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稳看她脸色极苍白,忙先说:“方小姐,你的脸色不大好……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

知聆摇头:“没事,老毛病了,曲经理有事?”

曲稳看着站在身边的她,在他眼里,方知聆是美貌的,但这种美毫无侵略性,甚至开始的时候让人留意不到,只有仔细观察,渐渐地才会发觉,这个女人是极美的,这种美具有一种无害的亲和力,不知不觉里把人感染。

曲稳自诩阅女无数,他不能相信像是方知聆这样的女人,会是他所听说的那样……

曲稳犹豫了一会儿:“方小姐,我确有一件事……”

知聆转头看他,曲稳望着这双平静似水的眸子,这双眸子实在太过平静,近似无欲无求了,曲稳喉头一动,终于问道:“方小姐,当初那场车祸,到底是怎么回事?”

知聆有些意外,却也不觉得更多意外,这会儿保安拦了一辆出租停在路边上,知聆看曲稳一眼,就往那走。

曲稳急忙跟上,就在知聆要进出租的时候,曲稳再无犹豫,张口问道:“方小姐,我冒昧的问一句,当初救段总的,真的是聂文鸳吗?”

知聆一震,转头看向曲稳,目光相对的瞬间,曲稳看着对方那清澈无垢的双眸,心中像是掠过一道阳光,照明了一些东西:原来如此,果然如此。

那句话在喉头跳动,曲稳问:“不是她是不是?救了段总的其实是……”

司机似等的不耐烦,便鸣了一下笛,曲稳紧紧地盯着知聆,他看到在阳光中,那张柔美的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曲经理,你是个聪明人。”

出租车很快地往前驶去,越来越远,这段路高低起伏地,出租车爬坡,又沿着往下,阳光下看起来就像是飘浮在路上的一只甲壳虫。

曲稳站在原地,久久未动:果然如他所料的话,那么方知聆对段深竹所说的那段话就有了完美解释,救人的不是聂文鸳,而正好相反。那么,方知聆肚子里的孩子是因为什么而没了的……也可想而知。

但若真的这样,聂文鸳的恶毒自私倒反而不值一提,因为曲稳早就有些知道这人并非善类,只是,段深竹错的是多么离谱?他对方知聆所做,简直近乎于“恩将仇报”了。

曲稳心事重重地转身,并没有发现身后有一辆银灰色的宝马,悄然无声地滑过。

第11章

出租车的车窗开着,风卷着夏日的热浪不时地扑进来,司机瞥着后视镜:“去哪?”知聆张了张口,在反应过来之前,嘴里已经吐出一个熟悉之极却不合时宜的地点名字。

司机忍不住又瞥了一眼后座的女子,却见她略微垂头,面上露出几分烦恼的神情,手在额头上扶了扶,那手生得极漂亮,纤细修长,白皙无瑕,随意的扶额动作看起来却极具美感。

知聆在包里翻了翻,找出手机来,这部手机是年初新换的,所有功能她还没有摸清,连电话簿也是赵宁哲帮她复制过来的。

知聆不记得里头有没有她所需要的名字,怀着一丝希冀慢慢地往下滑屏,屏幕下拉了会儿,知聆才发现原来上头还有那么多早就不再联系了的、看起来甚至觉得陌生的名字,其实早该删除了的,偏偏都还在。

一个个“名牌”,像是一个个的古迹名胜,提醒着她曾有些显赫的过去,虽然有迹可循,却已经无法靠近。

也幸好是她的这份漫不经心,在过去十几个名字之后,知聆看到自己想要找的那个。

她犹豫了会儿,手指在那个名字上头将落未落,最后到底是没有点下去。

轻叹了声,仍旧把手机放回去,知聆仰靠在车座上,把心头翻翻滚滚的念头都压下去。

出租车停在了一处路口,司机正要转弯,知聆说道:“就停在这儿吧。”

