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头笑嘻嘻地问:“我再磕一个,是不是还得一份赏钱。”

知梅哭笑不得,道:“还有没得赏钱我不知道,只晓得你若还不磕头,就要吃板子了。”

吃板子的意思二妮懂得,她突然开了窍,晓得该如何管教丫头了,忙朝外喊道:“外头的小厮来两个,把这不懂规矩的丫头拖出去打板子。”

傻姑娘入贺家晚,根本不晓得谁是谁,却乐得幸灾乐祸,跟着大叫:“打板子,快拖出去打板子。”

外头家丁们应了一声,真进来了两个,撸起袖子就要拖人,那也名“二妮”的丫头这才慌了。飞扑到二妮面前连连磕头,口称:“二少夫人饶命。”

二妮到底心软,便道:“这次就饶了你,若有下次,多打几板子。”

小丫头感激涕零,又磕了几个头才起来,垂着脑袋躲到一边去了。

孟瑶四面看了看,左右里间的门都紧闭着,再不见有其他人,便问:“知茵哪里去了?”

小丫头摇着脑袋,竟反问道:“谁是知茵?”

她怎会不认得知茵?是知茵到扬州后让贺济义改了名字,还是出了甚么事?孟瑶心生几分疑惑,便催那小丫头赶紧去叫孟月起来。

小丫头看似很怕孟月,称宁愿挨板子,也不愿去叫孟月起床。孟瑶见她怕成这样,又气又好笑,只得问她道:“我也不为难你,你只告诉我们,孟姨娘住哪间房?”

“孟姨娘?”小丫头歪着脑袋想了想,才明白孟瑶指的是孟月,她把左边的那间指了指:“那间。”说完又猛地捂嘴:“别说是我说的。”

孟瑶气笑起来,命她退至一旁,再朝知梅打了个眼色,知梅马上会意,走到左边那间房门口,抬手敲门。“笃、笃、笃”,大概是她的敲门声太轻,里头不见有反应,站在二妮身后的彩云见状。道:“知梅姐姐,你也太过客气。”说着几步上前,举起拳头就朝门上捶了几下,傻姑娘爱热闹,赶紧也跑过去,抬腿踢了几脚,直踢得门板震震地响。

房里终于传来了响动,接着是个听起来颇为气恼的声音:“是哪个作死的要吵二少夫人歇午觉?”

伴着这骂声,房门开了,探出个梳着鸦鬓,鬓上各插一朵红绢花的脑袋来。知梅与彩云后退两步,定睛一看,原来是个熟人,曾伴着孟月在贺家住过多时的丫头侍琴。

既然是侍琴,孟月一定就在这屋里了,彩云一把揪住她头发,将她扯出来,再一脚踢开房门,高声叫道:“孟姨娘,大少夫人和二少夫人来了,赶紧出来迎接。”

孟月早在里听到动静了,一直支着耳朵听着呢,忽闻这一声。吓得不轻,赶忙披了件衣裳,走出门来看,只见侍琴披头散发,绢花踩在了知梅脚下,背上的衣裳则被彩云揪着,好不狼狈。她银牙一咬,心道打狗还要看主人呢,怒道:“少夫人们来了就来了,你们打我的丫头作甚么?”

彩云笑嘻嘻道:“没打,是她头发没挽好。松了。”说着就把侍琴一推,道:“哎呀,你绢花儿掉了,赶紧捡起来。”侍琴没防备,一下子扑了个狗啃泥,委屈得哭起来,一旁的傻姑娘则乐得哈哈大笑。

孟月已瞥见厅中上座上有两人坐着,心烦意燥,骂她道:“她是丫头,你也是丫头,打不过人,还有脸哭?”

