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里跺脚道:“嗐,姐夫,我可不是你,见都不见就敢娶,再说像我姐姐这般貌美如花,入得厅堂下得厨房的人,又能有几个?万一那小姐是个麻子瘸子呢?现在的媒人,只看人家的权势,再看拿到的赏银,才不会讲实话。”

孟瑶听得自家兄弟这般不遗余力地夸她,羞红了脸,偏贺济礼还笑嘻嘻地盯着她看,更让她觉得尴尬,索性寻了个瞧点心的借口,躲出门去了。

孟里犹自在她身后喊着:“大姐你莫走呀,给我拿个主意,那媒婆还赖在我家不走呢…”

贺济礼连忙拉住他,劝道:“你在怎么不愿意,也得款待媒婆,且不说媒婆嘴大,得罪不得,就是看在温夫人和乔三老爷做媒的份上,也不能怠慢她。”

孟里撇了撇嘴,不以为然道:“怎么得罪不得,她要是还不走,我就让人一顿大棒子打出去。”

贺济礼看着他好笑道:“你瞧你这模样,哪里像个做了官的人,完全似个小儿。”

孟里毫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道:“你是事不关己,自然笑得出来,换作你试试,保管比我更急得跳脚。”

贺济礼以过来人的身份,继续劝他:“小舅子,听姐夫一句话,媒婆得罪不得,你若得罪了她,她明儿就能去别的姑娘家把你讲作个黑面鬼,下作胚,让各家小姐们都不敢嫁给你。”

孟里想到刚才自己对那媒婆不甚客气,有点后怕,但仍旧嘴硬道:“没人嫁就没人嫁,一个人过一辈子更清静。”

贺济礼笑着摇了摇头,道:“你还是太年少,等再过几年,不等人催,就该自己想媳妇了。”

“呸,你才想媳妇。”孟里有些不好意思,冲他啐了一口,又道:“姐夫,你别光顾着看笑话,且给我出个主意,眼下我该怎么办?”

贺济礼道:“这有甚么难办的,岳母找了媒人来,是让你挑,不是非让你娶,你只说看不上这家小姐,回了去便是。至于媒婆,软语婉拒,重重打赏,她就算事情不成,也要感激你三分,下次再替你说媒时,保管把你讲作天上少有,地下无双。”

孟里直呼妙哉,哈哈大笑:“姐夫你果然是老油条,门儿清,老实告诉我,你到底说过多少门亲,才定下我大姐?”

恰逢孟瑶带着小丫头端了茶水点心来,贺济礼连忙冲着孟里抹脖子挤眼睛,惹得孟里更笑得大声。

孟瑶不明白,孟里方才还是愁眉苦脸,怎么转瞬功夫就变了模样?她亲自将点心摆到他们跟前,问道:“怎么,孟里决定娶那家小姐了?”

孟里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道:“不娶,不娶,要娶也得娶个我见过的。”

贺济礼道:“这可就难了,大凡有些家教的姑娘,未出阁前都是轻易不出门的,你上哪里瞧去?”

孟里满不在乎道:“反正我又不着急,且慢慢寻着罢。”

孟瑶抬头瞧了瞧日头,留他吃饭,孟里却站起身来,道:“不吃了,且先回去打发媒婆,明儿再来。”

孟瑶知道他心里装的有事,不办妥当安心不下来,只得命人把各色点心给他装了一盒子,送他到二门口。

此时时候已不早,孟瑶送过孟里,便抱着小囡囡去了饭厅,命丫头们上菜,准备开饭。今日贺济礼心情好,让厨房现做了几个好菜,又使人去大酒楼端了几个寻常吃不到的菜来,满满摆了一桌子。

孟瑶知道他多日阴霾今日消散,便命人取来后园树下埋的一坛好酒,拍开封泥,与他各斟一满杯,以示庆贺。

两口子高高兴兴坐下对酌,但一杯酒还没下肚,就听见贺老太太的大嗓门在外面响起。二人皆是一惊,但还没反应过来,饭厅的帘子就被一阵风刮开,贺老太太冲了进来。

贺老太太每次来,都是那几招,无非是先坐地,再大哭,但这回她却在满桌子的佳肴面前止住了脚步,眼直直将盘碗盯了又盯,咽着口水道:“老大,你们竟在家吃这样的好东西,有肉,有鱼,还有这么些叫不上名字的菜。”

