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曜儿听不懂什么小弟弟,只觉得紫菱不让他靠近美人娘亲,就生气地嘟起小嘴,不过看在紫菱姨姨也是个美人的份上,他没有哭闹。小悦儿从来不往娘亲的膝上爬,她都是直接爬到娘亲身边,娘亲将手一搂,就能把她搂在怀里,然后再好奇地看着哥哥奋力攀爬。

小曜儿抱紧了娘亲的裤管,小屁股一拱一拱的,小身子不断往上努力着,郁心兰觉得有些痒,不由得咯咯地笑了起来。这小色鬼立即停了爬行,仰着头大流口水,“美、美人。”

“下来!”房间里忽地响起了赫云连城低柔却清冷的声音。他一个健步冲到榻边,抓起小曜儿的后脖领子,将他提了起来,转了个圈儿面对自己,蹙眉冷声道:“说过多少次了,不许在娘亲身上爬,会伤着弟弟。”

满屋子的人都是一怔,郁心兰忙迎上前道:“不是去秋山了吗?你怎么回来了?”

赫云连城解释道:“皇后娘娘在路上染了疾,我送皇后回京,下午便要再去。”说着手一转,将不断扑腾的儿子抱在怀里,在儿子白嫩饱满的脸上亲了一口,结果不小心亲到了口水,只好赶紧接过郁心兰手中的帕子,给自己和儿子擦干净。

此举成功地安抚了小曜儿受伤的心灵,终于回抱住赫云连城,咯咯地笑道:“爹爹。”

悦姐不甘被冷落,奶生奶气地道:“爹爹。”

赫云连城腾出另一只手抱起女儿,香了香,赞道:“悦儿真乖。”又蹙眉叮嘱郁心兰道:“你也应当注意一点,别让曜儿爬来爬去的,象悦儿这样,坐在你身边就行了。”

郁心兰吐了吐舌,撒娇道:“知道了。”

用过午饭,连城再度出发了,郁心兰便去看望岑柔。岑柔的身子比她大两个多月,如今已经是大腹便便了。妯娌两聊了会子闲话,交换了一下各自的怀孕感受,郁心兰便打算告辞,岑柔小声地道:“大嫂有时间去看看二姑娘吧,她这阵子心情不好,我又不方便总是走动。”

岑柔是这个时代的人,总是觉得肚子大了,不能常走动,怕滑胎啊什么的,郁心兰拿自己当例子劝说都没用。岑柔以前与赫云慧的关系不错,知道因为这次秋猎,皇后宣诏的贵女中没有赫云慧,赫云慧正在大发脾气,这会子便开口来求郁心兰,毕竟郁心兰才三个月,还没显怀呢。郁心兰想着,如今侯府是长公主婆婆当家,帮二姑娘也是帮婆婆大人。甘夫人的女儿与长公主不亲,可也是侯爷的女儿,旁的人都看着呢,看长公主会怎么对待二姑娘,长公主若不想被人说闲话,帮二姑娘寻的亲事,还必须是极好的,不能差一点儿。

若二姑娘是个美人儿,倒不是问题,问题是,她不算美人,脾气还暴躁,这样的女孩儿,若是想嫁入名门望族,真是不容易。

这会子,程夫人正在赫云慧的院子里,以伯母的身份安慰赫云慧。本来能去秋山狩猎,是一种身份的体现,被皇后宣诏的贵女,在贵族圈中地位也超然一些,以前次次都有赫云慧,这一回却没了她,叫她如何不恼?

“啊呀,你也看开一点,你母亲如今已是落罪,你若是再这样脾气急躁,可就真的嫁不出去了。”程夫人说话素来直接,也不知道是来安慰人的,还是来打击人的,接着又问,“年底你就十八了吧,长公主没帮你挑门亲事吗?她可是皇上的亲妹子,若是你看中谁,她帮你去求道圣旨,不就什么都成了?难道这点子小事她也不愿帮你?怎么说,你也是她的女儿呀,我听说,芳丫头的婚事都定下了。”

后面这句,就是名副其实的挑拔了。

赫云慧立马就蔫了,她再娇纵,也知道皇权的利害,更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价,大不如从前。…貌似从前她就高不成低不就?

