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瑶见他如今能挣钱了,口气也硬了,十分不满,遂呛他道:“你别忘了,你如今这份差事,还是你大哥托人帮你找的,若他失了脸面,你也讨不了好去,严大司客由此不再卖你大哥的面子,直接把你辞回家去也说不准。”

贺济义这才不敢再吱声,沉默一会儿,黑着脸走出房门,道:“这事儿我不管了,随你们怎么办。”

二妮见他就此走了,生怕孟瑶脸上挂不住,十分过意不去,忙道:“他就这德性,大嫂莫理他。”

只要贺济义不再坚持将此事闹上公堂,孟瑶才不去理会他怎么给脸子瞧,笑道:“既然二弟不管事,咱们就来挑大梁,依我看,王郎中只是从犯,让林森把他拖到后院打几板子就可了事。至于这主犯孟姨娘,却是你二房中人,还是交由你来处置的好。”

二妮笑道:“这个大嫂尽可放心,我管家不大中用,罚人还是会的,再不济,就唤个人牙子来卖了她去,一了百了。”

孟瑶点头,望着蹒跚着追着贺济义而去的知茵,苦笑道:“弟妹,如今孟姨娘好打发,倒是我们大房知茵这丫头,要给你添麻烦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赶考在即

听孟瑶提起知茵。再想到知茵的大肚子,二妮的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道:“按名分,知茵还是个丫头呢,却抢先怀上了济义的孩子,我乡下出身,也不知这合不合规矩。”

孟瑶听她语气多有埋怨,忙道歉道:“都是我这做主人的管教无方,给弟妹添了堵。”

二妮语出无心,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话让孟瑶误解,连连摆手道:“大嫂,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在想,该给知茵个甚么名分才好,我又不懂这些。”

孟瑶道:“尽管知茵怀了身孕,但终究没过明路,就先当个通房丫头罢,至于生下孩子后该如何,还有老太太呢。你也无须太过担心,她再怎么着,也越不过你去。”

二妮嫁进贺家这些日子。也隐约明白些妻妾间的道理,知道像知茵这样下溅的出身,就算生了儿子,也对她没甚么威胁,反倒是诸如孟月、齐佩之这样的官家小姐,对她的威胁极大,说不准一生下儿子,就有可能仗借着娘家的权力扶正,反倒把她这个原配挤下去。

这样一想,就把二妮心中的烦闷冲淡了些,她寻思着,知茵还有一两个月就要生产,放在扬州,势必得由她来照料,肯定会减了她管教齐佩之的精神,不如交由孟瑶带回家去,好让自己能一心一意对付齐佩之。于是她便央孟瑶道:“大嫂,不如你把知茵带回去呀,老太太瞧见她的肚子,肯定欢喜,等生下了孙子,就留在她老人家身边养活。”

孟瑶岂能猜不出她的心思,爽快答应了。照着二妮的意思,能把齐佩之一起带回去更好,但贺济义死活不同意,也只能罢了。

孟瑶挂牵着家里,急着回返。不等二妮处置孟月,就带着傻姑娘和知茵登船,朝家去了。临行前,二妮把店中事务托给了傻姑娘,拜托她无事时常去店里瞧瞧,帮忙打理生意,惹得如今身为二房通房丫头的知茵很是吃味,但碍于傻姑娘是大房的人,她不敢吵闹,只能闷闷不乐了一路。

孟瑶等人日夜兼程,数十天后,终于回到家中,众人皆倍感亲切,各自归房,归置行李,派送礼物不提。贺济礼是抱着小囡囡亲自到码头,将孟瑶接回家中,夫妻俩拜见过老太太,便回到房中歇息,讲些离别后思念的话语。

孟瑶见家中并无多出一人来,很是欣慰。正要夸奖贺济礼几句,却听见他道:“你回来得正好,我下个月就要赴京赶考,正愁你还不回来,这个家不知交给谁来照料呢。”