贺济礼正要应答,孟瑶忙给他使了个眼色,道:“不怕老太太笑话,我们如今穷了,见天里咸菜稀粥,实在熬不下去了,这才狠了狠心,到外面赊了一桌子酒来。老太太这会儿来得正好,酒楼的伙计说待会儿取盘子时就来拿钱,老太太赶紧坐下一起吃,吃完了帮咱们把帐付了罢,我同济礼正为凑不齐银子的事犯愁呢。”

贺老太太的手,本已偷偷伸向了装肉的盘子,一听这话,赶忙又缩了回来,不由自主地朝门边躲,道:“我哪里有钱,我就是没钱吃饭,才来找你们的。”

到底是亲娘,贺济礼一听说贺老太太还是饿着肚子,心软了,命丫头搬来一张凳子,道:“娘,先坐下吃饱了再说罢。”

第一百六十六章李氏发飙

贺老太太等的就是这一句,贺济礼话音还没落,她就已扑到桌子边坐下了。贺济礼没想到自家娘亲竟跟饿虎下山似的,不禁一愣,等他回过神来时,贺老太太已一手抓肘子,一手夹兔头,吃上了。

孟瑶瞧着她汤汁淋沥的两只手,皱了皱眉头,但又不好说甚么,只得借着哄小囡囡吃饭,到外间去了,眼不见心不烦。

贺济礼看着贺老太太这样,也没了吃饭的心思,一想到小时候父亲刚去世,最困难的时候,贺老太太白日里帮人种地,晚上还要趁着月亮光去打野菜,心里就酸酸的,几欲落下泪来。

那时虽然穷,但一家人和和睦睦,多么快活,现如今到底是因为甚么原因,让他们亲亲热热的一家人,变作了这样呢?

贺济礼一面想,一面帮贺老太太夹菜,贺老太太的碗里,很快就堆起了高高一座小山。饶是贺老太太食量大,一顿饭下来,也没能把她碗里的菜吃完,她舍不得这些菜,左右看看见孟瑶不在,便与贺济礼打商量:“济礼,我能把这些都带回去么?”

带回去?这可真是又吃又兜了,孟瑶从外朝里瞟了一眼,没有作声。

贺济礼此时正是忆昔心酸之时,哪有不同意的,赶紧叫来小丫头,把满满一桌子饭菜都给贺老太太装好,让她带了回去。

贺老太太欢天喜地地走了,孟瑶重新进到饭厅里来,看着贺济礼不说话。贺济礼这才想起来,孟瑶刚才一直在喂小囡囡,她自己还没吃饭呢。他登时愧疚万分,红着脸道:“我叫厨房再给你炒几个菜去。”

“不吃了。”孟瑶板着脸冷冷丢下一句,抱着孩子回房去了。

贺济礼想要跟过去道歉,又拉不下面子,在房门外徘徊了好一阵,终于见到吃罢饭的知梅过来,忙寻了个借口与她道:“我有一样东西落在房里了,你帮我进去拿拿。”

不料知梅却道:“大少夫人将房门反锁了,奴婢也进不去。”

贺济礼一听这话,似被窥见了心思,尴尬万分,哪里还立得住,支吾着朝前面去了。

孟瑶听见脚步声远去,便开门走了出来,将小囡囡交给奶娘抱去歇午觉。知梅倒了盏茶给她,劝道:“老太太再可恶,也是大少爷的亲娘,她饿着肚子来,大少爷留她吃顿饭,也是人之常情…”

孟瑶气道:“他留饭就留饭,没得只顾着老娘,却让娘子饿肚子的。”

知梅道:“准是大少爷可怜老太太,才由着她把饭菜都带了去,说起来老太太如今过得也确实艰难,一大把年纪,还要忍饥挨饿。”

“都是她自找的,怨谁。”孟瑶嘀咕了一句,问道:“你可晓得今日老太太为何到咱们家来?就为了蹭一顿饭?”

