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韩清源的声音,霞鸣风满足的笑了:“我走了。”
看到御医们也退到了隔壁房间以后,高力士轻轻的开口:“娘娘,奴才有些事,不知道要不要开口…”
“你说吧。”
“娘娘啊。皇上毕竟是皇上,从一生下来,就被当作天一样的被侍奉着的。皇上说个‘是’字,哪有人敢说个‘不’字呢?所以,从没有被人违逆过的皇上,自然容不得别人说他半点不是。娘娘今日是为奴才们抱不平,但逆了皇上的意,只会令奴才们更难做。毕竟,皇上再生气,说要娘娘你的命,也好歹要再三考虑。可奴才们就不一样了,在这深宫大院里,奴才们的命啊,连一根草都不值的,纵然皇上那天不高兴杀几个奴才,也没有人会说什么的。今晚的事啊,本就是皇上一时兴起,想要给平卢节度使史思明史大人一个杀鸡儆猴。若非娘娘出言冲撞了皇上,那个小宫女只怕也未必会死…”高力士轻声说着,“当然奴才不是怨娘娘,娘娘你为奴才们出头,咱们心里面感激着呢。只是这皇宫之中,凡是都要讲求手段,纵使是一言一行,也是要深思再三的。娘娘若是真的有心维护奴才们,这‘心智’还是少不了的…”
“对不起…”
“娘娘你不用道歉啊,不过以后不要再做投水这样的傻事了。幸好霞统领在,而且皇上又是宠着娘娘的,要不…后果不堪设想啊。”
“我知道了,大家都没事了吗?”
“没事了。皇上饶了其他的人,也不再追究偷酒的事了。”高力士给韩清源下了床帘,“娘娘你也折腾了一天了,还是早点休息吧。奴才就在外面,有什么吩咐直接叫奴才就好了。”
“好的。”听着高力士走开的脚步声,韩清源裹着被子,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韩清源睡醒的时候,窗外天已经大亮,而如意也守在了床边。
“如意…”看到如意安好,韩清源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奴婢没事了。奴婢还特地让膳食房准备了些饭菜给娘娘吃呢。”如意冲韩清源甜甜一笑。
“真的没有事吗?” 韩清源从床上坐了起来,拉着如意仔细地看着。
“没事,没事。奴婢通水性。”
“那就好。” 韩清源松了口气。
“对了,安少公子来了,我让他进来陪娘娘你,我去叫膳食房把饭菜拿来。”
“好的。”
如意笑着走了出去,不一会安庆绪就冲了进来,一扑就扑进了韩清源的怀里。
“你没事就好了…”安庆绪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说道。
“我没事,你呢?”
“我很好。”安庆绪擦了擦眼泪和鼻涕,“昨天我有和史叔叔说那酒是我偷的,我要向皇上说。但叔叔…说什么都不让我和皇上说…他说我说了,就不让我再进宫…所以我没有说…你跳进了莲花池…叔叔是个坏蛋…”
听着安庆绪用生硬的汉语断断续续的说着,韩清源大概已经明白了,是史思明特地不让庆绪说出真相的,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历史上对安禄山的描写比较多,鲜少写史思明,但现在看来,史思明非常厉害的坏。
“我害了你…不过,今天我爹就回来了,等我爹回来,我就告诉他叔叔欺负我…”
安禄山回来了?
“你爹今天进宫吗?”
“他今天还没有回到长安,明天吧。你想见我爹?”
