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也是个糊涂的?罢了,这事你让紫星去。”

早在方才紫珠上茶被赶出就知晓夫人盛怒,可紫箢现顾不得糊涂,余光瞥见蔡妈妈正跪着,就忙福身退了出去。至外面廊下,原话告知了紫星,后者却机灵得很,立即放下手中的活就出了广盛楼。

“明明是你进去的,差事怎么落在了紫星身上?”紫珠好奇走近。

紫箢便将方才的事说了番,不料遭到后者白眼,被拉到旁边就听眼前人恼道:“你怎么那么笨?除了三爷的乳娘钱妈妈,还有谁能劳动咱们夫人亲自下令?”

“可、可钱妈妈惯常得夫人器重,怎么会赏板子呢?”

对上满眼无辜好奇的紫箢,紫珠皱眉道:“夫人的心思,岂是你我能明白的?”

许是心头顺畅了些,沉默片刻后世子夫人让蔡妈妈起身,却终究忍不住念叨:“让她们好生伺候着鸿儿,竟然将哥儿伺候到源生楼去了?我要是再宽容着,赶明儿都翻了天,眼里哪还会有我这个夫人?”

没能劝得住,蔡妈妈微有泄气,“夫人您才和老夫人和好,现今这般处置落在大夫人眼里,定会多闲话的。”

“钱和家的自己失职,让她仔细着别让鸿儿和溱哥儿母子往来,她是压根没将我的话记在心上!”

“都住在一块儿,哥儿年纪和二爷又相近,自然少不了往来。”蔡妈妈只好缓缓分析,“三爷从小最听您的话,为人又孝顺,许是进内院顺道才巧着去给大夫人请了个安,您可别恼。”

世子夫人端起手边的茶盏就饮了下去,却依旧忿忿难平,嘀咕道:“溱哥儿不过只是个庶子,哪能和我的鸿儿相提并论?当年这府里是她孔氏做主没错,不就是看着我刚进门好欺负,便拿我的孩儿去博母亲和七妹妹欢心吗?叶姨娘的胎儿不过才比我晚两个月,怎的就非得拿了我和老爷的长子去,活该她孔氏这辈子都生不出儿子!”

“哟,夫人,您这话您说不得、说不得啊。”

蔡妈妈脸色慌乱,若非因着主仆规矩,怕是恨不得上前捂住对方的嘴巴。自家主子是何等谨慎的人?定是今儿在颐寿堂和老夫人话起了从前,这才怒从心生说了这等没分寸的话。

当初伯府里怀孕的并非只有她,还有大老爷屋里的叶姨娘,蔡氏曾三番两次求老夫人让叶姨娘的胎儿去和姑太太的调换,想着左右都是那几个月份的事,目的照样能够达成。然大夫人以叶姨娘所怀的是庶出,说动了姑太太主动要求要蔡氏的孩儿,认定了地位得事嫡出的才亲近和尊贵,这才生生分离了她们母子。

蔡妈妈是世子夫人从娘家带过来的,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其实那时候凑巧安襄侯爷不在京中,这事在伯府里亦闹了点风波出来,各房夫人都是知情人士。二夫人胡氏在老夫人犹豫不决的时候,为了讨好大夫人就分析规劝过,说什么替姑太太谋划的事情怠慢不得,三弟妹的孩儿临盆最早,如若改用了叶姨娘的胎儿,而姨娘又生了个女儿,那时候就再没有转圜的机会;而若是三弟妹所生的是女儿,那叶姨娘的胎儿还能做个保证,岂非万无一失?

就这样,世子夫人恳求改变计划的希望落空,每每见到二爷沈令溱就想起当年没咽下的那口气。蔡妈妈时常会想,若是叶姨娘所生的是个女儿,自家主子心底的怨恨怕就能消去些。

怪只怪,天意弄人。

“有什么说不得的?就算她是贵妃娘娘的生母又如何,没有儿子,下半辈子就只能靠着溱哥儿!”

