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琴不知这是正话还是反话。一时愣住了。二妮性子直,懒得绕圈子,直接把几件首饰放到桌上,道:“咱们有几句话问你,你若是答得好,这几样东西就归你。”

侍琴朝桌上看了看,那几样首饰金光闪闪,做工精良,一看就值不少钱,但她并不觉得高兴,孟瑶和二妮肯下如此重金,要问的一定是她不能轻易讲的。但二妮既然已经这样说了,她怎么也得应付一二,便道:“不知二少夫人想问甚么?”

二妮见她并未直接推脱,很是高兴,心想俗话果然说的不错,有钱能使鬼推磨。她看了孟瑶一眼,直截了当问侍琴道:“知茵去了哪里?是被人牙子买走了?还是自己走丢了?或是被甚么人掳了去?”

果然不是甚么能讲的事,侍琴眼帘一垂,道:“回二少夫人的话,婢子不知。”

这丫头的嘴真硬,二妮眉头一皱,道:“人是孟姨娘卖的,难道人牙子不是你去找来的?”

侍琴心想,谅她们也不敢亲自去问孟月,不然就不会把她这丫头弄了来,于是就将事情全推到了孟月身上去。道:“卖知茵时婢子正好不在,全是孟姨娘一手操办的,婢子确是不知。”

二妮拿她没法,只得又问下一件:“孟姨娘的肚子,是真是假?”

侍琴回答得很快:“自然是真的。”说完,还用惊讶的眼神看了二妮一眼。

二妮却道:“我怎么听说孟姨娘是假怀孕?”

侍琴笑道:“二少夫人这是听谁诨说的,若是假怀孕,到时从哪里弄个孩儿来?”

这正是二妮和孟瑶都疑惑的地方,二妮闻言就没了话讲,只好看着孟瑶。孟瑶用指甲轻轻敲了敲桌面,二妮马上明白了——软的不成,就来硬的。她一想起贺济义曾为了孟月,打过她一巴掌,而面前这侍琴,正是孟月的狗腿子,今日要打的,就是她,心里就莫名兴奋起来。

二妮自门背后取来一根极粗的棒槌,一言不发就朝侍琴身上连敲了三下,侍琴吃痛,又惊又怕。想朝门外躲闪,却发现门不知何时已被人从外面栓紧了。她顿感绝望,哭喊起来。二妮手脚利落地朝她嘴里塞了块抹布,再将她双手反剪绑起,接着把她掀了个背朝上,照着屁股狠狠打起来。

侍琴拼命挣扎,可惜力气不如二妮,怎么也逃不过她的棒槌,屁股马上就红肿起来,热辣辣的疼,脸上的泪水滴了一地。

孟瑶一直瞧着侍琴的神色,眼见得差不多了,便招手叫二妮停下,道:“弟妹你也累了,且先歇一歇。”

二妮抓着棒槌,就在侍琴面前拣了个凳子坐下,道:“把刚才我问你的话,一条一条答给我听,若有半句假话,我还接着打。”

侍琴拼命点头,口中呜呜作响,二妮拔掉她嘴里的抹布,喝了一声:“说。”

侍琴嘴里一松,大口喘气,想摸摸屁股上的伤,手却被绑着,只得倒抽了几口气,道:“二,二少夫人。知茵去了哪里,婢子真不知情。”

二妮不信,棒槌又挥了下去,侍琴哭喊道:“婢子真不知道!”

孟瑶瞧她是真不知情的模样,便向二妮道:“弟妹,这件事暂且放下,先问她孟姨娘的事。”

二妮听了,便重新坐下,把棒槌到地上重重一顿,问侍琴道:“我再问你一遍,孟姨娘的身孕,是真是假?”

此事事关重大,侍琴临到头又犹豫起来,盯着二妮的棒槌,目光闪烁。二妮没那样多的耐心,直接又一棒槌敲过去,打得她叫唤似杀猪。侍琴眼泪汪汪,心想今日若不说,恐怕小命就要丢在这里了,这两位少夫人,怎地是这般蛮横的主。没奈何,她只好含恨带怕地看着那根棒槌,道出了实情:“二少夫人猜的没错。孟姨娘的肚子,的确是假的,那只是个大棉花包。”

她自认为讲了实话,却还是又挨了二妮一棒槌,忍不住惨叫道:“二少夫人为甚么还打我?”