赫云慧的心里总算是有了点自知之明了。

程夫人喝了口茶,偷眼瞧着赫云慧的表情,觉得时机适当了,放下手中茶杯,拿帕子假作擦嘴角,压低声音三八兮兮地道:“芳丫头定下来的那人挺不错的,姓邵,是新晋的一名武官,祖籍在濨阳,家中在当地也是百年世家,有的是家底,在京中却没根基,还得靠着侯府。那人在朝中与你大哥关系不错,是你大哥给牵的线,这样好的亲事,凭什么不说给你,而说给一个庶出的?就说不按嫡庶,也得按长幼吧?”

赫云慧听得眼睛一亮,随即又蹙了眉。一早儿她选婿的标准,是比照着大姐夫明骏来的,年轻、英俊、皇族、有前途;后来一降再降,现如今只要听到是个男的、不老、活的、有点子官职,就会心动。

见二姑娘小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程夫人心中大爽,忙又加油添醋了一番,“还不就是因为你大嫂看你母亲不顺眼!你不知道吧,你母亲给她下过药,想让她不孕的,要不然,你父亲都放过你娘了,她干什么还不依不饶地去查甘家的陈年旧事?她这人就是心眼小,其实那药她又没喝,凭什么这样恨你母亲呐?”

赫云慧用力咬了咬嘴唇,程夫人嘿嘿笑了两声,“只要你帮个小忙,大伯母我就能包你解气。”

正说着,门外通传道:“大奶奶来了。”

程夫人吓了一跳,忙做了个手势,示意赫云慧别说自己在这儿,带着自己丫头,躲到内室里去了。

赫云慧是个藏不住话的人,听郁心兰似乎十分关心自己似的,便冷笑道:“大嫂何必惺惺作态?若真个关心我,那位邵将军为何从来不在我面前提起?”

郁心兰一怔,心道:这是谁给二姑娘上的眼药?面上却是笑道:“那邵将军是自己看中了芳姑娘,求到连城头上的。”

赫云慧自是不信,心中道:明明是你对我有成见。她重重哼了一声道:“若大嫂真个关心我,就陪我去兴隆庵求个姻缘签吧,正好听说你后日会出府给人添妆。”

郁心兰眸光一闪,轻笑道:“这有何不可。”

说妥当后,郁心兰便告辞了,出了二姑娘的院子,她便停下脚步,吩咐千荷道:“去打听清楚,这两日都有谁进出过二姑娘的院子,都说了些什么。…越详细越好。”然后又吩咐紫菱和安妈妈,“去查一下,这两日谁到找过咱们院子里的人,都打听些什么。”

正好听说!真是可笑,听谁说的?她去郊外给巧儿添妆的事,是昨日才决定的,连长公主婆婆都没禀报,刻意压着,怕婆婆不允。不过她这两日让紫菱帮着准备巧儿的添妆礼,巧儿又特意来给她磕过头,院子里的人肯定是知道的,谁说了出去,不论有意无意,都得罚一下。众人得了令,立即分头行动,很快就查出来了。

安妈妈道,“今日一早,马婆子去取饭食时,厨房的六婶找她问过,后来,六婶又去见了西府的那妈妈。”

千荷道:“婢子打听清楚了,今日程夫人去二姑娘那儿坐了好久,奶奶您去时,还在屋里呢,却没见到人。”

紫菱蹙了蹙眉,“这么说是程夫人在打听奶奶您的行踪,又使着二姑娘诓您去兴隆庵,却不知打的是什么主意。”

“只怕不是好事,或许想用我来威胁大爷。”郁心兰立即就想到,程夫人几次要连城去给荣爷和琏爷说情的事。

赫云连城当着程夫人的面没说,却与郁心兰说了,“荣哥想害你,琏哥想害我,我没有这样的心胸去原谅,况且他们二人帮着安亲王干了不少事,说情也不可能从轻发落。”

可是程夫人却总是轻意就淡化自己儿子给他人造成的伤害,只觉得旁人都对不住她们母子。郁心兰摇了摇头,“叫贺尘和黄奇进来。”既然已经知道了大概,就防着吧,除此之外,她还想看一看,二姑娘到底是被程夫人诓着帮忙的呢,还是自己主动去帮的。添箱那日,郁心兰和紫菱芜儿等几个丫头,一早儿地起来打扮整齐,赶在吉时前到了巧儿家,送上了添妆礼。