侍琴闻言更觉委屈,又不敢大声,只得靠着门边呜咽。孟月却容不得她哭,瞪去一眼,将她拉过来壮胆,道:“随我见少夫人们去。”

主仆二人来到厅上,倒也不敢造次,规规矩矩给孟瑶和二妮磕了头。孟瑶冷眼瞧她,方才大概真是在睡午觉,头发松散着,一件头饰也无,身上披着件二色金的缎衫子,底下一条百叠长裙,裙下腹部高高隆起,确是有孕七八个月的样子。

孟瑶看了二妮一眼,示意她赏座——孟月再可恶,也得看在她肚里孩子的份上——至少表面功夫要做足,不能内里吃了亏,外面还要落个小气无肚量的名声。

但二妮没有任何反应,不知是没会意,还是故意要如此。孟瑶心想这到底是二房的妾,同她没得半点干系,何苦插手做恶人,于是就没开腔,任由孟月挺了肚子站着。

孟月看似十分紧张,双手一直紧紧揪住缎衫下摆。生怕衣裳掉下来似的,平日里的大家风范,全然不见。

二妮见了她,一肚子的气,却不知说甚么,只瞪着眼睛看她。孟瑶只好代她出声,指着孟月问那小丫头“二妮”:“这就是你口中的二少夫人?”

“二妮”还未开口,孟月抢先道:“大姐休听她胡说,没得影儿的事。”

孟瑶正色道:“谁是你大姐?如今你已做了人家的妾,就该按规矩叫我一声大少夫人。”说完,又指了披头散发的侍琴问道:“那方才她口中的二少夫人又是谁?”

孟月一副茫然模样,道:“甚么二少夫人,方才我在午睡,没听见。这人有了身子,就是贪睡…”

孟瑶毕竟没当面揪住她的错,不好发作,只好冷言道:“生儿育女是身为妻妾的职责,用不着拿出来显摆。”

孟月很有几分怕孟瑶,不敢回嘴,忙低下了头,两只手仍握住缎衫下摆,只是换到了肚子底下,紧紧捂着。

孟瑶将知梅和彩云叫到跟前,问道:“方才那小丫头同侍琴没规没矩,口称孟姨娘为‘二少夫人’,你们可听见了?”

知梅与彩云齐齐答了一声:“听见了。”

孟瑶便望向孟月,孟月忙道:“她们都是无心,大少夫人饶了她们这回罢。”

孟瑶道:“存心也罢,无心也罢,都是生生污了孟姨娘的名声,别个不知道的,还当是孟姨娘教唆的呢。孟姨娘,你说呢?”

孟瑶将话这样说,孟月若还护短,可就是自个儿把污水朝自个儿身上泼了,她还不至于蠢到这地步,忙道:“大少夫人说的是,这些个丫头太没规矩,该罚。”

孟瑶马上接道:“我和二少夫人都心软,本不想追究,但既然孟姨娘说该罚,那就罚罢。”说着朝门边立着的两名家丁招手,吩咐道:“拖出去打板子,十下。”

十下不算多,但施刑的却是男子,力道比丫头婆子大多了,小丫头“二妮”和侍琴的脸色刷地变白,哭天抢地地求饶起来。孟瑶嫌恶地皱了皱眉,知梅赶紧上前,朝一人嘴里塞了块手绢,命家丁们拖到后头去了。

不一时,后边院子里传来“啪啪”的板子声,夹杂着呼疼却叫不出来呻吟声,每一下传到孟月耳里,都使她浑身颤一下,捂着肚子的手也愈发地紧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妻妾斗法(一)

待到十下板子打完。小丫头“二妮”和侍琴还要拖着身子上厅来谢恩,伏在那里动弹不得。孟瑶挥退侍琴,却独留“二妮”,道:“咱们还要来理论理论你这名字。”

小丫头生怕再挨十下板子,忙自抽出嘴里的手绢,高声叫道:“大少夫人,这可不关我的事,我本来叫小红,‘二妮’这名儿是二少夫人…不,不,是孟姨娘给我改的。”

孟月没想到孟瑶已知道了小丫头名字的事,慌忙抬头看,只见孟瑶满面寒霜,一旁的二妮也是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她心思急转,装出一副莫名其妙的模样,问道:“怎么,这名儿有问题?”

