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郎公子也变了脸色:“段大人!这……”看看段逸,有些慌神,“我等实不知这是大人的公子……”

段重言一步一步过来,先看姓朱的:“朱公子骂我孩儿什么来着?”

翰林公子像是吃了一口黄连:“是晚生一时失、失言……大人宽宏雅量……”

段重言又看姓王的:“王公子……”

侍郎公子脸色如土:“晚生实在不是有心的……若早知道是御史大人的公子,决计不敢如此,请大人饶、饶恕……”

段重言最近虽然官降了一级,但虎死威风在,谁不知监察院段重言可是皇帝面前的红人,监察院里有名的刀子,参谁谁死,谁碰谁倒霉,两位京官公子早知这煞星威名,一瞬后悔的呕心沥血,恨不得自行掌嘴。

其他同行的见状,纷纷噤若寒蝉,低头缩颈,生怕段重言留心自己。

段重言冷笑两声,不再跟这些人多话,只看方墨白:“方兄,出来久了,也该是时候回去了,请。”

方墨白却仍是笑笑:“请,各位,请了。”抱拳一行礼,先让段逸在前,他跟在后,最后才是段重言,扫了这几位一眼,才从容不迫下楼去了。

一直等段重言跟方墨白出了酒楼,楼上几个才低低抱怨起来,一个道:“为什么没有说段重言在里头?让我们撞上这个刀口,可如何使得?”另一个说:“他不是被圣上下旨说要闭门思过半月的么?这半个月还没有过吧?”李义道:“谁叫他是皇上身边的红人,皇上让他闭门思过,恐怕只是说说,……你们也太过了,说两句就算了,做什么还要动手?”众说纷纷,却不敢高声,也没了再喝酒的兴致,很快也散了。

方墨白跟段重言出了酒楼,方墨白便看他:“这几年你都做了什么?竟让这些纨绔子弟这么怕你?见了你像是老鼠见了猫似的。”

段重言负手,淡淡地说:“也没干什么,就是闲着无事,参几个人之类……”

方墨白忍不住大笑:“那你一定参了很多人,还参的很惨。”

段重言道:“也无非是罢官,入狱……”

方墨白笑着摇头,段重言扫他一眼:“我参奏的,都是贪官污吏,个个罪有应得,真凭实据,绝无冤案。”

方墨白笑对他的目光:“行了,你的性子,我又怎会不知道。”

这会儿段逸走在两人中间,自觉自己也高大了许多,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十分得意,便想:“什么时候我要跟舅舅和爹这样厉害就好了。”

正行走间,前头人群之中忽然闯出一个人来,见了段重言,像是看见救星,忙道:“大人您在这儿,我到处找您呢,家里出事儿了,您快点回去看看吧!”

段重言本不愿回段府,方墨白便问:“别慌,出什么事儿了?”那仆人犹豫着看他一眼,终于说道:“是大奶奶……有了身孕……”

方墨白跟段重言脸色都是一变,方墨白便似笑非笑:“行啊……重言,那快回去看看吧。”

段重言皱着眉,看方墨白一眼,就问那仆人:“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那仆人一脸苦色,想不说,又不敢,就凑近了,低声说道:“小人还没有说完,小人方才从府里头出来的时候,听人说,大奶奶的身孕,好像保不住……因此里头才派了小人出来急找大人回去。”

这真是冰火两重,十分意外。

第96章

段重言吃惊地看着那仆人:“你说什么?”