巧儿也没几个闺蜜,家中的亲戚也不多,院子里并不热闹,便想多留大奶奶她们一阵子,可是郁心兰早已与赫云慧约好了时间去庵里求签,坐了一会子便要走,巧儿只得送了出来。

赫云慧早就等在兴隆庵外了,今日不是初一十五,兴隆庵也不出名,庵里比较冷清,只有她们两个香客。赫云慧跪在蒲团上,朝着观音像念念有词,然后抽了一支签,要找住持解签。

赫云慧朝郁心兰道:“大嫂有了身子,就不劳动你陪我去后院了,让小尼帮你准备间禅房休息吧。”

郁心兰轻笑道:“甚好。”

应下来后,自有小尼引路,将郁心兰安排到一间禅房内休息,紫菱等丫头便守在一旁。不多时,郁心兰只觉得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过来时,她已经躺在一处简陋的木板床上,门外传入赫云慧与程夫人的争吵声。

“为何要将大嫂绑到这里来?不是说拿曜哥儿和悦姐儿跟她说,她便会答应的么?”

赫云慧的声音有些激动,因为她已然发觉,程夫人的行事,与跟她说的完全不同。

郁心兰的眼睛一寒,怎么会牵扯到曜儿和悦儿的?

她按下心中的慌乱,侧耳细听。

程夫人敷衍地道:“这样她才会好好地与我说话,二姑娘且回府吧,待我来跟她说就成了。”

赫云慧拦在大门前,盯着程夫人问道:“大伯母要跟大嫂说什么?我的婚事么?”

程夫人已经有些急了,嘴里搪塞道:“这是自然,你先回府去。”

“不!我要听。”

“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打听自己的亲事,象什么样子?来人,把二姑娘请开。”

门外一阵推拣声,赫云慧被人捂住嘴,只发出愤怒的“呜呜”声,被人给拖远了。

房门一开,程夫人快步走了进来,立在床前,低头看着郁心兰。郁心兰假装刚醒,微微动了动,蹙起秀气的眉毛。“醒了?”程夫人一身宝蓝葵花纹的直褙,居高临下,低头审视着郁心兰:“你还挺健壮的嘛,这么重的手法,你还能这么快醒来,可喜可贺啊。”郁心兰沉默。在府中她对程夫人就不热络,如今人在程夫人的手中,她就更加不待见这位大伯母了,无耻到了对方这个程度,凡人都不可高攀,还是沉默的好。程夫人也不计较,得意洋洋地道:“我已经给你相公送了信去了,若是不帮我的荣儿琏儿求情,他日回京,他就只能见到你们母子二人的尸骨了。”

郁心兰的眼睛顿时瞪向程夫人,“什么意思?”

程夫人捂嘴娇笑,“呵呵,没什么意思,我告诉二姑娘,若是将你儿子带到一个地方,就能跟你谈条件,把邵将军转与她。你也知道啦,她恨得不明天就出嫁,当然是愿意的啦。哦,忘了说了,是借用你的四弟妹的名义,去你院子去抱了小哥儿。另外,你那个贱婢巧儿,我也给官府去了信儿,就说你是在她那儿失踪的,这会子,她应当已经蹲在大牢里了吧。”

程夫人越说越畅快,之前因着巧儿是自己儿子去讨来的,她只是怀疑巧儿给郁心兰通风报信,现在得了确切的消息,还不把巧儿给恨死了,正想乘着这段时间京中无人,将巧儿给除了去。

现在的京兆尹是郁心兰的娘舅,若是听说郁心兰在巧儿那里失踪了,还不得把巧儿给抽成破布?

程夫人越想越觉得自己计谋过人,得意忘形地笑了起来。郁心兰眼睛一眯,冷冷地道:“你最好保证没伤到我儿子,否则,我让你生不如死。”

她以为程夫人只是想对等她,却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连个不满周岁的孩子都不放过。好在她一早便安排了岳如在院子里隐蔽,相信曜儿不会有什么危险。

可是!一想到程夫人将主意打到曜儿的头上,郁心兰的心气儿就不平,直恨不得将程夫人那张讨人嫌的嘴脸给撕碎。

程夫人见郁心兰到了如此境地,居然还敢威胁自己,当下便得得倒仰,老半天才静下气来,思付道:如今一切都掌握在我的手中,我还怕她干什么?