明知故问!孟瑶板着脸道:“难道你不晓得二少夫人的名讳?”

孟月摇头,道:“我一直在扬州,还不曾回家,并未见过二少夫人。只听二少爷说她姓陆,是老太太的内侄女。”

这话倒是严丝合缝,让人挑不出刺来——谁叫“二妮”只是小名呢,不熟的人,确是不知她叫这个。饶是孟瑶知道她是狡辩,也不好再发作,只得道:“现在你知道了,还不给丫头把名字改过来?”

孟月一欠身,恭恭敬敬道:“我哪里晓得甚么名字,还请大少夫人帮着取一个。”

她倒是懂得低头伏小了,心机愈发深沉了,孟瑶抿了抿嘴唇,道:“这是你们二房的丫头,轮不到我来取名。”

孟月忙走到二妮面前,福下身去,道:“请二少夫人给这丫头取个名字。”

二妮隐约明白这是有面子的事,但却不懂如何取名,便道:“就还叫小红罢。”

孟月忙把小丫头推到二妮面前,骂道:“还不赶紧谢二少夫人赐名?”

小丫头爬下“咚咚”磕了两个头,道了谢,退下去了。

二妮望着面前的孟月,情绪很是低落,她原以为孟月自称“二少夫人”,又故意给丫头取了个“二妮”的名字,一定会受到惩罚,但没想到孟月一出来就推说自己没听见,把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后又继续装糊涂。把小丫头名字的事也糊弄过去了。这份急智,这份心机,她二妮一个乡下丫头,哪里比得上?想到这里,二妮对管教妾室一事,愈发没了信心。

孟瑶瞧着她心情不大好,便向孟月道:“我们一路行船,累得很,还不赶紧安排干净的屋子,让咱们歇一歇。”

这房子,总共只得两间卧房,孟月一间,齐佩之一间,贺济义每晚则是看自己兴趣,择一而宿。孟月朝左边看了看,生怕孟瑶和二妮要住她的屋子,便道:“我才刚起来,屋里乱得很,请两位少夫人去歇息实在不够恭敬,不如把齐姨娘的屋子收拾一番,请两位少夫人暂且去歇着。”

孟瑶看了二妮一眼。见她没有异议,便不置可否。孟月在前带路,把她们引进齐佩之房中,又问:“不知大少夫人和二少夫人是来扬州游玩,还是长住?”

孟瑶看她一眼,道:“二少夫人来这里长住,我是送她来的。”

孟月大概是早就料到了,脸上神色未变,招来刚换回名字的小红,吩咐道:“去请二少爷回来,就说家里的两位少夫人到了,咱们这里房屋狭窄,没得怠慢了她们,让二少爷赶紧另寻一处宽敞的住所,请两位少夫人过去住。”

这话显见得就是把自己当作女主人了,孟瑶本欲发话,但一想,二妮不与两妾同住,也许更方便与贺济义独处,早日怀上个儿子,于是就没作声,任由孟月去安排。

孟月房中布置如何,孟瑶和二妮还没见过,不得而知,这齐佩之房中却是布置得十分精致,与她先前在归田居所住的耳房比起来,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只见窗子前花梨桌上安着镜台,墙上悬着一幅名家画作。壁桌上供着一尊玉观音,左右各放着一张水磨楠木椅子。中间一张罗甸床,挂着大红绸帐子,床上被褥,足有三尺多高,枕头边放着熏笼,床面前一架几十个香橼结成一个流苏。

看来齐佩之也是有些手腕的,如今得宠多了,孟瑶一面想着,一面去瞧着那帐子的颜色,眉头就又皱起来了,看来这齐佩之,也不是个安分的,只不过不如孟月招摇罢了。

孟月仿佛看出了孟瑶心中所想,把侍琴一拍,骂道:“齐姨娘不懂规矩,你也不晓得提着点醒,这大红的帐子,是她一个妾能挂得的?”

