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济礼招待衙役们吃酒,晚上又上知府家去了一趟,直至天黑透了,才上孟府东院去接孟瑶。

温夫人见了他,打趣道:“怎么,媳妇在我这里还不放心,这样晚了还来接?”

贺济礼极少让长辈逗笑,臊得面红耳赤,辩解道:“我是怕她不放心…”

他不放心,同怕她不放心,有什么区别?温夫人掩嘴偷笑,满屋子的下人也忍俊不禁。

贺济礼正难为情,忽见孟瑶自帘后出来,忙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扶她,温夫人笑得愈发欢快,道:“果真是放心不下,步子都比平常快些。”

贺济礼听了,一张脸恨不得埋进孟瑶脖子里去才好。孟瑶见他如此,嗔怪温夫人道:“娘,他面皮儿薄,经不住你笑话,饶了他罢。”

温夫人指了她,向万妈妈道:“你瞧,你瞧,果然女生外向,这就护着自家夫君了。”

万妈妈知道,温夫人这是出嫁在即,心情愉悦,于是笑而不语,转身将屋里的下人都带了出去,好让他们嫡亲三口儿好好讲话。

贺济礼扶着孟瑶坐下,带着脸上未褪的红晕,将今日西院发生的事情,详尽讲了一遍,又叹道:“大伯许是预见官位不保,竟连脸面也不顾,当着我们的面,就打起钟姨娘来。”

温夫人道:“他拿妾室出气,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家中上上下下都知道,你是不在官场,所以不晓得,如今那些官老爷们,竟拿殴打小妾当风雅事,不但不以为耻,还津津乐道呢。”

孟瑶道:“我看大伯是一肚子的气不能向你们发作,才只好移到钟姨娘身上,若是能向你们招呼,肯定就没钟姨娘什么事儿了。”

温夫人想了想,郑重告诫贺济礼:“你如今虽然还没当官,但既然有功名在身,难保以后不进官场,我现在就把丑话讲在前头,不许学那些人坏风气,以打女人为荣。”

贺济礼见她满面肃容,忙站起身来应了,道:“岳母放心,我打谁也不能打我娘子。”

温夫人见这话护短得厉害,撑不住又笑了。

孟瑶则红了脸,嗔怪地看着自家娘亲。

贺济礼见她们一个笑,一个脸红,不明所以,又不好问得,只好再提孟兆的事,担忧道:“大伯这回只怕不是丢官,就是降职,不知他会不会迁怒于岳母。”

孟遥听了,也担起心来,温夫人却笑道:“还等他来迁怒?明儿一早我就使人上西院去,他抢了我女婿家的东西,我能叫他好过?”

这才是温夫人的脾性呢,贺济礼同孟瑶都笑起来。

讲了会子,温夫人打着呵欠赶他们道:“瑶儿有了身子,不耐劳累,你们赶紧回去罢,代我向老太太问好。”

贺济礼欠身应了,扶直孟瑶,到二门外同坐了一乘轿子,朝家里去。

到家时虽已夜深,贺老太太却没睡,赶到第三进院子里来问:“怎么这样晚才回?你们兄弟病着,却只了自己出去逍遥?”

孟瑶皱了皱眉,看了贺济礼一眼,心道,怪不得他事先送自己回娘家,贺老太太还真是想拿人寻茬,这一口闷气只怕一直憋到现在罢。

贺老太太话讲得重了,贺济礼是亲儿子,倒没什么,只怕孟瑶想不开,忙将手伸进她袖子里捏了捏,示意她别在意,又向贺老太太道:“娘,我们是替您向我岳母讲好话去了,您弄丢了她的箱笼,只怕她不肯就这样算了。”

贺老太太的气势,立时矮了半截,期期艾艾地替自己辩解道:“我也不是故意的,是她家大伯太霸道。”

贺济礼道:“话虽这样说,但岳母当初将箱笼托与您保管,乃是立了字据的,还有村长作证…”

他话还没讲完,贺老太太已意识到,此事不管刀怎样推卸责任,只要有白纸黑字在,她就脱不了干系,于是急急忙忙打断他的话,假装打了个呵欠,道:“我困了,改日再说罢。”说着,脚不沾地地去了。

孟瑶又好气,又好笑,道:“没想到老太太也学会了金蝉脱壳这一招。”

到底是自家亲娘,贺济礼不好作评论,只摇头叹气,孟瑶知道他也是难为,忙将话题岔开,问道:“你方才在老太太面前扯了谎,是想让济义自己交待他与我大伯之间的过节?”