“你爹回来的话,皇上会设宴的。”设宴的话她就要跳舞啊,惨了,她几天没练了,到时候不知道跳出什么东西来…
“设宴?我爹不喜欢…他不喜欢进宫…”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他很奇怪…”
奇怪?奇怪的安禄山,奸诈的史思明,这个“安史之乱”看来不好对付啊…
企鹅在闹脾气,不管楼京淮怎么解释,韩清源还是没有将那天淹死一个宫女的事放下。楼京淮的绅士风度用尽,少爷脾气又开始发作,两人这么一闹,皇宫里的气氛变得异常僵硬。
韩清源和楼京淮来到古代的第三十三天,那个“安史之乱”里的另一个重要人物终于出现了,安禄山回到长安,进宫面圣。
韩清源只是个妃子,没有上早朝什么的,自然也在楼京淮设宴招待安禄山以前,是不会见到安禄山的。
吃了御医一天的药,韩清源的身子已经没有大碍,为了不在宴会上丢脸,她再次努力的练起《霓裳羽衣舞》来。
“玉环!”安庆绪兴高采烈的奔进了韩清源练舞的房间。
“庆绪,我不是和你说过,进来舞室要脱鞋的吗?你看你又踩得满地都是泥巴了。”
韩清源教训的话都还没有说完,如意已经领着两个宫女将安庆绪踩脏的地方用抹布擦干净了。
安庆绪连忙退了出去,脱了鞋子再走进来:“玉环,我爹进宫了。”
“你爹…啊,我知道啊。今天早上就听说了。” 韩清源一边着,一边接过如意递来的手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你爹来了,你怎么不陪他参观一下皇宫?”
“他才不要我陪啊。”安庆绪嘟着嘴坐到地板上,“他有皓叔叔陪了,就不要我了。”
“皓叔叔?”这是什么人物?怎么历史上好像没有提过?
“皓叔叔是我爹的军师,我的武功也是他教的。不过皓叔叔的脾气比我爹还奇怪。”
听安庆绪这么一说,韩清源更是好奇了,看来还有不少有趣的人物没有登场呢。
“庆绪,你爹是个怎么样的人啊?” 韩清源好奇的问,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啊,她要先好好了解安禄山,加油促进“安史之乱”开始的速度,免得到时候楼京淮就只说她只吃饭不做事。
“我爹啊…”安庆绪很认真地思考了起来,“他没有皓叔叔高,没有皓叔叔年轻,没有皓叔叔漂亮,没有皓叔叔聪明,也没有好叔叔的武功好。”
韩清源有点汗颜,听了安庆绪这番话以后,她根本得不到半点安禄山的信息,她只知道那个皓叔叔又高又年轻又漂亮又聪明,武功又好而已…
“看来你很喜欢那个皓叔叔啊。”
“当然喜欢,我的汉语也是他教我的…皓叔叔是汉人。”
“汉人?他的名字是什么?”
“元皓。”
姓元的?历史上真地没有提到这么一号人物啊,如果他真的像安庆绪所说的那样那么完美,又深得安禄山重用的话,历史上不可能没有记载的啊。
“对了,庆绪,你有办法让我见一见你的皓叔叔吗?” 韩清源决定主动出击,反正俗语有曰: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安庆绪说元皓和安禄山都在御花园里,听说皇上在那里设了小宴,大学士李白,还有梨园的名乐师李龟年也在。本来韩清源是不大情愿去的,但是安庆绪说元皓是不会离开安禄山半步的,安禄山又一直在皇上的身边,如果韩清源要见元皓,就不得不去御花园。
与那小宫女淹死的莲花池里不过是隔了一天,百花厅中有已经是声乐不息了,韩清源看到这画面,真是有种被讽刺了的感觉。
在帝皇将相的眼中,人命真的不值钱啊。
经过通传,韩清源来到了百花亭,而安庆绪却以游玩为名,溜走了。
“皇上吉祥。”看在有那么多人的份上,韩清源还是按照礼仪向楼京淮行了个问安礼。
“平身吧,爱妃,你坐倒朕的身边来。”自从昨天吵架以后,这企鹅和他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皇上吉祥”,真是悲哀啊。
韩清源刚抬起头,就看到了做在百花厅的一角里,一身白衣,长发用一根发带扎起,随意的披在身后的男子。冰冷,却妩媚的凤目,白如敷粉的脸,精雕细琢的五官,美丽不可方物的男子。
韩清源出神地看着那美男子,任由楼京淮拉着坐到了石椅上。
“爱妃,这位就是范阳、河北兼何东的节度使安禄山,那位是他的部下元皓。”楼京淮介绍道。
“娘娘吉祥。”安禄山和元皓都毕恭毕敬的行礼问安。
元皓!那个美男子就是元皓!天啊,实在太漂亮了,世间上居然有这么美的男人!神啊,男人都漂亮成这个样子,那她还算是女人吗?女人看到了元皓都要去自杀了!楼京淮那个什么学院王子马上要靠边站!