有三年没有回来这里了,知聆顺着斜坡往前,路边上夏花烂漫,有的攀墙蔷薇很茂盛地在栅栏上盛放,引得蜂飞蝶舞。

知聆慢慢地往前走,远远地看到红色砖墙的别墅,阁楼的尖顶在蔚蓝的天空中矗立依旧,像是执着的一支手,在等候着久违的主人。

知聆忍不住加快了步子,走到别墅前方,门口的红色爬墙月季似乎少了很多,两扇大门关着。

知聆站在门口看了会儿,沿着墙边往后走去,从铁栏杆间隙中,她似乎能看到两个孩子在里头嬉戏追逐,耳畔甚至能听到那欢快的笑声。

阳光在眼前闪闪烁烁,知聆站住脚,深吸一口气,抬眸再看进去,庭院寂寞,空空如也,地上飘着残落的花瓣,显然很久无人居住了。

知聆望着那满目残红,轻轻一笑。

在这座别墅大门的右侧靠墙处,种着两棵枫树,都有一人腰粗,两棵树中间有一个不大的木头长椅,数年不曾修缮过,木质虽然结实,却已经呈现出一种老旧有了年岁的模样,上头还落着几瓣花瓣,是随风从栅栏上被垂落下来的。

知聆轻轻把花瓣拂去,坐在上头,转头看看周遭,又仰头往上看,头顶是一片熟悉的天空,倘若只看头上这片天空,会让人有种什么都没有变的感觉。

知聆坐了会儿,树上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风很轻地吹过来,树叶跟花树上的叶齐齐发出簌簌的声响,花朵在风中摇曳,知聆忽然觉得疲倦。

将包放在一边,知聆并起双腿,慢慢地躺在长椅上,膝弯蜷缩着,这长椅正像是个小小地睡床。

知聆记得一切,包括那天晚上在段府的事情。

闭上眼睛,眼前似乎又出现段重言的脸,带着怒意:“方纯明,你好!你若如此,我以后不再来亲近你便是了!”他气怒交加,将她推在床上,气愤地拂袖离去。

缨儿跟胭脂两个惊慌失措,不知道前一阵儿还其乐融融,怎么这么快就变了天。胭脂看着知聆手臂上那伤,也顾不上问其他的,急急地拿了药膏来抹。

缨儿好不容易盼了段重言来,乍然看人走了,又急又气,竟掉了泪:“这是怎么了,明明是好日子!”

胭脂瞪她一眼,缨儿收敛不住,气道:“别人的主子都是千方百计地想要爷到自己院儿来,用尽了法子讨好爷,姨娘倒是好,明明爷是欢欢喜喜来的,姨娘不好好地对待,还总给冷脸看,这下子好,到底把爷惹怒了,以后再也不来了可怎么好!”

知聆一声不吭,胭脂看她手上那伤触目惊心,正心急如焚,闻言就先停了手,跺脚说:“你就少说两句!爷走都走了,你就算是哭死过去也无济于事,这也不是一遭两遭了,爷气过了这阵儿,再来也是有的,你且打住,快来帮我给姨娘上药!”

缨儿听了这话,才擦擦泪,抽抽噎噎过来:“姨娘总是这般,仗着爷喜欢……平日里闹些小性子倒好,但其他的狐狸见了爷,什么法儿都使出来了,爷难道不爱受用她们那些手段,倒喜欢来吃姨娘的气?长久往下到底是不好的,前儿二奶奶来,我们才说了姨娘会应对了,比以前好了不知多少,这一出,却是姨娘狠狠地打我们两个的嘴呢!”

胭脂听了,气得也变了脸色:“你够了!横竖这屋子的主子是姨娘呢,你说一两句也就算了,还说个不停了?且你也不看看是不是时候?你来看姨娘这手!”

缨儿自顾自发火,这会儿见胭脂也怒了,才有心看过去,一看之下,忍不住浑身一哆嗦,伸手捂住了眼睛,叫道:“天神菩萨!”

胭脂气道:“姨娘好性儿,不跟你计较,你就停了,快来伺候!”

缨儿壮了壮胆子,才敢靠前,望着知聆手臂上的伤,自己也觉得痛极,忍不住说:“这是怎么弄得?爷也真是的,姨娘伤的这样,他倒是发脾气去了?”

胭脂听她两面倒戈,又气又笑:“你这蹄子是不是疯了?先前骂姨娘,这会儿倒是怪上爷了,你就不肯消停消停!”

