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瑶忽而又笑了:“我倒是要让她知道,为妾这碗饭,也不是那么好吃的。”

知梅一点儿也不同情李小凤,在她看来,李小凤不论遭甚么罪,都是自找的,但既然她人已到了贺家,总不能才来就不明不白死了,不然于孟瑶名声有碍,遂道:“少夫人,李小凤身上有伤,天气又热,那垂花门耳房闷不透气的,再让她待下去,只怕…”

孟瑶明白知梅指的是甚么,略一沉吟,道:“后罩房不是有间房,是以前的王姓丫头住过的,就将她暂时安置到那里罢,寻个郎中来与她瞧瞧,我也不是那等狠心的人。还有,明儿一早,老太太就要回乡下,到时记得把李小凤与她带上。”

知梅应了,自去办理,将这差事,交给了小言。小言与一名婆子,将李小凤抬到后罩房,请郎中来瞧过,再喂水涂药。

李小凤涂过药,浑身疼痛减轻,又吃了两口粥,恢复了些力气,直觉得贺家与自家比起来,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看来,自己拼了这身性命奔进贺家来,真是奔对了。

她认定自己赢了一场大赌注,心情愉悦,身上的伤,也没那么疼了,扶着小言的手,就想站起来,口中道:“我不能躺着,少夫人还没吃我的茶呢。”

孟瑶待李小凤是甚么态度,全府上下都知道,小言更是清楚,她欲出言相讽,又怕激着了李小凤,加重了她的伤情,只好哄道:“李姨娘,你急甚么,明儿一早,老太太要亲自吃你的茶呢。”

自古以来,妾室进门,只有嫡妻吃茶的,哪有长辈亲自来吃,难道这是贺家看在她落水的份上,特意给的体面?李小凤嘴角翘着,胡乱想着,最终抵不过伤痛,迷糊睡去。

小言待她睡着,出门上锁,到前面回禀孟瑶,将李小凤心急吃茶的事,被她哄住的事,一五一十讲了一遍。

孟瑶听完,未置言论,却道:“你是个得力的,我有心提拔你,却寻不出拿上台面来的功绩,不如这回你随老太太去乡下,贴身伺候,如何?”

小言是个机灵的,不然当初也不会留意到贺老太太与齐夫人的悄悄话,回来禀报,她听了孟瑶的话,马上会意,笑道:“少夫人英明,确是该有个人跟去的,别说老太太身边要个知冷知热的人,就是那李家闺女,遍身的伤,也要个人端水端药。”

孟瑶见她七窍玲珑,一点就透,十分高兴,点头道:“你是个懂事的,就是这个话。”

知梅取来一块二两重的银子,递与小言,道:“到了乡下,不像城里色色都齐全,总有地方要花钱,这些你拿着。”

小言也不推辞,大方接了,与孟瑶磕头道:“奴婢不是贪图少夫人的赏钱,只是替少夫人尽心尽力把差事办好,才是真忠心。”

孟瑶暗赞一声聪敏,让她下去了。

申时,贺济礼自州学回来,先去第二进院子,与贺老太太请安。贺老太太已是等他一整天了,不等他行礼,先一把拉到身边坐下,问道:“老大,李小凤跟我去乡下,是你的主意?”

贺济礼还不知李小凤已进门,笑道:“人都还没来,娘你操心这些作甚。”

贺老太太朝他身上拍了两下,痛心疾首道:“我的糊涂儿子,你就由着你那厉害媳妇一手遮天罢。”

贺济礼不明所以,忙问出了甚么事。

贺老太太指着第三进院子的方向,道:“那李家闺女,你的新姨娘,听说昨天夜里就进府了,你媳妇却只是瞒着,今儿早上才告诉我。还说是你的意思,叫新姨娘随我去乡下。”

贺济礼笑道:“我与娘子夜里睡一张床,她根本没起过身,哪会晓得夜里送了人来,娘你错怪她了。”

贺老太太寡居的人,听他把“同睡一张床”的话都讲了出来,先臊得满面通红,连呸三声,才开口骂道:“亏你还是教书先生,孟浪至此。”

贺济礼这才意识到自己讲错了话,也闹了个大红脸,不好意思再坐下去,站起来就走。

贺老太太追着问道:“老大,你新姨娘跟我去乡下,到底是不是你的主意?”