知梅回想一时,道:“她刚进门时,瞧着是有话要说的样子,但见了那一桌子菜,却又甚么话都没了,许是光顾着吃,混忘了?”

孟瑶本是生气,听了这话,却又忍不住地笑:“这得有多饿,才能让老太太连话都忘了讲,也真是可怜见的。”

正说着,小丫头来报:“大少夫人,外面来了几个酒楼的伙计,提着好些个食盒,说是给大少夫人送来的。”

“酒楼的伙计?我不曾点过酒菜呀?”孟瑶奇怪道。

小丫头也不清楚究竟怎么回事,连忙跑出去问,过了一会儿重新进来回话,道:“那几个伙计说了,酒菜是我们家大少爷去点的,特意嘱咐趁热给大少夫人送来。”

知梅抿嘴一笑:“大少爷这是惦记着大少夫人没吃饭,赔礼道歉来了。”说完轻轻一推孟瑶:“大少夫人,大少爷有心呢,你就原谅他了罢。”

“谁爱理他。”孟瑶仍旧绷着脸,但到底还是让丫头们把食盒接了进来,摆上桌子一样尝了几口。

贺济礼大概是存心要哄孟瑶开心,点的酒菜极多,孟瑶一人根本吃不完。她瞧着有几样菜很是新奇,舍不得倒掉或赏人,便命厨房晚上热一热,再端上桌来。

有了这几样菜,晚饭桌上的菜色又显得格外丰富,贺济礼坐下瞧见,便知孟瑶心里的气已消得差不多了,不禁一乐,拿了酒壶就要斟酒。

正在此时,饭厅的门帘又开了,贺老太太笑成一朵菊花的脸出现在门口:“哎呀,又这么多菜?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她怎么又来了,孟瑶脸色一沉,抱起小囡囡就出去了。

贺济礼则是哭笑不得:“娘,中午不是给你带了那许多菜回去?这么快就吃完了?”

贺济礼一提这个,贺老太太满脸的笑容就变作了气愤,骂道:“济义娶的那个媳妇,不讲道理得很,我才把饭菜拿回去,她就拎去喂了狗,还把我给骂了一顿,怪我不该上你这里来吃饭。”她骂完,又得意洋洋地笑了:“哼,她不让我来,我偏来,还能绑住我的脚不成?等我吃饱喝足了,再拎几盒子好菜回去,好好气一气她。”

贺济礼自己看不惯贺老太太这副样子,但却生气李氏也来欺负她,忿忿道:“我拿自个儿的饭菜孝敬老娘,碍着她李氏甚么事?她真是给点颜色就开染坊,反了天了,且等我去问问她。”说着,饭也不吃了,丢了筷子扶住贺老太太就朝外走,称要去替贺老太太出一出这口恶气。

贺老太太眼巴巴地回望那桌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极想吃完了装了盒子再走,但却无奈贺济礼的脚步太快,还没等她出声,人就已被扶出了二门。她一路惋惜,直到回到城郊的宅子,还在咂巴着嘴。

到了贺济义家院门前,贺济礼还没上前推门,李氏却先冲了出来,揪住贺老太太大骂:“你还敢回来?又跑去大哥那里丢人现眼了?”

甚么是亲娘?就是自己能埋怨能顶嘴,却不许别人动一根手指头的。贺济礼一见李氏这样,气愤非同小可,上前大力拍开她的手,吼道:“这是你婆母,不是仇人,你这做媳妇的,到底还有没有尊卑上下?”

李氏丝毫不惧,叉着腰指着贺济礼的鼻子就骂开了:“大哥,我还没说你,你倒好意思来说我,如今老太太是我们二房养活,你却接二连三给她饭吃,还装了那许多盒子让她带回来——这是变着方儿在骂我们二房无能,养不活老娘是怎地?”

