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婉怔愕:“被人掺了石灰?仓库没人看守吗?”

刘管家道:“仓库是有人看守,却是没发现,据看守回忆,钱管事离职前进去过几回。”

慕婉狠揪帕子,既恨那个钱管事狠毒又怪自己太疏忽,早知道这人靠不住,就该让人防着点。.若兰气愤道:“这钱管事也太可恶了,小姐,咱们得报官,也好让别家知道钱管事这人靠不住,看以后谁还敢请他。”

慕婉苦笑:“他做下这等坏事,你以为他还会呆在京城?”

气归气,解决眼下的困难才是正事,慕婉想了想,道:“耕种的事不能耽搁,你让老洪给出个预算,要多少银子,我来想办法,再有,叫老洪加强庄子上人员的管理,不要让心怀不轨之人有机可趁了。”

刘管家应诺着,心里也很是无奈,要不是二爷扣着去年的收益不还,小姐也不必为银子的事犯愁,哎!老爷一番好心,却是养了个白眼狼。

刘管家走后,慕婉让若兰取来算盘,来回盘算。去年账上只余五万两,二叔还了七万两,总共十二万两,过个年用了将近三千两,加上做法事花费了五千两,进货花了八万多,重建凝晖堂三万,庄子上估计也需两三万,还有每个月的开销,这银子怎么盘都盘不过来。怎么办呢?真的要卖产业吗?

慕婉活了两辈子,第一次为银子不够用犯愁。

“若兰,去把我的首饰盒拿来。”

若兰惊疑:“小姐,您不会是想卖掉首饰吧?”

慕婉蹙眉,想想还是算了,就算把首饰都卖了,也解不了燃眉之急,再说了,这些首饰买进来都是极高的价,转手再卖出去,起码折半价,不划算。

“小姐,不若问封家先借一点,撑过这几个月,绸缎铺就有收益了,到时候再还。”若兰建议道。

问封伯父借,封伯父自然会帮忙,可慕婉不想这么做,除非真的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再说吧!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去麻烦别人的好。”慕婉把算盘一盖。

不想了,先睡觉,有精神了自然能想出办法来。

翌日一早,去给娘请安的路上,慕白很是犹豫的跟慕婉商量。

“我本想月底就去给父亲守墓,可是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既要管铺子又要管家,还得管凝晖堂修缮事宜,我走也走的不安心,都不知该如何是好,或者,我迟两月再去守墓?”

慕白的想法是,家里正值多事之春,他拍拍屁股躲清闲去了,什么事都丢给妹子,他心里过意不去,可是迟迟不去守墓,又怕被人说闲话。

慕婉莞尔道:“大哥只管安心去守墓就是,我还应付得来,实在不行,就把俞妈请出来管家,有她帮衬就没问题了。”

现在不是精力够不够的问题,而是银子够不够,大哥留下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去守墓,也好安心念书,这才是最要紧的。

慕白虽然不放心,但妹子既然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坚持,毕竟对他这个继子而言,尽孝才是正事。

用过早点,慕婉让曾牛备车去瑞合祥。

许管事一见慕婉便笑迎上来:“小姐,您回来了。”

慕婉见有几位客人正在挑选棉布,便问道:“铺子里这几日生意如何?”

许管事笑道:“小姐,您那消息果然准确,这几日铺子里料子就数棉布卖得最好,听冯掌柜说,这几日京城各家绸缎庄都在进棉布和素绢,现在的进价涨了不止三成,幸亏咱们进的早,不然一时还拿不到货。”

慕婉微微一笑,这才刚刚开始呢!接下来会更好。不过二叔就高兴不起来了,花了大价钱进了一批过时的货,铺子还没开张就赔本了,怪谁呢?害人终害己。

李正德此时正在还未开张的铺子里被高家的大少爷高明远骂的狗血淋头。

“你自称有经验,瞧瞧你进的都是些什么破东西?咱们新铺子开张就卖去年的旧货?我告诉你,这批货我可是不认的,你自己想办法处理了。”

第六十四章 不笨

李正德一张脸黑得像抹了锅底灰,他怎么也想不到今年形势会突然颠倒,从极奢到极简,这样大的变化是以前从未有过的。眼看着十几万的衣料要变成滞销货,这对于手头并不宽裕的他来说简直就是致命的打击,让他不禁想起一句话——出师未捷身先死。想不灰心都难。

“高大爷,咱们当初可是说好的,进货事宜由我说了算。”李正德厚着脸皮道,高家想袖手不管,叫他一个人顶杠这十几万的亏损,这不是要他的命么?