世子夫人冷哼嘲弄,“她以为叶姨娘不在了,溱哥儿就是她的了?即便她是嫡母,旁人生得终究比不了亲生的。”不知似想到了什么,突然扬起了双眉,颇是傲然地言道:“当年孔氏自己都跟七妹妹说庶出的比不了嫡出的尊贵,可不就是这个理?如若溱哥儿是她的儿子,便可以光明正大的承袭爵位,可偏偏嫡庶尊卑是自古不变的规矩。我就是要让她亲眼瞧瞧,当年她努力护着留下来的溱哥儿,将来会怎么回报她位尽心的嫡母。”焦距聚在前方某处,心头的快意油然而生。

蔡妈妈见她这般,冷不丁开口相唤:“夫人。”声音情绪复杂。

“别用这样可怜的眼神瞧我!”

蔡妈妈当即就收回了视线,却仍是劝道:“您方才说老夫人收回了撮合四姑娘和安世子的事,她老人家到底还是疼您的。”

世子夫人却慢慢摇头,喃喃道:“不、她那不是疼我,而是觉得对不住我。妈妈,你跟了我几十年,我的心思你是最了解的。”目光下移,她眼眶不禁就红了,“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可有些事过去了不代表没有发生。我没想着要挽回什么,这样活着也好、也好的…我还有鸿哥儿,还有蔓姐儿。”

“是的,夫人您还有三爷,还有九姑娘。”蔡妈妈忙点头附和,“且六姑娘多孝顺,听说您睡不踏实,昨儿不还送了亲手做的香囊来吗?她从前可都不沾针线活的。”

听得这话,世子夫人就收却了所有动容神色,“别劝了,就是他们两人,也替不了我的一个!”

这话说的含蓄却又坚定,蔡妈妈知晓主子的倔强,亦不再尝试说服,只嘀咕道:“老夫人和姑奶奶必定是不会同意的。”

世子夫人当下却笑得灿烂,清脆应声道:“是,我知道她们一定不会答应。所以,我就是想等着看,看她们要什么时候对我坦白,又是什么额脸色对我开那个口!”

“恕老奴多个嘴,夫人您这些年放在六姑娘身上的心思,比三爷和九姑娘都多。”蔡妈妈回想起那日阻拦沈嘉蔓见安沐附时对方的神色,那眉宇间的埋怨和不平,提醒道:“九姑娘虽乖顺,可毕竟年纪还小,又是个女儿家,难免会生心思的。”

“蔓儿,蔓儿她恁不懂事了!”

说起这个,世子夫人亦很失望,“如果她是我的女儿,就不该和安家的人有所往来。”

“九姑娘不过是个孩子,哪会知晓这些?”

蔡妈妈想再替沈嘉蔓说上几句,可外面紫堇的声音就传了进来,“夫人,春藤到了。”

第三十八章 蔡氏的苦楚

正文 第三十九章 置奴

第三十九章 置奴

春藤是许妈**闺女,过去跟着她老子在庄子里做事,前年被她姑母葛妈妈接进了府。担忧被人说是仗着势力就没有进颐寿堂,就将她安排在针线房里做些轻便活,现突然听说世子夫人特地传召,春藤这颗心自进院子后就总提着,连大气都不敢出声。跟在紫堇身后站在主卧的台阶下,袖中双手不时舒卷,很是紧张。

终于听见里间的回应,熟知眼前的紫堇却是要她单独进屋。春藤瞬时就目露迷茫和疑惑,忍不住就去揪对方衣袖,“姐姐。”后者拍了拍她胳膊,轻语道:“别怕,夫人寻你是好事,快些进去吧。”

春藤想问世子夫人到底是为何要找自己过来,可咬了咬双唇又觉得不好表现地太过粗拙,就生生给忍了回去。

“?img src'/'>茫锷舷滤恢勖?img sr'>是最和气不过?别让主子等久了,啊。”

在紫堇的宽慰安抚下,春藤终于提步走进了主卧。回想着方才紫堇姐姐教的,不断在心底告诉自己不要紧张,跪倒在地行了个大礼,“奴婢春藤,见过世子夫人。”

头顶传来个很是温和的声音,“抬起头来,我瞧瞧。”

依言抬眸,许是紧张又许是慌乱,春藤这手心里直冒起了冷汗。

世子夫人看着面前这张新嫩清秀的容颜,对旁边的蔡妈妈笑笑道:“模样倒是干净,几岁了?”