孟瑶闻言很是惊讶,贺济礼几年前就已经是状元郎了,还要进京考甚么?惊讶过后则是十分的不高兴,夫妻俩分离已久,才刚团聚,就又要分开?再说这男人出门在外,更不比留守家中,谁知路上会不会遇见个甚么红颜知己,谁知会不会到青楼包上一个姐儿。

贺济礼瞧见孟瑶的脸色,忙解释道:“这回赶考,是好事哩,若能考上,回来就是州学教授,再过三年期满,更能进一步,成为朝廷官员,也给你挣个诰命当当。”

孟瑶还从没发现过贺济礼是个官迷,戳着他额头道:“谁稀罕甚么诰命。”

贺济礼有些不高兴了,道:“就算你不稀罕,但这次考试,全国的州学教书先生,只要有功名在身的,全都要去,难道别人都去,独我留在家中。像甚么样子?”

孟瑶可不想一回来就夫妻吵架,忙道:“我也不过一说,你急甚么。甚么时候走,我这就给你收拾行李去?”

贺济礼闻言就笑了,将小囡囡递出去交给奶娘,再回转将她一搂,倒向罗汉床,边亲边道:“急甚么,咱们多久没…”

两人翻滚一时,仍不想起来,就躺在床上讲知心话,直到小囡囡在外哭着找娘,才慌忙整衣而起,将小囡囡抱进来哄着。孟瑶亲了亲小囡囡的红脸蛋,夸贺济义道:“闺女比我出门前结实多了。”

贺济礼得了赞扬,得意洋洋,道:“那是,我每日里至少带她出去逛一个时辰,身体自然就好了。”

孟瑶摸着小囡囡的小辫儿,算了算日子,道:“闺女周岁就快到了,酒席办是不办?”

这话不是无缘无故问的,不论城中还是乡下。都有许多人家重男轻女,只有生了儿子才办周岁宴,生了女儿,则嫌丢人,甚么事都要静悄悄,更别提办酒宴了。

其实贺济礼也是喜欢儿子的人,更是个爱面子的人,照他的愿意,闺女的周岁宴,就不必大肆张扬了,但他一想到孟瑶为了生这个女儿。遭了不少的罪,若连个酒宴都不办一办,岂不是寒她的心?于是便道:“办,自然要办,也别拣甚么日子,就趁我出发前,连着践行的酒宴,一起办了罢。”

孟瑶对这回答很是满意,笑看他一眼,嗔道:“还践行宴,你就不怕到时考不上,回来丢脸?”

贺济礼突然脸红,不好意思道:“不瞒你说,外头传得沸沸扬扬,都说我朝中有人,这回的考试,一准儿能上。”

朝中有人?谁?孟瑶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温夫人现今的夫君,乔家三老爷。乔家在朝中的势力,的确算大的了,温夫人如今又掌着家,他们会帮贺济礼一把,倒也不奇怪。孟瑶笑道:“既是如此,你还办甚么践行宴?就不怕人家说你是仗了势,胜券在握才如此张扬?”

贺济礼哼了一声,道:“我自认不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也算得上是满腹经纶,不靠乔家帮忙,一样能考得上——不然,我那状元是白来的?”

孟瑶抓起小囡囡的手朝脸上划,羞他,惹得贺济礼更加不好意思,抢过小囡囡朝肩上一扛,出去了。孟瑶在后掩嘴而笑,她才不在乎贺济礼考上考不上,只要他自个儿高兴就好——当然,出门在外时能不沾花惹草就更好了。

既是贺济礼下个月就要出门。这宴席马上便得马上着手准备,不然可就来不及了。孟瑶趁着贺济礼父女俩出门去逛,便不顾车马劳顿,上贺老太太屋里去了——虽说她自己就是当家人,当这等大事,还是同贺老太太商量商量,以示尊重的好。

第二进院子西次间内,贺老太太正拉着知茵同坐罗汉床上,平常自己用的大迎枕,这会儿却垫在知茵腰后。贺老太太望着知茵的大肚子,乐呵呵地笑,连孟瑶进来都没察觉,还是小言提醒了一声,才抬起头来,笑道:“媳妇,你做了件大好事,幸亏当初你把知茵这丫头给济义带去了,不然若怀身子的真是孟姨娘,我就算抱上了孙子,也得添堵。”说着又望着知茵笑,拍着她的手道:“你是个有福的,且安心养胎,等生下儿子,我作主给你摆上几桌,抬你为妾。”