于是便自言自语般地道:“我可是花了大把银子,请了几位江湖中的好汉来帮忙的。若说要安抚好这些江湖中人,最好的法子就是给他们送上女人‘消消火’,正巧这个女人生得漂亮,又是身份高贵之人,想来就格外痛快。你说对不对?”

程夫人的眼睛如同毒蛇一般凝视着郁心兰,“你说,我把你送去给那几个江湖好汉,如何?”

郁心兰闭了闭眼。

程夫人已经高兴得笑了起来,她凑近了郁心兰:“等到你成了破鞋,我倒要看看你家那个装情圣的赫云连城郡王殿下,还会不会要你。我听说,他爱你爱得连旁的女人,都不愿多看一眼,也不知道真假。啊,对了,要是,让他亲眼看到你被几个男人玩弄的场面,看到你在旁的男人身下喘息,他会不会发疯?会不会发狂?到了那时,他就应该没法保持冷静了吧?”

郁心兰冷冷地道:“可惜了,连城不在京城,他在秋山。”

程夫人故作惋惜地摇了摇头,“那他看不到了。”转瞬又道:“那让贤王瞧见也是一样的。他们不是情同手足么?贤王如今可在京城中陪着皇后呐。”郁心兰身子发抖,她不敢想象那样的情景下自己会如何,闭紧了眼眸,不让自己泄漏脆弱来,“谁能想得到,说出这番话的人,居然是位乡主,堂堂的国公府千金。你不觉得羞耻么?不觉得自己愧对父亲和母亲数十年的照拂么?”

程夫人冷哼一声,“照拂?若不是侯爷抢了我家老爷的爵位,我的荣儿何苦去帮着安亲王?若不是你设计谄害,我的荣儿如何会露出破绽?若不是你们小肚鸡肠,我的琏儿又怎么会入狱?这些我都没计较了,只让你们去向皇上求个情,举手这劳的事,你们都不愿,如今,可就别怪我辣手无情了。”

郁心兰冷笑:“听你这么说来,你想出此等下作的计谋,就是为了将荣哥和琏哥救出牢房?”

程夫人反驳道:“错了,我的荣儿要出狱,琏儿要官复原职。这些赫云连城都做得到,只要他还将你放在心上,只要他还不想戴绿帽。”

郁心兰知道多说无益了,索性直接问道:“二姑娘知道你的计谋吗?”

程夫人十分不屑地道:“那个蠢人,我不过是小小地利用她一下,她还真以为我会帮她嫁出去?她嫁不嫁出去,关我什么事?她老子娘可没少给我气受。”

程夫人又低头看向郁心兰,“你写封信给赫云连城,告诉他你和曜儿在我手中,若是想见到你们母子,就设法帮荣儿和琏儿脱罪。”

郁心兰懒得跟她说话,索性闭上眼睛。

程夫人气得直咬牙,重哼道:“我自己写也是一样,你少端王妃的架子。”随即,她又十分想要见得她折辱崩溃的模样,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道:“不如,我这就让人带你下去,先领略一下江湖好汉的‘热情’,呵呵…

对了,你家小曜儿的皮肤真好呀,若是做成人皮灯笼,啊——”

她突地哀嚎起来,郁心兰已经暴起,银光一闪,手中小巧的匕首已经狠狠地扎入程夫人的眼睛,血花飞溅。

郁心兰另一只手也不停,抓着被褥直接闷在她的身上头上,将她扑倒在地,单膝压在她的心口,手的匕首再一次狠狠扎了下去。她的不安,她的愤怒,都通过这简单又直接的突袭而发泄出来。被被褥闷着,程夫人无法呼救惨叫,心口压迫的体重又让她喘不上气来。

郁心兰手起刀落,毫不犹豫地将匕首扎入程夫人露在被褥外的手腕上,再斜斜一挑,手筋应声而断。

程夫人直痛得两脚乱蹬。

方才凭着本能报复,寻求发泄,等到这会子血腥味涌入鼻腔,惹得她又再度反胃,郁心兰才恍然醒悟般,怔怔的停了下来。立即站起来退开两步,干呕了两声,轻声唤道:“来人。”

贺尘和黄奇的身影立即闪现,两人都有些怕怕地看着自家奶奶,真没想到这个女人,狠起来这样毒、这样辣。其实他们一直守在这里,郁心兰完全可以叫他们进来对付程夫人,可是她却自己动起手来。其实,若程夫人不拿曜儿说事,郁心兰还不会这般愤怒,哪个当母亲的人,听到别人说,要将自己的孩子剥了皮去做人皮灯笼,还能镇定自若的?