“奴婢十三了。”

“哟,和我的芫姐儿倒是同龄。”

春藤见世子夫人笑容和煦,渐渐地也就没了方才的那股恐惧,亦羞涩地露出个笑容来。

“还跪着做什么,快些来吧。”

春藤依言立起身,顿了会似反应到什么,双手置在左腰侧急忙欠了欠身。

“真是个讨喜的,你过来。”冲面前的少女招招手,等对方近了身又仔细打量了会,世子夫人越?im'>釉绞蔷Я粒罢饷春玫暮⒆樱旁谡胂叻康刃〉胤剑媸俏四恪!?br />

“奴婢不委屈,谢夫人疼爱。”

春藤心想,世子夫人竟如此温柔,这样的平易近人,想来过去旁人都是道听途说的。

“瞧瞧,多聪明的丫头。”世子夫人侧首对蔡妈妈夸了起来,随口再道:“我记得鸿哥儿屋里还缺个人服侍,先前让你挑个合适乖巧的到现在都没个消息,就让春藤过去补个空吧。”

“是奴婢疏忽,这就听下去传话,让春藤搬到外院去。”

闻者惊喜,心里分不清是惊讶还是欣喜更多些,世子夫人居然让自己去伺候三爷?能服侍在爷的跟前,这是府里多少姐妹所期盼的,可现今眼前人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将这样好的机会给了自己?

“傻孩子,还不谢恩?”

蔡妈妈过去提醒,春藤这才忙跪下重重给端坐的人扣了三个响头,“奴婢谢过夫人。”

世子夫人则笑容满面,“好了,别动不动就跪着,回去收拾下,待会我就让郑妈妈领了你出去。”

“是的,奴婢马上就回去收拾。”

看着笑嘻嘻退出屋子的少女,世子夫人缓缓敛了神色,“她比我的鸿哥儿长了一岁,留在屋里倒是合适。”

蔡妈妈即取过旁边煨着的暖壶,替主子复斟了杯茶,接道:“是啊,她娘也会这样想的。”

“可不就是这个理?芫儿这孩子打小就倔强,不管是人还是物,认定了就别想从她身前潜走。现儿将紫珠两人送了回来,那就由着她,让许妈妈等人服侍着。”吃了口茶,许是觉得今儿个事情多了些有些心累,伸手就让蔡妈妈扶她进去躺会。

春藤感觉能伺候三爷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而且还好巧不巧就落在了自己头上,这跟来时忐忑茫然的心境可不同,离开广盛楼时口中还哼着曲调。

她没进府的时候就总能见到来庄子上替主子办事的侍女,有的比寻常人家的小姐还要气派,不说那衣光鲜亮和穿金戴银,就是身后还能跟上两三个小丫鬟随侍差遣。自打进府后亦曾见到过,比如各个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或者得宠姑娘们跟前的侍女,有时随便得的什么赏赐就抵得上自己几个月月银,在府里是走到哪都受人敬着。

春藤羡慕了许久,原以为想着自己姑母是老夫人跟前的得力人手,便是过不了那种生活,在旁边做个端茶倒水的婢女,走出去也能说是从颐寿堂出来的,别人亦保不定得客气地喊着姑娘。谁知最后居然被安排在针线房做活,成日盯着那些绣线,不说刺地手指疼,便是眼睛都极酸乏。

现下好了,去外院伺候三爷,世子夫人真是天大的恩德。

“阿藤。”

尚在回针线房的路上,就听着声熟悉的唤声,转过身子才见着是母亲。春藤心底乐着,冲上前就将这个好消息告知了对方,“母亲,您说是不是天大的好事?”