仆人道:“具体如何小人也不知道,小人只是出来找大人的,各处都找遍了好不容易才……”

方墨白便道:“既然如此,你就回去看看吧,逸儿我带回去就行。”

段重言也觉得事情蹊跷,当下也答应了,于是兵分两路,方墨白带着逸儿回别院,他却跟着仆人回段府去。

上回曾说,练素爱跟段嘉安商量好了,要假冒这孩子是段重言的,然而正想着要把这个“喜讯”公布的时候,却出了意外。

当初练素爱厌恶宋姨娘,也恨上了秦莹,因此相处一石二鸟的计策,将麝香偷放在秦莹的燕窝里,却故意嫁祸给宋姨娘,果然宋姨娘那个急躁的脾气便忍不住,连夜去见太太,脚下滑倒提前生产,终于精疲力竭生下孩子,自己却死了。

而秦莹却幸好保住了胎儿,因为事出有因,因此段家长辈自然也不好责怪秦莹什么……何况表面看宋姨娘也是自己毛躁才失足滑倒了的……

此事暂时就作罢了,无人提起。倒是秦莹,偶尔想起宋姨娘来,便恨骂两声狐狸精自作自受,不得好死。

这一日,秦莹便问红玉:“二爷最近如何?”红玉道:“还是惯常在外头行走,问过跟随他的人,倒也安分。”秦莹冷哼:“他那个性子,就算你绑上了,恐怕也安分不了,如今我又不能让他沾身,他还不得趁着这个机会出去竭力地勾三搭四,只不过他懂得遮掩,别让我瞧见,也就罢了,横竖眼不见心不烦。”

红玉就笑。秦莹缓缓出了口气,道:“算了,我也不跟他争了,就算是想要个侧室,也认了,男人岂不是都一样的,拦也拦不住。”

红玉想了想,便说:“咱们大爷倒是有些不一样。”

秦莹冷笑:“怎么不一样?照样不是有两个妾?亏得你说出口。”

红玉道:“这真个不一样,大爷对方纯明倒像是真的……家里做主卖了人,他就一气之下不回来了,原本何等孝顺的性子,竟能为了她如此,可见是真动了情的。”

秦莹不以为然:“这也难保,或许是在外头又有了相好的?”

红玉便道:“奶奶说的越发没谱了,大爷才不是那样的性子。”

“你又知道大伯是什么性子了?”秦莹斜着眼睛看红玉,“哟,莫非你是瞧上了他了?这么替他说话?赶明要不要我去跟太太说,让大伯收了你做妾?反正他屋里现在是一个妾也没有了……”

红玉飞快地红了脸:“奶奶真是……还是快好好养着吧,别在这里多嘴多舌了。”说着,就撒手离开床边,自出门去了。

秦莹在里头怔然片刻,便道:“这死蹄子,明明是你撩我来说这些话的,反说我多嘴多舌,越发没规矩了,等我能动了,该抽你的皮!”

红玉在外头听着她发狠,却不以为然,此刻正是正午,太阳毒辣,院里也静悄悄地,红玉站了会儿,笑吟吟地出了院门。

秦莹那两句话,却有点说中了红玉的心事,红玉想着秦莹的话,心中一阵恍惚,脚下不由自主地竟往大房而去,将要到那院子的时候,才恍然惊觉,忙住了脚,心道:“我怎么走到这里来了?就算是奶奶说,那却也是子虚乌有没影子的事,大爷对方小姐是真心的,大概对别人也难上心了……大奶奶出身那样高贵,他都舍得不回来呢,我这样的丫头又怎么入得了他的眼?”

她脚下一动,将要转身时候,忽然间却又想:“不过,倘若真有这个机会,倒也是好的,只要能在他身边,端茶送水,我也是甘心的,当初彩鸳倒是有这个福气,只可惜她福薄了些……而我,恐怕是没有这个机会的。”

红玉怔怔然,就叹了口气,回头看一眼那院门,正要离开的瞬间,却依稀看到有个人迈步走了进去,红玉吃了一惊,想要细看,那人却已经进去了,红玉心道:“奇了,怎么看来像是大爷回来了?可我怎么没听到风声?倘若是他回来了,倒是好……”她心头一阵乱跳,就想去看个究竟,于是便在心里头编了个理由:“我只装作不知道地去看看,只说是奶奶让我来借点东西的,也未尝不可,只要看一眼便是……”她打定了主意,便往那院子去。

红玉迈步进了院子,却见院子里静悄悄地,依稀看到几个小丫鬟转离开了,红玉心头乱跳,走到门口,正要试着出声,忽然听到里头有人说:“这会正热,你来干什么?”