知聆这才开了口:“不妨事的……这是我自己不留神伤着了的,他……他以为是我有心伤着的,故而一气之下就走了。”

缨儿听了,倒是怪起自己先前莽撞,不分青红皂白就怪上了知聆,忙道:“这话怎么说,爷也太绝情了,姨娘是疯了不成?把那灯油往自己手上倒,难道不知道会疼的?”却不敢多说段重言的不是,嘀咕两声赶紧住嘴,过来帮胭脂替知聆料理伤口。

两个丫头小心翼翼地帮知聆将伤处理妥当,各自也出了汗,缨儿便去打水,胭脂见她出门,才低声问道:“姨娘觉得伤怎么样,还疼吗?”

知聆说道:“没什么,略微有些疼。”

胭脂望着她,便垂了眼皮:“其实婢子有句话,也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姨娘听了,怕会不高兴。”

知聆说道:“你说就是了,这屋里就这么两个人。”

胭脂才抬眼看她,又略微犹豫了会儿,便说:“不是婢子多嘴,方才缨儿那几句话虽是气话,但却也有些道理的,姨娘不妨细细想想……咱们在这府里头,只是仰仗着爷的恩惠呢,爷若是不管了,更加没有人理会咱们的死活了,不理会还是其次,还有人恨不得就过来狠狠地踩上几脚呢,姨娘的性子,太冷清了,但不能总对爷这样儿,若真惹得爷烦了,咱们哪安身立命去?何况姨娘不为自己想想,好歹也为了逸哥儿想想……”

知聆默默听着,听到这里就有些疑惑:“逸哥儿?”

胭脂见她问,神色变了变,就垂了头,知聆正在想“逸哥儿”是怎么回事,外头缨儿打了水回来,胭脂便不再说下去。

风自身上吹过,阳光从树叶缝隙里透下来,身上暖洋洋地,知聆闭着双眸,树影斑驳里,人也是半梦半醒地。

由着胭脂跟缨儿两个丫头的话,便想到段重言,想到他,不由地就又想到了段深竹。

究竟跟他,有种什么样的缘分?莫非是上辈子的仇,故而这辈子才又遇上,相见了便如此“不死不休”般地?

脑海中景物旋转,一瞬又回到一年前的某天,车子在路上行驶,前头是个山道转弯,知聆放慢了速度,听身边儿的聂文鸳说:“知聆姐,你这是几个月了?肚子这么大,也应该休产假了啊。”

知聆微微一笑,看前头没有车,才道:“七个月了,黄岛回来后就休假。”

聂文鸳便啧啧羡慕,正说着,知聆瞥一眼倒后镜,却有些惊讶,眼见身后有一辆银白色的车子,速度极快地追上来。

知聆有些惊讶,前头就是转弯,往左手是山石,右手是栏杆,栏杆下就是悬崖,来往的车辆都极小心的,生怕出事。因此知聆便有些上心地看那辆车,一边又将车速放慢了些,连聂文鸳跟自己说话都未听见。

那辆银白色的奔驰果真就冲上来,从知聆的车旁边闪了过去,知聆吃了一惊,忍不住按了一下喇叭,旁边的聂文鸳也发现了,喳喳叫道:“啊这是什么人啊,开的这么快找死吗!”

知聆皱了皱眉,不知为什么,心中竟有种强烈的不祥预感,似乎那辆车……真的会出事,可是不知为什么,就在那瞬间,她的心跳也陡然加快了起来,似乎随着那辆车的车速而也加速着。

然后,如噩梦成真:就在她的眼睛所见,前头的转弯后,一声闷响,有一辆极大的罐子车以一种极为恐怖的姿态转过弯来,速度居然也不慢,正好迎上那辆飞速而去的奔驰。

那辆奔驰猛地打转弯,间不容发之间避开过去,知聆来不及放松,那罐子车自她的车旁气哼哼地驶出去,而前头那辆奔驰,猛地在山石上蹭了一下后,以一种极骇人的扭曲姿态,冲向了另一侧的栏杆上。

那是所有变故的开始。

长椅上的知聆身子猛地一颤,双腿蜷缩抵向腹部,似乎随着那辆车冲往栏杆的一刻,也把她身体中的某种东西带走了。

睁开眼睛,满目是金色的光芒,争先恐后地撞入眼眶,知聆坐起身来,身子还有些微微发颤。

垂头,望着脚下厚厚地落叶,默默深吸了几口气,知聆把旁边的手包取过来,在里头摸了摸找出手机,平静地滑屏,直到出现那个号码。

手指在上面一点,屏幕画面变成正在拨号,知聆将手机放在耳畔,一直听到里面传出曾熟悉的声音。

她垂着眼皮:“段爷爷,是我,嗯,对……是知聆。”