许妈妈听后却不似高兴,凝视了身前闺女细细问道:“夫人可还说了旁的?”

“没有,就是关照女儿要好好服侍三爷。”

春藤俏皮地拉着对方胳膊,“等会郑妈妈送我去外院,女儿今后就不能如现在这样行走在内院了。母亲您若想我,就让人给递个话出去,我就禀了爷进来瞧您。”

“郑妈妈亲自送你过去?”

许妈妈很是惊讶,谁不知晓除了蔡妈妈,郑妈妈就是世子夫人身前的头号红人。少夫人掌家,虽很多事都会询问老夫人意思,可后者基本就不理事,说到底颐寿堂的管事妈妈还不如蔡妈妈与郑妈妈有权,否则当初亦不会为了避嫌,将春藤送到针线房去。

“怎么了,母亲您不高兴?”

见对方愁眉苦脸,好似有极大的忧虑,春藤很是不解,“您在清涵院里,六姑娘待您不好?”

“甭瞎说,姑娘待我好着呢。”

许妈妈面色微厉,训诫道:“你到了明镜园可要好好管着这张嘴,说话做事多动动脑子,否则出了事我和你姑母都保不了你。”

内院的事,葛妈妈是都能插个手,可外院里,就没那个权力了。且又是三爷屋子里,便是老夫人要过问,亦还需先知会了世子夫人。相较闺女的欢喜,许妈妈这心里是忧心忡忡,不停说着仔细小心的话。

“我知晓了,母亲您别不放心,世子夫人那么好,方才还夸了女儿好通话呢。”

瞧见女儿得意洋洋的神色,许妈妈就戳了戳对方额头,正色道:“你懂什么?世子夫人掌管着整个伯府,哪里是你瞧着的这般简单。”话出口似乎亦觉得不妥,扯着轻语道:“你小心着就对了,别和人闹不快,三爷屋里管事的是迎春姑娘,你过去好生敬着。”似乎觉得女儿神色太过漫不经心,没将自己的话当回事,复添道:“迎春可是蔡妈**闺女,从小在世子夫人跟前长大的,当姑娘般宠着呢!”

“蔡妈妈虽在世子夫人跟前了得,可母亲您是六姑娘身前的人。夫人惯常视六姑娘如珠如宝,素来是有求必应,我和迎春比…还保不定是谁比谁更尊贵些呢?”

许妈妈见其这还没到外院去当差就有了这等念头,左右瞧着道上没人扯开嗓门就喝骂道:“你要有这个想法,我这就去找了你姑母,求老夫人将你送回到庄子上去!”

看对方急了,补充道:“要真如你所说,您娘我就不会安排到清涵院里当差。刘妈妈照顾了姑娘这么些年,还不是说赶出去就赶出去?连奶大的情分都没念,就在刚刚,世子夫人还打发人出去说赏了三爷屋里的钱妈妈十大板子呢。你要是不多放些心思在身上,回头犯了事都还不自知!”

春藤听了这个笑脸才渐渐僵住,“夫人真的罚了钱妈妈?”

“这还能有假?”

“母亲,我的好日子才来呢,您可得帮我。”

许妈妈看着对方着急,就忙不住的关照,“跟你说这些就是让你记住,别以为是夫人安排过去的就能任性,凡事你多问过迎春。既然是让郑妈妈送你出去,想必也会关照,你多敬着她些喊着姐姐就不会有人为难你。这姑娘和爷总是不同的,世子夫人再疼六姑娘,但将来总是别人家的人,哪还能比过三爷?”