红玉一怔,却听到另一个人说道:“我才回来,先来探探你,都还没回去呢,怎么样……我对你可好?”

红玉一听这个声音,顿时魂飞魄散,眼睛瞪得要跳出来似的。

红玉不敢停留,但双腿几乎无力,挪都挪不动,她耳畔又传来一些淫词浪语,红玉强忍着心惊,狠掐自己一把,跌跌撞撞跑出院子。

秦莹正在睡午觉,听到外头小丫鬟叫了声:“红玉姐姐回来了。”她便随口道:“你大中午的,浪去哪里了?还知道回来?”话音未落,门帘掀起来,就见红玉走了进来。

秦莹本要笑骂,忽地看她脸色不对,一时惊了惊,就问:“你怎么了?跟见了鬼似的?”

红玉张口,却又说不出来,但她的脸色究竟闪烁,似是心虚惊慌的样儿,秦莹又是个机警的人,当下手撑着床榻欠身起来:“你怎么了?”

红玉后退一步:“奶奶……”

秦莹皱眉:“你过来,到底怎么了?给我说说。”

红玉眼中的泪便掉下来:“我怕跟奶奶说了,奶奶动怒,更会伤了身体,你还是别问了。”

秦莹怒道:“放你娘的屁,你快点说!别吞吞吐吐地,你想要急死我不成?到底是怎么了?”

红玉见状,噗通跪地,低了声音,把自己方才所听说了,又道:“现在想想,或许是我听错了。”

秦莹眼前发黑,无声地往床上一倒,红玉忙去扶住。

过了一刻钟的功夫秦莹才缓过神来,红玉又喂着吃了定神茶,秦莹脑子转的极快,口中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

红玉便说:“或许真是我听错了,毕竟又没有亲眼看到……”

秦莹抓住她的手腕,握的极紧,道:“虽然没有亲眼看到,却也有十成了,当初我就听说,练家的小姐跟段府的公子极好,我跟他定亲后,家里的哥哥还对我说,曾见过段二公子跟练小姐单独相处,当时我没留意,现在却觉得,那句话可真是大有干系……我只当她是个假清高的,没想到却是个假正经的……这个不要脸的贱货!”

红玉很意外:“竟然这样?”

秦莹手在褥子上一握,忽地直着眼睛:“对了,前日里,宋姨娘那麝香的事……”

红玉道:“奶奶想到什么?”

秦莹竖起眉毛,却又恨骂:“这一对奸夫淫妇,竟做得出!简直是不要脸之极!”红玉忙劝:“奶奶说麝香又如何了?”秦莹忍了一口气,道:“你可记得当时我说宋姨娘目光短浅,竟把想法打到我身上来了?现在想想,恐怕是错怪了她,不是她把想法打到我身上,恐怕是另有其人!”

“奶奶你的意思难道是说……”

秦莹目光变化:“这几天她有什么异常没有?”红玉道:“也没什么……就是如先前那样,出来的更少了,是了,仿佛身子不适,还请了大夫。”秦莹心头一动,问道:“得了什么病,开的什么药?”红玉道:“这个倒是不知道……”秦莹喝道:“糊涂!你去,暗地里查一查,把她用过的药渣子拿来找人看明白了!”红玉不知为何,秦莹咬牙道:“你照做就是了,悄悄地别让人知道。哼,倘若不是也就罢了,倘若是,我必要她知道得罪我的下场!”

红玉胆战心惊地,果真去偷了练素爱的药渣子出来,一查,竟是保胎的药!红玉大为震惊:“难道是大奶奶有了身孕?这是大喜事,那怎么不声张的?”