虽然不确定程夫人一定会这样做,可是她那一下子,真的是心慌了乱了,没直接杀死程夫人,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

这也是程夫人自己找死,怨不得她。

还是贺尘知机,忙禀报道:“曜哥儿没事,岳如已经来了讯儿。”

郁心兰点了点头,指着地上那床血糊糊的高高隆起的被褥道,“将她押回府。”

176章大结局

回到侯府,刚进二门,郁心兰便见到岳如和乳娘任氏、康氏,抱着曜儿和悦儿在二门左近的穿堂里等着她。两个无忧无虑的小家伙,见到娘亲,立即欢喜地拼命将小身子倾过来,小嘴里口齿不清地喊着,“娘娘”“美人”。

郁心兰的眼眶顿时热了,忙快步走上前,先将宝宝们从头到脚检查一遍,确认小胳臂小腿都是全乎的,这眼泪才生生地憋了回去。

小家伙久等不到母亲温暖的怀抱,都委曲地扁起了小嘴,眨巴着黑漆漆的大眼睛,用哀怨的眼神看着郁心兰,她忙紧紧地抱了抱一双儿女,一人脸上香了一小口,以示安慰。

想着带宝贝们去告状实在是不便,郁心兰便向岳如和乳娘道:“你们先带哥儿姐儿回静思园,我先去给母亲请安,一会儿回来。”

此时长公主正在屋内焦急着,不断派人去打听,大奶奶回府没有。

上午时,有静法园的婆子去静思园,请乳娘带小少爷去玩一玩。因这世间有小儿滚床的习俗,认为孕妇睡被男孩儿尿过的床,会生男孩,之前岑柔就多次请哥儿去玩过,因此,当时安妈妈也没起疑,安排乳娘和一个二等丫头带了曜哥儿过去。

到了半路,婆子便想抱曜哥儿。

曜哥儿生得极俊,又肉乎乎的,不知多招人疼,府中一干下人,几乎都抱过他,乳娘便将哥儿交给婆子抱。婆子抱了曜哥儿之后,慢慢将乳娘和丫头都支开了些,抱起曜哥儿就跑,半道上送给一个面生的婆子,这个面生的婆子竟是会点功夫的,转眼就抱着曜哥儿没了影。这时,一直悄悄跟在后面的岳如出场了,三两下将那名面生婆子给抓住。

府中闹了那么一出抢宝宝的风波,审问了那名面生的婆子之后,又将那妈妈给抓了起来,很快,长公主就知晓这是程夫人安排的,当时便惊得摔破了一个最心爱的五福临门图案的青瓷杯,慌得立即将留守的亲卫和侍卫都给派出去寻人。

可是久久没听到消息,加上晌午时分,京兆又亲自上门来询问郁心兰是否在府中,长公主这心里呀,就跟吊了十五只水桶似的,七上八下。待听得门外通传,“大奶奶来了。”长公主忙道:“快请!”纪嬷嬷忙去打起门帘,郁心兰进到暖阁,待要行礼,长公主便一把将其拉到自己身边,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才轻呼一口气道:“我的儿啊,还好你平安无事,否则我如何向靖儿交待?你且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郁心兰便开始述说自己今日的遭遇,刚说到被掳,长公主不由得大怒道:“她好大的胆子,竟敢谋算长嫂!”说的是二姑娘。长公主一声令下,贺尘和黄奇便去将程夫人和赫云慧提了进来。贺尘两人都是刀头过活的人,疗伤算是基本技能,此时已经帮程夫人止血包扎了,成了个独眼龙,不过最外面用的是上等的宝蓝色绸布。饶是这样,程夫人那惨状还是吓了长公主一跳,都忘了自己是要质问二姑娘的了,茫然地看着郁心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郁心兰木然地抬起头来,淡淡地回答:“她要送我去给江湖中人,毁我名节,令连城蒙羞,我就伤了她。”其实,郁心兰当时愤怒不已,也就是随手一挥,正巧程夫人低了头,这才刺瞎了她的眼睛。竟然要将郁心兰丢给江湖汉子!长公主立即不同情程夫人了,恼怒道:“亏你还是皇兄御封的乡主,竟做出此等恶行!”程夫人哪里是个老实的,当下便咒骂了起来,什么污言秽语都往外招呼,长公主听得玉容失色,立即挥手让人将她押下,这才质问二姑娘。赫云慧此时听了程夫人的所作所为,羞愧无比,低了头承认自己的错误,言道自己是被程夫人给诓了。