贺济礼正臊着呢,半遮着脸,急急跑路,想都没想就答了一连串的“是”。贺老太太见是儿子自己的主意,只得回座叹息:“儿大不孝哪。”

可惜贺济礼已跑远了,不曾听见,他一气奔回自家院子,脸上还带着可疑的潮红,惹得孟瑶又是偷看,又是皱眉。

知梅了解自家主子的心思,帮她问道:“大少爷,你见过李家闺女了?”

贺济礼摇头:“才从老太太那里来,不曾见过。”他到孟瑶对面坐下,吃了半盏茶,忽地想起贺老太太问过的话,仔细一琢磨,回过味来,忙拿来质问孟瑶:“让李小凤随娘一起回乡下,是你的主意罢?怎地同那回卖妾一般,又安到了我这替罪羊的头上来?”

第三十七章连施三计

孟瑶吃惊看他,道:“那不就是你的意思?你忘了?”

贺济礼迷惑了,仔细想了想,还是没能记起,自己何时讲过让李小凤跟去乡下的话,只好问道:“我甚么时候讲的?”

孟瑶掩嘴一笑:“昨日夜里讲的,你忘了?”

“你,你胡说,我可没得夜里讲梦话的习惯。”贺济礼还没会过意来,一本正经地质疑。

知梅已捂着嘴,在一旁笑到岔气,这一来一去几句,孟瑶分明先后使了栽赃嫁祸计、耍赖计,以及哄骗计,都是惯常使用的,偏贺济礼还是瞧不出来,照样迷糊被耍。

贺济礼听见知梅的笑声,才醒悟过来,登时觉得失了面子,脸色一沉,甩袖子进里间去了。

知梅忙冲孟瑶使眼色,叫她跟进去哄哄,孟瑶却不肯,心想,此事明明受害的是她,作甚么还要她来瞧人脸色?

两夫妻正闹别扭,贺老太太来了,进门就问:“媳妇,我才问过济礼,李家闺女进府的事,他在刚才回家之前,根本不晓得,怎会出个让她跟我去乡下的主意?我看这主意,分明就是你容不下李家闺女,自个儿想出来的。”

贺老太太心里还是有些怕孟瑶,虽为质问,仍不敢称李小凤为新姨娘,只以李家闺女呼之。但孟瑶还是生了气,道:“让李小凤随老太太去乡下的原因,早上已讲得十分清楚,是…”

一语未完,里间帘响,贺济礼手执一把画了水墨画儿的折扇,翩翩然进厅里来,接住孟瑶的话:“是儿子的主意。”

贺老太太一拍小几:“老大,你——”

贺济礼收了扇子,欠身道:“娘,是儿子忘性大,昨晚讲的事,今日就不记得了。”

他讲得诚恳,贺老太太分不清真假,只得自小几上收回巴掌,冲孟瑶尴尬笑了笑,起身离去。

孟瑶万万没想到,贺济礼才给她脸色瞧,转眼就出来维护她,不禁惊喜万分,又见他换了一身青色直裰,拿一把白底泼墨山水的扇子,真真是…让人…

她正心神荡漾,那位玉树临风的贺大少爷,走到她面前,使折扇将她一敲,开口道:“我看娘讲得对,你就是容不下李小凤。”

他竟也是这样想的!孟瑶且惊且怒,转而又犯疑,既然如此,他为何要将事情承应下来,替她打掩护?不等她向贺济礼问个明白,后者已摇着折扇,出门去了,称州学教师今晚小聚,不回来吃饭了。

怪不得换了衣裳,原来要出门吃酒,只不知打扮成这副惹人的模样,是要勾引谁,孟瑶忿忿骂着,摊了账本去算账。

第二日早上,贺老太太穿戴整齐,收好了行李,准备动身回乡下。贺济礼特意告假,同孟瑶两个来送她,旁边还站个直打呵欠的贺济义。

孟瑶先讲了让小言跟去乡下的事,贺老太太心想,小言本来就是家里的丫鬟,换个地方当差,也不是甚么大不了的事,便允了孟瑶的提议。

接着,小言搀上李小凤,与厅中各主子磕头。贺老太太见她站都站不稳,怜心顿起,忙道:“不必多礼,先去车上躺着罢。”

李小凤还记着昨日小言的话,等着与贺老太太敬茶呢,忽闻此言,大吃一惊,再朝旁边一看,几只箱笼口袋摆着,分明是要出门的样子,不禁疑惑:“老太太,您这是要去哪里?”