“若是跟我同时有了身孕,未免有些太巧合了,或许大伯又没碰过她,当然要找点说辞……”秦莹反倒是一脸冷静,抱着双臂靠在床榻上,嘴角带着冷笑。

红玉看着她那表情,似懂非懂,只觉得惊心:“奶奶……”

秦莹一招手,红玉忙凑过来,秦莹在她耳畔低语:“你去给我找……来。”红玉大惊:“奶奶要那东西做什么,那可是碰不得的!”秦莹冷笑:“我当然知道碰不得,又不是我碰,记得,仍旧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别让人知道是你要。”红玉只好答应。

秦莹直着眼睛盯着前方某处,仿佛看着自己死敌,咬牙低低说道:“竟把手脚动到我的头上来了……如果不整死了她,她也不知道我的手段,我也难出这口气!”

第97章

段嘉安从外回屋,秦莹躺在床上,斜睨他道:“二爷还知道回来?我以为二爷连回这屋的路怎么走都不知道了。”

段嘉安脱了衣裳,笑道:“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外头事忙,我统共才在外头住了几日,你就醋成这样了。”说着,就过来捧着她的脸看。

秦莹望着他的脸,目光垂落又看向他的手,忽地想到这手自然也是摸过练素爱的,顿时之间胸口一阵作恶,把段嘉安推开,便捂着胸前微微干呕。

段嘉安吓了一跳,急忙起身:“怎么样了?”红玉闻声,便进来伺候。

秦莹按捺着胸口不适,假装无事道:“我这个模样,二爷不回来倒是好的……免得你见了心烦,对不对?”

段嘉安忙笑道:“你说话越来越刺人的心了,说的我跟那畜生一般,你这样,还不是因为怀了孩子?乃是好事,我爱你还来不及呢。”

秦莹道:“二爷快别说些好听的了,这连日里来在外头,可没消停吧?”

段嘉安笑道:“我可是清清白白的,不信你去问跟着我的。”

秦莹哼了声,漱了口,便冲红玉挥挥手,才又开口:“我也想过了,与其让二爷你在外头不知跟些什么骚狐狸厮混,倒不如留你在家里……”红玉脸色一变,忙捧着盅子抽身出门去了。

段嘉安挑了挑眉,秦莹冷笑道:“别急,我不是要把你强留下来,我的意思是,我如今这样,是伺候不了你的了,你又没个可心的……只我身边,红玉算是头一个顶用的,也是我的心腹,你要喜欢,就收了她,改日里我跟太太说了,升她为姨娘,也是一件好事,两全齐美,你说呢?”

段嘉安想不到她竟会说出这样话来,心头一惊之下,喜出望外,可又担心她是醋坛子出身,乃是故意来试探自己的,于是便道:“你说哪里话,红玉是你身边能用的人,我哪里敢碰。”

“你看着她也不是一两天了,别当我不知道。”秦莹冷笑,“如今我松了口,你就放心罢了,我不会找你的帐,与其让骚狐狸得了好去,倒不如给红玉,总算她也是我的人呢。”

段嘉安见她不似说笑试探,就道:“你说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你若真看不上她,那就算了。”

段嘉安笑道:“什么看不上,红玉自然是极好的。”

秦莹冷笑道:“现在是好的,等过个日子,腻歪了,也跟我一样,是这样的了……”

段嘉安忙过去笼络。两人在里屋说着,外头门口上,红玉静静听着,双眸有些呆怔,听了片刻,便转身,一步一步出了门去了。

红玉出了院子,正看到段兴玮兴冲冲往外,见了她,便驻足:“红玉姐姐,你怎么了?好像不高兴。”

红玉忙摇头:“没事,三爷哪里去?”

段兴玮一身簇新,道:“你没听说?方姐姐的哥哥回京来了,现如今正住在大哥哥的别院里头,我今儿得空,自然得去看看他。”

红玉见他意兴飞扬,面色明朗,全不知愁滋味似的,便苦笑:“三爷好兴致,既如此,快去吧。”

段兴玮道:“那我去了。”急急忙忙地往外头走了。

红玉目送段兴玮离开,自坐在廊下的栏杆处,俯身便去看那水里的游鱼。

段嘉安得了秦莹开口,果真情难自已,当夜便去了红玉屋里头,一宿折腾,次日神采飞扬地出来,此后三天,都纠缠在二房的屋里头不曾出去。

一直到三天后,段嘉安才借口有事,跟秦莹说了,便回来同红玉说:“你好生伺候着奶奶,我出去一趟,极快回来。”