二妮拍着棒槌道:“你先前自己说的,若孟姨娘怀孕是假的,待到临产,哪里弄个孩儿来?”

“这…”侍琴张口结舌,“这婢子也不知道,婢子曾问过孟姨娘,但她不肯说。要我到时照着她的吩咐去做便是。”

二妮不相信,棒槌又雨点似的朝侍琴身上落,侍琴实在受不住,竟“哎呀”一声晕了过去。二妮一见,慌了手脚,忙问孟瑶:“大嫂,她厥过去了,怎办?”

孟瑶走到脸盆架子前,端起一盆冷水递给她,道:“浇醒,继续问。”

二妮“哎”了一声,接过去就泼,此时初春乍寒,侍琴经冷冰冰的水一泼,马上呻吟着醒过来。

二妮恨恨地踢了她一脚,骂道:“贱丫头,前后讲的话自相矛盾,怨不得我打你。”

侍琴挣扎着道:“二少夫人明鉴,婢…婢子真没撒谎,孟姨娘的身孕的确是假的,二少夫人若是不信,尽管去看。”

二妮一听,觉着这是个好办法,马上转头向孟瑶道:“大嫂,咱们就过去,掀开孟姨娘的衣衫瞧一瞧。”

孟瑶却连连摇头,道:“使不得,万一是这丫头故意使诈,让我们在孟姨娘面前失脸面,怎办?”

二妮双眼圆瞪,惊讶道:“她竟能有这样的弯弯心思?”

“那可说不准。”孟瑶站起身来,慢慢走到侍琴身前,道:“孟姨娘私自卖了我一个丫头,我也卖她一个,就算扯平了。”侍琴一听吓坏了,趴在地上以头触地,磕得咚咚响。哭着求道:“大少夫人,婢子讲的句句属实,若大少夫人查明婢子撒谎,再卖婢子不迟。”

孟瑶想了想,答应了,道:“也罢,不迟这一两天,就先把你关进柴房,待得我查明真相再说。”

侍琴不敢置信地抬头,道:“大少夫人要关我?就不怕孟姨娘问起?”

孟瑶笑道:“她能卖我的丫头,我就不能关她的丫头?你不过是个姨娘身边的丫头,就算我把你打了,关了,任你告到老太太面前我都不用怕的。”她说完,不由得侍琴哀求,走到门边瞧了瞧,将守门的知梅唤了进来,命她将侍琴关进后院角落里的柴房。

二妮捡起地上的抹布,重新塞进侍琴手里,将她交给知梅带了去。她们一走,二妮就迫不及待地朝外冲,道:“我要去孟姨娘那里瞧瞧。”

孟瑶连忙去拉她,劝她从长计议。二妮哪里忍得住,挣脱她的手,道:“大嫂你别拦我,我不过去掀开她的衣裳瞧一瞧,就算侍琴是撒谎,我也不过挨济义几句骂罢了。”说完又黯然失神:“他打我都打过了,我还在乎这几句骂?”

孟瑶听她如此说,不好再拦,只得叮嘱她道:“你千万莫冲动,掀衣裳就掀衣裳,莫要同她拉扯。”

二妮点头应了,孟瑶又道:“你带着彩云,到门口雇个轿子去,我随后就到。”

二妮又点点头,提起裙子,拔腿跑了出去。孟瑶看着她急冲冲的背影,很是不放心,便忙忙地到柴房瞧了瞧侍琴,让知梅放了碗水进去,再锁好门,带着她也赶往贺济义住处。没想到,她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一步,等她进门时,二妮已与孟月扭打成了一团,彩云死命拉架,小红站在一旁看热闹。

孟瑶忙叫知梅上去帮忙,又骂了小红几句,命她也去拉架。二妮在乡下久做粗活的人,打起架来力气大得很,三个丫头费了半日功夫,才勉强将她跟孟月分开。

二妮手里揪着一把从孟月头上扯下来的头发,气冲冲地骂:“我就说你的肚子是假的,软绵绵的,哪里像装了孩子,分明是棉花。”

孟月的头发全都散了,头饰散落了一地,身上的衣裳也被扯得七零八落,看上去十分狼狈,但腹部的衣衫因为被她捂得死死的,倒是十分完整,让人瞧不出甚么来。

她大概就是为了护住肚子,才被二妮打得这般狼狈罢,孟瑶正想着,突然惊讶地发现,有一股血水,顺着孟月的裤管流了下来,滴到了地上。“这是怎么了?”孟瑶惊呼一声,忙唤离孟月最近的小红去扶她。

第一百三十二章知茵的下落

孟月这时才发现自己流血了。脸上惊讶神色,更甚孟瑶。小红慌手慌脚地把傻愣住的孟月扶进卧室,让她躺好。二妮又是惊讶,又是疑惑:“她,她不是假怀孕么,怎么,怎么就流血了?”