知聆停了停,听着那边缓慢温和的声音,脸上也露出几分温柔的笑意:“没有,都挺好的……谢谢您关心。是这样的,我有件事,想当面跟您说一下……好的,您现在有空?那我现在就过去,好,那一会儿见。”

挂断电话,知聆望着手机,长长地出了口气,拎起包缓缓起身。

第12章

知聆晚上回到家的时候,意外地发现赵宁哲居然在家,而且做好了一整桌子的饭。

赵宁哲从楼上下来,头发还有一丝湿润,刚洗过澡,一身淡蓝色的衬衫,显得十分清爽:“回来啦,先吃饭吧。”

“你……这是?”知聆有些摸不着头脑,看看他,又看看桌上的饭菜,一时搞不懂今儿是什么日子。

“今天有空,在家陪陪老婆。”赵宁哲笑,长腿迈动走到知聆面前,抬手在她肩头一搂,自在地垂头于知聆脸颊上亲了口,“怎么了,不喜欢?”

知聆本能地歪了歪头,又笑笑:“不是……刚回来,身上脏,你洗过澡了?”

“啊,”赵宁哲撩开她垂在肩头的一缕发丝,“刚才做了菜,身上沾了油烟气,心想反正你还没回来,就先弄干净了。”

知聆微微抬头看他,目光中仍旧有几分疑惑。

赵宁哲将那双眼中的迷惘看得很分明,心中忍不住抽痛了一下,却仍明眸皓齿地笑:“怎么了,是不是高兴的呆了?”低头,又小心翻看她的伤。

知聆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说:“那么,要是不急着吃饭的话,我也先去洗个澡,很快下来……”

赵宁哲点头:“那快去吧,我等你。”顺手替她把手袋取下来,“我给你放起来就行,你去洗吧,早点洗好了下来吃饭……伤别沾了水。”

知聆答应着上楼去了,赵宁哲一直目送她进了房间,才后退一步,坐回沙发上。

将知聆的手袋放在一边,赵宁哲看了一眼,又转开目光去,信手把电视开了,屏幕上浮现一张古装大脸,正在极为夸张地笑着,赵宁哲皱了皱眉,又关了。

他抱起双臂,靠在沙发上,静静地好像在出神,过了会儿,忽地听到舒缓的乐声响起,赵宁哲呆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声音是从知聆手袋里传来的,是她的手机在响。

赵宁哲眉头一挑,看了眼楼上,知聆还在洗澡并未出来,他犹豫了片刻,终于将手袋打开,摸出她的手机,垂眸一看,见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是:张经理。

赵宁哲看了会儿,还是没有接,直接就把手机放回桌上,谁知刚放下,手机又响起来,仍旧是张经理。

赵宁哲想了想,终于按下接听键,刚一接通,对方就迫不及待地叫了声:“知聆!怎么不接电话!我想问你去找过段总啦?我简直不敢相信,刚电话给小卢,听她说你跟段总吵起来,还打了聂文鸳啊?!你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虽然那个奸妃的确是该打,但你这下不就彻底得罪段总了?对了!嗨看我这记性!我打给你不是想说这个,我想跟你说的是,怎么公司刚刚通知我让我明天回公司上班呢?把我惊呆了,特意问了问人事是不是搞错了,居然跟我说没错是真的,我就奇了怪了,你不是把段总跟奸妃都得罪了吗?这事儿整的……”

赵宁哲皱了皱眉,等男人连珠炮似的说了一通,似乎是喘气的间隙才停了停,赵宁哲趁机咳嗽了声,说:“你好,知聆不在,我是他老公。”

本以为这边是知聆,忽然听到一个沉静的男声,张经理显然是惊呆了,过了一会儿才手忙脚乱似的嚷起来:“啊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是知聆呢!”

赵宁哲微笑着说:“没关系,有什么话要我转告她吗,要不然她一会儿下来,我让她回个电话给你。”

张经理激动之下开错了火,很是汗颜,赶紧说:“等、等知聆下来麻烦你让她给我回个电话也行……不好意思啊……”

赵宁哲看着手机屏幕,手指在上面点了点,望着出现在眼前的通讯记录,轻轻地叹了口气。

一会儿知聆下来,赵宁哲果然转告了张经理来电的事。

知聆并不觉得惊讶,果真回了个电话,张经理先前聒噪错了人,这一回就低调多了,按捺着性子问了问原因,知聆只说:“这件事都在我身上,跟您完全是没有关系的,您不过是被连累了,段总大概也是反应过来了。”

张经理:“那、那知聆你呢?”