长公主的脸色这才和缓了一些,让人将二姑娘先带下去,婆媳两坐下来商量着要如何善后,是告到官府,还是自行处置。

程夫人倒是罪名确凿,但二姑娘那里却不好办,她有点子私心,但主要也是被骗了,让她过堂伤了侯府的脸面,不处置一下,又怕她记不住教训,尤其是,处置二姑娘的事儿,涉及到长公主这个嫡母的名声,若是罚得重了,外面的传闻肯定不好听。

见到长公主婆婆欲言又止的样子,郁心兰体贴地主动让步,“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母亲也不必这般忧心,暂时将大伯母和二姑娘先关在家庙看押起来,可待父亲回府之后,再行商议。”

这样说的意思,就是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郁心兰想得清楚,这样的事情传出去,外人会如何猜测?难保不会有人恶意攻击她和连城,逼得长辈行凶,当晚辈的自然也有不是。连城若是能两袖清风逍遥江湖,这些虚名不要也罢,偏偏他是躲不开的,必须在朝为官,那么拥有好的名声,就是重中之重了。况且程夫人并未成功,还被她给废了一只手一只眼,她再大的怨气也出了。

至于二姑娘,小姑娘恨嫁,一时想偏了也是常事,事后她也曾阻拦程夫人,给个教训就好,郁心兰知道自己这般主动让步,长公主私下里的处置并不会轻,不过就是不闹得外人知晓罢了。

这个媳妇真是宽厚又懂事!长公主心下一宽,忙轻拍着郁心兰的手道:“你放心,我跟你父亲一定会给你和曜儿一个交待。”郁心兰笑着向长公主道了谢,旋礼告退了。回到静思园,先用过午饭,陪着两个宝宝做了好一会子游戏,待宝宝们觉得乏了,这才躺在美人榻上歇午。

朦胧中似乎听到外间有人轻声说话,郁心兰原是想问一句,只是今日太累,便又沉沉睡去,待精神饱满地自个儿醒来,睁眼便见紫菱伺候在榻边,正小心翼翼地观察自己。

紫菱见她醒了,忙小心声道:“奶奶起身么?仁王妃来了大半个时辰了。”

郁心兰一怔,忙扶着紫菱的手起身,“怎么不叫醒我?”

紫菱唤了丫头们进来服侍郁心兰梳洗,自己轻声解释道:“是王妃娘娘不让奴婢叫醒奶奶的。”

这是在示好还是变相施恩?郁心兰的表情一敛,沉吟不语,不怪她小心眼,实在是郁玫跟她没有这么好的交情。

紫菱又继续轻声道:“仁王妃总是想问今日之事。”郁心兰的眸光一闪,推开千雪将要插钗的手,亲自从妆奁里挑了几样首饰,让千雪给她饰上。

打扮齐整了,紫菱和一众丫头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啧啧地赞道:“奶奶定是天仙下凡的。”

郁心兰噗哧一笑,“好了,少贫嘴。”心里还是对自己的这身打扮十分满意的。

出得卧房,仁王妃郁玫正坐在正厅的上位上,轻啜着新出的千岛玉叶茶,听得左侧环佩叮当,便转眸看去。

只见郁心兰一身藕荷色金丝暗纹琵琶衿的窄袖上裳,配一条六幅紫俏翠竹纹裙,臂挽同色系的翠色纱帛,袅袅婷婷地缓缓行来。行动处裙衫微摆,间或露出一点深藕色的奢华到极致的绣花鞋尖,鞋尖上两颗龙眼大的东珠,瞬间光芒万丈,又瞬间消失于裙裳之中。

她眉目如画、肌肤胜雪,一头乌黑的秀发挽了一个飞燕髻,一支金镶珠石蝴蝶簪斜插发间、一支镶红珊瑚的方壶集瑞鬓花装饰耳鬓、脑后发髻用一整块翡翠雕成的绿雪含芳的环钗固定住,发顶插上一支金框镶多宝梳篦,耳上佩戴青曦幻幽珠耳坠。