高明远恨恨瞅着李正德,两眼几乎要喷火。这次与李正德合开绸缎庄的事,他还瞒着父母,好说歹说才说动妻子拿出了压箱底的私房,想着等绸缎庄开始赚钱了再告知家里,也好在父亲面前争几分面子,省得父亲总嫌他无能。

为此他才找上李正德合伙,以为有这个瑞合祥的大掌柜撑门面,生意肯定不会差,谁知却是看走了眼。

高明远冷哼一声:“当初说好的话多了去了,你不是斩钉截铁地说能把瑞合祥的许掌柜挖过来?现在人呢?你不是自信满满地说,今年的行情不会有太大变化?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说有你出马,不出两年,咱们的铺子就能干掉瑞合祥,成为京城绸缎铺的领头羊?什么话都让你说了,事却一件没办成,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在坑我。”

李正德眉头一拧:“这事能怪我吗?谁能料到今年行情会来个大逆转,太反常了,说起来,你们高家还是官宦之家,宫中发生变故,怎么大的事你们事先就一点消息也没打听到?”

高明远不由七窍生烟,咬牙切齿道:“照你这样说,反倒是我的不是了?”

李正德悻悻说:“事已至此,怪谁都没用,眼下只有两条路,要么一拍两散,投进去的银子就当打了水漂,要么就齐心协力,事在人为嘛!办法总会有的,朝廷新政的确对我们不利,可这些料子也不是就一定卖不出去,那些穿惯了绫罗绸缎的富人,能穿得惯粗布棉衣?不过是风头上,随大流做几身素衣装装样子罢了,等风头一过,还不是外甥点灯笼照旧?”

高明远闻言,想想也有道理,棉布再舒服能比丝绸舒服吗?就像吃惯了山珍海味,偶尔弄几餐粗茶淡饭换换口味还行,要是餐餐如此,谁吃得消?应该还是有希望的吧!若真一拍两散,几万两银子打了水漂,回头妻子非得跟他闹不可。已经上了贼船,再想下船就不是那么容易了。高明远无奈的暗叹一气,依然闷声不语。

李正德察言观色,觉得高明远神色稍有松动,便再接再厉:“这批货都是上等的料子,好料子不愁没人要,当然,咱们铺子里也不能只卖这些高档货,得再进些葛布棉布来,也就是眼下周转困难些,咬牙挺过这一季,到秋天,肯定都能销出去。”

李正德这番话是在宽慰高明远,也是在宽慰自己,他和高明远一样,都亏不起,只有硬着头皮撑下去,撑下去还有希望转盘。

“我可是没银子了。”高明远怏怏道。

李正德见他松了口,忙道:“银子我先去划算,等到货卖出去,再算账,咱们兄弟谁跟耍”

总算是劝住了高明远,李正德紧张出一身汗,不过出了铺子,李正德又开始头疼,现在葛布什么的价格都涨了不少,再进一批货又得几万两银子,从长房扣下来的银子已经被他用了七七八八,哎…要是那七万两没还回去就好了。这会儿只能叫王氏想办法挪些银子出来,只是,要怎么跟王氏说?

李正德心事重重地走在大街上,不知不觉来到瑞合祥绸缎庄前,看铺子里客人络绎不绝,各种羡慕嫉妒,不由地想,要是当初许管事能跟他出来,瑞合祥哪里还能有今日光景。

曾牛在街边卖了两个大肉包,正往回走,见街对面站着一个人,直愣愣地盯着瑞合祥的大门看,他定睛一瞧,呵!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二爷,怎么?还惦记着瑞合祥呢?

“二爷?怎不进去坐?要不要小的进去回禀小姐一声?”曾牛故意上前热情地打招呼。

李正德本是无心走到此地,压根没有进去的意思,没曾想被曾牛瞧见了,当即绷着一张脸,掉头走掉了。

曾牛嘴角扯出一抹讥诮的笑,冲着二爷的背影大声道:“二爷您这就走啦?”