知茵定是早已得了许诺,脸上只有欢喜,并无惊讶,谢过贺老太太,就要下床与孟瑶行礼。贺老太太忙拉住她道:“你身子重,别多礼,你大嫂并不是个讲究人,不会介意你这些。”

这话若是对着二妮讲,也就罢了,毕竟她是正室,可如此纵容一个通房丫头,是不是太过了些?孟瑶看了看贺老太太,没有作声。

知茵倒是不太糊涂,还明白自己的身份,加上她父母仍在孟家当差,哪里敢在孟瑶面前造次,不顾贺老太太拉她,坚持爬下床去,规规矩矩给孟瑶行了一礼。

孟瑶叫了声“起来罢”,转头向贺老太太道:“老太太,听说济礼下个月就要进京赶考,我特来与老太太商量商量践行宴的事儿。”

对于贺济礼,贺老太太只关心他是不是被孟瑶压着了一头,除此之外,她都不在意,闻言便道:“你看着办罢,别太奢侈铺张便得。”

孟瑶应了一声,转身朝外走,顺路提了句:“小囡囡快周岁了,顺便把抓周也办了罢。”

她特意装作轻描淡写,但贺老太太精着呢,还是听见了,马上反对道:“一个丫头片子,办甚么抓周,没得让人笑话。”

孟瑶停下脚步,黑着脸道:“儿子也好,闺女也好,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办不得?”

贺老太太一副为她着想的样子,苦劝道:“你还年轻,往后肯定还能生儿,而闺女迟早都是别家的人,能不花销就不花销,把钱都给儿子留着罢。”

若不是贺老太太同石氏打架,害得小囡囡早产,她的身子也不会这样的弱,说起来最亏欠小囡囡的人,就有贺老太太一个,她还拦着连个抓周宴都不许办,实在是不像话。孟瑶心中气愤,却没把这话讲出来,这倒不是她怕了贺老太太,而是晓得这话一讲出来,除了多一番吵闹,于事无补,倒不如哄她一哄,把事情办成的要紧,于是道:“老太太糊涂了,一场宴席是办,两场宴席也是办,花一样的钱,却能收人两份礼,何乐而不为?”

第一百三十五章贺老太自愿挨打

孟瑶这话,是有水份的,因为两宴合办,只有特别亲近或者讲究礼节的人,才会送两份礼来,一般的人来赴宴,还是只送一份礼。贺老太太在乡下,也是办过宴席的人,懂得这个道理,但她一想,能多赚一份是一份,不赚才是傻子呢,于是就乐呵起来,夸赞孟瑶道:“还是媳妇想得周到,多收些礼,济礼路上的开销也有着落,好得很,好得很。”

贺老太太点了头,孟瑶便马上着手去准备,先开仓库取桌椅茶盏,再向贺济礼支取银子采办米菜果品,又是命人写帖子派送亲友,足足忙了五、六天,没得停歇。

到了请客这天,前院席开十桌,请的是亲戚朋友及贺济礼的同事;女客则请到后面园子里,就着春日阳光,临水开席。这时候园中垂柳吐芽,鲜花遍地,加上水中锦鲤凑趣,正是风景好时,众位女客又都是相熟的,并不拘泥,或坐或站,或端了酒杯倚栏杆,十分地惬意。

待得小囡囡抓周,一手攥书,一手攥针线盒,引得众人恭维话不绝,又有体面有钱的夫人们取下随身戴的首饰相赠。孟瑶应酬了一大圈,好容易把小囡囡交给奶娘,坐下歇会儿,孟家大房的石氏却寻了来,问她道:“大小姐,我方才见着容夫人,怎么觉着她后面跟着的姨娘,瞧着像你七妹?”

容夫人身后跟着的姨娘,瞧着像孟月?孟瑶抬头看了石氏一眼,反问道:“哪个容夫人?”