“清源,他们给你请安了。”楼京淮在韩清源耳边小声地提醒。
“啊,免礼了。”她居然看美男子看到发呆,面子丢大了啊。
韩清源回过神来,这才看到那个少数民族装扮的男人——安禄山,身材粗壮却不高大,还有微微的中年发福,那张脸啊,和漂亮完全沾不上边,最多只可以说是五官尚在而已。
长相平凡的安禄山在元皓的身边,根本引不起别人一点的注意。韩清源有点怀疑,安庆绪到底是不是安禄山的孩子啊,怎么长得一点都不像?看来安庆绪是比较像元皓的说,难道他们之间有什么内幕?女人好奇八卦之血在韩清源的体内沸腾着。
韩清源在出神地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楼京淮却又看着韩清源看到出神了,这只企鹅居然看帅哥看到走神!楼京淮脸带僵硬的社交性微笑,青筋怒爆中…
李白唤来小太监准备文房四宝,立刻挥毫写下了一首诗,呈给了楼京淮:“皇上,微臣刚才写了一首诗,是送给杨贵妃娘娘的。”
接过李白递来的诗,楼京淮满意的点头,好啦,这下三首《清平调》都齐了,可以贬了李白的官了…
“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元皓没有动过分毫,却可以随口吟出了李白刚才写下的诗,“的确是千古名句啊…”
韩清源和楼京淮都吃惊地看着元皓,元皓只是微微一笑以示回应。
那一瞬间,韩清源和楼京淮都明白了,这个元皓绝对不是古代人!
“他一定不是唐代人!” 韩清源很肯定地说。
“也不一定啊…”楼京淮有点犹豫,毕竟历史上真的没有元皓这一个人物,这样子突然跑出来,真的很难令人相信。
“什么不一定啊?他今天明明坐在十万八千里那么远的地方,那首诗在我们的手上,他怎么看到的?我很肯定他一早就知道李白写给杨贵妃的这三首《清平调》!”
“就算他真的知道,那么也不一定是我们那个年代的人。只要他是李隆基年代以后的人,都会知道那首诗啊。”
楼京淮说得有道理,韩清源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趴在桌子上:“那怎么办,我们都不知道元皓是好人还是坏人…”
楼京淮沉默了一会,再对韩清源说道:“我有个办法,不过你要先答应我,你不要骂我,不要生我的气,不要以这件事和我吵架。”
韩清源撇了撇嘴:“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建议了…”
“你不答应的话我就不说了,免得我们又吵架…”
韩清源犹豫了一下,她和楼京淮可以说是在古代相依为命的,两人的恋情还没有开始就要因为两人的意见不合而结束的话也是可惜了一点…
“好,我答应你。你说来听听。”
“既然我们都猜不到元皓的身份和他到底是敌是友,那么我们也只可以宁愿有杀错,没放过了。”
“你想杀了他?”
“不是,我们可以想办法让他不在安禄山的身边,让他无法干涉到‘安史之乱’的发生就好了。”楼京淮笑着说道。
看着楼京淮的笑脸,韩清源缩了缩脖子:“认识你越久,越发现你心理变态。”
“谢谢赞美。”楼京淮皮不癢肉不痛的说道。
韩清源和楼京淮来到古代的第三十四天夜晚,终于迎来了杨贵妃和李隆基的爱情史上的重要一章《霓裳羽衣舞之宴》。
这个夜晚,宫中所有妃子和朝中所有的大臣都可以去参加这宴会,这是历史上非常辉煌的一章。
“今晚的酒菜不要再出什么差错了。”楼京淮一边换着龙袍,一边对高力士说道。
“是的。请皇上放心,下午的时候奴才已经亲自清点过了。”高力士毕恭毕敬的说道。
楼京淮点了点头,正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一个小太监从门外递了封信给高力士,楼京淮正好看到,好奇地问:“那是什么信?”