侍琴跟随孟月多年,一点就通,马上上前扯下帐子,另翻出一副青色的给挂上,她一面换帐子。一面还装作万分委屈,道:“奴婢怎么没劝过,可齐姨娘说,反正二少夫人不在扬州,用了也没谁知道。”

这话是齐佩之真说过,还是侍琴现编的,除了她们主仆,无人知晓,只是若孟月真懂得这个道理,又怎会自己也明知故犯,顶起“二少夫人”的头衔来?孟瑶不免一阵冷笑。

侍琴换完帐子。又来铺床,她展开一条鸳鸯戏水的绸面被子,换上两个同花样的枕头,向孟瑶和二妮笑道:“大少夫人,二少夫人,齐姨娘没回来,我开不了她的箱子,还请两位且将就将就。”

孟瑶没看她,直接挥手道:“你们都出去罢,我和二少夫人有人侍候。”

孟月巴不得一声,马上带着侍琴出去了,还帮她们带上了门。知梅走去将熏笼点起,见孟瑶二人不像想要人伺候的模样,便将傻姑娘和彩云一拉,也退了出去,守在门口。

孟瑶嫌被褥枕头都是齐佩之用过的,不愿躺下,只和衣在床头边倚着。二妮则坐在床尾,呆呆地不知望向何处,手里则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架子上的流苏。孟瑶见她如此,便问道:“弟妹,怎么了?若是累了,就躺下歇会儿。”

二妮摇头,苦笑着道:“大嫂,你方才也瞧见了,这妾室,不好管教哩,连丫头都是不听话的。”

孟瑶安慰她道:“她们长久待在扬州,无人管束,散漫惯了,你且耐着性子,慢慢来。”

二妮听了,并不觉得前景乐观,依旧闷闷不乐,孟瑶恐她愁闷的事郁结于心,伤了身子,便道:“弟妹。若你不想歇着,不如我陪你去看看这房子?”

二妮无精打采地道:“还没归田居大,有甚么好看的。”

孟瑶一字一顿道:“房子不在大,而在于是谁管家。”

二妮似是听出了些味道,抬起头来。

孟瑶继续道:“毕竟以后你才是这里的女主人,不管大事小事,都得管起来,不给那起子不安分的妾室机会。”

二妮仔细琢磨一时,觉得孟瑶说的很对,就是在乡下,也是活儿做得多,赚得多的人说了算,若她想在扬州这家里立足,就得先出力管事。想到这里,她精神奕奕地站起身来,挽起孟瑶的胳膊,道:“大嫂,我们瞧瞧这房子去。”

妯娌俩手拉着手,走出房门,知梅和彩云赶紧上来跟着,侍琴正站在对面房门口朝这边张望,见她们出来,忙转身进去,不多时,孟月便穿戴整齐地出来了,小步追上前道:“大少夫人,二少夫人,两位有甚么吩咐?”

孟瑶存心要帮二妮立威,便没作声,只拿胳膊肘碰了碰她。二妮愣了一愣,明白过来,端着架子回答孟月道:“我们瞧瞧这房子。”

“嗐,这房子又小又破,有甚么好瞧的…”她说着说着,突然瞥见孟瑶的脸色变了,忙改口道:“既是两位少夫人要瞧,我便带路,你们随我来。”

她越过二妮,走到最前面,引着孟瑶二人朝后面院子去。二妮落在后面,将孟瑶轻轻一扯,小声问道:“大嫂,我看孟姨娘怕你怕得紧,是她得罪过你?”

