镇菊花茶,送到厢房里,才又折回正厅服侍。

六月中旬,正是最热的时节,甘夫人坐在厢房里,只觉得时间特别难捱,红缨在甘夫人身后帮着打扇,齐妈妈陪着说说话儿。其实甘夫人不过等了一炷香的功夫,霁月便过来请她了。

向母亲说明来意后,甘夫人便目光灼灼地看着母亲,完全当她是自己的主心骨。

甘老夫人见她这副样子更烦,不由得怒骂道:“你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还拎不清?侯爷是那种畏惧权贵的人么?他要扶方姨娘上来,必定是因为老二家的犯了什么事,很可能会牵连到赫云家,所以才做个样子给皇上看!”

“况且又不是要你一定要说服老二家的,你就是顺着侯爷的意思,将这话儿转达一下,有什么不可?老二家的要闹,只管找侯爷闹去,她李家人不同意,不签文书,这平妻也抬不上来,成与不成都与你无干,你怎么连这点子轻重都分辨不出来?”

又说到三奶奶,“不就是那么点事,侯爷已经发了话了,不让老三家的休妻,你就管一管老三,日后待他成了大事,再作计较也不迟,何必非急在这一时半刻的,惹侯爷不悦。”

甘夫人几次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待母亲将话都说完了,她才吞吞吐吐地道:“我是觉得,若是立策儿为世子,那方姨娘便是为妾,也没什么伤脸面的,可侯爷要抬她为平妻,就难说有立策儿为世子的打算了。”

“杰儿那也是,三媳妇的娘家是获罪被罢了官的,这样的夫人,怎么可以当侯府的主母?以前倒也罢了,还有个策儿,可是上回策儿换军粮给永郡王后,侯爷便一直觉得他不堪大用,那么这爵位,自然是杰儿继承的希望要大些了。我怎么能不为杰儿考虑考虑?”

甘老夫人听着便恼了,“说了只是暂且如此,现在世子是谁还没定,哄着侯爷开心不是比什么都重要?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今日不是要给侯爷办接风宴,你怎么不在府中帮忙操持家务,难道真打算将中馈之权交给长公主不成?”

甘夫人被骂的无话可说,只得低头告辞,骑着高头大马,从侧门出了甘府。

时近晌午,太阳极烈,甘夫人骑马一路走着小巷,小巷子里有高墙大树,多少比街道上要凉爽一点。

正走在途中,前方忽地冲出一人一马,拦在路中,瞥见前方丫头们乘的马车上定远侯府的标记,便扬声笑道:“请问是甘夫人吗?在下姓谌,想请夫人借一步说话。”

甘夫人正跟在马车之后,听了这话,想着来人应当没瞧见她,忙悄悄地调转马头,想从后面溜走。哪只空中一阵衣袂声响,眼前忽然多出个中年男子,身材挺拔,面目英俊,颇有气势。

那人朝甘夫人一笑,“可否借一步说话?”

甘夫人认得此人,因为哥哥以前为他们引荐过,记得他姓谌,叫什么却不清楚了,现在想来,应当就是谌华的父亲。可是,他不是被押解回京的吗?怎么还这般自由?

谌将军仿佛看透了甘夫人心中所想,爽朗地咧嘴一笑,“在下能得复自由,是因为在下立了一点小小的功劳,皇上也查明了在下并未参与安王一案之中,所以允许了在下留京候命,却不用坐牢了。”

甘夫人对此没有兴趣,只皱着眉道:“有话快说。”

谌将军四下看了看,笑问,“夫人确定不用屏退左右?”

那话语里威胁的意味明显,甘夫人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不愿见到他了,于是挥了挥手,将丫头小厮们打发得远一点,随谌将军进了一条死胡同之中密谈,没谈上几句,便折回了原处,继续打道回府。

郁心兰在这厢帮忙长公主婆婆,管理着席面的摆设和座次。赫云连城则与几位兄弟在前书房陪父亲聊天。

侯爷的兴致颇佳,与儿子们谈笑风生。正聊得兴起之时,书门外传来亲卫的禀报声,“侯爷,五少爷回来了。”

侯爷只说了个“进来”,赫云征便一蹦一跳地窜了进来,定远侯笑骂道:“急猴一样,没个定性。”语气却并不认真,倒是十分宠溺。

赫云征自认是听得出来,笑嘻嘻地凑上去抱住父亲的胳膊道:“儿子想父亲了。”