这时左边卧房内传来孟月扯着喉咙大骂的声音:“村妇,你害得我小产,等二少爷回来,一定不会放过你!”

贺济义平日对二妮的态度就不怎么样,若让他知道这事儿,定然轻饶不了她,二妮一想到这个,就忍不住心慌意乱,害怕起来。

孟瑶瞧见二妮脸色发白,忙过去握住她的手,同时冲左边卧房道:“还只是见红而已,你怎么就晓得是小产了,莫非是在咒自个儿的孩儿?”

听见孟瑶这样说,左边卧房内才没了声音。孟瑶又安慰二妮道:“应该没事,你别太担心。”

二妮害怕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带着哭腔道:“都怪我一时脑热,被孟姨娘拿话一激,就把大嫂嘱咐的话忘到脑后去了。孩子可是大事,若她真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向济义交待?我方才摸到她的肚子,的确是软的,我就以为她真是假怀孕了,谁晓得是真的。看来大嫂先前猜测的不错,侍琴那妮子的确是故意骗我们,害我来出丑的。”

孟瑶见她讲话都有些语无伦次,想来是真吓着了,暂时拿不了甚么主意,主不了甚么事,便命彩云扶她到一旁坐下,好生安慰,自己则吩咐知梅道:“赶紧去济世医馆请张郎中来替孟姨娘瞧瞧。”

卧室里的孟月大概是支着耳朵,听见了她的话,支使小红出来传话道:“孟姨娘说了,她不要瞧甚么张郎中,叫侍琴请王郎中去。”

侍琴这会儿还被关在柴房里,浑身是伤呢,如何能来,孟瑶便扯了个谎道:“侍琴还在我那里帮忙收拾屋子,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哩。”

小红听了,便扭头冲左边卧室喊道:“孟姨娘,大少夫人说侍琴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你就不晓得进来回话?没得规矩。”孟月斥责了一句,又道:“那就你走一趟。又不是不晓得路。”

小红看了孟瑶一眼,准备出门。这孟月为何信任王郎中到如此地步,竟不愿瞧别的郎中?孟瑶疑心大起,便将小红拉住,塞给她一块碎银子,悄声吩咐道:“你年纪小,腿脚灵活,还是跑个远路,去请张郎中罢,王郎中我另叫人请去。”小红有银子得,济世医馆也远不了几步路,何乐而不为,遂高高兴兴地出门去了。

孟瑶又唤过知梅,附在耳边小声吩咐了几句,知梅便悄悄出门,朝巷子外去了。她一路打听着,刚来到王郎中家门前,就看见个大约三十岁上下的男子,手端一只缺了口的破瓷碗,自屋里走了出来,绕向屋后。嘴里骂骂咧咧:“不过是个丫鬟而已,这般娇气,啃个馒头还要喝水。”

这是在同谁人讲话?莫非屋后还住了一个人?知梅好奇,却不敢跟过去看,着急了一会儿,却又笑了,自嘲道:“我就是来找王郎中的,为甚么不能进去?”遂一面高喊着“王郎中”,一面绕到了屋后去。

原来这屋后有间厦子,王郎中就正站在这厦子门口,朝里骂着。知梅笑着迎上前去,一边探头朝厦子里面瞧,一面打招呼道:“你可是王郎中?我是贺家的丫头,我们家孟姨娘身上有些不好,想请你过去瞧瞧。”

王郎中没想到会有人绕到屋后来,唬了一跳,忙伸手将厦子的门关上锁好,才回过头来回答知梅道:“可是前面巷子住的贺家?我只晓得他家少夫人姓孟,甚么时候又来了位孟姨娘?”

定是孟月一直以少夫人自居,王郎中才这样以为,知梅道:“那不是少夫人,只是我家孟姨娘。她身上不好,见红了,你赶紧过去帮她瞧瞧罢。”

王郎中面现惊讶表情,正要答话,厦子里却传来急促的呜呜声,似有个嘴巴被堵的女子在里头。知梅听见这响动,便借机问道:“这里头是谁?怎么只会叫唤,不会讲话?”