“是是,女儿都记住了。”

看着女儿离开,许妈妈转身想要回清涵院,可脚下步子微顿,便改道去了广盛楼。

清涵院里,沈嘉芫正照着绣样的工艺书打各类络子,女儿家起了心思就分外来劲。老夫人见孙女突发兴致,现今是既学绣花又弄这些精致玩意,看在眼里是欢喜的很,吩咐下去就言道不管六姑娘想要什么银丝金线还是明珠绯玉,统统都送进去,更特地从外搜罗了不少精致有趣花样的书籍给她,亦让针线房里的绣娘多指导着。

这闺秀闺秀,重在秀字,想博个好名声,总归要做点什么不是?

自那日知晓朱砂的事后,沈嘉芫便明白蔡氏那位母亲根本就不靠谱,遂着她的安排过生活好不容自己独自筹谋。她利用朱砂特性,利用着药剂内的量来控制自己身子好坏,试问有这样的亲娘吗?索性老夫人时真心疼爱自己,沈嘉芫亦不去质问世子夫人,如此平安无事,她想做慈母,自己便做个孝女,慢慢将这日子过着,总归会有清明的那日。

“姑娘,吃杯茶歇歇吧。”

看到香薷,沈嘉芫理着手中的彩线,笑道:“这个样式我有些不太明白,你去将妈妈请过来。”

香薷便将春藤被安排到外院伺候三爷和许妈妈前去广盛楼谢恩的事禀告给了主子听,称道她还没回来。

乍闻这个,沈嘉芫的动作就愣住,反射般就生了个怀疑:这是要培养第二个刘妈妈吗?

第三十九章 置奴

正文 第四十章 前世画像

第四十章 前世画像

寒夜寂静,月色皎皎,清涵院的主卧却是灯火通明,六姑娘突然梦靥了惊醒,在榻上值夜的香蕾忙冲了进来,竟是连衣衫都来不及披。掀开帐幔,只见自家主子目光呆滞,额头布满汗珠,双手正揪着身前的锦被角落,贝齿紧紧地咬着唇瓣,似乎在努力压抑着什么。

“姑娘,来喝口水压压惊,奴婢陪着您。”

沈嘉芫置若罔闻,甚至连眉梢都不曾动一下,她满脑子只剩下梦里那蜿蜒不止的鲜血,整个人征然若呆。有多久了,有多久没有梦见慕府被灭门时的惨况了?她闭了闭眼,父母弟妹的哭声不停响在耳旁,质问着自己为何抛弃他们。

从来不曾抛弃,是命运给自己开了个玩笑,原来即便不再做慕婉,亦不能摆脱命运的安排。沈嘉芫心底生出谴责,她愧疚这些时日来的安逸,她无颜面对九泉之下的父母,她对不住慕家枉死的百余人口性命。

痛苦地用双手捂住双耳,沈嘉芫摇晃着脑袋似乎要驱散这等念想,却发现那些空灵责怪自己的话语不断在脑海中扩大。紧闭的眸角不禁渗出泪水,她不能自私的在沈延伯府内享千金恩宠,血海深仇是她生生世世的不可脱去的禁锢,她没有选择!

父亲毕生忠心耿耿,最后却被冠上勾结造反的罪名,连个身后名都没有保住。

身为人女,自己如何能够置身事外?!

然前世的生活、前世的艰难、前世的折磨,让她退缩、恐惧和害怕…难道她还要重蹈覆辙,最后含恨而终?可即便再不甘心再不情愿,沈嘉芫亦没有第二条路能走,因为她是慕家而女儿。

“姑娘、姑娘?”

看到六姑娘又是哭又是摇头,面露痛苦和煎熬,香蕾担心坏了,适逢听到屋外响起许妈妈同香薷的声音,便欲起身去开门。熟料才转身就听到主子微哑的说道:“我没事,让她们都回去吧。”

“姑娘?”