李正德低头走的更快了。

转过街角,脚步才放慢下来,心中惆怅,为什么老天总是眷顾长房?他等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可以扬眉吐气了,却是处处走霉运,难道他的命就这么差吗?

“李二爷,请留步”

身后突然有人出声焕他。李正德诧异地转过身,见一五十上下的精瘦男子朝他作揖,李正德蹙眉想了想,这人他并不认得。

“你是?”

那人笑呵呵地迎上前来,用仅容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低道:“听说二爷最近遇上些麻烦,恐怕手头不太宽裕吧!”

李正德神情一滞,呆了片刻说:“你怎么知道?”

这话就等于是承认了。

那人轻哂一声:“我怎么知道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帮二爷解此燃眉之急。”

李正德眼中闪过一抹喜色,可旋即一想,喜色又隐了下去,说:“我不借印子钱。”

那人笑道:“二爷说笑了,我并非是要借钱给你,而是要送钱给你。”

李正德不由瞠目,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人,送钱给他?不是他听错了吧?天上掉馅饼也能砸他头上?”

那人敛了笑,抱拳正色道:“若是二爷感兴趣,请借一步说话。”

曾牛回到铺子里,#阝安说小姐和钟先生正在后堂议事,曾牛便往后堂去,走到门口,听见小姐在问。

“只能凑出这么多吗?”

钟先生道:“只能这么多了,现在铺子里的生意刚刚起来,许管事说三月才是旺季,不过就算旺季,按以往的账目来看,能有两三万盈余就不错了,那也得等到四月中才行。”

小姐的语声透着一丝怅然:“太晚了,这个月底必须开始春耕。”

屋子里静了片刻,钟先生又说:“或者凝晖堂的重建事宜往后挪几个月?”

“不行,凝晖堂是长房的主屋,不能搁置太久,而且我已经答应夫人,在五月前建好。”

曾牛听到这,默默地走开去,难怪今日看小姐闷闷不乐、心事重重的,原来在为银子发愁。

慕婉想从绸缎庄挪银子周转的法子行不通,失望地回了府,心中不免有些沮丧,她能预知未来,却没办法解决眼前的困难,这么多事都等着用钱,难不成真的要去问人借?

吃过午饭,刘管家突然跑了来。

“小姐,老奴想到一个法子,不知行不行得通?”

慕婉欣喜道:“你快说来听听。”

刘管家道:“西华门的铺面不是只收了半年租金么?咱们是不是可以放下话去,就说手头紧,需要一笔银子周转,若是他们能在二月底之前交齐全年的租金,那下半年的租金还是按去年的算。”

慕婉眉梢一挑,心里打起算盘。

“老奴已经算过了,这样一来虽说要损失二千两银子,却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筹到两万多,那些租户们肯定是愿意的,反正都要交,能省则省,多出这两万两,春耕的事就能应付了,剩下的银子还能付一部分重建凝晖堂的款项,绸缎庄每日都有进账,应该能盘得过来,说句实话,咱们问别人借还欠别人一份人情,问放印子钱的人去借,要还的还不止二千两。”

慕婉的眼睛渐渐明亮起来:“这法子倒是可行,刘管家,就按你说的,现在就去找租户们商议一下,他们愿意交最好,不愿意也不强刘管家微微一笑:“老奴醒的,老奴自有办法让他们愿意。”

刘管家领命速度出府,在门口又碰见曾牛。

曾牛漫不经心地打招呼:“刘管家,这么急上哪啊?”

刘管家拍拍曾牛的肩膀,笑呵呵道:“阿牛啊!这次多亏了你提醒,小姐的难事总算有着落了。”

曾牛一副莫名的样子:“我没说什么呀!”

刘管家又重重拍了他两下:“不管怎样,事情若是成了,我一定记你一份功劳。”说着刘管家笑呵呵的出了府。

人有时候越着急就越没注意,今儿个得亏听见阿牛跟阿木说那番话,不然他还未必能想到这个法子。

…你先还我十个铜子,我有急用,剩下的两个铜子就不要你还了。

当真?

自然当真,要不是有急用,我能便宜你?