他在定远侯的活动之下进了国子监,国子监管理得极严,每半年才能回府一次,今日还是请了假的。

定远侯倒不是想让儿子考什么状元榜眼,不过是希望趁他年轻小时多读点书,学问好一点,实际上仍是打算待他年满十四,便安排他进军队中历练。

甘夫人回了府,打听得侯爷还在书房,便前来求见,不曾想几个儿子全在书房内,她要提的事儿就不好开口了,却又不想走,便在一旁坐下,听他们父子聊天。

一会儿之后,一名亲卫拿着一封函件进来呈给了定远侯。定远侯看完后,沉声道:“皇上褫夺了永郡王的封号和封地,改封为子爵,赐姓‘陈’。”

赫云几个兄弟都是一惊,赐姓陈,便是不再被逐出了皇族,而且子爵不是能世袭的,也就是说,陈子爵的儿子——王姝刚刚产下一子,是没有爵位的,只能靠皇上赐的那点子封地过活了。

定远侯缓缓地道:“皇上还是仁慈的。”至少没有将永郡王贬为庶民,流放边疆,还是给了他这一世的富贵。

甘夫人赞成道:“的确如此。这次涉及安亲王案的官员,也只有安亲王的几个心腹被处死了,象忠义伯这样的心腹,他的世子江南还没事呢,虽然没有了爵位,却还给了个官职。”

甘夫人不知道江南曾上过密折给皇上,这才觉得自己要提的事有了些底,于是试探着道:“听说谌华的父亲也没头涉案,不知是不是?”

侯爷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问道,“他的确是没涉案,这一回还立了功,你问这个做什么?”

甘夫人忙道:“他与我兄长是同年,虽说这回没投狱,却也被罢了官,留京察看。今日还求到了我母亲那儿,想活动个官职,我去看望母亲时,正好遇上他。”

侯爷微蹙起眉头:“虽说他立了功,可谌华是安亲王的心腹,谌将军想活动官职只怕是不易。反正他家在边关这么多年,也应当有些积蓄,作个富贵闲人如何不好?”

是没什么不好,可是他非要我帮着弄个官职,否则就把我兄长的事出来说,我无论如何也得帮上他才成。

赫云策明显不在意谌华的父亲会如何,他只关心他自己,便问父亲道:“皇上既然处置了自个儿的皇子,应当要开始处置安王一案中的官员了吧?儿子听说,兵部也有许多官员牵涉在其中,父亲又要忙碌一阵子了。”

这话的意思是,您可得记得打提携自己的儿子啊,兵部有什么缺,或许我可以顶上。

定远侯如何不明白他的意思,只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每位官员年年都有绩考,能否升迁,便由绩考的结果定下来的,顶缺的官员,由吏部提名便是,皇上今日还说,我这番出征功劳不小,也极是辛苦,让我好生在家中休养一阵子。”

甘夫人和二爷三爷听得一惊,朝廷正在用人之际,怎么还让侯爷(父亲)在家休养?难道是要开始剥夺兵权了吗?

甘夫人立时便急了,“侯爷可是得罪了什么人?还是得罪了皇上?”

定远侯微蹙了蹙眉,“这事皇上的一片体恤之情,何来得罪一说?你不懂不要乱说话。”

赫云策与赫云杰也道:“是啊,母亲您别乱说话,会连累到父亲的。”

甘夫人被这两个儿子生得不轻,后来见实在是没有她插话的地方,便拂袖而去。在后宅里转了一圈,却没有她能伸得进手的地方,厨房里有柯嬷嬷管着,席面那有郁心兰,后面大厅的茶水、果品这类,有纪嬷嬷和岑柔,她实在无趣,回到宜安居,又觉得热,索性到小池塘中的凉亭里纳凉。

程夫人立即尾随着她进了凉亭,要笑不笑地道:“二弟妹好呀,怎么一个人在这儿纳凉,也叫你两个媳妇儿跟着服侍?”

甘夫人不屑地瞥了程夫人一眼,“我要干什么用得着跟你解释吗?”

“哟,不会是刚跟什么外男聊完了话,在仔细回味吧?”

程夫人今日在外面见着甘夫人与一个男人一同骑了马,从一条小巷子里出来,她后来去那条巷子看了,是个死胡同,当即便认为这甘夫人与那个男人有首尾,想来套套甘夫人的话,好得点子好处。

如今程夫人的两个儿子儿媳妇都被关在牢中,大老爷也被免了职,闲置在家,开始后悔当初没与侯府分家了,不然多少有些地产,如今再开这个口,自然得有点凭仗才好。

甘夫人一听这话便火了,她可不是个秀气的,当即便将程夫人推了一个踉跄,吼道:“你嘴巴放干净点,别让我断了你西府的吃食。”

程夫人色厉内荏地回敬一句,“如今也不是你当家了,你倒是断给我看看。”不过到底还是怯了她的脾气,边骂边走了。

程夫人越走越不开心,越走越火大,一个郁心兰害得她儿子被抓入狱,一个甘夫人不将她放在眼里,动辄威胁,她怎么就这么憋屈?想这府中,她的身世可是仅次于长公主的,当年愿意下嫁大老爷,也是看中了大老爷能继承侯爵之位,哪知现如今竟落得这般的下场。

正在程夫人怨恨烦恼之时,花墙的另一边传来两个女人低低的谈话声,“我真怕甘夫人会连累到侯府。”

另一人问道:“怎么这样说?”