王郎中面色有些不自然。回答她道:“没谁,那是我家一个哑巴闺女,我嫌放出来丢人,就把她关在这里。”说着就赶着知梅朝外走,道:“既是你家孟姨娘身上不好,咱们就赶紧走罢。”

这话显见得是骗人的,先前他骂人时,明明称呼厦子里的人为丫鬟,怎么转眼就成了他闺女了?知梅暗自奇怪,忽然想起失踪的知茵,心中愈发生疑,便欲想个法子单独留下来,设法撬开那门看看。

此时王郎中已催得急了,知梅只好先随他出去,直到快走出巷子,才向王郎中道:“王郎中既然认得我家孟姨娘,想必是晓得路的,不如劳烦您自去,我上街买盒胭脂再来——平日里主人家管得严,轻易不让上街,还望王郎中在我家主人面前遮掩则个。”

王郎中当她是个趁机偷懒耍滑的丫鬟,不疑有他,笑着挥手任她去了。知梅假装出了巷子。寻了个岔口躲起来,偷盯王郎中,一等到他不见了身影,便重返他家。知梅担心他家还有人在,便装作寻人,先上前敲门,待得确定屋中无人,才悄悄绕至屋后,在墙角寻到一把锈迹斑斑的斧头,将那厦子的木门劈出一个大洞,钻了进去。

这厦子没有设窗户。里头暗得很,知梅站了一会儿,才瞧清里头的景象,只见里面甚么家什都没有,仅在墙角蹲有一人,手脚皆被绑住,蓬头垢面,瞧不清容颜。那人先前听见劈门声,已是惊呆了,此刻瞧见知梅进来,更是发愣,直到知梅走到她跟前,才死命呜咽作声,不住地朝她身前挪动。

知梅见她举止如此急切,心顿时嘣嘣跳起来,待蹲下身拂开她脸上的乱发仔细一瞧,竟真是失踪已久的知茵!知梅又惊又喜,连声问了几句,却不见知茵回答,才想起她的嘴是被堵住的,连忙帮她拔出口中的抹布,解开缚住手脚的粗绳。

知茵去了束缚,激动得一把抱住知梅,沙哑着嗓子哽咽道:“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咱们家的人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且先回去。”知梅朝外看了看,扶起知茵来,却发现她竟挺着个大肚子,不禁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知茵瞧出她的疑惑,苦笑着道:“你也说了,这里不是讲话的地方,待得见到大少夫人,我再与你们讲清楚道明白。”

她这样一说,知梅倒为自己的失态感到不好意思起来,忙扶着她绕出王郎中家的房子,顺着巷子回到贺济义的住处。

此时王郎中已到了有一会儿了,正拦在左边卧房门口,不许任何人进去。二妮在骂人,孟瑶则在劝她。知梅扶着知茵走进门去,众人皆愕然,反倒是王郎中先叫出声来:“你这丫头,叫我替你打马虎眼,说要上街去买胭脂,怎么却弄了个叫花子回来?”

知茵转过头去,愤怒瞪他,他这才瞧清面前这人是谁,脸上表情顿时精彩起来。

知梅脚下未停,扶着知茵径直走到孟瑶面前,跪下道:“大少夫人,奴婢奉命去请王郎中,却意外在他屋后发现了被锁的知茵,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孟瑶见知茵挺着大肚子,身上却骨瘦如柴,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忙先让知梅扶她到旁边坐下,再才转向王郎中,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我家的丫头,怎么会在你家锁着?”

王郎中连连摆手,朝后退去,却没提防门槛,被绊了个仰面朝天,哎哟叫起来。二妮刚才被他拦在卧房门口,心中怨愤已久,此时寻着了机会,忙几步上前揪起他来,恶狠狠地道:“说,我家丫鬟怎会被关在你家?”

此事太过突然,王郎中似是还没回过神来,望望这个,望望那个,就是不作声。知茵见状,愤怒开口道:“六七个月前,我才觉察出有孕,还没来得及告诉二少爷,却不知怎地先被孟姨娘晓得了,她唤我过去问了几句,就打发我去请甚么王郎中。我当时没想那么多,于是就去了,谁曾想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被这杀千刀的王郎中拖进屋后绑了起来,再没见过天日。”

王郎中闻言,用力掰开二妮的手,结结巴巴反驳道:“你别怨我,这也不是我的主意,我只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而已。”

孟瑶问道:“替谁办事?办甚么事?”