香蕾正茫然时,原坐起的主子突然又缓缓躺了下去,若无其事的吩咐道:“多留盏灯。”

后半夜,沈嘉芫望着被烛光照曳下的茜红帐幔,久久不能入睡。

未过几日,安襄侯府来了人,说七姑太太请六姑娘过府。

这是数年来惯有的情形,谁都没有多想,沈嘉芫亦不拒绝,回院子收拾了番便跟着来人而去。

世子夫人叮嘱许妈妈等人仔细侍候。

车轴转动的“碌碌”声响在耳际,沈嘉芫轻放在坐下紫色团花软垫上的纤手渐渐收紧,内心已然有了新的计划。即便她想为自己真真正正的活一世,亦不能忘了前世的家仇,最起码如何都必须替慕府沉冤得雪!

否则,她再是自欺欺人,依旧抵不住良知的谴责,亦不可能真正放下过去。沈嘉芫很清楚,这几月来刻意避开安沐阳,正是没有放下的表现。那个令她既爱且恨的男子,是整个事情的关键。

慕家出事的时候,德隆帝才方继位,安襄侯爷可谓是权倾朝野,根本没有哪家公卿贵族能与之相比。安沐阳利用自己报仇心切故意误导,说是将军陷害,亦还编造了种种“证据”令自己信服,使得她心甘情愿替他们安家卖命。

提起这个,她这些日子好不容易压下的怒火便又燃起,恁得欺人太甚!

近两日总呆在清涵院里,沈嘉芫想的很清楚,要想查清当年缘由,最根本的还是从安襄侯府入手。故而,相较从前避而远之的态度,七姑姑这回相邀,她欣然而往。

马车行得极慢,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才抵达安家。

管事的上前相迎,然神色为难,颇是遗憾地禀道,宫里突然来了懿旨,夫人进宫去了。

沈嘉芫微楞,在众人紧张的神色下,出乎意料的没有动怒,浅笑了言道:“姑姑既然特地寻我过来必然有事,我进去等她。”

“夫人亦是这样交代的,表姑娘请。”

被奉承讨好的迎进了内院,跨过垂花门的时候,沈嘉芫忍不住望了眼不远处的亭台轩宇。那里,怕就是安家父子等人处政的的地方了吧?不少字不知能否查到些蛛丝马迹,但余光睨着左右就苦恼,估摸连脱身的机会都不会有。

可没过片刻,沈嘉芫便发现是这个顾虑是多余的。管事的将她领到了厅堂,而后便有年长的妈妈张罗着沈家带来的奴仆下去吃茶叙旧,她方缓了口气亦透出几分窃喜时,却听得身后的婢子拒绝道:“谢谢这位妈妈,不过奴婢等还要伺候我家姑娘。”

“小丫头年纪轻不懂事,您可千万别往千里去。”许妈妈见香蕾如此直接地拒绝,竟是丝毫颜面都不曾给对方,忙冲来人赔笑,跟着婉拒道:“并非不听妈妈安排,就是我家姑娘跟前还需人伺候,片刻离不开人。”

沈嘉芫就响起了出府前世子夫人的叮嘱,对方还有意无意地提及上回的事,好似生怕自己在安家出事的模样。她最近思量着前世慕府冤屈的事,对这位亲母谈不上冷淡亦不热络,隐约就是个敷衍的意思,熟知对方却越发热情了起来。

此刻听得许妈妈们不肯离开,内心瞬时就漫起了迷茫,难道其中还有什么讲究不成?都言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沈嘉芫既然早在对方去广盛楼回来后对自己吱唔隐瞒时,对她就多了层防备,再没存过其他的盼头。

“方听说表妹过府了,我们可是好些时候没见到她了。”

屋子里众人聚着,就见到从门外走进两个容貌艳丽的少女,年纪相仿均长于沈嘉芫,神态间有几分相似,俨然是对姐妹花。两人被众婢仆簇拥着相继近前,穿着绯色霞彩云际纹样褙子的女子亲热道:“听说母亲接了芫妹妹进府,我这得了风声可就忙赶来了。”