之前那人压低了声音道:“她以前不岔长公主嫁为平妻,所以不希望皇上被立为太子,可没少帮过安亲王的忙…甘将军亦是。”

听话的那人极为惊讶地“啊”了一声,“这话当真?”

“自然是真的!我可是她身边的陪嫁丫头,还骗你做什么?皇上登基之后,她全倒是收敛了,可是,这种事怕被人给牵扯出来呀。”

那两人的声音越来越小了,程夫人的眼睛却越来越亮,她觉得自己有了提出分家的本钱了!

侯府的宴会如常的进行,因为岑柔怀了身孕,三奶奶又不方便出来见客,因而只有郁心兰和二奶奶陪着长公主、甘夫人应酬那些个贵妇和小姐们。

赫云彤寻了时机将郁心兰拉到一旁问,“二姑娘怎么没见人?”

郁心兰轻叹一声,“二姑娘心情不好,不想见客。”

原本侯爷看上的几个年轻才俊,都纷纷落马,钱劲虽然戴罪立了功,免了死罪,却也被贬为八品军校,又得从军队的底层开始熬起。侯爷倒没嫌弃他的意思,可他却拒绝了侯爷的好意,说是自己已经有心上人了,不愿耽误二姑娘。

赫云慧眼见着就要十八了,连个低嫁的亲事都定不下来,这打击不可谓不小。

赫云彤听得直叹气,“早知道如此,我当初就不当拦着她嫁与庄郡王的。怎么说,庄郡王也是熟人,知根知底的,决不会亏待了二姑娘去。”

郁心兰极不赞成这句话,只是不知赫云彤怎的会突然提起这事儿,“难道唐宁又来找你说道了吗?”

赫云彤摇了摇头:“没提,只是说她治了这么久,却没什么起色,怕是难有身孕这类的。”

无缘无故说这个,怕是别有用心。郁心兰蹙了蹙眉,难道庄郡王仍是不死心,莫要同定远侯府结亲吗?

因为只是接风酒,所以定远侯府并没有安排宴会后的活动,宾客们用过晚宴,闲聊了一阵子,便陆续告辞了。

侯府这边才刚刚安静下来,一道玄黑的身影便飞入了御书房内,单膝点地,向建安帝禀报了侯府的动向,“几位王爷和诸位大臣用过饭便告辞了,只有贤王多留了片刻,去后宅看了看赫云将军的一双儿女。”

建安帝闻言,只是点了点头,“下去吧。”

那人立即便消失了。

黄公公在一旁笑道:“侯爷还是与以往一般,不愿拉帮结派。”

建安帝阖上眼睛,略有些疲惫地道:“他这个人,朕倒是信得过的,可是甘夫人与谌勇如何会认识?他们聊了些什么?”

这样的话,黄公公是不敢回答的,也无法回答,只能在心中默默地道:如今朝廷里的局势太不明朗,侯爷坚定的当孤臣,本是皇上十分欣赏的,甘夫人您可别脱侯爷的后腿呀。

此时又有一名剑龙卫飞身跃入御书房中,向着皇上禀道:“闵管家已经交人带回来了。”

建安帝的眼睛一亮,忙道:“快,带去暗室。”说着起了身,直往寝宫内的暗室而去。

六月二十日,皇后赐荷花宴于御花园。因是交际型的宴会,不必穿正装,一众的世妇、命妇、贵女们,打扮或者富丽或者优雅,在御花园里分花拂柳的穿行。

长公主与皇后诸妃坐在清凉的大殿里闲聊,甘夫人板着脸坐在太液池的栏杆边,她的皮肤不白,自认自然是不怕晒太阳的,郁心兰则在离她十来步远的柳荫下直叹气。

前两天,程夫人拿甘夫人曾相助过安亲王一事,吵着要与侯府分家。侯爷震怒异常,寻了甘夫人过来问话,甘夫人一开始是不承认的,后来程夫人就供出了证人,以前甘夫人的陪嫁丫头,现在给了侯爷当小妾的繁荫。

