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和尚微妙一笑,摇了摇头,“旁人老衲不知,方才那位女施主,却是不止于此。”

二皇子还要说话,却听那老和尚突然说起了他的签文,脸上还带着点儿不怀好意的笑容,“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小伙子,你心里有事儿啊。”

猝不及防地被人说中心事,二皇子如遭雷击,怔怔地看着他,不知该如何言语。

老和尚还在说:“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这签文嘛,也好解的很。这世上从来不得双全法,是要情,还是旁的什么…”说到这里,老和尚的眼睛突然轻轻一眯,讳莫如深地道:“还要施主自己抉择。”

多情损梵行吗…

二皇子勾唇一笑,目光灼灼地道:“大师,您早就知道我们的身份了吧。您究竟是何人?又是谁派您说这些话与我们听的?”

老和尚摇了摇头,含笑道:“我只是个世外之人,而今不过误入繁华。”说罢他缓缓起身,悠然离去,看那背影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确不似俗世众人。

老和尚回去后便闭了关,并且再也没有出来过。

小和尚听主持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泄露天机,必遭天谴。”

小和尚一头雾水。签文这东西,不过是他们用来挣些香火钱的小玩意罢了,这里头又能有什么天机呢?

第27章

第27章

用过了斋饭,左思本以为他们这便要打道回府了,谁知二皇子突然拦在她们面前,兴冲冲地说道:“听说后山的桃花开得正好,时辰还早,不如咱们去瞧瞧吧!”

二公主对这些花啊草啊的不是很感兴趣,颇有些兴致缺缺的样子。倒是左思,很久没有来户外透透气,听裴子琅这么一说,就有几分意动。

二公主见他们两个不断地拿眼睛觑自己,告饶道:“好啦,都别盯着我了!真是服了你们,走吧!”

说罢她一边揽着一个,三人在小和尚的引领下,朝着追光寺的后山走去。

一到后山,左思便知二皇子所言非虚。盛开到极致的山桃花红遍了整座山头,一眼望去似乎看不到尽头,只觉铺天盖地皆是一片绚烂的绯色。一江春水自远处而来,缓缓而流,隐约可见几片残红飘零其上。

桃花流水,俨然如同人间仙境,世外桃源。

就连原本并不感兴趣的二公主,都被眼前的美景所震撼。

二公主不由道:“下次我一定要让安仁带我过来。”

左思噗嗤一笑,“还未成婚呢,二姐好不知羞。”

二公主不以为意地说:“那又怎么样,天底下谁人不知我裴清喜欢安家大少,哪个女人不知死活,敢跟本公主抢?”

左思无话,只得干笑。她心里也在暗暗地想,如斯美景,若是陪她赏花的人是裴子扬,那样就好了。

这时忽听二皇子在旁问道:“杏花的时节过了,能见到桃花也是好的吧?”

左思下意识地侧过脸看他,总觉得裴子琅这句话似乎有些深意。

她未曾深思,含笑回了一句,“桃花虽美,可我还是最喜欢杏花。”

二皇子浅浅一笑,在桃花的海洋中,颇有几分落寞地垂下眼睛,低声道:“这样啊…”

他的声音很轻,左思没有听清,随口问了句,“什么?”

二皇子摇了摇头,牵强地笑道:“既然大嫂不喜欢,那我们回去吧。”

***

这一次回到左府之后,左思安心在府中养胎,许久都未曾出门。

不过左思的日子过得也并不算无聊。她虽很少出去,但她的手帕交们常来左府看她,有时秋氏也会来和她说说话。

不过最近,左思发现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来左府找她的闺中密友越来越少了。不知不觉中除了秋氏以外,都没有旁人再来找她说话。

左思说给待嫁的妹妹听,左念年纪小,没什么阅历,也不明白,只宽慰她道:“许是大家怕打扰了姐姐安胎,所以都不敢贸然前来了吧?”

左思点点头,勉强接受了这个答案。那些泛泛之交,她们不来就不来吧。反正她最近也没什么心思和这些女人聊八卦。

因为她的心,目前全都系在前线战场之上。

裴子扬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有音信了。

不仅仅是没有给左思来信,朝廷这边,据说也是好久都没有传来前方的线报。

大军失联。

这是将士出征在外,最可怕的状况。

左思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当初完全被裴子扬给骗了。这天底下哪有那么好打的仗?他毕竟是头一次领兵打仗,完全没有实战经验,一旦中了敌人的陷阱可如何是好?