“我?”知聆好脾气地笑笑,“最近我正好觉得累,所以就想不如趁机在家里多休息休息,张经理,您就别担心啦!”

张经理长吁短叹,自觉老臣无能斗不过奸妃,不知要说点什么好。

知聆见他沉默,轻声说:“要没什么事儿……”

张经理于是又叫:“对了,刚才我以为是你,啰嗦了很多,知聆替我向你先生说声对不起啊。”

知聆回身,却正好看到坐在沙发上的赵宁哲正怔怔地看着自己,乍然四目相对,都有些错愕。

赵宁哲反应快,便冲她笑笑,又做了个吃饭的手势。

知聆一怔之下,垂眸说道:“好的,没事的……再见。”

三分钟不到就说完了。

赵宁哲安静等着,见她说完了,就起身到了饭桌上。知聆放下手机,也到桌前坐了,赵宁哲问:“你公司里出了事?”

知聆摇摇头:“没什么大事。”

赵宁哲拿起筷子,却又停下:“老婆……你要是受了什么委屈,别藏在心里。”

知聆的手势也随着一停,然后就抬眼看向赵宁哲。

赵宁哲索性说道:“我听那个张经理说你跟段氏的总裁起了冲突?不用跟那种毛头小子一般见识,段老爷子想退,又没合适的继承人,才叫这个小子先顶着,是出来散养调~教的意思,什么经验都没有的学院派,能好到哪里去?与其在那忍气吞声索性咱不干了,我又不是养不起我老婆,另外那个张经理,只要你跟我说一声,我在公司里给他安排个职位就行了,何必去求……”

嘎然而止。

知聆低头不语,赵宁哲自忖差点失言,饭桌上沉默了片刻,赵宁哲才又恢复了原来的笑容:“好吧,吃饭的时候不说这些,免得坏了老婆的食欲,快尝尝,我特意做了你爱吃的,这是土鸡炖的蘑菇,肉很好的,你试试看我的手艺退步了没有……”

两人吃完了饭,各自洗漱,又看了会儿电视。

回房之后,大概是觉得气氛有些沉闷,赵宁哲就随口批点屏幕上的戏码:“这是什么年代了,还拍这种戏……这什么穿越时空,女主角在现代是大明星,那就让刘嘉玲来演才比较有皇后气势,男主角也是,皇帝哪里有那么深情的?还为她守身如玉,胡扯……居然那么多人爱看……”

“宁哲……”知聆已经换了睡衣,坐在床边上,忽然叫了声。

“啊?”宁哲把衬衫脱了,露出锻炼的很好的身体,腹肌若隐若现。

“如果有一天,”知聆的声音很低,赵宁哲忍不住靠过去细听,却听她说,“如果有一天我不见了,你会怎么办?”

赵宁哲脸上的笑一下就僵了,然后就又强笑:“傻瓜,胡说什么?看戏看魔怔了?还是你……厌倦你老公我了?”本是开玩笑,说到最后,却忽然间越发不安起来。

“不是,”知聆否认,转头看向赵宁哲,眼睛很清澈,“我不会主动离开你的,我的意思是……如果真的有一天,我掉进‘梦里’醒不来,你会怎么办?”

目光移开,看到手臂上的伤,方才洗澡的时候她已经特意小心了,但还是碰到了水,伤处红红地。

赵宁哲松了口气,套上睡衣,却又笑:“傻老婆……”

知聆却仍看着他,赵宁哲慢慢地敛了笑意,小心地抱住知聆的肩头,避开她的伤,把她搂入怀中,柔声说道:“好吧,那我告诉你,如果你不见了,我会用尽所有法子把你找回来的,就这样……像是现在这样紧紧地抱着你,不会再让你离开我,好不好?”