贺济礼敲了敲她的脑袋,道:“这只是其一,你忘了,今日在你娘家西院搜出的东西,乃是咱们的一计,哪能讲出去?”

孟瑶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这计策,还是她想出来的呢,这会儿自己倒忘了,夜已深,知梅来催着安置,两人忙简单洗漱一番,宽衣睡下。

虽说“脏物”已从孟兆均家中被搜出,但一日不定罪,贺济礼两口子就一日不得安心,两人思忖了几天,双双又回孟瑶娘家,委婉地向温夫人请求,让她向乔三老爷透露些情况,请他暗中帮一把,使孟兆均早日定罪。

这亦是温夫人的愿望,况且她也不似寻常女子扭扭捏捏,当即就点头同意,手书一封,遣人快马车架号鞭,送去西京。

过了几日,再次难证朝中有人好办事,有知府大人的奏折在前,乔三老爷暗中相助在后,尽管孟兆均也使出了浑身解数上下活动,还是被定了个优势欺人,强取豪夺的罪名,并连降数职,贬到边远县城做县令去了。

消息传来,不等贺济礼去衙门道谢,知府大人反登门到访,扼腕惋惜道:“本官无能,没能让他由此罢了官,实在是对不住贺先生。”

贺济礼即便是知府大人家公子的老师,也不值得知府大人如此恭敬客气,这想必是他听到了风声,知道乔家为此插手,由此高看了贺济礼几眼。

贺济礼心想,做官的人,果然个个都是人精,又道:“知府大人哪里话,此事全仗知府大人明察秋毫,不畏权势,为民作主,不然小民上哪里申冤去?”他朝知府大人那边凑近些,笑道:“不瞒知府大人,他如今贬作个知县,倒是趁了我们的愿了,若他真被罢了官,哪里来钱养家糊口?到时又是我那小舅子的干系。”

知府捻着胡须,了然一笑,道:“果真这样,是最妥当的,天助贺先生。”

贺济礼叹道:“他们两房人,若能分了家,才叫妥当呢,可怜我那小舅子,尚未成人,大伯又这般跋扈,将来不知还要遭多少罪呢?”

第八十三章孟府分家

知府大人闻言,心里打起了小算盘,孟家分家,关贺济礼甚么事,他这般热心,定是温夫人有所嘱托,而温夫人自有乔家撑腰,还有甚么值得顾忌的?是了,这毕竟是孟家的家务事,乔三老爷就算有心帮忙,也不好出面,所以温夫人才让贺济礼拐弯抹角地到他面前来提,大概是想借助他这父母官的威望,把事情了了。

知府大人捋着胡子,心里有了计较,他若真帮上了忙,温夫人一定会记得这份情,她记得这份情,就是乔三老爷记得这份情…想到这里,知府大人不再犹豫,笑道:“虽说孟家分家乃是他们自己的家务事,但我身为百姓父母官,总要为民排忧解难,正好孟家族长,与本官有些交情,不如就请他出面主持?”

族长主持分家事宜,名正言顺,且让孟兆均不好推脱,实乃妙策。贺济礼起身,郑重一礼,先行谢过知府大人。

知府大人想着孟兆均不日便要动身赴任,留在城里的时间不多,于是抓紧时间去寻了孟家族长,将事情讲了。

若换作以前,孟家族长断不愿管这档子事的,但今日不同往时,孟兆均落势,温夫人却有了靠山,风向变了,族长的心思也就变了,毫不犹豫答应孑知府大人的请求,前往孟家,主持分家事宜。

族长现身孟府堂屋时,孟兆均才得知温夫人要分家,他立时大怒:“这样大的事,居然无人通知我?”