石氏朝四周一瞧,指了水池对面一人道:“容记绸缎庄容老板家的娘子,容夫人,听说容老板乃是你家大少爷好友,难道你不认得?”

贺济礼是有这么个朋友,孟瑶知道,但这容夫人,今日她却是头一回见,还是刚才敬酒时打了个照面,此时并无更多印象。这会儿听见石氏提起,她便朝池子对面看了看,只见那容夫人大约三十岁出头,打扮得是花团锦簇,富贵无比,正立在那里喂锦鲤,还不时回头,同身后立的年轻女子交谈几句。而那身后的年轻女子,瞧着还真像孟月,只是穿着打扮与以前全然不同,让孟瑶有些拿不准主意:“那真是孟月?”

石氏闻言失笑道:“你也认不出来?难怪,我这做嫡母的,都拿不准她到底是不是,等你待会儿见了她,就知道我为甚么认不出了。”说着,便命丫头去请容夫人同她家的姨娘过来聊天。

大概被官宦夫人请来聊天是件有面子的事,只见那丫头去了才讲几句,容夫人便带着那姨娘朝这边过来了。待得她们走到近前,孟瑶先朝后看那姨娘,只见她脸上抹着厚厚的粉,擦着艳艳的胭脂,一张嘴也是涂得红通通,这副妆容,简直能赶上傻姑娘,怪不得她和石氏都认不出其庐山真面目,拿不准主意她到底是不是孟月。

她前面的容夫人,倒是打扮得很得体,虽说浑身金光闪闪,但衣裳首饰都是时下最流行的款式,与石氏一对比,倒把衣着老旧的后者压了下去。

容夫人觉察出孟瑶的目光多半停留在她身后之人上,上前与她们见过礼,便将身后的女子拉到前面来,介绍道:“这是我家老爷自扬州新买回来的妾,姓孟。”

姓孟?多半就是孟月了,不然哪有这么巧的事?孟瑶没作声,朝旁一看,果然石氏的脸都气绿了。

石氏的表情太过明显,容夫人也看了出来,还以为是她家这位新姨娘惹了石氏生气,忙叫她跪下向石氏道歉,又亲自向石氏赔不是,道:“不知我家孟姨娘哪里惹了石夫人生气,都是我这做大妇的管教无方,还望石夫人海量,不与她一般见识。”

容夫人的谦卑,并未换来石氏的谅解,她臭着一张脸,哼了一声,拂袖而去。相比于石氏的气愤,孟瑶的反应很是淡然——既然让庶女做了妾,就该有今日东家明日西家的觉悟,这有甚么好气的?至于孟月,定是让二妮提脚给卖了,而后又做了容家的妾。只是有一点孟瑶不明白,她离开扬州时,孟月尚未被卖,怎么她才刚回到家,孟月就也回来了,动作竟这样的快?她隐约记得扬州仿佛也有个容夫人,家里亦是开绸缎庄的,不知同眼前这位是否有甚么干连,兴许是一家人,妯娌俩,也不定。

石氏扬长而去,容夫人很是尴尬,只得问孟瑶道:“不知我哪里得罪了石夫人?”

孟瑶看了看她身后的新姨娘,笑问:“你家这位姨娘,可是闺名一个月字?”

“不假。”容夫人点一点头,答道。

孟瑶冲石氏远去的背影努了努嘴,笑道:“那便是你家这位孟姨娘的嫡母。”

“这…这…怎么可能?”容夫人大为惊讶,“我这新姨娘的底细,我的确所知不多,但她乃是我家老爷从个小司客那里买来的,怎会是位官家小姐?”