郁玫心头微微一滞,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低沉情绪。郁心兰自册封为郡王妃之后,便一直闭门谢客,成了贵妇圈中充满神秘感的风云人物,只要参加聚会,就能听到旁人议论她,话里话外都是艳羡。郁玫心中不忿一个野种出身的女人,居然能爬到与她几乎平级的位置,虽然今日来此,主要是为了另一桩事,但不论是为母亲还是为自己,她今日出门之前,都特意妆扮了一番,的确是存了将郁心兰比较下去的心思,意在告诉郁心兰,她是比郡王妃品级更高的亲王妃。

可是现下一看,对比郁心兰周身美丽华贵而又含蓄内敛的服饰,她这一身玫瑰红蹙金双层广绫长尾裙裙,头上明晃晃的、将整个头顶笼罩的、银镏金点翠镶碧玺多宝羊脂玉花卉冠,就显得张狂而俗艳了。

“三姐姐今日如何得闲过府?紫菱竟不来唤醒我,我方才已经斥责了她,怠慢了姐姐,是我的错。”

不等郁玫气闷完,郁心兰笑吟吟地屈膝福了一福,开口致歉,目光早已将郁玫的神情收于眼底。

郁玫是特意上门来的客人,哪能真让她一个孕妇福下去,忙欠身虚扶了一把,轻笑道:“自家姐妹不必居礼。我这不是刚听说你有了身子,便巴巴地来送上贺仪,若是晚了,我家王爷定会怪我礼数不周,怠慢了亲戚。”这最后一句,便有些暗暗的指责意味了。这世间的女子怀孕,通常是在四个月胎儿坐稳之后,才四处报喜,不过之前都会通知自家的亲戚。郁心兰怀孕之初,定远侯府便给郁府温府送了喜报,但没送去仁王府,亲疏立现。只不过,正式的喜报,送去仁王府也有三日了,郁玫偏赶在今日来贺喜,还真是…

郁心兰垂眸低柔地一笑,“让三姐姐挂念了。”

旁的一句话都不说,郁玫自不好再在这个话题上绕,只得笑着让一旁的红蕊,奉上特意挑选的礼物。

礼盒很大,一尺半长,宽、高都有近一尺,千荷双手捧着接过来,紫菱当着两位主子的打开盒盖,盒子里盛着一只甜白釉暗三多纹梅瓶,白釉如脂,小口外卷,溜肩、丰润圆身,造型雅典,在底足内沿,有青料篆书的“内府”字样,显然是宫中赏赐之物。

“白如凝脂、素犹积雪”,这是世人对甜白瓷的评价,上品的甜白釉瓷器从来只供皇宫,皇上再赏赐给有功的官员。梅瓶上所暗绘的佛手柑、桃子、石榴统称三多纹,窝意多福多寿多子,吉祥喜庆。这样一件造型优美、瓷质上乘、寓意祥瑞的梅瓶,若是上品青瓷的,至少也值个千来两银子,甜白瓷亦然,可是,上品的甜白瓷是有价无市的。紫菱等几个丫头也皆是有见识的,当下便笑弯了眼睛,觉得郁玫其人也可亲了起来。

好大的手笔!郁心兰的眸光闪了一闪,笑吟吟地转眸道:“三姐姐的心意妹妹领了,但是妹妹怎敢让姐姐破费,这礼太贵重了,妹妹不敢收,姐姐还是留着自用,也好早生贵子。”

郁玫自是先打听清楚了,赫云连城册封为郡王后,宫中赏下的物件中,并没有甜白釉瓷器,因为上品的甜白釉极难烧制,便是宫中也不多,她今日特意拿了这只甜白瓷的梅瓶当贺礼,当然有炫耀的意思在里面。可惜郁心兰并未露出半点艳羡、懊恼之色,还暗示她更需要这个梅瓶,因为瓶上的多子之吉喻。

不就是生了对龙凤胎吗?居然敢暗讽我没儿子。

郁玫被噎得捏紧了手中的销金丝桃红绢帕,暗自运了几轮气,才勉强笑了出来,“我府中多的是,年头太后老佛爷才又赐了一整套物件下来,这个赠与妹妹,只是取个好兆头,哪管什么贵重不贵重。”这么漂亮的梅瓶,郁心兰本就不是认真要推辞,闻言便笑道:“那就多谢了。”说罢示意紫菱,“去折几枝菊花来插瓶,就摆在正厅里。”