温夫人在族长面前作小媳妇状,垂首不语。族长只好咳嗽一声,道:“你们爹娘已逝多年,早该分家了。这也不是甚么大事。”

孟兆均心想,温夫人藏着的那么些箱笼,还没找到呢,怎么不是大事?这话他不敢讲出来,只好一面怒视温夫人,一面与族长讲话:“我那苦命的侄子,父亲早逝,如今母亲也要改嫁,他又尚未成年,可怎么过日子?我全然是为了照顾他成人,才一直不分家的,请族长明鉴。”

这番话讲得虽然客气,但他的眼睛根本没朝族长那边看,惹得族长生了一肚子的闷气,心想,你以前是个三品京官,眼中无人也就罢了,如今只不过是个小小县令,也好在我面前托大?

族长这一气,直接体现在了行动上,一面让温夫人取出公帐账本,一面向孟兆均道:“咱们孟家族大家大,还帕无人照顾孟里?你大可放心,分完家安心赴任。”

涅夫人将早就准备好的账册捧到族长面前,笑道:“族长讲得极是,我家大伯心是好的,只是没瞧见实际情况,他马上要远走赴任,哪还顾得上我家孟里,还不如族长费心照管着。”

族长微微颔首,接过账册,问温夫人道:“兆允媳妇,这家如何分,可拿了大致的主意?”

温夫人屈膝笑道:“族长,老太爷老太君临终前有明示,这家是早就分好了的,只消族长作个见证即可。”

族长笑道:“你家老太爷老太君是心疼女的,事事都安排妥当了,不让你们晚辈操心。”

温夫人答了个“是”字,拿帕子拭了拭眼角。

孟兆均见账册已到了族长手里,便不再吵闹,而是尽量朝族长身边站,希望把册子上的字看得清楚些。

族长将账册摊开,照着上头的记录,缓缓念了一遍,孟府现住的宅院,东院归二房,西院归大房,以东西院中轴线为界,前院也一分为二,东边归二房,西边归大房;孟家祖产,二房自己挣下的部分,全归二房所有,剩下的一分为二,两房均分。

孟兆均越听,牙关咬得越紧,等到族长念完,他已是面容狰狞,二房自己挣下的产业,占全部祖产的三分之二,他们有了这三分之二,还要分去剩下三分之一的一半,这让他怎么接受得了?

族长似没看见他脸上的神色,疋自问道:“兆均,这分法,乃是你爹娘在世时定下的,想来你并无异议。”

族长用的竟是肯定语气,并非询问语气,孟兆均的嘴张了合,合了张,最终还是忍不住道:“这分法,不过是爹娘在世时随口一说而已,并未立下书面遗嘱,怎能当真?”

他这话很有道理,虽说在当朝,口头遗嘱与书面遗嘱有相同的效力,但孟家老太爷老太君立口头遗嘱时,并无人见证,如今看来,确是讲不清楚。

族长看向温夫人,面有为难之色。温夫人嘲讽一笑,她早料到孟兆均有这一手,方才递给族长的,就不过是本假账,上面所载的产业,只有祖产的三分之一,他们二房自己挣下的那三分之二,早就被她瞒下了。既是准备充分,她便有恃无恐,装出十二万分的大方,道“大哥和夫君都是老太爷老太君的亲儿子,要求家产平分,我无话◇就照大哥讲的办罢,只望大哥日后多多照拂我家孟里。”

孟兆均见她知情识趣,十分高兴,但待得认真看账册时,却傻了眼,上头的产业并不多,对半一分,寥寥无几。他这时才悟过来,上了温夫人的当,立时反悔道:“这定是本假账,你把真账册拿出来,咱们再分。”

温夫人作惊讶状:“大哥何出此言?这就是真帐,我并没有隐瞒。”