小司客?定是贺济义无疑,但孟瑶嫌讲出来丢人,遂没有作声,只安慰满脸惊慌的容夫人道:“平民姑娘也好,官家小姐也罢,都已经是姨娘了,还讲这些作甚。孟姨娘当初离家做妾,是立了正经文书的,容夫人大可不必担心。”

容夫人听了这话,才抚着胸口,长长出了口气,但仍心有余悸地朝后看了孟月一眼,道:“我一直劝诫我家老爷,莫要买些不明不白的妾回来,他就是不听,这下可好,竟弄了个官家小姐进来,差点闹出岔子。”她说完又叹:“我说这新姨娘怎么这样难伺候,原来是官家出身,不过既进了我家的门,就是我家的人,回头不能纵容她,不然还翻了天了。”她忽地觉出这话在孟瑶面前讲不太合适,连忙道歉。

孟瑶摆了摆手,正要讲自己不介意,却忽然听见有人叫她,转头一看,原来是贺老太太身边的小言,连跑带走地朝这边来,喘着气将她请到一旁,小声禀道:“大少夫人,休要怪奴婢失礼,实在是老太太招架不住了,那石夫人实在厉害,自己不动手,却暗地里指使几个婆子,把咱们老太太给揉弄惨了。”

石氏和贺老太太打起来了?孟瑶先是一惊,转而却又释然,她们打架,又不是头一回,打就打去罢,急个甚么劲儿。但她身为儿媳,着急的样子还是得装一装,遂扶了小言的手,急急忙忙朝第二进院子里赶。

第二进院子里,并不曾传出石氏的声音,只听见贺老太太杀猪般的喊叫。孟瑶踏进门的那一刻,突然很庆幸自己把酒席摆在了后园子里,不然这要是让客人们瞧见,可就失了大脸面了。

厅内,石氏坐在靠门边的位置,离贺老太太远远的。贺老太太则被两个婆子抵在墙角,一面挣扎,一面尖声喊叫。

孟瑶见状脸色一沉,先骂屋中的小丫头子:“这还是在自己家呢,就眼看着老太太受别人家的欺负,想造反不成?”

丫头们都低下了头,不敢回嘴,小言却道:“大少夫人,这怪不着她们,是老太太不让她们动手的。”

孟瑶奇道:“这是为何?”她问的是小言,眼却看向石氏,谁知石氏撇了撇嘴,道:“叫你家老太太自己说罢,我嫌讲出来丢人。”

她人都打了,还嫌事情丢人,这是甚么道理?孟瑶愈发觉得奇怪,便问仍被抵在墙角的贺老太太道:“老太太,这是怎么了?”

那两名婆子见孟瑶问话,便稍稍松开贺老太太,但仍不肯放手,一左一右将她夹着。贺老太太冲孟瑶一笑,可惜笑得比哭还难看,道:“媳妇,没事,没事,是石夫人找我要钱,我不想给,就让她把我打一顿得了,以此抵债。”

这也太过荒唐,孟瑶哑口无言。小言悄声道:“是石夫人怪老太太不懂官家的规矩,竟不通知孟姨娘的娘家人,就将她给卖了。石夫人还声称要状告咱们家,除非老太太肯拿出一笔钱来,赔偿她家的损失。”

民间的规矩,有娘家的妾,入夫家不满三个月的,除非娘家首肯,否则不许随便买卖,只能退还给娘家;而官宦人家往往仗着势大,规矩更加严苛,不论何时,夫家若要卖掉官家人家出身的妾室,必须先通知其娘家,获得允许后,方可行事。

这般看来,石氏的确占理,但孟月乃是有错在先,就算卖了她,也有道理可讲,更何况孟家大房如今势弱,就算上公堂告去,也不一定能赢。孟瑶叹贺老太太太糊涂,不懂道理也就算了,竟为一点子钱,宁肯挨一顿打。

石氏见孟瑶没作声,便朝那两个婆子一挥手,道:“继续打,还差几下呢。”

贺老太太呵呵笑着:“你打,你打。”

贺老太太此举实在太过丢脸,孟瑶又气又急,冲石氏道:“大夫人想告咱们家,就尽管告去罢。”说完也不多话,直接命小言送客。

她这般干脆,石氏反倒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带着自家的几个婆子,转身走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小囡囡重病

那两个婆子一松手,贺老太太就自墙上滑了下来,在地上软作一摊泥。孟瑶忙指挥丫头们将她抬上西次间的罗汉床,解了衣裳来看伤势。衣裳一解开,众人都倒抽一口气,只见贺老太太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全是掐出来的淤青,竟没剩几处完好的地方。

小言愤恨道:“看来那两个婆子都是在家掐惯了的,动作看着不起眼,挨到身上却重得很。”

贺老太太一面呼痛,一面却骂孟瑶:“我这儿只剩几下就完事了,你怎么还让她告去?我这打,算是白挨了。”

孟瑶听了这话,不知是该气好,还是该笑好,道:“老太太你放心,我大伯母连孟月被转卖都觉得丢面子的人,怎会真为了此事闹上公堂?”