这么贵重的瓷瓶,她居然不好生妥当收在库房内,就直接摆放在人来人往的正厅里,也不知是想炫耀给旁人看,还是根本就不在意。郁玫又被噎了一下,描画精美的眉毛不由自主地跳了几跳,方端出关切的神色道:“听说四妹妹今日失踪了?到底怎么回事?若是哪个胆大妄为的贱人敢伤了妹妹,三姐我第一个不饶她。”

饶不饶的我可不知道,但我知道,这事儿的真相若是被你知晓了,只怕不到一日就会传得满城风雨。

郁心兰自是不会承认,轻讶道:“我何曾失踪,三姐姐是听谁乱嚼舌根?”

郁玫挑了眉,继续追问,“真的么?不是都到京兆尹衙门去报案了么?

并非有人嚼舌,而是我府上给一个管事除了籍,今日上午去衙门里报备之时,正巧听到的。”

郁心兰做悄然状,“原来如此,其实是今日我陪二姑娘去庙里进香,一时贪玩多玩了会子,府里以为我们不见了,闹了个小笑话。”

紫菱在一旁接口道:“婢子说句逾越的话,奶奶,这回可是您的不是。您如今怀着孩子,怎能还象平素那般进山游玩,连侍卫都不告诉一声?正好三姑奶奶在这里,也帮着劝劝我们奶奶吧。”

郁玫只能随着这话笑道,“是啊,四妹妹,你可不能不顾自己的身子。

”她没听到自己想听的消息,不由得微微失望,犹豫着寻个时机挑一挑话题。

正在此时,门外响起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芜儿一路小跑着进来,俏丽的脸上满是兴奋的红晕,站在门外喘顺了气息,方端庄地迈入正厅,纳个万福禀道:“禀大奶奶、仁王妃,方才庄郡王府着人送了喜报过来,说是庄郡王妃有喜了。”

郁心兰和郁玫皆是一惊,同时问道:“当真?”

芜儿轻笑道:“自是真的,喜报在这里,长公主殿下特意让婢子带来给奶奶看的。”说着呈上喜报。

郁心兰忙接过来,展开一阅,真的是唐宁的喜报,虽说才一个多月,不过庄郡王成亲五年没有嫡子,王府的管家自是忍不住抢先报喜。郁心兰替唐宁高兴道:“真是老天有眼,庄郡王妃这回算是心想事成了。”

郁玫却是心中酸涩,为何她就不能心想事成?好在那个祁柳也没有喜,不然,她的地位可就摇摇欲坠了。

郁心兰那厢已经一迭声地吩咐紫菱和安妈妈,带人去库房挑贺仪了,看出郁心兰是真心替唐宁高兴,郁玫不由得慢慢翘起唇角,“四妹妹打算何时去庄郡王府,叫上我一起吧。”

郁心兰淡笑道:“好。”

郁玫感叹道:“唐宁终于如愿以偿了,上回她生辰之时,庄郡王的庶子来请安,言语间十分依赖他的生母,她还为了此事不开心呢。”

见郁心兰似乎感兴趣,郁玫淡淡一笑,继续道:“好在庄郡王是个拎得清的,当众责骂了那名妾室。啊,说起来,庄郡王那天还赞了你呢。”她将庄都王的话原文复述一遍,拉着郁心兰的手轻拍道:“你放心,虽说千夏也是你的丫头,可是我一点也没怀疑过,她是你故意安插在我身边的。”

郁心兰只是淡笑,“多谢三姐信任。”再没多的话。

她这样的态度,关于千夏的那点子怀疑,郁玫不知是该消下去,还是该继续扩大。只不过,郁心兰心中对庄郡王的怀疑,应当不止一星半点了吧?

思及此,郁玫的心情瞬时变好了,又聊了几句家常,便起身告辞。送走了郁玫,郁心兰的小脸顿时板了起来,庄郡王是什么意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提起这样的事,不怕这话传到程夫人的耳朵里,会对巧儿和她造成什么影响么?

她细细将事情的前后想了一遍,一个念头在心中形成,莫非,庄郡王是故意这般说的?难道他有意引起侯府的内部矛盾?

只是,这样的猜测不知要如何才能证实,连城会不会相信。转眼月上中天,郁心兰哄了两个小调皮睡下,自己泡了个操,也歇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