“回皇上,是梅妃娘娘命人送来的。”高力士如实回答。
“梅妃?”楼京淮的心一颤,每次听到别人提起梅妃,他的心就不舒服,他一直没有办法忘记,自己是如何负了梅妃的一片深情的,但是没有办法啊,这是历史安排啊。
“呈上来。”
“是。”
楼京淮将信打开,里面竟是一首诗:
“玉鉴尘生,凤奁杳殄。
懒蝉鬓鬓之巧梳,闲缕衣之轻练。
苦寂寞于蕙宫,但疑思于兰殿。
信摽落之梅花,隔长门而不见。
况乃花心恨,柳眼弄愁,暖风习习,春鸟啾啾。
楼上黄昏兮,听风吹而回首;碧云日暮兮,对素月而凝眸。
长闼深扃,嗟青鸾之绝信;温泉不到,忆拾翠之旧游。
忆昔太液清波,水光荡浮,笙歌赏燕,陪从宸旒。
奏舞鸾之妙曲,乘益鸟仙舟。
君情缱绻,深叙绸缪。
誓山海而常在,似日月而无休。
奈何嫉色庸庸,妒气冲冲,夺我之爱幸,斥我于幽宫。
思旧欢之莫得,想梦著乎朦胧。
度花朝与月夕,羞懒对乎春风。
欲相如之奏赋,奈世才之不工。
属愁吟之未尽,已响动乎疏钟,空长叹而掩袂,踌躇步于楼东。”
楼京淮叹了口气,将信盖上,这诗就是历史上有名的《东楼赋》,他还记得他念文学选修课的时候,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师每每念到这首诗,都会悲伤的感叹,然后说:“梅妃将她自己的‘思旧欢之莫得,想梦著乎朦胧’的惆怅之情都倾注在这首诗里面了。”
楼京淮闭目想起那时在落霞山庄外,与梅妃一起摘果子的画面,不得不说,他一直无法忘记啊。
江采萍,那个清秀如梅精的美丽少女,她就这么永远被冷落在上阳宫了。
“皇上,时辰差不多了。”
听到高力士的声音,楼京淮从回忆里回过神来,深深地叹了口气,是的,他的时间也已经不多了…
大殿内灯火通明,宛如白昼,丝竹之声不断,舞娘们于殿堂内翩翩起舞。
楼京淮环视了一圈殿内,没有看到梅妃的身影,所有的妃子,甚至太后娘娘都来了,唯独梅妃没有来。楼京淮有点失望,他本以为可以在这场夜宴上看看梅妃的。
楼京淮拿起酒杯,有一口没有口的喝着。
“如意,再给我盛点饭。” 韩清源努力地用最快的速度吃饱,因为待会她还要跳舞啊,空着肚子跳舞会肚子痛的!
“娘娘,这已经是第四碗了,吃的太饱,待会跳舞会肚子痛的。”如意提醒道。
韩清源想想,如意说的也有道理:“那么就算了,回去后再给我准备宵夜。”
“奴婢会的,娘娘你请放心。”
楼京淮向韩清源打了个眼色,示意要开始了。
韩清源点了点头,由如意领着,进了内殿换舞裙。
约是一柱香的时间,殿内的乐师们奏起了《霓裳羽衣曲》的前奏,然后换上了舞裙的韩清源领着五个舞娘从正门走了进来。
韩清源和舞娘们均披绚丽云肩,裙裾有如虹霓,全身饰以璎珞,冠饰也极华丽,称步摇冠,以至有了后人说的“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的诗句。
曲子到了正曲,韩清源踮了踮脚尖,回身一转,裙摆飞扬。
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裾时云欲生。烟蛾敛略不胜态,风袖低昂如有情。上元点鬟招萼绿,王母挥袂别飞琼。
这样的旋转,这样的折腰,这样的飞腾,这样的趑趄进退,以及那些雪藕之臂或蝤蛴之颈,千灯齐燃的回眸或万艳同凋而哀婉落地的委屈…
“花飞处,天香入怀抱,月影随人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