她惊惶不安至极,递了牌子请旨进宫想要打探些前线的消息,谁知皇贵妃和宣妃却都推说着不肯见她。

这么看来,宫里此时也不安生。长辈们肯定都是为了她好,才不想让她掺和进宫中混乱的战局之中。

左思心事重重,很快就消瘦下来,整个人只有肚子那一块儿隆起,从后头瞧着和怀孕前一样削瘦。

秋氏见了就劝她,不要过于忧虑,吃好睡好,腹中的孩子才能健康成长。左思敷衍着点头,却显然没往心里去。

秋氏就拉住她的手,满脸真诚地劝慰道:“贤王殿下若知道您这个样子,肯定心疼得不得了。您可千万要保重玉体!不然…不然可不就如了那些人的愿吗?”

左思抬眸道:“哪些人?”

“还能有谁,自然是兰贵妃和叶氏那边的人。”秋氏压低声音道:“听说他们现今正在外头散布谣言,说大皇子殿下已经战死于沙场,所以前线才迟迟没有消息传来…”

左思心头一跳,向来好脾气的一个人,愤怒地在几案上重重一拍,“一派胡言!”

秋氏赞同道:“可不是胡说八道的吗?偏生还有人信了,真是愚蠢至极。”

左思仿佛明白了什么,挑眉道:“难怪最近来左府的人越来越少了…原来是因着这么一层关系。”

秋氏怕她想不开,正要再劝,谁知左思自个儿就想明白了,嘴上答应着:“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秋氏松了口气,笑吟吟道:“那就好。对了…还未来得及告诉王妃殿下,我昨儿个…也被诊出了喜脉呢。”

“真的?”左思惊喜道:“那可真是太好了。”

她看着眼前的秋氏,不由想起当初她们在江浙之时同甘共苦的日子。还有现如今,贤王府和左家都正处于低谷之时,秋景晴也对她不离不弃,这份心意实在是难能可贵。

想到这些,左思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若是将来我们一个生了男孩儿,一个生了女儿,咱们就结为儿女亲家可好?”

秋氏欢喜道:“能和贤王府结亲,我们安家自然是求之不得。”

左思笑道:“若都是男孩儿,就让他们做子扬和安二那样的好兄弟。若都是女孩儿,就让她们做咱们这样的好姐妹。”

“好呀,咱们可说好了。王妃娘娘将来飞黄腾达,可不许反悔。”秋氏伸出手,要同她拉勾。左思毫不迟疑地,向她伸出了手。

***

左思怀孕六个月的时候,前线传来捷报。大齐军队已然攻占高丽国都,生擒高丽王,可谓大获全胜。

胜利之后,先前战事的细节都渐渐地以各种版本流传出来。

原来当初裴子扬首战告捷之后,高丽人不知从哪里派出一队“神兵”。他们身着铁衣,刀枪不入,害得齐军久战不克,士气低迷。

当时军中就有人劝裴子扬班师回朝,来年再战。

可裴子扬是何等人物?这个不屈立于天地间的铁血男儿,眼睛里根本容不得半点沙子。

江浙一案,贪官未曾除尽,他的心里本就窝着一股邪火。这回攻打高丽,名正言顺,裴子扬绝不可能临阵逃脱。

他与穆聆风在极短的时间内研制出了改良弓弦,增强了弓箭的射程与穿透力,一箭射穿了对方主帅的眼睛。

高丽铁衣既碎,齐军一路势如破竹,将高丽国都团团围住。

眼见着齐军兵临城下,高丽惊慌失措之下,赶忙燃起边城烽火,请求相邻的结盟国支援。

可别国听闻围困高丽皇城的乃是大齐贤王铁骑,一时之间,竟无一人敢犯。

高丽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之下,动用了全部的弓箭储备。只见带着重重火光的数万只羽箭铺天盖地地涌来,齐军猝不及防,损失惨重。