贺老太太道:“咱们回乡下,这便走了。”

李小凤听她讲的是“咱们”,惊讶更甚:“不是今日早上吃我的茶么,怎地却要去乡下?大少爷去不去?”

李小凤自上回被卖出府,再来贺家,处处透着小意儿,不曾想,这才重新进门,就又有了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难不成她真以为做了妾,就是一步登天,就是人上人了?孟瑶又是生气,又是好笑,故意伸出手去,将贺济礼朝前一推,道:“人家问你话呢。”

贺济礼经这一推,正好对上李小凤的脸,被那突然放大的红肿脸庞唬了一跳,慌忙回归原位,狠狠瞪了孟瑶一眼。

李小凤也不是傻子,自然晓得是自己脸上的伤,吓着了贺济礼,忍不住哭起来。

孟瑶当家主母,执掌家事,可顾不得她哭不哭,手一抬,便有两名婆子上前,将她架了出去,丢去车上。

贺老太太也是会看风头的人,见孟瑶态度强硬,行事果断,那许多想说的话,就没敢吐出来,安安静静地由儿子们送上了车,一路回乡下去了。

送过贺老太太,贺济礼回到房中,责备孟瑶道:“我乃一家之主,你在众人面前,推我作甚?”

孟瑶不理他,只将一本账簿丢到他面前,再推去一只算盘,示意他算账。贺济礼还道有甚么重要账目,要劳动他大驾,遂端正朝桌边坐了,来拨算盘,却发现账本翻开的那页上,仅有一项,记着李小凤的聘礼,共八两银。

贺济礼已然看过婚书,上面只写着五两银,账上却是八两,其中必有蹊跷,想来是孟瑶为了使李三爹按手印,从中做手脚,开销掉了。在他看来,这样的花销,实属正常,便推开账本,笑道:“这事儿娘子做得漂亮,三两银花的不冤枉,不但折损了李家的面子,还比头回买李小凤时,少了二两。”

孟瑶将账本一拍,道:“谁问你这个?婚书上只有五两银,你也只给了我五两,剩下的三两,谁人来付?”

“我付,我付。”贺济礼提笔,亲自来做帐。孟瑶悄悄绕至他身后,伸手扯下他腰间的钱袋,将里头的钱全倒进了自己的荷包。贺济礼自然不依,起身相夺,你追我赶,乱成一团。

所幸在孟瑶捧出账本时,屋内的下人就已自觉退了下去,不曾有人见到这一幕,不然贺济礼夫妻不和的传言,又要满天飞了。

还没等他们分出胜负,温夫人至,小丫头一声通报,吓得屋内二人赶忙整衣衫,理头发,扶桌椅,慌乱了好一阵,才去开门。

第三十八章温夫人的打算

温夫人站在门口,看着他们仍稍显凌乱的头发,想歪了,犹豫了一下,才走到屋里去,还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孟瑶请她到西厅,朝铺了凉席的罗汉床上坐了,隔着一张梅花小几,面对面地说话儿。李小凤刚走,温夫人便至,贺济礼心知有一番责难在前头等他,就忙着要献殷勤,亲自斟了茶,捧到温夫人面前来。

他却想差了,温夫人并非不讲道理的人,李小凤落水那日的情景,她是亲眼所见,明知是不得已而为之,又怎会责怪于他。

温夫人接过茶,吃了两口,向仍不敢落座的贺济礼道:“李家的丫头,不许她进城,除非你娘子开口。”

贺济礼连忙应了。

温夫人见他一副紧张样子,笑了:“瞧你这拘谨模样,倒像我要吃了你似的。”又道:“孟里在你家,劳你费神了。”

贺济礼忙道:“他懂事得很,不消人费神,只怕我家怠慢了他。”

温夫人拉他到自己身边坐下,细细问他饮食住行,州学教书情形,有如自家亲儿一般,讲了会子,道:“你且忙去罢,我与闺女讲讲话儿。”

贺济礼便起身离去,路过孟瑶身旁时,冲她皱眉瞪眼,作了个凶狠模样,暗暗威胁她,别在温夫人面前讲他坏话。

孟瑶心中暗笑,将头一低,当没看见。

待贺济礼出去,温夫人又让知梅带走屋内下人,方才向孟瑶问正事:“我听说李小凤赖上了你们家?怎没即刻就转手卖了?”