繁荫可没甘夫人这般硬气,被侯爷一喝,便什么都说了。

原来帮着安亲王不想让皇上登基,倒不算是大错,可是后来当侯爷知道当年遇袭一事,是甘将军为安亲王策划的之后,便真的是惊呆了。

甘夫人无处抵赖,只得认了。程夫人也没想到会问出这样的结果来,甘将军若是罪名成立了,那边连坐的必定有定远侯府,分家了也没用,她终于是老实了。

侯爷当即禁了甘夫人的足,可是这样的宫宴,却是不能不让甘夫人出席,长公主便派了郁心兰盯梢她,不让她与任何人接触。

庄郡王入了宫后,寻了个时机,悄悄来到母妃的宫中,向母妃打听,“前日晚有个姓闵的带了个婆子入宫,母妃您知道是什么人吗?”

德妃一愣,“我不知道有这事儿啊。宫中增加个婆子不算什么吧?”

庄郡王将眉头拧得很紧,“这个姓闵的,我查过了,是以前雪侧妃的陪房,特别喜欢寻了连城说话,江南都撞上过两三回。我恐怕,这个婆子是与雪侧妃有关的,母妃,关于雪侧妃,您知道多少?”

第167章

偏殿里仍是有几个太监总管和女官在服侍着,这些人跟了德妃几十年,都是德妃的亲信了,德妃原觉得没什么不能说的,正要开口,庄郡王却端起了茶杯清啜了一口,眸光在四周转了一圈。

德妃立即会意,挥手让这几人都退了出去。

庄郡王仍是觉得不保险,跟母妃一起进了内殿,才悄声问道:“雪侧妃与长公主长得相似么?孩儿刚刚才打听到,二十几年前,父皇还闹过一段丑闻,到底是怎么回事,还请母妃多告诉儿子一点。”

德妃不由得蹙眉问道:“你做什么打听这事?此事,你父皇下过禁口令的。”

“母妃只管告诉孩儿,孩儿当然有事要听。”

德妃想了想,才缓缓地道:“是象。不过,听皇上的乳娘说,清容公主和雪侧妃都生得十分象皇上的生母,听说这位玉才人,十分温柔,先帝甚宠过一段时间,不过,听说怀孕之后为了争宠,便去陷害先帝旁的妃子,所以皇上还未生下来,便失了宠。”

庄郡王对后宫里的腌臜事也有耳闻,这位玉才人出身贫贱吗,没有娘家衬着,怎么会有胆子陷害别的妃子?只怕是个没什么心计的女子,被人给暗害了。

德妃又继续道:“皇上幼年时与玉才人相依为命,我是想,皇上应当只是觉得雪侧妃亲切罢了。那时皇上渐渐得了先帝的青睐,旁人无可污蔑的,便拿了雪侧妃来说事儿,直道皇上对长公主有妄念,才会去民间寻得那般相似的女子为妾。”

皇上边点头边沉思。

皇上如何偏宠雪侧妃,德妃得是记得十分清楚,“那时只要皇上回了王府,雪侧妃就必定陪在皇上身边。但凡皇上要离京公干了,就会将雪侧妃送到别苑去,不让人有机会加一指在其身上。”

对于雪侧妃身边的老人还在的事儿,德妃倒是不奇怪,“她的乳娘两口子,早就出府养老去了,又没跟在她身边服侍。若是当时在场,也不会被打杀的,她父母早亡,就是这两个忠仆将她拉扯大的。”

庄郡王沉吟道:“这么说,皇上也应当是很信任这个闵老头的。那么前日晚带回宫的这个婆子,就是皇上要找的人,却不知是为了何事。

德妃摇了摇头,“皇上心意哪里猜得到?不过你说这个闵老头总是去找赫云少将军…对了,赫云靖与雪侧妃生的延平公主是同一天出生的。”

庄郡王的心头猛地一震,两手立即抓住母妃的手腕,神情显得十分急切,“当真?为何是同一天出生?当时的情形如何?”

德妃亦是个聪明的,瞬间明白儿子为何会如此紧张了,不由得沮丧地道:“我也不知道。那时皇上与定远侯一同出征,便将雪侧妃安排到别苑去了…究竟去了哪里,听说皇后也不知道,是长公主安排的。待皇上回京的时候,延平公主都已经满月了,雪侧妃也早殁了。我还是在延平公主周岁之时,才知道的,因为府里还准备了赫云靖的周岁礼。”

庄郡王只觉得胸中有千言万语如惊涛骇浪,愣愣地转着心思,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德妃按了按儿子的肩膀,宽慰他道:“这世上也不是没有巧合之事,你且不必多想,你父皇这阵子总是夸赞你,这便是好事!”