她骂完贺济礼,又骂贺老太太:“我们二房没做饭?我们二房没给你饭吃?就算伙食差点,我们能吃,难道你就不能吃?偏你一个乡下老太太还这般娇气,挑三拣四,饭菜稍有不容易,就拔腿跑到大房去蹭饭,我都替你嫌害臊。”

贺济礼和贺老太太就这样站在大门口,被李氏骂了个狗血喷头,根本插不上话。

李氏正骂得欢,贺济义自院门口探了探头,小心翼翼地冲贺济礼笑了笑,道:“大哥,你来了?我们正开饭呢,一起进来吃点?”

他这一插话,贺济礼才回过了点神,冲李氏道:“若不是你们饿着了老太太,她至于跑到我们家去么?如果我不是瞧着她饿得慌,心里难受,能留她吃饭,还给带几盒子回来?我帮你们请老娘吃了一顿饭,你不知感激,反来骂我?”

李氏回身将贺济义一推,腾出一条道来,指着院门向贺济礼道:“你来,你来,瞧瞧我们到底有没有饿着她,瞧瞧桌上到底有没有摆她的碗筷。”

进去就进去,难道我还怕了你?贺济礼袍子一撩,当先朝里走,走了几步才想起贺老太太,回身来扶她。

贺济义家已没了奴仆,两进院子里住的只有他们嫡亲几口儿,因此也没得避讳一说,饭桌子就摆在前面院子里,离饭桌一丈远的地方,还放了一张凳子,齐佩之就抱着贺济义那儿子,蹲在那里吃饭,此时见他们一行人进来,连忙站了起来,面有怯色,想来是早就被李氏降服了的。

贺济礼朝桌上一看,的确摆有三副碗筷,桌边的凳子也有三张。李氏拿起筷子敲着碗道:“你看,你看,我们到底有没有饿着她?只要有我们的一碗饭,就不曾少了她的。”

贺济礼答不上话,只好又去看菜色,碟酱豆子,一碟腌咸菜,外加一大海碗杂面棒子粥。

贺济礼直觉得鼻头酸酸的,道:“你们这伙食,也太差了些,同我们小儿时吃的差不多了,只少了一盘野菜。”

贺济义也叫他说得眼发酸,抬起袖子擦眼角。

李氏却将眼一瞪,道:“我们能吃,她就不能吃?穷又不是我害的,问她幺儿子去。既然她幺儿子不争气,就活该她跟着一起受苦,没得我们在这里吃菜咽糠,她却跑去有钱大儿子那里大鱼大肉的道理。”

贺老太太瞧了这一时,发现贺济礼是坚定地站在她这一边,极为维护她的,便冲李氏道:“那我不跟你们过了,我跟我大儿子一起过去。”

第一百六十七章闹别扭

贺济礼的心,马上提了起来,他心疼自家老娘,可不意味着愿意再同她一起过日子,再说这要把她带回去,孟瑶那里怎么交待?他偷偷朝院门口望了一眼,那里躲着一路悄悄跟来的孟瑶——他早就发现了。她准是因为不放心,才跟了来的。

后面有娘子督阵,贺济礼更是不敢轻易点这个头,但也不好当着兄弟和弟媳的面,公然驳回贺老太太的要求,只得低了头,瞧脚尖。

贺老太太见贺济礼不吭声,急了,道:“老大,同娘一起过活,有甚么不好的?我知道了,定是你怕你媳妇不高兴,才不敢答应。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和济义一样,娶了媳妇忘了娘。”

贺济义哪里是娶了媳妇忘了娘,他是不敢不听媳妇的,不然就是一顿打。他动了动嘴唇,正想替自己辩解一二,李氏开口了:“老太太,你这半中腰地突然要换儿子养,让那些不晓得详情的人知道了,还不知把我们二房编排成甚么样呢。他们一准儿会说是我们二房虐待老娘,才让你跑到大房去了的——这个黑锅,我们可不想背,也背不起。”

“你们本来就虐待我。”贺老太太仗着有贺济礼在旁撑腰,挺了挺胸脯,冲李氏嚷嚷道。

李氏朝左右望了望,见院角磨盘旁放着个舀黄豆的木勺子,便跑过去取来握在手里,当作武器朝空中挥了挥,连声质问道:“我们虐待你了?我们虐待你了?你倒是再说一遍试试看?”