孟瑶道:“来一个,卖一个,何时是个头?”

温夫人诧异道:“那你就来一个,收一个?”

孟瑶浅笑:“娘,你别急,且等女儿收拾她几个,杀鸡将猴儆了,自然不会有人敢再贴上来;就是老太太和贺济礼,我也要想法子断了他们纳妾的心。”

温夫人抚掌笑道:“所谓治病须得治本,你这样才是长久之计。闺女,你比娘有本事。”

孟瑶谦虚道:“都是娘教的,也得亏有娘编的《妾室守则》,女儿才有了治妾的依据。”

温夫人看女儿,越看越爱,又想起尚未成年的儿子,向孟瑶问他的近况。

孟里在贺家住了这几日,早出晚归,不曾有一天耽误学业,虽说总朝贺济义房里钻,倒也没染上甚么恶习。孟瑶一一讲与温夫人听了,叫她放心。

温夫人平生最为两名儿女自豪,闻言舒心一笑,不再提及,转而将话题引到自己身上,道:“闺女,为娘想把自个儿给嫁了。”

“甚么?”孟瑶一惊,未及答话,知梅在门外禀道:“少夫人,齐夫人递帖来访。”

不过是邻居串门,却依足了规矩递帖子,想来是被贺家拒绝的次数多了,担心再次碰壁罢。

孟瑶略微皱眉,望向温夫人,齐夫人此行,必然还是冲着她来的,见,还是不见?

温夫人的脸上,竟露出胜利者的笑容,先让孟瑶使人去大门口请齐夫人进来,再将事情元末,讲了一遍。

原来早在一个多月前,西京便有媒人上门,替乔家三老爷提亲,这位乔三老爷,乃是孟瑶先父孟兆允的同年,温夫人早前也曾见过几面,印象很不错,只是多年过去,不知其人品是否依旧,于是就择了个日子,驾车远赴西京,一探究竟。

孟瑶恍然大悟,原来温夫人和齐夫人分别去西京,为的是同一人,难怪后者一从西京回来,就冲到贺家探消息。

这探听的结果,让温夫人很失望,乔家世家大族,乔三老爷的原配虽已过世,家中妾室却是成群,嫡庶儿女也有好些。

温夫人当时想着,她放着家里的清闲日子不过,去他家做后娘也就罢了,难不成还要替乔三老爷操心那一堆妾室?于是就灰了心,无精打采自西京回来,决定回绝这门亲事,那日孟瑶回娘家看她,她未能出来相见,就是在与媒人商谈此事。

温夫人先夫孟兆允,已去世多年,当朝虽提倡女子守节,但改嫁之人比比皆是,因此孟瑶听说自家娘亲要改嫁,并不十分惊讶,反而觉着,温夫人为了自身姻缘,竟亲自去打探男家情况,真乃奇人也。

但让她不解的是,齐夫人先前上门,兴许是为了替妹子争抢乔三老爷填房的位子,可现如今温夫人已回绝了这门亲事,与乔家再无关联,她还上门来作甚么?

温夫人听过孟瑶的疑问,笑容里带上了几分羞涩,道:“我没想到,乔三老爷是真心求娶,为了给我一个体面,竟将妾室尽数遣散。他已做到这份上,我还能说甚么,上回媒人来时,我就将这亲事应了下来。”

娘亲终身有靠,孟瑶替她高兴,可又有许多话想问,譬如,此事孟里知道不知道?京中大房,是否同意温夫人改嫁?虽说初嫁由亲,再嫁由身,但那仅指再嫁时挑选人家,能由着自己的心意,至于婆家许不许你再嫁,却是自己做不了主的。

还没等这些话问出口,门外知梅咳了一声,齐夫人到了,孟瑶只好打住,静候客人进门。

过了一会儿,通报声起,齐夫人走了进来。孟瑶虽厌恶齐夫人,却要把礼数做足,遂起身相迎,与她相互见礼。

齐夫人由孟瑶引至厅中,见到温夫人,她与温夫人都有诰命在身,但温夫人的品阶却更高,于是温夫人稳坐不动,先受了她一礼,再才起身回了个半礼。

齐夫人数度登门,几番被拒,历尽艰辛,终于见到了温夫人,不知是太过心急,还是生怕温夫人跑了,竟舍弃了以往试探性的开场方式,开门见山道:“温夫人,我今日来,不是为自己,而是替我母亲乔老太君带一句话,你尚未过门,便教我三哥遣散了妾室,此举实为不妥。”