孟瑶想起孟月未嫁时赖在贺家住的日子,轻轻一笑,道:“说起来还是自家姐妹,有甚么可得罪我的?许是我生就一副让人怕的模样。”

二妮瞧了瞧孟瑶的脸,笑起来:“大嫂说笑,咱们这几个女人,顶数你生得温柔好看。”

两人说笑着,穿过挂了副旧布帘子的小门,来到后院。这院子很小,一侧搭了两间厦子,一间是厨房,一间是茅厕,另一边空着,搁了些木盆棒槌等杂物。二妮想要入厕,就先去了一趟茅厕,顺便瞧了一瞧,出来时道:“这茅厕不算小,能养两头猪。”

孟月先是一愣,随即侧过脸去,轻蔑一笑,连侍琴显出鄙夷的眼神。方才那话若是贺老太太讲的,孟瑶大概也要跟她们一样,一笑了之,但她心里偏着二妮,不许人家笑话她,便故意与二妮道:“以后这家就是你作主了,你想养就养。”

她这话是说给孟月等人听的,二妮却太实诚,当了真,马上叫过彩云,吩咐道:“赶紧去打听打听,看看哪里有小猪崽卖,趁着春天还没过,抓上两只来养着,等到过年正好膘肥体壮宰来吃。”

第一百二十三章妻妾斗法(二)

“这…”彩云是听懂了孟瑶的话的。不免为难,只好不住地望向孟瑶,希望她出来说两句。

孟瑶当着孟月等人的面,是要给足二妮面子的,怎好劝解,只催着彩云快去,但暗地里却给她打了个眼色,也不知她看懂没看懂。

孟月愣愣地看着彩云拔腿而去,惊讶道:“二少夫人真要在这里养猪?”

二妮反问:“怎么,不行?”

孟月见她脸上有不悦神情,再加上孟瑶就在一旁,忙赔笑道:“二少夫人要养猪,自然是行的,只是这是在城里,左右邻居离得近,若养了猪,难免吵到熏到他们。”

二妮不以为然,道:“我自会时时把猪喂饱,把猪圈打扫干净,你说的那两样,都不消担心。”

孟月脸色一僵。又道:“二少夫人恐怕不晓得,我们二少爷如今是严大司客跟前第一要紧的小司客,咱们家里,哪日不是客来客往,那可都是些有头有脸的老爷夫人们,若叫他们瞧见我们家还养了猪,像甚么样子。”

二妮不满道:“养了猪就不像样子了?有本事你别吃肉。”

在妾室面前立威是有必要的,但若吵闹起来就不好了,没得失了风度和体面,孟瑶忙出声道:“这些接人待物的事,孟姨娘就不用操心了,往后家里来了客人,自是二少夫人出面招待,客人们怎么想,自有她去考虑。”

孟月一惊,明明是在讲喂猪,怎么突然就扯到这话题上来了?这样轻飘飘一句话,就把她接待客人的权力给剥夺了?这可是彰显她在家中地位的重要途径,轻易失去不得。

孟月想出声争两句,但嘴张了又张,还是闭上来,心道她在孟瑶面前是讨不了好去了,不如等贺济义回来,到他那里吹枕边风去。

二妮见孟月没了话讲,便带着即将有猪喂的喜悦,拉了孟瑶钻进厨房。厨房面积不大,小小的一口灶。灶上架着铁锅,正咕咚咕咚煮着一锅五花肉;墙角堆着柴火,码放得整整齐齐;靠门的墙边,立着一只没上漆的橱柜,打开来看,里面搁着碗筷,还有几碗头顿没吃完的剩菜。

二妮看得连连点头,心道孟月此人虽然可恶,倒还挺会过日子,再一想,有个又有心机又会过日子的妾室在这里,她管教起来,岂不是更加艰难了?这样一想,她的神情又黯淡下来,关上橱柜的门出来,悄悄向孟瑶道:“大嫂,不如我还跟你回家去罢。”

孟瑶不解,背着孟月问她缘故。二妮讲了孟月会过日子的事情,道:“她一个千金小姐竟能持家,我也不一定比得上她。”

孟瑶笑道:“持甚么家,准是济义在扬州大手大脚。把钱都花在了外头,她不学着过日子,就得饿肚子,这都是逼出来的。再说你哪点比她差了,她只会省,你却是既会省又会赚的,你还有个店子正替你赚钱呢。”

孟瑶提到店子,二妮顿时又精神百倍,高兴道:“大嫂说的极是,我还有店子,还有后路,怕甚么,且甩开膀子在扬州大干一场,若能治服她们固然好,若治服不了,我也自有去处。”

孟瑶嗔道:“甚么叫自有去处,休要讲这样的话。”她见二妮的信心又回到了身上,便朝后一招手,道:“孟姨娘,我们进门时,瞧见外头还有一间偏厦,也是家里的屋子?”