庄郡王却保持着冷静,摇了摇头道:“母妃怎的不想想,父皇为何不处置十二弟?只怕是,不想让我一个人独大。”

德妃神情一滞,随即又宽慰地笑笑,“无妨的,恐怕还是因为你舅舅的事儿,在牵怒于我们母子,你平日里少与你舅舅家来往便是了”

德妃也曾荣宠若干年,其兄便渐渐有些娇纵起来,四处放印子钱,疯狂敛财,后来闹出一桩逼死人命的案子,虽然其兄立即用银钱堵住了苦主的嘴,可到底还是被皇上知晓了,便觉得是安国公教导不力,也对外戚骄横极为不满。

这件事,对德妃的打击颇大,皇上有很长一段时间,见都不愿见她,因而她在后宫之中行为更加谨慎,也一直拿来教导皇儿。

庄郡王忙道:“我没去过安国公府,平时宴客时,也尽量不请他们,只在年关节日或是舅舅、舅母生辰时,送些礼过去。”

德妃点了点头,扶着自己的袖边的花纹道:“我觉着,皇上并不希望日后的太子,有个权势熏天的岳丈。”

庄郡王眸光一闪,“母妃的意思是…”

“你想娶赫云二姑娘为平妻一事,还是作罢吧。”

庄郡王只“嗯”了一声,并未明确应承。他觉得外戚是把双刃剑,一方便可以助长他的势力,让父皇也不能小觑了他;一方便,也的确是他登基的障碍——若父皇有这种考虑的话,所以他要权衡利弊,才能作出决定。

但他仍是怀疑闵老头带入宫中的人,与连城有关,便请母妃立即派人去查一查。

德妃应下后,庄郡王便辞了母妃出来,往御花园而去。

此时的御花园里姹紫嫣红,衣裳华丽的贵妇淑女们,拖着长长的纱裙,逶迤而行,言笑间眉眼盈盈,笑靥如花。

郁心兰苦命地守在柳树下,可怜这里连张小凳都没有,座位都摆在芳华水榭内,她又不想坐到甘夫人的身边去晒太阳。正纠结得万般心酸之时,忽地听得唐宁的声音在她身后轻唤道:“心兰,你怎么站在这里?”

郁心兰连忙回头,正是几位夫人陪着唐宁缓缓行经此处,瞧这情形是要到小山上的凉亭里去。

郁心兰向唐宁施了一礼,轻笑道:“陪着大娘呢,我怕晒,便站在树荫下。”

目光在几位夫人的脸上转了一圈,都是生面孔,想来是新晋官员的夫人,唐宁特意结识的,这几人不知郁心兰的身份,只是见庄郡王妃对她这般亲切,忙向她施礼。郁心兰便也还了礼。唐宁作主给她们介绍了一番,邀请郁心兰道:“随我们去凉亭坐坐吧。”

郁心兰正待推辞,甘夫人却挥手道:“你去吧,不必陪我了。”

唐宁便笑挽着郁心兰的手臂道:“甘夫人允了,咱们走吧。”

家丑不可外扬,甘夫人发了话,郁心兰再推辞就难免露陷,只好寻了一名宫女,去请柯嬷嬷过来陪着甘夫人,朝唐宁解释道:“大娘这几日身子不爽利,马虎不得。”

唐宁忙上前打了个招呼,问候了几句,待柯嬷嬷过来了,郁心兰才随着众人一同去了小凉亭。

唐宁不算是特别会聊天的人,不过她性子柔静,没什么王妃的架子,几位新晋官员的夫人有意巴结,这话题也就源源不绝。聊到开心处,郁心兰说了一则在网上看来的古代笑话,是关于惧内的,逗得唐宁和几位夫人前仰后合,她自己也绷不住,笑得花枝乱颤。

庄郡王过来时吗,正见着这么一副和乐融融的画面。

郁心兰背对小径而坐,听得身后的脚步声近,带着笑意回眸一瞥。

如何形容这一笑,靥笑春桃兮,云堆翠髻;唇绽樱颗兮,榴齿含香。佳人蛾眉淡扫,肤如凝脂,望之玉骨生凉,自清凉无汗一般。淡妆最是考验人的五官,许多平时看着美艳的女子,上了淡妆便会失色不少,但淡妆却反倒能显出她通灵飘逸的气质来,况且一身淡藕色遍地撒花云罗直褙,下着浅金色月华裙,层层叠叠,更衬得她眉目如画,飘渺如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