红玉垂眸说道:“既然要出去,二爷也换一套衣裳,别总是一套出去,让人以为咱们府里穷了。”

段嘉安一想也是,便笑道:“还是你想的周到。”红玉便领了个小丫鬟,替段嘉安换了衣裳,整理了配饰等物,又道:“奶奶方才睡了,二爷就不用再去说,直接出府就是了。”段嘉安正有此意,便出外去了。

段嘉安前脚出去,秦莹那边就坐起来,唤了个贴身丫头道:“派个人到门口上等着,一有消息立刻回来说。”

那丫头答应了,便退出去,片刻功夫红玉沐浴完毕,便进了门来,秦莹问道:“都妥当了?”红玉点头,道:“二奶奶,这样做,是不是太……”秦莹瞪起眼看她:“太什么了?当初她这么对我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如今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罢了!何况,倘若她跟二爷没有什么,那万事大吉,算她命大,但如果他们两个还……那就是他们自个儿作死!”

她说了两句,看红玉脸色忐忑,便道:“你口风紧些,以后可千万别泄露出什么来,记着,这些事都不跟咱们相干!他们自己必也是没有脸提的!”

红玉只好点头,秦莹这才放缓和了声音:“行了,我这里现在也只有你跟我是一条心的了,现在你也又是二爷的人了,以后少不得还得抬举你,自然要联手把外头的幺蛾子给除了……不然,他们自己没脸倒是罢了,事情传扬出去,咱们这屋里岂不是也白跟着倒霉?”

红玉叹了声:“奶奶说的是。”

如此过了半个时辰,外头果然有消息传来,那丫鬟跑进来,道:“奶奶,不知为什么,听说大奶奶房里着急请大夫呢。”

秦莹跟红玉对视一眼,淡淡道:“什么事?”

丫鬟道:“还不知道。”

“糊涂,滚出去再打听!”

那丫鬟忙退出去,秦莹看着红玉,恨得满心翻腾,道:“这会儿你看见了?他收了你还不消停,说是出去办事儿,前脚一走,估计直接就进了那骚狐狸的房里了!两个混账羔子作死!岂怪得了旁人?”

隔了会儿,丫鬟才又回来,道:“二奶奶,打听清楚了,原来中午的时候大奶奶派了人,去跟太太说近来身子不适,本以为是小病,便只压着没看大夫,没想到压了这许多日子,觉得越来越受不住,才请了大夫来,一瞧,竟是有了身孕……夫人也正欢喜着,可是不知为什么,方才又呼天抢地地,说肚子疼……好像有些不好似的。”

秦莹只是冷笑:“知道了,你出去吧。”

红玉出了二房,心中忐忑,想要去看看究竟如何,谁知道出了院子,就看到段嘉安在外头的路上走来走去,十分焦急的模样,红玉急忙上前:“二爷!”

段嘉安停了步子,呆了呆,红玉道:“二爷怎么在这里,不是出府了吗?”

段嘉安直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才说道:“我、我正要出府去,有点事耽搁了。”

红玉望着他一派颓丧的脸色,自然知道他是为了什么,却偏不能说,也不敢,目光下垂,望见他腰间的那个锦缎香囊,却又扫开去:“那二爷也别在这太阳下面站着了,也别回咱们屋里,奶奶刚睡下呢,让她知道你没走,又得质问了……我有点事,要去二小姐那里一趟。”

段嘉安茫茫然答应了声。红玉但点头,便往前走,段嘉安看着她离开,却重又在原地开始踱步,红玉转身的时候,看见他抬手在额头上一扶,然后一拳头打在旁边的墙上,一副要哭出来却还忍着的模样。