知聆的眼睛即刻就红了,不管赵宁哲懂不懂她的意思,他这般说了,她就好像吃了定心丸似的,心中有一种得到安慰的踏实感觉。

一整天,她的心都很乱,很迷惘,却也很软,她的性子,多年下来变得外柔内刚,心却仍极容易就被感动,何况赵宁哲说这些话的时候,也确是动了真情跟真心的。

“好,”知聆缩起身子靠在他怀中,手轻轻揪住他胸前的衣襟,这是个充满了依赖性的动作,让赵宁哲心里也一片温暖柔软,知聆低低说,“宁哲,别离开我……”

她的声音很轻,又有些模糊,他却听得很清楚,一瞬间,他心中那些乌七八糟似乎都被澄清,如烟云般消散,整个人变得柔软澄澈,赵宁哲轻轻抚过知聆的长发:“好的,老婆。”

不知为何,赵宁哲睡意全无,一直等知聆睡着之后,床边调成振动的手机忽然“嗡”了一下。

赵宁哲皱眉,回头取过来看了眼,是一条短信,望着黑色屏幕上那一行字,赵宁哲眼皮一垂,无声冷笑,点了删除。

他将手机放回桌上,回过身来,动作温柔地将知聆抱了,仔细看着她恬静的睡容,看着这样的眉眼,他的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个穿白衣的少女影子,她站在树荫下,歪头纯真无辜地看他……阳光从树叶里斑驳洒落,风吹起她的裙摆,白色裙摆微微荡漾,赵宁哲听她咯咯地笑,眼睛都弯成了两弯新月,却闪着光,令人心醉,她问:“你是谁啊?”

赵宁哲唇角一挑,望着知聆的眼神越发柔软,他动作极小心地在知聆额头上亲了口,对着自己的回忆低低地应了声:“乖宝贝,我是你的老公啊。”

是啊,他差点忘了,他曾那么拼命不顾一切才得到怀中这个人。

他曾不计一切,发誓只要搂她入怀,就要一生一世地只对着她一个人,如珠如宝,不离不弃。

差点,忘了。

赵宁哲入睡之时,唇边仍带着欣慰跟满足的笑意,但眼角却隐隐地沁出一丝浅浅水光。

知聆很怕夜晚,似乎夜晚来临后,一切都不受控制。

比如现在。

知聆身子一颤,睁开眼睛。望见那淡蓝色绣着纤细竹叶跟万福的床帐。床边顶上,几个香包寂寞依旧地垂着。

知聆见怪不怪,内心叹了一声,翻身下床,奇怪的是,屋里头没有人。知聆自己走到桌边上,看到上面放着一壶茶,伸手摸摸,还是热的。

知聆倒了杯茶,无声无息喝了口,觉得精神竟是挺好的,放下杯子,她往门口走。

走到垂着帘子的门边上,就听到外头唧唧喳喳,有人细细碎碎地低声在说话。

知聆站住了脚,侧耳听去,隐约听出是自己那两个丫头,有一个正说:“姐姐,你上回给我吃定心丸,可我左思右想,心里仍不踏实,你说姨娘这么闹,爷真恨了,真不来了的话我们怎么办?”自是缨儿。

缨儿说完,胭脂说道:“这个你放心就是了,爷要不来,早不来了,姨娘先前闹得还少?也不怪你不知道,你是后进来的,跟你说,比这厉害的都有呢,我听说……”说到这里,声音放得越发低,知聆仔细听也听不到。

胭脂说完,缨儿惊呼了声:“真的啊?”

“可不是,”胭脂叹了声,“要不怎么说她原本是大家的小姐呢,哪里是我们这种注定了要低声下气的人!”

两人一阵沉默,知聆听得摇头,正要掀起帘子出去,却听缨儿又嘀咕说:“那这世道,也够奇怪的……明明该是金枝玉叶似的人物……如果不曾遭难的话,那该多矜贵的,怎么会闹得现在这样儿……姐姐我跟你说,咱们家小姐宫里得喜的那晚上,我看到逸哥儿那样,可真心疼,小小地孩子跑了来……”

知聆一听这个,心中竟跳了跳,她记得这个“逸哥儿”,上回她烫伤了,胭脂似埋怨过一句来,她再问,胭脂便急忙转开了话题。

却听胭脂急急地说:“你快打住了!你不提我倒是忘了,我真要好好地说说你了,明知道姨娘不喜逸哥儿,太太夫人们又不想逸哥儿过来这边,你做什么滥好人,自作主张地要放他进来?姨娘这边倒是罢了,若是给太太夫人们知道了,大板子打死你也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