孟兆均不信,带着人就要闯东院,称要把老太爷老太君留下的真账册找出来。温夫人正欲命人阻拦,族长大喝一声:“孟兆均,你今日若闯了东院,往后便不是孟家子孙。”

族长是真急了,他乃全族最有威望的人,若连分个家都主持不好,让温夫人的屋子被人翻了,他这张老脸朝哪儿搁去?他不但急,且气,!气恼孟兆均一点面子都不给他,我行我素。

孟兆均听得族长那一声大喝,脚步还是停了下来,当朝最讲究家族身份,被驱逐出族的人,就同那丧家之狗差不多,再无人看得起的。但他真怎能甘心就此分家,那本账册明明是假的,温夫人存心隐瞒也就罢了,连族长也跟着睁眼说瞎话。

孟兆均觉着心口一阵一阵的疼,紧紧捂住,几乎喘不过气来。族长见他不再朝东院闯,暂时松了口气,又怕时间耽搁的久了,节外生枝,便忙忙地招呼温夫人叫孟里来,在分家协议上按了手印,再命人去唤孟兆均也来按一个。孟兆均哪里肯动身,杵在东脘门,虽然不敢再闯,却也不愿回堂屋。族长气得胡子一抖一抖,称要开祠堂,请家法。温夫人却道:“劳烦族长了,请族长稍候,容我去劝一劝大哥。”

温夫人怕孟兆均动粗,带了几个从人,行至他身旁,悄声道:“大哥,你还不明白么,以前分家分不成,如今分家不由你的意,全因你以前是三品大员,如今只是个小小县令。”

孟兆均浑身一震,看向温夫人,满脸怒容。

温夫人不待他发火,接着道:“大哥若仍旧不想分家,那县令也别当了,辞官回家守着罢。”

孟兆均突然明白了甚么,颤着手指向温夫人,道:“你,是你捣的鬼。”

温夫人装作害怕模样,朝后退了一道:“大哥你说甚么。弟妹听不明白。”万妈妈扶住温夫人,对孟兆均不满道:“大老爷,如今咱们二夫人的诰命品级,可比你的官阶高,奴婢劝你莫要太过份了,不然二夫人一状告上去,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孟兆均彻底明白了,他如今是虎落平阳被火欺,二房根本不怕他怀疑那本账册是假账,他们就是存了心要趁着低落势,把黑的说成白,把白的说成黑————其实他还是没想转,他一向不也是仗着自己的官阶高,黻扈横行么,温夫人只不过是稍稍向他学了学而已。

孟兆均抵着一株大树死死靠着,额上有虚汗淋漓,涅夫人瞧见,吩咐道:“把分家协议拿来,请大老爷按手印,再叫钟姨娘来,把大老爷扶进去歇着。”

小厮丫头领命,一路小跑,一个去取了协议来,也不怕以下犯上,抓住孟兆均的手,沾印泥,按手印,一气呵成;一个则去了西院,带着人出耒,把已瘫作一团泥的孟兆均连扶带抬,弄了进去。

族长终于把事情办妥,舒了口气,拿着温夫人丰厚的谢礼,高高兴兴走了。

没过多大会子,就听见西院一阵嚎哭惊天动地,吓得众人驻足。万妈妈忙使了个小丫头去探了一探,拍着胸膜回报道:“夫人,是钟姨娘见分到手的家当少了,在哭哩,害得奴婢以为是大老爷有了三长两短…”

温夫人皱眉道:“吵闹得紧,去寻匠人来,照着分家协议上的范围,把墙砌了,另外开门,往后咱们与大房,各走各的道。”

万妈妈笑道:“是该分门别户,大老爷如今身份低了,可用不得朱漆大门,奴婢这就带人拆了去。”