温夫人一听,气恼非常,一气她不尊重人,见面就是指责;二气她一个已嫁庶女,竟狐假虎威,拿乔老太君来压人;三气她不辨是非,遣散妾室明明是乔三老爷自己的主意,却把罪过安到了别人头上来。

第三十九章虎眈狼窥

齐夫人看出温夫人很生气,她暗暗高兴,静静等待,等待温夫人发脾气,那样她就能在乔老太君面前,为温夫人多加上一条罪名——脾气暴躁,不堪为乔家当家主母。

温夫人让她失望了,她虽然满面怒容,却并未发作,而是站起身来,道:“这是我女儿家,谈我的事,不大合适,不如请齐夫人移步,到我家再谈?”

齐夫人正是为她而来,求之不得,当即同意,向孟瑶告辞,准备随温夫人去孟府。孟瑶当着齐夫人的面,不好与温夫人讲甚么,只得将她们送了出去。

温夫人走后,孟瑶在窗前站了很久,心情复杂,她父亲去的早,温夫人外要防着大房侵占财产,内要抚育一对儿女,虽说性子强悍,也着实吃了不少苦,好容易熬到女儿出嫁,儿子即将科考,也是该替自己打算打算了。

但改嫁,即意味着离开孟家,远赴西京,孟瑶再想见娘亲一面,只怕就难了,她万分地舍不得,望着廊下的黄鹂鸟,湿了眼眶。

贺济礼自园子里溜达回来,见温夫人已离去,而孟瑶立在窗前独自伤感,忙悄声问知梅:“少夫人怎地了?”

知梅轻轻摇头,示意他自己去问。

贺济礼挪到孟瑶身边站了,却不知怎么开口,斟酌了半天的词句,讲出一句:“多大的人了,还哭,不知羞。”

孟瑶马上侧头,瞪去一眼:“谁哭了?”

贺济礼没想她落泪时还这般厉害,顿感自己的一腔关切之情,付诸了东去流水,忿然转身,道:“当我没问。”

孟瑶却伸手拉住他袖子,带着哭腔道:“我娘要改嫁了。”

贺济礼惊讶转身,只见孟瑶眼眶红红,一脸茫然无措,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孟瑶,直觉得此时的她,柔弱非常,风一吹便会倒,忙上前几步,将她揽进怀中,紧紧搂着,轻声问道:“怎么突然要改嫁?嫁给谁?”

孟瑶将方才的情景讲与他听,又道:“瞧那样子,我娘的亲事只怕还悬,大房的态度,我兄弟的态度,都还不尽得知;齐夫人又是来势汹汹,恐怕已视乔家填房的位置,是她妹子的囊中之物,还不知在乔家人面前,怎么诋毁我娘呢。”

贺济礼本来想好了一大篇安慰孟瑶的话,听了此言,却犯起了糊涂,奇道:“你这到底是舍不得岳母改嫁呀,还是盼着她改嫁呀?”

“我…我…”孟瑶犹豫片刻,肯定道,“我虽然舍不得,但还是盼着娘亲能有好归宿,改嫁,虽然会引来长舌妇说三道四,但总好过守一辈子的寡。我只担心我娘应付不来那许多局面,长房、齐家,够她烦心的,她只有一个人,我又帮不上忙。”

贺济礼的脸色,很不自然,他的娘亲贺老太太,可也是守着寡,照孟瑶这样讲,若要让贺老太太的后半生更幸福,也该把她给嫁了?

孟瑶满心都是温夫人的事,留意不到贺济礼的心思,只看见他突然变了脸色,还道他也赞成那些女人守节的混帐话,马上挣脱他的怀抱,奔进里间,关上了门。

贺济礼好容易温柔一回,却莫名其妙被推开,不禁也生起气来,摔门而去。

院里守着的知梅,见到这情景,暗自诧异,明明屋内没传出吵闹声,怎么就闹翻了?她正奇怪,听见屋内孟瑶唤她,连忙推门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