二爷也欠小姐银子,但跟二爷说,你把整数还我,零头就算了,没用。你让他还一半都行不通。刘管家这才把主意动到西华门那几家铺子上去。

曾牛看着刘管家远去,低头嘴角一扬,看来刘管家还不笨嘛!他只是稍作提示,刘管家就能触类旁通,举一反三了。

第六十五章 唐突

刘管家这招果然奏效,租户们三天内就交齐了余款。这钱,刚好填补庄上的空缺,而且在老洪的打理下,裁减了一部分拿钱不干事,吃闲饭的人,提倡多劳多得,大大提高了佃户们的积极性。

慕白在二月底的最后一天也去守墓了。慕婉亲自送他去到父亲墓地旁的小茅屋。

茅屋虽然修的简陋,但里面该有的东西都有了,床是旧的木床,褥子和棉被用的也是粗布,但里面塞的都是新棉花,很暖和,慕白喜欢看书,屋里还摆了一个大书架,放了满满当当一柜子的书籍,看得出来刘管家是花了心思的,在许可的范围内给大哥安排了最舒适的生活。

“大哥,你看看还需要什么,回头叫四平回家去取。”慕婉打量了一圈后问道。

慕白微然笑道:“有书就什么也不缺了。”

这是实话,对慕白来说,能有看不完的书就是最大的幸福了。至于生活上,他是苦惯的,能有这些已经很满意了。

慕婉莞尔道:“刘管家在山下租了一座农家院子,四平和桂儿就住在那,大哥若有什么事,叫人也方便一点,另外我让崔妈妈派了个煮饭的婆子过来,一日三餐,四平会送上来,大哥只管安心念书,这里条件虽然艰苦,倒是清静。”

慕白原本就做好了来这里吃苦的准备,可妹子安排的这样周到,他倒成了来享福的。

“让妹子费心了。”慕白感激一揖。

“是娘一再吩咐,不能让大哥委屈了,我不过是遵从娘的意思。”慕婉委婉道。

慕白明显动容,他不是个善于巧言之人,母亲和妹子对他的这份关怀,他铭记于心,现在他无以为报,只能刻苦攻读,以求后报。慕白温颜道:“还请妹子代为转告母亲,请她一定要保重身体,妹子也是,家中事务繁多,妹子也要珍重自己,不要太劳累了。”

慕婉点头道:“大哥也要保重,需要什么就吩咐四平,我也会常来看大哥的。”

下山后,慕婉直奔崔记绸缎庄,今天是崔记开张的日子,崔家邀请了许多京中名流以及几家规模较大的绸缎庄的东家前去参加开业庆典。瑞合祥自然在邀请之列。都说同行是冤家,不过大都是在暗地里,明面上,大家还是相互给面子的。

其实慕婉已经让许管事前去观礼了,一来重孝在身,不方便出席;二来,可能会在这样的场合碰到韩洪宝,她可不想这么快就让韩洪宝认出来。

所以慕婉到了崔记后,并没有下马车,而是让曾牛把马车停在远处,悄悄观望。她只是想看看崔记能搞出多大的排场。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崔记铺门前车水马龙,宾客络绎不绝,人面慕婉是不熟,但看那些人的穿戴打扮,都是些非富即贵之人。

曾牛不动声色地介绍道:“那位穿赭色长袍的是詹士府的史大人,那边穿钴蓝锦袍的是翰林院的齐大学士,还有穿石青色袍子的是工部的程侍郎”

慕婉不由咂舌:“你怎么都认识?”

曾牛嘿嘿一笑:“小的哪是认得他们,不过是认得他们家的车夫。

慕婉心说,那也很了不起了,她很怀疑曾牛是不是认得京中所有达官家的车夫。

突然曾牛掀开帘子闪进马车。慕婉被他吓到,一脸惊讶地看着曾牛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小声道:“洪爷的马车就停在咱们边上。”

说着,曾牛小心掀开窗帘一角,向外张望,蹙眉喃喃自语:“怎么还不走?”