红玉站了一站,心头发冷,却不敢说什么,迈步转过弯,才停步靠在墙上,手在胸口揪着,只觉得心里像是堵着什么似的,牢牢地闭着嘴不敢发出一声,眼睛里却流下泪来。

段重言着急回来,刚进门,就见练素爱的贴身丫鬟佩玉站在厅内,拿着帕子在擦泪,上头段夫人坐着,周围站着些丫鬟婆子,见了段重言进来,段夫人便道:“你回来了,去看看你媳妇吧。”

段重言本想问究竟如何,犹豫了会儿,行了礼,果真就进了里屋。

练素爱躺在床上,脸白如纸,一动不动,段重言走到床边,低头看她。

练素爱模模糊糊中似觉得有人来到,便睁开眼,见是段重言,一怔之下,脸上就露出一抹冷笑。

段重言望着她,面不改色:“发生什么事?”

练素爱却只是盯着他的眼睛,隔了会儿,才问道:“你这会儿回来做什么?”

段重言道:“我听说出了事,故而回来看看。”

练素爱轻声问:“你是巴不得我出事……最好是死了罢了,对不对?”

段重言皱眉:“这是什么话。”

“我心里是知道的,”练素爱垂了眼皮,“我本来还以为,我终究还有一条活路可走,却没有想到,竟会是这样……”

段重言不言语。练素爱看着他的脸,忽然说道:“只是,一直到现在才觉得后悔。”

“后悔什么?”

“后悔当初……”她顿了顿,声音很轻,“后悔当初,贪慕虚华,鬼迷了心窍……倘若当时,不是跟你,或许我……”

段重言心头一动,只觉得这话来的有些不祥,便道:“不必说了,你身子虚弱,如此胡思乱想对身体无益,不如放下,好好地养着。”

“我能放下?”练素爱闭了闭眼,“重言,你从来也没有对我动过心,从来也不喜欢我,是不是?”

段重言沉默地看着她,练素爱道:“是了,我该得到的已经得到了,又为什么要贪图更多?但谁人不是这样……但凡你有一点真心对我,我也……”

段重言摇摇头:“你好好养着吧……我去看看大夫怎么说。”

练素爱看着他起身,看着他转身,忽地幽幽地叹了一声。段重言听到身后那声叹息,脚下顿了顿,却仍没有停。

练素爱是小产了,但原因却是不明,大夫因知道她有过这样的症状,便只道是身子太过虚弱,因此无法保胎才滑了胎的。

段夫人喝问了丫鬟,问不出个子虚乌有来,就也只安抚了练素爱一会儿,便也自回去了。只是私下里,却不免有些失望的。

不知不觉到了晚间,段重言便也留在府中,却只在书房里歇息,并未回卧房去。

大房这边如此凄惶,二房哪里却也不消停。此夜过了子时,段嘉安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索性爬起身来,旁边的红玉翻了个身,道:“二爷怎么了?”

段嘉安一惊,支吾道:“我……睡不着,想出去走走。”

暗影里,红玉幽幽地看着他,末了道:“二爷既然睡不着,出去透透气也是好的,只是别走远了……也别惊动了二奶奶。”

段嘉安怔了怔,然后道:“我知道。”果真下地,匆匆披了一件衣裳就出外。

段嘉安脚下无声,正出了房中要出屋门,刚一开屋门,就听到里屋秦莹道:“这么晚了,是谁在外面闹腾?”

段嘉安心头一惊,忍不住倒退两步,里头却又道:“是二爷?”

段嘉安心里乱跳,强作无事道:“啊,是我,我心里闷,想出去透口气。”

里头一声冷哼,秦莹道:“二爷可别得陇望蜀的,现刚收了红玉,忽然就又心里闷了,外头哪里好了?让你这么牵肠挂肚的,莫非是红玉伺候的不好,让二爷恼了?那也行,改日我派人把她发卖了,另给二爷找好的就是了!”

红玉在里头听见,顿时心惊,一时便捣着嘴默默落泪。

那边段嘉安听出秦莹声儿不对,便进了房去,见秦莹抱着双臂靠在床头,竟是未睡,他惊了惊,便陪笑道:“红玉自然是好的,是这天儿太热了。你何必说这么些有的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