贺老太太不相信,犹自边叫痛,边叫骂,直到过了几天仍无孟家状告贺家的消息传来,才消停了些——这是后话。

孟瑶把贺老太太安顿好,交给小言照料,又回到园子陪客,直到日头西落,送走最后一个客人才得以歇息。她回到房内,刚去了首饰,脱下大衣裳,想要歇一歇,却见奶娘来焦急禀报,称小囡囡大概是在园子里吹了风,病着了。

小囡囡的身子一向就弱,吃的药不比吃的奶少,因此孟瑶虽心疼,却并未着急,照着以前的样子,打发人去甄家医馆请郎中。谁料小囡囡这回的病,却非同寻常,服下药仍旧高烧不退,到了半夜,更是讲起胡话来,望着贺济礼叫娘,看着孟瑶却叫爹。

贺济礼摸着闺女滚烫的额头,将甄家医馆的郎中骂了个遍,又披上衣裳,亲自出门请名医,可甄家医馆乃是城中最负盛名的医馆,别的郎中一听甄家医馆开的药都不顶用,根本就不肯来,气得贺济礼深更半夜在各医馆门口发了一通脾气,才垂头丧气的回到家里来。

孟瑶抱着小囡囡,也是着急得很,道:“怎办?这时候赶去京城看名医,也是来不及了。”

贺济礼眼看着小囡囡的嘴唇烧起了泡,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恨不得自己替闺女病一场。他心想坐着等也是白等,不如套上车,连夜赶去京城,那里名医聚集,兴许还有一丝希望,但孟瑶却不赞同,理由是小囡囡太小了,身子弱,又大病着,万一旅途劳顿,加重了病情,岂不是得不偿失。

她讲得也有道理,贺济礼一时间更不知如何是好,急得团团转,谁惹他都要发一通脾气。

贺老太太虽然不喜孙女,但到底也是做祖母的人,跟着着急,一夜未睡,到了天亮,她不知听谁讲,城南郊外住着位隐居的名医,便赶紧叫贺济礼打发人去请。

贺济礼不信那些个没得医馆坐诊的游医,但此刻正所谓是病急乱投医,也就顾不得这许多,牵了匹马,亲自跑了一趟,将那位名医请了来。

这位名医年纪不大,顶多三十岁,却自称医术世代祖传,他来到贺家,替小囡囡诊过脉,又翻开她的眼皮瞧了瞧,道:“幸亏你们找着了我,不然就没救了。”

孟瑶对这么个“神医”,实在是不相信,此刻听他言语里满是自信,不禁又燃起了些许希望,忙问道:“不知神医有甚么法子?只要能救我家闺女,诊金尽管开口提。”

那神医摆了摆手,道:“诊金多少倒是无妨,我也不靠这个吃饭——你们可晓得我为何一身本事,却落到不以行医为生的地步?就是因为我开的方子,寻常人家都用不起,反倒耽误了病情,久而久之,我也就灰了济世救人的心了。”

孟瑶听着奇怪,便道:“还请名医先将方子写下,只要有效,咱们夫妻砸锅卖铁,也要将药材凑齐。”

名医一点头,贺济礼马上将早就准备好的笔墨纸砚奉上,请他写下方子。待得方子写好,夫妻俩来看,只见上头药材并不多,只有五味,但那五味药,正如名医所说,果真价格不菲,粗略一算,至少得花费千金,这还得药铺不见机抬价才行。