有钱好办事,从温夫人下令到院墙砌起,不过用了三两天的时间,从此孟府大宅分作了两间,各自开门,各自过活。

第八十四章温夫人出嫁

孟兆均大概是因为分家气着了,还没等到温夫人的婚礼就动身赴任了。临行前,很是起了一番争执,为了谁跟孟兆均去任上住,吵闹个不休——因孟兆均被贬,京城里的一群妻妾儿女也回乡了。

以往孟兆均外放,正室夫人石氏是一定要想方设法跟了去的,但这回孟兆均乃是去穷乡僻壤,她心里就另外打起了小算盘,想留在家中,守着刚分到的这点家产。

她这样想,另外几个妾也是这样想,个个都想留在家里,无一人愿意陪孟兆均赴任,将他气了个半死。

最后还是正头娘子占了上风,点名让钟姨娘陪孟兆均赴任,钟姨娘万般不肯,却碍着妾的身份,到底不敢狠闹,委委屈屈地应了。

一群妾都来贺她,称“钟姐姬这几年管家辛苦了,且去散散”,把她气了个够呛;还有些没生过儿子的年轻妾们,见她一副不惜不愿的模样,出言尖酸刻薄,说她此后能霸占老爷几年还不乐意,分明心里没有老爷,这话传到孟兆均耳里,冲过来又是一顿猛揍,让钟姨娘很吃l些苦头。

如此吵闹了好几天,孟兆均终于带着钟姨娘出了门,等他一走,石氏马上关门训妾,再把几本账册,几箱子金银器皿,全搬到了自己屋里去,大房名下的几个铺子田庄,也让自己生的几个嫡子前去接手。

一群妾见她一手遮天,哀叹没有活路,于是结伴到昔日的东院,求温夫人去劝一劝石氏。温夫人马上就要出嫁,正忙着一些准备事宜,哪有闲心管别人的家务事,只一句“分了家了”,就把她们全打发了。

温夫人婚礼头一天,孟瑶夫妻就来了,准备送她第二日上了花轿再回。温夫人一手拉着他们,一手拉着孟里,千叮咛万嘱咐,要求贺济礼善待孟瑶,要求孟瑶照顾好弱弟,要求孟里听孟瑶夫妻的话一…

孟瑶背着人问温夫人:“娘,我们家老太太到底是把你托付给她的箱笼弄丢了的,可曾登门道过歉?”

温夫人摇头道:“不曾,兴许是羞于见我。”

孟瑶叹一口气,沉默了一会儿,道:“先前觉着老太太还好,如今愈发只替自己打算了,心里除了她自己,就只有一个济义了。听说她还要张罗着给济礼再纳一个妾呢。”

涅夫人听了有些伤心,道:“若我在家里,一定打上门去。替你出一口气,可惜即将远嫁,再也照拂不到你了。”

孟瑶见温夫人这样,忙道:“娘,你别担心,女儿早想好阳奉阴违的法子了。”说着又嗔怪温夫人:“娘,你也别老想着打打闹闹,女还要在贺家过日子呢。”

涅夫人一怔,望着她有些晃神,良久拍了拍她的手,甚么也没说,心道,这个女儿,到底性子与自己还是有些不同的。

温夫人的嫁妆,早在头几天就运去了西京,第二日花轿出门,已是轻便,孟瑶夫妻与孟里,直把她送至城门方才回转,温夫人遥望一对女,湿了眼眶,待看见贺济礼对孟瑶呵护备至,才又放下心来。

孟瑶为了督促孟里学业,命他搬到了贺家外书房居住,但每隔几日都要回家一趟,查视家业,训导下人,务必要把主人的威严立起来,不能让人觉得他年助,就欺负了去。贺济礼带官差搜了趟孟家大房,就让孟兆均贬谪的事,人人皆知,如今孟里由他照拂,倒是无人敢以下犯上。

孟兆均被贬的事,贺老太太也有耳闻,待贺济礼夫妻送过温夫人回来,便唤他们到第二进院子,期期艾艾地问道:“媳妇,你娘家大伯既已被搜了家了,你娘的那几箱笼可曾搜出来?”