贺老太太见她手里操上了家伙,哪里还敢吱声,紧紧闭着嘴,直朝贺济礼身后躲。

贺济礼此时却是极为感激李氏方才的那一番话,不然他怎么向身后躲着的孟瑶交差?这会儿正是借着李氏的话好下台阶的时候,可不能还光惦记着要替贺老太太打抱不平,贺济礼想了想,装出一副害怕的模样,小声对贺老太太道:“娘,济义这媳妇太厉害,儿子我改天再来看你。”说完,脚底抹油就要溜。

贺老太太一见他这样,急了,扯住他袖子道:“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拉扯大,如今你好容易出息了,可不能丢下我不管。”

贺济礼也不愿看到她受苦,可更不愿把她领回家,为难道:“娘,这不能怪儿子不管你,要怪就只能怪济义怎么娶了这么个媳妇,你说是不是?”说完又叹:“济义这小子太不听劝,娘你当初肯定是拦着这桩婚事的,都怪他自己性子太倔。”

贺老太太拦是拦过,但那会儿一听见说这位“李小姐”家财万贯,父母双亡,就甚么都顾不上了。此时她听到贺济礼这样讲,很有些不好意思,脸上讪讪的,但并未因此松开贺济礼的袖子,反而更捏紧了些。

贺济礼想用力挣一挣,又怕撕破了衣衫,这件绸直裰,可值不少钱,他心想,看来今日不破点财,是无法脱身了,于是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背对着李氏塞到贺老太太手里,小声道:“娘,要是实在饿得慌,就拿这钱到街上买两个肉饼吃罢。”

贺老太太觉出手里硬硬的是银子,满心欢喜,便放开了贺济礼的袖子,道:“你不叫我跟着你过也行,可别忘了时常来看我。就是没有银子给我,带些衣裳吃食也是好的。”

贺济礼此时只求脱身,自然她说甚么就是甚么,胡乱点了点头,飞快出了里院院门,拉起孟瑶直奔大门外,一直跑到十几丈远的大树后才停下来。

孟瑶背抵着树干,直拍胸口——不是累得,而是被吓的,后怕,这若是再同贺老太太一起过活,以后可有得受了。

贺济礼心里有愧,没敢吱声,孟瑶看了他一眼,笑道:“济义这媳妇,娶得再好不过了,我该备份大礼,去谢谢魏姑娘这媒人。”

贺济礼听她语气,有责怪自己的意思,忙辩解道:“老太太是我亲娘,我怎么也不忍心看着她饿肚子,还以为是济义同他媳妇苛待于她,这才找上了门去。”

大凡是个人,都有怜悯之心,何况面对的是自己亲娘,这份心情,孟瑶很是理解,不过这位贺老太太,向来是给根竿子就顺着朝上爬,她这性子贺济礼怎么就给忘了呢?

既是如今有李氏在,贺老太太翻不起浪来,孟瑶也就懒得为个讨厌的人同贺济礼闹翻,只道:“你要接济老太太,我没得二话讲,只不许她再同我们一起过活——别怪我不孝顺,我是被她害怕了。”

贺济礼自己也是这样想的,但听见这话从孟瑶嘴里讲出来,到底有些不高兴,支吾了一声,没有正面回答。

大凡男人,面对这样的问题,都是如此,孟瑶早料到他是这态度,但心里还是很恼火,别过头去生了会子气,才继续道:“你也不想想,你私下拿好饭好菜接济老太太,二房两口子会怎么想?这不是明摆着指责他们不孝顺,饿着了老太太吗?”

“他们本就不怎么孝顺…”贺济礼话讲一半,突然想起贺济义家的饭桌上,是有贺老太太的一份碗筷的,虽说饭菜寒酸了些,但还真和不孝沾不上边。他一句话接不下去,只得承认:“的确是我思虑不周,下回要送老太太东西,直接给到济义两口子手里。”

孟瑶毫不客气地嗤笑道:“你给了他们,还有到老太太那里的份?”