王郎中朝卧房内看了一眼,不作声。孟瑶也不理他,唤彩云道:“去把家丁们叫来,绑了这偷丫鬟的贼上公堂,让他把话留着跟知府大人讲去。”

二妮不知从哪里寻了条绳子来,伸手就朝王郎中身上绑,道:“不消叫甚么家丁,我就能绑了他去。”

王郎中自然不肯就范,却无奈二妮手劲极大,轻易挣脱不开,加上又有彩云和知梅两个丫头帮忙,愈发不好脱身,他一着急,就唤起救命来,口中乱叫:“少夫人救我!我可是照着你的吩咐做事,如今东窗事发,你不能丢开我不管。”

第一百三十三章真相大白

二妮听他提“少夫人”。不禁一愣,孟瑶却反应过来,这指的应是先前假冒的少夫人孟月,便走进左边卧房里去,指着床上问王郎中道:“你说的可是她?”

王郎中望着二妮手中的绳子,点头道:“这里头实在没我甚么事,都是她的主意。”

孟瑶拣了张椅子坐下,道:“那成,只要你将事情真相道明,我立即放了你。”

王郎中喜出望外,又有些不敢置信:“当真?”

孟瑶笑道:“我与你无冤无仇,骗你作甚?再说冤有头债有主,若你真只是个听使唤的,我与你为难有甚么用?”

王郎中大呼孟瑶英明,讲道:“我经人介绍,一直替孟姨娘瞧病,治个伤风感冒甚么的,有一回,孟姨娘又请我来,却不为瞧病,只让我帮忙办一件事。称,若我答应,便先付定金一百两,事成之后,再加两百两。”

前后一共三百两,这数目可不小,二妮忍不住惊讶问道:“她究竟让你帮忙办甚么事,居然肯付这样高的价钱?”

王郎中指了指门外挺着肚子的知茵,道:“大概六七个月前,孟姨娘将这丫头交给了我,让我帮忙照管她,直到她顺利生产。”他讲到这里,猛然发现贺济义不知何时回到了家中,正站在卧房门口,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王郎中顿时有些胆战心惊,身子朝后躲去。

孟瑶也发现贺济义回来了,小声叮嘱他先只听别问,再向王郎中质疑道:“若事情只这样简单,也值三百两银子?”

王郎中退到了墙边,退无可退,只得回答道:“孟姨娘的肚子,想必你们已经开始怀疑是假的了,不然也不会去翻我家屋后的厦子。她那肚子乃是个棉花包,如何生得出孩子?她的主意是,等到知茵发作,她也跟着装样子,再把知茵生的孩子抱过来。装作是她生的。”

“荒唐,你们好大的胆子!”贺济义一拍门框冲进屋里去,接连踢倒几只凳子,冲到王郎中跟前,提拳就打。王郎中被抵在墙上,没有躲闪,又不敢还手,还没几下就鼻青脸肿。

孟瑶生怕王郎中被打坏,开不了口,忙上前劝贺济义稍安勿躁,道:“二弟莫急,还有几个问题没弄清楚呢,且等我来问她一问。”说完便问王郎中道:“你讲的这些,倒是同我们看到的对得上,但我仍有几件事不甚明了,还请王郎中一一解答。第一,孟姨娘既给了你那么些钱,你为何不好好待知茵?我家丫头发现她时,她可是被你折腾得不成人样儿了。其次,照着你们的计划,等知茵生下孩子。你们打算如何处置她?”

王郎中一听,大呼冤枉,道:“大少夫人明鉴,我同知茵无冤无仇,作甚么折磨她?都是二少夫人,不,不,都是孟姨娘事先有吩咐,叫我不用待她太好,留口气生孩子便得。至于她生完孩子如何处置,照着孟姨娘所想,最好的结果就是她生完后自己力竭而亡,若生完还不死,咱们就…就…就帮她一把。”

一番话讲完,所有的人都面露惊讶,谁也没想到孟月竟心狠至此,想偷梁换柱,抢夺知茵的孩子不算,还要置她于死地。贺济义的牙根咬得咯吱作响,死命又将王郎中捶了几拳,再冲到床边,问孟月道:“他方才讲的,都是真的?”