若单单只是弓箭,根本不足以动摇齐军十万大军的军心。可怕的是那箭上的火,仿佛流动的河流,瞬间形成一条火龙。

被惨叫声围绕着的裴子扬急忙下令撤退,可是在如此混乱的情况下,主帅的命令也被轻而易举地淹没在一片火海之中。

裴子扬无奈之下,只得忍痛斩杀了几个浑身是火还到处乱跑,不肯听从命令的士兵。

这一招杀鸡儆猴极其管用,齐军很快安定下来,恢复了原有的秩序,有条不紊地撤退。

裴子扬为防有失,没有像某些贪生怕死之徒一样先把自己躲起来,而是留在最后,指挥将士们撤退。

他那一身雪白的盔甲上,沾满了数道令人触目惊心的血迹,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尽管狼狈至此,烽烟铁骑之中,身为主帅的裴子扬仍旧是最为显眼的那一个。

城楼上的高丽人派出了全高丽力气最大的弓箭手,将锋利的箭头瞄准了裴子扬。

裴子扬本能地察觉到危险,可是在他回过头的时候,已经迟了。

说时迟那时快,裴子扬身旁的穆聆风突然一跃而起,将他扑倒在地。毒箭射中了穆聆风的手臂,鲜血透过盔甲如柱般涌出,染红了裴子扬的掌心。

“聆风!”裴子扬大吼一声,声嘶力竭,满眼皆是恨意。

齐军撤退之后,高丽人总算是暂时松了口气。可是让他们没有想到是,次日天将破晓,尚未大亮之时,齐军竟然再次来袭。

他们不似首次攻城之时急功近利,兵临城下。而是自远方一点一点地步出,整齐有序。

与此同时,皇城四方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鼓声。将士们齐声呐喊,仿佛九州叱咤,风云色变。

高丽城楼之上,不知有谁大喊了一句,“齐军的援兵到了!”

恐惧仿佛最可怕的瘟疫,瞬间蔓延至整个高丽皇城。

人们在这恐怖的脚步声中惊醒,还未回过神之时,城门已破。

高丽皇城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裴子扬不出两日即破其城门,锻造了一个攻城史上的奇迹。

第28章

第28章

尽管高丽一战齐军损兵近三万,裴子扬得胜归来之时,靖武帝仍旧十分欣喜。毕竟这是裴子扬首次领兵打仗,能够有此成绩已经实属不易。

大军凯旋当日,靖武帝亲自登上城门迎接众将士。

京城的老百姓们也自发地夹道相迎。从高处向下看去,只见一个个黑色的人头攒动,如同沸腾的锅底。京畿的士兵苦苦地维持着秩序,奈何老百姓们热情高涨,人人都兴奋得过了头。他们推搡着彼此,企图离道路中央近一些,更近一些。

左思注意到,许多壮年男子的肩上、头上,还骑着一两个懵懵懂懂的小孩儿。

上到皇帝,下到三岁小儿,今日竟都来迎接裴子扬等人,可以说大齐皇都简直是倾城而出。

神奇的是,在信兵喊出“贤王殿下到——”之后,原本喧闹的人群陡然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扭过了头,紧张又期待地张望着大军即将到来之处。

“嘀嘀”、“嘀嘀”交替着的马蹄声逐渐响起,而且越来越清晰,如同地动山摇一般,却莫名带着一股让人心安的力量。

因为他们知道,就是这支军队,保卫了大齐朝的边疆,与尊严。

当裴子扬一身白色盔甲,第一个出现在众人视线中时,不必等礼官提醒,百姓们已经自发的跪迎。

只见裴子扬骑在高高的马背上,身姿挺拔俊逸,如同天神般高高在上,令人情不自禁地顶礼膜拜。

没有人敢直视这位英雄的面容,因为在他们心中早已认定,裴子扬就是他们未来的君王。

左思如同当初大军出发时一样,和宣妃等人站在一处,迎风立于城楼之上,激动得热泪盈眶。

裴子扬似乎知道她就站在那里,频频向她所在的地方眺望。距离太远,她又逆着光,裴子扬看不清她的面容。可他却是无比的笃定,那个窈窕的姑娘,就是他的绯心。

暖暖的金光洒在她的身上,勾勒出左思不同于以往的身材曲线。裴子扬的眼眶突然有些发热,在地狱一般的战场上都没掉过一滴眼泪的人,此刻却突然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终于,回家了。

裴子扬的铁骑越来越近,直至皇宫的城楼之下方才停下。他翻身下马,率先向靖武帝行礼。身后的万千将士随他一起,同时下拜,铿锵有力地拜见他们的帝王。

左思的心中,油然生出一种激昂的情绪。她为裴子扬的归来感到兴奋,又为他的胜利感到骄傲。

在这一刻,她终于确定二公主说的没错。裴子扬文武双全,有勇有谋,深得百姓爱戴,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靖武帝若想废长立幼,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这个皇位,注定将属于他!