曾牛身材高大魁梧,虽说他已经很刻意的与她保持距离,而她也是尽量往后缩,可马车内空间狭小,再躲也躲不到哪里去,一股陌生的男子气息瞬间将她笼罩。说不出这是什么感觉,两辈子加起来,她只跟爹和高明亮如此近距离相处,她总以为像曾牛这样的粗人,身上一定是臭哄哄的汗味,可曾牛身上没有一丝让人不适的味道,还有一股子皂角的清香,慕婉心里恼着:这…这太失礼了,换做旁人,她一定呵斥过去,或者一脚将人踹开,可她却什么也没做,只一张脸腾的红透了。

曾牛刚才是情急,没有多加思虑就躲了进来,慢慢地才回味过来不对劲,此时此刻,他整个人保持着前倾的姿势,好似把瘦小的小姐拢在怀中,曾牛脑子里轰的一片空白,他…他他他怎么能做出这么失礼的举动?

“小…小姐,对不起,小的,小的唐突了”曾牛支吾着赶紧就要后撤。

一只小手却是抓住了他的衣襟。

曾牛愕然看着小姐。

慕婉咬着唇道:“等他们走了你再出去。”

相比让韩洪宝发现她,还不如让曾牛躲马车里。

这下曾牛撤也不是不撤也不是,本来这样的姿态就给人很暧昧的感觉,现在小姐还抓着他的衣襟,两人离的这样近,近的可以听到对方的心跳,可以闻到对方的鼻息…似有若无的如兰芳香,让曾牛的心跳骤然紊乱,身子一动也不敢动,短短几息时间,感觉比扎了一个时辰的马步还要累人。

慕婉有些慌乱地松了手,别过脸去。

马车里的温度悄然攀升。

曾牛尽量屏住呼吸,生怕自己的浊气玷污了小姐,只憋的一张脸通红,好辛苦啊!

“看看他们走了没?”

慕婉的心跳也是不稳,低着头吩咐道。

曾牛迟钝的“哦”了一声,再次掀开车帘张望,松了口气:“已经走了。”

慕婉瞪了他一眼,低斥道:“那你还不出去?”

曾牛“啊?”了一声,又“哦”了一声,赶紧退了出去。

慕婉顿觉马车内空旷了许多,不由的深深呼吸,却发现空气里依然弥漫着皂角的清香。慕婉狠狠绞着帕子,这个混蛋,怎么可以这样?

曾牛此时深感忐忑,也不知小姐会不会生气,会不会觉得他是故意为之?汗!他是哪根筋不对了,他就不能跳下马车躲到车旁去?真是笨啊!曾牛懊恼地敲了自己脑门一龋眼前又浮现小姐惊诧而慌乱的眼,漾满红晕的面颊,如三月初绽的桃花,呼吸又开始不稳了。曾牛又狠狠地拍了自己一个巴掌,胡思乱想什么呢?她是小姐,高贵美丽的小姐,而他不过是李府的一个车夫,一个背负着血海深仇的孤儿,他们就像两个世界的人,永远没有可能,只等小姐解决了一系列难题,他也要离开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突发的小插曲,让慕婉心绪不宁,没有心思再留下来窥探崔记的开业盛况,吩咐曾牛:“回瑞合祥吧!”

许管事一直到未时才回来。跟慕婉详细的汇报了崔记的情形。

“崔家果然不同凡响,邀来这么多官家和商贾前来捧场,今日才开张就已经拿下了几桩大单子,而且,他们铺子里卖的全是素色的葛布和棉布,全是上等的料子,种类比咱们瑞合祥还丰富,看他那架势,分明是要争做京城绸缎行的老大,依小的所见,不止是咱们瑞合祥的生意要受影响,对其他绸缎庄的冲击更大。”许管事言语间满是担忧。

慕婉默然道:“崔记在金石珠宝一行已经是老大,这几年又陆续插手茶叶、米粮生意,做的也是有声有色,要么不做要做就做最好,这是崔家的行事之风,这次介入绸缎生意,对京城绸缎行的冲击是显而易见的,恐怕原来三分天下的局面要变了。”

京城最有名的三家绸缎庄,一是瑞合祥,二是齐云坊,三是隆裕绸缎庄,三家首绸缎庄起码占了京城将近六成绸缎生意。

“听说还有一家过两日也要开张了。”许管事叹道:“铺子越开越多,再加上行情的转变,料子越贵利润也越多,葛布棉布再好,也不及织锦绸缎的利润丰厚,哎!生意是越发难做了。”许管事叹息道。