贺济礼顾不得那许多,不顾天未亮,牵着马就又出门了,他直奔各大药铺,挨个敲开门,问询那五味药,待他问遍全城,发现只有其中一家有货,而且每味都是天价,他手头的银子根本不够,而有药的这家药铺又打出了概不赊欠的招牌,不许他先取药后凑钱送来。

贺济义无法,只得先回家,与孟瑶商量。孟瑶一听就急了,逼着他把家中现有的银子都搬出来清点,又将自己的首饰盒取了出来,连夜敲开当铺的门,全给当了。

夫妻俩当完首饰,回家再把银子一清点,发现还是只够买两味药材,不禁傻了眼。

此时天已大亮,小囡囡却仍是浑身火烫,滴水不进,贺济礼只得再请名医过来瞧,那名医倒是爽快来了,替小囡囡扎过几针,道:“这针大概能让她多拖个一天两天的,若要治本,还是得按我开的方子来。”他讲完,毫不意外地瞧见贺济礼脸上的为难之色,便又道:“等你凑够那五味药,再请我来罢,否则就不必去麻烦我了。”说完,扬长而去。

贺济礼着急得嘴上冒起两只大火泡,连早饭也没吃就又出去了,说是要去找朋友们借钱。孟瑶也是各处想法子,温夫人远在西京,远水解不了近渴,只得使人回娘家,问孟里借钱。

这会儿她正搂着小囡囡掉眼泪,傻姑娘出现在门口,捏着个手绢系成的小包裹递给她,道:“大少夫人,我这里有些银子,你先拿去救急罢。”

傻姑娘的月例银子一共也没几多,她能有这个心,实属难得,孟瑶忙向她道谢,接过手绢包。但这手绢包却入手有些份量,孟瑶十分奇怪,便当着傻姑娘的面打开,发现里头竟有两锭细丝纹银,不禁惊讶道:“这是哪里来的?”

傻姑娘难得的红了脸,扭捏着道:“二少夫人托我帮她管店,因此我能挪用些她账上的银子。”

孟瑶连忙将银子还给她,正色道:“二少夫人信任你,才把店托付给你,你怎能做出这种事来,与偷盗有甚么分别?快些把银子给她放回去,莫要寒了她的心。”

傻姑娘却不肯接那包裹,将手背到了背后,道:“大少夫人,平日里你挺醒事儿的一个人,今儿怎么却迂腐起来了?二少夫人现下又不在,我挪用了她的银子她也不晓得,等她回来前补上就是,怕甚么?倒是小囡囡危在旦夕,再不赶紧抓齐药,她可就没命了。”

这话乍听有些道理,但孟瑶还是把银子塞进傻姑娘的荷包里,道:“救命也不能去偷,再说你这两锭银子,也解决不了甚么事情,那五味药材,要价千金哩。”

傻姑娘惊讶地张大了嘴,道:“真要一千两银子?我还以为是那郎中胡扯的。”

孟瑶苦笑道:“不是一千两银子,而是一千两金子。”

傻姑娘的嘴张得更大了,扶着门框才堪堪站稳,叫道:“娘也,一千两金子,把我卖了也没这个数。”

孟瑶心中虽苦,还是忍不住被她这话给逗乐了,赶她道:“赶紧把银子送回去,别让人家说三道四,莫忘了你是我们大房的人,别给我丢脸面。”

傻姑娘忙应了一声,拿着手绢包走了。

大略一个时辰后,贺济礼带着一沓银票回来,一一点给孟瑶看,有向州学同事借的,也有向生意场上的朋友借的。孟瑶听着他数完,发现里头并没有容老板的,不禁奇道:“绸缎庄的容老板,不是一向与你交好,怎么不找他借借去?”

贺济礼比她更觉得奇怪,道:“我怎么没去,但容老板不知怎地了,一见我就抱怨,非说我们贺家做人不地道,暗地里害他,对不起他。我忙着四处借钱,也没功夫细问到底怎么回事。”

孟瑶见他不知情的样子,便将容家买下孟月的事讲给他听。贺济礼听后仍觉得奇怪,道:“买妾卖妾实属平常,怎么就叫害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