不知是谁带起了头,朝空中撒起了花瓣。转眼间大军走过的道路,都已经变成了花的海洋。

百姓们欢呼起来,在一片欢笑声中,靖武帝笑容满面地走下城楼,亲自扶起了裴子扬。

接下来顺利成章的,乃是裴子扬等人的庆功宴。靖武帝在琉璃殿内大宴群臣,凡是正五品以上的京官,皆携家眷前往。

皇帝高坐上首,身旁坐着的便是裴子扬。

有外男在,左思等女眷不便在场。不过今日乃是个普天同庆的大喜日子,皇帝特地让皇贵妃在后宫也举办了宴会,让女眷们同乐。

若说裴子扬是前朝大宴的男主角,那么后宫的女主角定是左思无疑。

宴席之上,前来向左思祝酒之人络绎不绝。但她有孕在身,不便饮酒,就只捧着一杯温水润润唇,算是给来人一个面子。

叶纯在下头看着被人群拥簇着恭维的左思,冷哼一声,撇撇嘴道:“姐,你有没有觉得贤王妃今天哪里不一样?”

叶熙咬了咬唇,低低地说:“哪里不一样?嗯…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王妃的气色瞧着比前些日子好了许多。”

“她能不高兴吗,前些日子京里到处都在传,大皇子身负重伤,早已战死沙场了呢!”叶纯嘟着嘴说:“枉我还设想了一番她将来的惨样…”

“纯纯!”叶熙急忙拉住她的手,向左右看了看,确定无人听到之后,这才压低声音道:“这里人多眼杂,你不要乱说话。”

叶纯不服气道:“我哪里乱说了?可不光只有我一个人这么想,听说就连王妃那个圈子里的人,前些日子都疏远了她呢!可就只差那么一点儿,她这肚子里的皇长孙就该变成遗腹子了。”

“哎呀。”叶熙皱眉道:“你能不能不要再咒贤王殿下了?人都平安回来了,你还要不要嫁了?”

“哟,姐姐这就心疼起未来的夫君啦?”叶纯转嗔为喜,笑呵呵地说道:“说起来也是,大皇子既然都回京了,咱们赐婚的旨意也该下了吧?”

叶熙看着她的笑脸,默了一默,佯作随意地问了一句,“纯纯,你可想好了,你真的也要嫁给贤王殿下吗?”

叶纯点头道:“当然了,贤王如今可是大齐朝的大功臣!连姑祖母不也说,他将来是要做皇帝的吗?我要嫁,自然就要嫁天底下最好的男儿。这样将来他登基为帝,我也能捞个贵妃什么的当当。”

叶熙轻声应了一声,没有说话。

叶纯后知后觉地回过味儿来,紧张道:“姐,你不会吃味了吧?我知道你喜欢裴子扬,可我不会和你抢的!我只会帮你一起对付那个左思,等她倒台了,姐姐就能做皇后了!”

提到皇后二字,叶熙唇角微翘,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她远远看向左思,微笑道:“我知道贤王妃哪里不一样了。过去她总是温和可亲,对谁都彬彬有礼。可是现在——你看,她那矜持中透着疏离的高傲模样,是不是很像一个人?”

“像一个人?谁啊?”叶纯看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拍手道:“对哦!她现在变得,变得和皇贵妃好像!”

叶熙笑道:“看她往歪路上走,咱们就可以放心了。男人嘛,有谁会喜欢皇贵妃那样刚毅的女子?”

“姐姐说得极是。”叶纯附和道。

姐妹二人说着话,畅想着美好的未来,正是高兴之时,叶太后身边的路嬷嬷突然过来,低声向叶熙传了两句话。只见叶熙神色一变,瞬间面如死灰,好像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一般。

叶纯大惊,连忙抓住叶熙的手臂摇晃起来,“姐,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别吓我啊?”

叶熙泫然欲泣,面色不豫地说:“我们…我们的婚事,恐怕要延后了。”

叶纯吃惊道:“怎么会这样?可是左家的人做了什么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