说到还有一家铺子,慕婉不由蹙眉,寻思着,绸缎生意竞争已是如此激烈,二叔的铺子开起来,有什么优势去竞争?说来也奇怪,前些天听下人说,二叔天天早出晚归,一张脸臭得跟茅坑里的石头差不离,而且二叔二婶总吵架,这几天反倒听说二叔面如春风,每日里悠闲地陪着陈姨娘。难道二叔一点也不担心那批货卖不出去?就她所知,二叔手里已经没多少余钱了。慕婉百思不得其解,算了,那边先不管,自己铺子里所以制衣这块生意必须尽快做起来,不知她交给瑞萱的任务完成的怎么样了?

“许管事也不必过于担心,不管怎样,就凭咱们瑞合祥百年老字号的声誉,生意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该犯愁的是那些小铺子。”慕婉轻描淡写地说,事情还没糟糕到让人寝食难安的地步,没得自己泄自己的气势。

许管事想想也是,拱手告退,出去做事了。

慕婉决定去一趟封府,出了后堂,见曾牛坐在一个角落里发呆。

“阿牛,备车!”

曾牛恍若未闻,兀自发呆。

慕婉不觉拔高了声音:“阿牛”

曾牛这才回过神来,一骨碌爬起来,有些紧张地看着小姐:“小姐有何吩咐?”

第六十六章 分家(上)

曾牛很少这样心不在焉,慕婉估摸着他是因为之前的事不骣在,其实她真没怪他,事出有因,他也不是故意的,就当什么也没发生好了。慕婉暗暗叹了一气,柔声道:“备车吧!我要去封府。”

封瑞萱听说慕婉来了,忙到二门迎接。

“你来的可真巧,今儿个才完工,我还说亲自给你送过去,顺便问你要工钱。”瑞萱拉着慕婉热络地说。

慕婉笑嗔道:“不是你说的?我需要什么只管找你,这会儿你却问我讨起工钱来,莫不是伯母少了你的零用?上我这赚私房了?”

瑞萱撇嘴笑道:“果然是做了掌柜的,也学起来抠门了,我才看不上你那点工钱呢!不过我府上的针线房这阵子可是忙坏了,没日没夜的赶工,你不得给她们些辛苦费?”

“我还以为是你绣的呢!”慕婉笑道。

瑞萱瞠目道:“你当我是神人呐?一块帕子都该绣好几天的,更何况那么多衣裳,领子要绣花,袖子要绣花,裙摆要绣花,再说你给的那些花样都很复杂,就算我长了三头六臂也不成啊!”

慕婉扑哧笑道:“跟你说着玩的,这次你可真帮了我大忙了,要给多少工钱,你说,我出。”

瑞萱这才笑道:“我也是跟你说着玩的,你难得求我帮忙,我还真能问你要工钱?不过,你这几款衣裳我娘见过了,说挺别致的简洁又大方,我也看中一身,已经叫府里针线房的人照样做了。”

慕婉心思一动:“你也觉得好看?”

“是啊!我最喜欢那身湖绿色对襟开领褙子,胸口绣鹅黄粉白玉兰花枝的,三月初六,夏家的六小姐邀请我去参加诗会,到时候我就穿那身衣裙去,一定很风光。”瑞萱美滋滋地幻想着一干千金小姐艳羡不已的围着她的情形。

说是诗会,但慕婉晓得那些千金小姐里头真正会作诗,作的又好的没几个,不过是借着诗会的名头玩罢了。每次聚会其实就是小姐们各种炫耀的机会,谁打扮的新潮又贵气,谁新近又得了什么宝贝,谁说了一门如意的亲事,谁家亲戚得了势…不管怎样,这种聚会是传递流行最快的时机,瑞萱若是穿了她设计的新衣去,也算是免费为她做宣传了。

“那好啊!不过到时候大家问起,你可别忘了帮瑞合祥推广推广。”慕婉欣然道。

瑞萱下巴一扬:“那还用你说,我保证可劲的夸,只是,你铺子里就一个老裁缝,连个绣娘也没有,她们若是上你们瑞合祥来定制,你能做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