这是实话,贺济礼苦恼道:“那怎么办?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老太太受苦,她再怎么着,也把我养活了这么大,供我读了书。”

孟瑶弹走裙子上的一片落叶,道:“别问我,我可不知道该怎么办,当初分家时,是老太太自己主动要求跟着济义过的,还嫌咱们分给他的家产不够哩。”

虽然这是不争的事实,虽然贺济礼自己也是这样想的,但他就是不乐意听见这样的话从孟瑶嘴里讲出来,忍不住想要辩解两句,但孟瑶根本不给他接话的机会,径直走向不远处的一顶轿子,回家去了。

贺济礼目瞪口呆地望着孟瑶愈行愈远,忿忿跺了跺脚,他可不是坐轿子来的,还得靠两条腿走回去呢,这孟瑶,也不说等等他。

孟瑶有四个轿夫抬着,走得自然比贺济礼快许多,她到家时,贺济礼还不见影子,知梅问她要不要派人去接一接,孟瑶瞪去一眼,吓得知梅不敢再作声。

虽说贺济礼的态度让人窝火,但贺老太太到底没能挪到大房来,还是喜事一桩,因此孟瑶甩着手帕子进门时,脸上是笑容一片。

孟里抱着小囡囡,自第二进院子的葡萄架下钻出来,朝孟瑶脸上看了看,笑问:“大姐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只不知是甚么喜事,也讲来让兄弟我高兴高兴?”

小囡囡见大人高兴,她便也高兴,笑嘻嘻地拍着小手学说话:“高兴,高兴。”

孟瑶上前接过她,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再将方才贺老太太想来大房,李氏大发脾气差点动手打人的事,绘声绘色讲了一遍。

孟里同她一起朝厅里走,诧异道:“贺济义竟娶了这么个人物?哪里来的,我怎么没听说过?”

“我这位弟妹,来历可不简单。”孟瑶把贺济义设计魏姑娘不成反被设计的事,当作一桩笑话,讲给孟里听,笑道:“魏姑娘设的好圈套,也挑得好人,我真真是佩服极了。”

“咱们城里竟来了位这样的人才?”孟里本就恨着贺济义,因此听得很开心,连称这位魏姑娘,同他是一路人,而且技高一筹,并道:“一定要寻个机会,向她讨教讨教。”

孟瑶看了他一眼,好笑道:“她是个未出阁的大姑娘,轻易不肯出门的,你如何向她讨教?”

孟里急得挠腮抓耳,央道:“大姐,你不是同她熟么,帮我寻个机会,让我见一见她罢?”

孟瑶直摇头:“胡闹,你这不是要坏了人家的清誉么?”她说着说着,心中一动,这魏姑娘的年纪同孟里相仿,若他们真看得对眼,倒是美事一桩。想到这里,孟瑶半是认真半是玩笑道:“你若真想向她讨教,也不是没得办法,且使个媒人去她家提亲,将她娶到家里来,日后想怎么见就怎么见,想怎么讨教,就怎么讨教。”

孟里少年心性,还没想这么远,闻言一愣:“大姐怎么突然就扯到我的亲事上去了,我只不过觉得她性子对我的胃口,想同她闲话几句而已。再说了,我可不愿娶个素未谋面之人,这你是知道的。”

“这可就难办了。”孟瑶哪会不知道自家兄弟的拧脾气,要不是为这个,他也不会不顾温夫人和乔三老爷的面子,驳回了西京的那门亲事。

孟里捏着小囡囡的腮帮子,嬉皮笑脸地向孟瑶道:“大姐,你看,我想向那魏姑娘讨教一二,就得先见见她;若依你的意思上门去提亲,也得先见见她,既然都是一个‘见’字,你何不就安排安排,让我们见上一面再说?”

第一百六十八章请客

这若换作别人提出这样的要求,孟瑶定要说他“居心不良”,但面前站的乃是她亲兄弟,她就不由自主地心软了,道:“正好我和你姐夫打算请她过来吃顿饭,到时她进来时,你就装作恰巧要告辞,在门口见上一面罢。”

“好,好。”孟里高兴地继续捏小囡囡的脸。

他的心思,孟瑶岂有猜不到的,准是想先瞧一瞧这位魏姑娘的容貌,再听一听她的谈吐,若是中意,立马使媒人去提亲,若是看不上,就只当是见了位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