孟瑶已是劳累,不欲与她多费唇舌,可又不甘,就此罢了,便扯了个谎道:“搜是搜到了,可全在官府搁着呢,不上下打点一番,想是拿不回来的。”

贺老太太张大了嘴,不相信:“那本来就是我们家的物件,怎么…”

孟瑶急急打断她的话,道“再不领回来,可就要充公了。”说完瞧了瞧贺老太太的神色,补上一句:“我娘上轿前,留下话了,等过几天,要从西京遣乔家的人来,帮着孟里查点箱笼呢。”说着,扶腰起身,称累得慌,要回屋歇息。

乔家有多大的权势,贺老太太也是听说过不少,闻言就慌了,忙几步上前粒住孟瑶,道:“好媳妇,你先别走,好歹给娘出个主意。”

孟瑶道:“这事儿也好办,娘拿银子出来,叫济礼去官府把箱笼领回来,不就甚么事儿都没了?”

手续的确不繁琐,但贺老太太犹豫了:“我一个老婆子,哪里来的钱。”说着,眼睛只朝贺济礼那边望。

贺济礼正要开口,孟瑶一个眼神过去,抢先道:“我前儿才查过账,还有几个给济义买老参的钱,既然娘要用,就拿去使罢。”

此时贺济礼已完全明白了孟瑶的意图,她这是要敲诈贺老太太一笔呀,一边是亲娘,一边是挺着肚子的媳妇,贺济礼天人交战好一时,还是站到了孟瑶这边,故意斥责她道:“济义正是要补身子的时候,怎能挪用买参的钱?照我看,那些箱笼不领回来也罢,乔家人还能把娘怎地?左不过责备几句罢了。”

贺老太太正是怕这事儿传出去,要被人家戳脊梁骨说她没信用,闻言就慌了,急急忙忙进屋,取出一手帕子包的银两,交与贺济礼道:“济礼,这是五十两银子,娘只有这些了,本是攒着准备与济义娶媳妇用的,你先拿去使罢。”

贺济礼本还有些愧疚,一听这话,心里却有气上来,贺济义再怎么不是,也是他亲兄弟,难道会不与他娶媳妇。?老太太这样偷偷摸摸榜私房钱偏他,甚么意思?

孟瑶见钱已到手,忙道:“五十两银号恐怕不够使,若是还差错,我取几个嫁妆钱补上罢,只是千万别说出去,不然被我娘知道,恐怕又有一气。

贺老太太这下高兴了,抓住孟瑶的乎笑道:“媳妇,你贤惠。”

贺济礼哭笑不得,咳了一声,扶过孟瑶,道:“我先送媳妇回房歇息,再遣人去官府走一趟。”

贺老太太应了,直送他们出院门。

夫妻俩回引房内,并排躺到罗汉床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撑不住笑了。贺济礼笑了会子,脸一板:“连娘你都敢讹诈?”

孟瑶把那五十两银子攥到手里,道:“本来没想要这五十两,既然你让我背了这讹诈的名声,那我就留作私房罢。”

贺济礼连忙去抢,难道:“我也有功的,至少得分我一半。”

孟瑶想了想,同意了,把银子丢给知梅,拿去破开,又叮嘱贺济礼道:“记牢了,打点官府,共花了八十两纹银,欠缺的三十两,是拿我嫁妆银子补上的。”

贺济礼白了她一眼,道:“你可是面子里子都有了。”

孟瑶哼了一声,带着气道:“我眼里会有这几个钱?我是气不过老太太弄丢了箱笼,却连个话也不给我娘递。”

贺老太太此回办事,的砩欠妥,连贺济礼都觉着惭愧。,但到底是亲娘,少不得还要替她遮掩几句:“济义这一伤,她是乱了阵脚了。”

孟瑶懒得与他争辩,翻了个身,睡了,贺济礼拿过一床薄毯,与她二人盖了,搂着她也进入了梦乡。

那边贺老太太没有歇午觉的习惯,便走到归田居去瞧贺济义,与他讲一讲家里家外的新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