“见过两位表姐。”

安襄侯府里的人脉关系,沈嘉芫前世就熟知。除了安襄侯爷原配乔氏生的当今皇后安巧容与世子安沐阳、七姑姑所出的三少爷安沐附,这侯府里还有庶出的二少爷安沐陪、二姑娘安佳容和三姑娘安欣容,其中二少爷与二姑娘是对双生子,乃乔氏的陪嫁夏氏所生。

沈嘉芫还知晓,二少爷安沐陪是安沐阳的左膀右臂,素来都是以他马首是瞻,前世亦曾有过接触,印象中缺乏主见、处事优柔寡断。

“芫妹妹怎的这么客气?从前你可都唤我佳姐姐的。”二姑娘红唇开启,笑得极为和煦。

沈嘉芫便顺其意喊了声“佳姐姐”,亦望向旁边的安三姑娘,亦称作“欣姐姐”。

安襄侯爷自原配乔氏去世后对大姨娘夏氏很是照顾,连带着二少爷和二姑娘在府里亦很受器重,而三姑娘是安襄侯爷娶沈氏过门前最为宠爱的二姨娘所生,这些年亦颇得父亲宠爱。安沈氏作为继室,身下仅有一子,而丈夫自娶她后即便是在屋里象征性的纳了两房妾侍,却再无人所出,对跟前这些庶子庶女倒也关爱。

原主过去常来侯府,和安家姐妹交好很在情理,沈嘉芫没有多想。

三人坐着说了会子话,安三姑娘说有些不舒服便先行离开,二姑娘就提议陪对方去园里赏花,出门时看着身后的侍从就有些恼意,招来旁边的妈妈便说教了番,说是没眼色的东西都不知晓招呼。似有要想解释的,许妈妈却接了话应道:“姑娘们在一块,那奴婢们就先退下了。”

沈嘉芫自然是点头。

却说这安二姑娘,倒还真真是个直性子,说话颇有几分口无遮拦,连着宅子里有些囧事都没有遮掩。

沈嘉芫见她方向直接往南,就忍不住停下了步子,“佳姐姐这是要带我去哪?”

“必然是带你去好看的。”

安二姑娘朝后仅远远跟着的两侍女敲了眼,凑巧嘀咕道:“芫妹妹不知晓,前儿不久皇后娘娘赏了大哥两条彩鲤鱼,浑身鱼鳞通锦,这太阳下在水里游着,可是好看呢。”

“这、去外院不太合适吧?不少字”

安二姑娘顿了顿,似乎好奇对方这等脾性的人怎么居然故意拿捏起性子做矜持,然即刻就回道:“妹妹放心,外院里无人,不说大哥、二哥,就是三弟都不在府上呢。”

“哦?”

沈嘉芫微讶,脑海里似有念想闪过,四下无人吗?可是个好机会。当下亦不再推辞,佯装成极为好奇兴奋的模样就跟着二姑娘到了外院的池塘边,两人凑着还真起了兴致般看鱼儿游动。

望着旁边笑颜如花的少女,还有亭子外立着的两个侍女,沈嘉芫想着该如何躲开她们。原主虽然对安宅里的布置了如指掌,可自己还真是觉得陌生,除却知晓安沐阳的书房唤作乐韵斋,便隐约只觉得是地处偏东了。

“二姑娘,三姑娘突然觉得心口疼闷,您可要去瞧瞧?”

不知从哪跑出来个婢子,说出的话将亭内的两人都吓了大跳。安二姑娘亦紧张了起来,将鱼食递给旁边的近侍,上前质问道:“三妹妹怎么了?”

那婢子不知是慌的还是亦不明白,说得极为含糊。

二姑娘便侧身同沈嘉芫称得立即回去,后者自然说是同去,对方却觉得惊动客人疏于礼数,先安抚了番便让她先呆着,亦留了个婢女在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