孟月哪敢作答,闭眼装死。贺济义才不管那么多,劈手就是几个耳光,打得她不得不睁开眼,再问:“知茵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

虽然面对此情此景,孟瑶听了这话。还是忍不住笑起来,心道这贺济义也真够糊涂的,孩子是不是你自个儿的,自己不晓得,倒要去问别人?

她正暗自发笑,谁曾想孟月也在琢磨那话,竟道:“事情是我做的,不过我都是为了二少爷,知茵肚子里的是野种,不能让她留在贺家,坏了贺家的名声。”

贺济义马上就愣住了,开始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相信她。

孟瑶见他糊涂至此,忍不住开口道:“二弟,休听她一派胡言,若知茵怀的不是你的儿,她为何想抱回来当作是自己的?你且问她,难道她就想养个野种,坏了贺家的名声?”

贺济义有些醍醐灌顶的感觉,一巴掌甩到孟月脸上,骂道:“贱人,若不是大嫂提醒,险些就被你骗了。”说着又开始心疼知茵。道:“可怜见的,不知让我的儿受了多少苦,这也怪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你有了。”

知茵此时正倚门站着,听了这话,眼泪汪汪,却讲不出话来。

二妮见他二人眼对着眼,不禁有些吃味,打岔道:“你们且先把孟姨娘的肚子弄弄清楚,再眉来眼去不迟,她刚才可是才见了红的。”

孟瑶却走到她身边。道:“见甚么红,一准儿是葵水来了,方才我早就猜到,只是没有她假怀孕的真凭实据,不敢讲而已——这葵水和小产,说像也像,万一被她栽赃嫁祸,可就不好了。这会儿证据确凿,还怕她作甚,知梅,彩云,还不上去帮孟姨娘理理床铺,整整衣衫?”

知梅和彩云马上明白了孟瑶的意思,一齐走到床跟前,一个按住孟月的手,一个则动作极快地掀开被子,撩起孟月的衣衫,扒下了她半拉裤子——一只鼓鼓囊囊的棉花包登时露了出来,呈现在众人眼前——彩云的动作实在太快,孟月傻傻地望着自己的肚子,竟忘记了挣扎。

贺济义一个箭步上前,抽起棉花包,疯狂地朝孟月头上打去,口中骂着:“贱妇,这就是我的儿子?这就是我的儿子?”

正骂着,林森扭着王郎中进来,道:“这厮想逃,被小的扭住了。”

贺济义上前一记窝心脚,踢得王郎中倒地不语,又吩咐林森道:“绑起来,送他去见官。”

王郎中捂着胸口,冲孟瑶大叫:“大少夫人,你可是答应过我的,只要我讲出实情,就可以走了。”

孟瑶轻笑道:“我是答应过你不假,可二少爷又不听我的,他要拉你去见官。我有甚么办法?”

王郎中顿时一副上当受骗的模样,颓然躺倒在地,口中却道:“若是上公堂,我一定要让全扬州都知道你们贺家出了这档子丑事,出了个黑心肠的姨娘。”

孟瑶厌恶地看了他一眼,将贺济义和二妮拉到一旁,悄声道:“二弟,弟妹,此人虽可恶,讲得却不无道理,俗话说得好,家丑不可外扬,若为这事儿闹上公堂,丢脸的可是咱们贺家。”

二妮心里恨着的只有孟月,对王郎中倒没什么,加上刚刚揭露了孟月的假肚子,心里高兴,便道:“只要好好惩一惩孟姨娘,上不上公堂倒是无所谓的。”

贺济义却深恨王郎中虐待知茵,虐待他未出世的儿子,哪里肯轻饶于他,道:“脸面能值几个钱?我可不像我哥那般要面子,且送王郎中上公堂去,不把他送进大狱,我誓不罢休。”

恶人须得受到惩治,这话不假,面子不值几个钱,这话也对,但孟瑶却有另一层考量——将王郎中送上公堂,势必要牵扯到孟月,而孟月再怎么同她不对盘,也是她娘家姐妹,孟月丢了脸,也就是她娘家丢了脸,试问一个娘家失了脸面的女人,在夫家还能抬得起头来?所以她必须得阻拦此事闹上公堂,不是为了那不该维护的孟月,而是为了她自己。

二妮见孟瑶沉思不语,虽然不晓得她在想甚么,却也猜出她是不愿此事闹上公堂,遂帮她讲话道:“济义,你不怕丢人,大哥却怕哩,他是州学堂堂教书先生,能不要这脸面?”

贺济义皱眉道:“他是他,我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