孟月上前答道:“是,那是搭给小厮住的,二少夫人要去瞧瞧?”

她明明是答孟瑶的话,言语里却只提二妮,分明是有意讽她,孟瑶脸色一沉,斥道:“下人们的屋子,也是二少夫人去得的?你懂不懂规矩?”

孟月听得训斥。深悔自己的隐忍功夫还不够到家,忙敛声静气垂手站好。孟瑶见她比起在娘家时很是“长进”了不少,不免感叹一番情势造人,道:“念你从未服侍过大妇,不懂规矩,也就罢了,往后要好生学习《妾室守则》,牢记一个妾室的本份。”

她说完,看向二妮,二妮不解其意,又看回来,孟瑶只得咳了一声,提醒道:“二少夫人且赏她一本《妾室守则》,叫她学一学规矩。”

二妮这才明白过来,忙从怀里掏出自己贴身带着的那本,递与孟月,道:“小心这点,别碰坏了。”

孟瑶见二妮有不舍,便道:“孟姨娘是识文断字的,何不用心抄上几本,送与二少夫人备用?”

傻姑娘一听,高兴地插话道:“抄几本好,我那本《妾室守则》搁在枕头下揉坏了。正想换一本哩。”

孟月才失了权力,此刻却又招揽上差事,心中暗恨,推脱道:“为二少夫人抄写《妾室守则》,是妾身的荣幸,只怕身子沉重,精神短缺,一个抄错了字,反倒给二少夫人添麻烦。”

傻姑娘不解问道:“抄书用的是手,又不是肚子,和身子沉重有甚么干系?”

众人听了这话。哭笑不得,孟月却是脸上挂不住,见她站在孟瑶身后,便不满向孟瑶道:“大少夫人,你这丫头也忒没规矩,我到底是个妾,轮不到她来指教。”

孟瑶指了指傻姑娘头上的妇人发式,还未答话,傻姑娘自己开口道:“妾有甚么了不起,我还不是妾,并不比你低一等。说起来我是大房的妾,你是二房的妾,所谓长幼有序,因此只有我说你的,没得你说我的。”

这是哪门子歪理?众人愈发哭笑不得,但却乐得看孟月尴尬,皆只偷笑不语。孟月气得脸色发白,紧紧捂着肚子道:“你这村人,我不与你理论,反正我怀着身子,不好抄书。”

孟瑶本想说,怀孕也没必要那么娇气,连几个字都写不了,但转念一想,如果这话经由她的口讲出来,日后孟月若借此生事,她可就脱不了干系了,没必要为了一时之义气把自己搭进去,于是便道:“倒忘了你怀着身孕了,是我疏忽,那就等生完了再写罢。”

孟瑶敲打孟月,二妮也瞧了这一时了,有些领悟,忙接口道:“正是,生完了写也不迟,反正这样好用的册子,越多越好。”

得。刚推掉了眼前的差事,转瞬却排到了几个月后去,孟月气得直咬牙,却又无计可施,只得偷偷地绞手帕子。

这时门外传来响动,只听得林森的声音:“容夫人您来了?”接着是一声通报:“大少夫人,二少夫人,容夫人来了。”

“容夫人来了?快些请进来。”孟月似是好容易寻到了事做,精神一振,飞快朝门边走。

二妮见她健步如飞,目瞪口呆:“她哪里像个怀了身子的?”

孟瑶把她一推,道:“既是来了客,就该你出面去接待,赶紧过去,别把机会让给孟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