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芫觉得,母亲待三表哥着实疼爱,望着那抹宝蓝色的背影,心中微滞。片刻后抬眸,却凑巧撞见正回首凝视了自己的蔡妈妈,瞬时就起了迷茫,对方则似别有深意地点了点头。

莫名其妙的转过身子,沈嘉芫目光定在已经往前的安沐阳后背,她突然恍然大悟。难道,母亲是特地差了人,将三表哥唤走的?她在给自己制造单独和大表哥相处的机会?联想到过去的猜忌,沈嘉芫暗道,她怕是得了消息,以为自己跟着同去颐寿堂,是因为对安沐阳余情未了?

必然就是这样,世子夫人很想撮合他们的。

唇边不由自主地就露出了抹苦笑,这样“纵女溺爱”的母亲,她还真是头回撞见。沈嘉芫反复琢磨过许久,蔡氏不断强调自己要嫁进安家,时而暗示她会支持原主对安沐阳的“心意”,转念又引着她去将安沐附当成未婚夫,到底是想做什么?

后宅里口蜜腹剑的主母她见过,一味真心盲目宠溺的主母她亦曾有所耳闻,偏是精明睿智如蔡氏的妇人,做出如此毫无理由的举止,让沈嘉芫猜不出动机。若是早有预谋,理由是什么?要让她这样扮演慈母十几年,甚至还不顾**想法?

难道,她真的只是因为心疼自己,闺中时不予以束缚,然后如计划的将自己送进安家?等等,如计划…世子夫人对要将自己嫁去安家的想法格外坚定,莫不是她的计划就只是让自己成为安襄侯府的媳妇?且不论夫君到底是安沐阳和安沐附其中的哪一个?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母亲?

沈嘉芫觉得事有蹊跷,肯定不是外人传扬般是世子夫人和七姑太太约定的这样简单,因为从早前的接触中,安沈氏已经表明,自己绝非必须要做她儿媳妇,且和沈老夫人的想法一致。那么,蔡氏依旧坚持这样的亲事,若非能给她带来什么好处,就是别有算计。且她激烈反对九妹妹接触三表哥,便说明这个人选还必须是自己。

似乎有了些头绪,可思绪太快,她还没抓到什么的关键的时候,突然前方的安沐阳不知何时到了自己身旁,低声冷冷道:“许久不见,表妹倒是真长进了不少,不止胆量大了,连心思都细腻了起来。”他说着沉沉的嗓音里透出几分危险,“不过,不该知道的事,最好不要插手!”

沈嘉芫本还真沉浸在分析蔡氏的心理,乍听这些没头没脑的话,还真没反应过来,这什么长进胆量的?自然而然地去看身旁的男子,依旧是面无波澜的面庞,目视前方,然那余光中泛着的寒意,带着浓浓的警告。

她顿了顿,清晰地感觉到对方显然是放缓了步子,似乎是等着自己回话。沈嘉芫侧首瞧了眼身后,婢仆们就跟在几步外,若是交谈,自然只能用轻语。她原就想着试探对方,几乎瞬间思维转动,素来最是文质彬彬的安世子都没有避嫌,她何必还去计较?且既然世子夫人如此希望自己亲近他,倒不如就遂了她的意。

不管怎样,那首《韶华错》与方才杜撰的故事,不就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吗?

“怎么,还想隐瞒?伤了人就走,调查过往秘事,沈家倒是还真越发纵容你了。”

这话,说的毫无感情。

沈嘉芫从表情语言上虽不能分辨出对方喜怒,可前世的经历,让她对眼前这男子分外了解和熟悉。他若是当真无所谓,就会如方才般沉默着一直走到颐寿堂,显然是因为已经提了兴趣,否则依照对方的性子,是不会搭理自己的。

“大表哥这话倒真愿望我了,还真不太明白。”

既然已经并行接近,落在旁人眼中已是躲不开闲言碎语,何必还这样拘着难受?沈嘉芫想,亦能以此再探下蔡氏,若她见到自己重新又和安沐阳亲近了起来,必然会有所表示。既然这样,便直接光明正大地就转身,摆了人打了眼神,令她们退后跟着。

如此,说话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安沐阳却似有些意外,不成想对方竟直接让人后退,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原先好以为不再是过去那个缠人莽撞的女孩了,这还没说几句,就原形毕露了?他再次睨向身边人的时候,没有掩饰那份厌恶,声音却更加冰冷,“想必母亲已经跟你提过,别庄里的事我不会怪你,不过关于她的事,你若敢去调查,可别怪我没事先招呼!”

沈嘉芫知道,对方口中的“她”指的是自己前世。或许,他以为安沈氏过去对原主提起了慕婉的“棋子”身份,便知道细节,所以自己顺藤摸瓜去调查了赵将军府的那位婉姨娘。更因为自己方才举止,令他深信自己依旧对他有情,就故意学了《韶华错》,目的便是为了迷惑或者勾.引他?

这就能解释对方刚刚目中的不耐和厌恶了。

望着前方已经脚步加速的安沐阳,沈嘉芫突然就追了上前,急着就道:“我才没去调查,大表哥好生不讲理,我都没怪你让二表哥欺负我,你倒是先动起气来了。”

就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安沐阳就生生止住了脚步。

她在威胁自己?

上回沈嘉芫就说过,没有将那事告知给旁人,不是给他面子,而是卖他人情。既然是人情,难道就不能收回来?何况,他总归是个任性不懂事的小姑娘,出尔反尔谁说就做不出来?安沐阳极其懊恼的闭了闭眼,听着那细碎的脚步徐徐近身,怎么让会手她威胁?

“表哥怎么不走了?”

沈嘉芫倒跟个没事人似的,无辜迷茫地睁大了双目盯着他。

安沐阳侧首,正对上的就是双平静内含着狡黠的黑瞳,却清澈透明至极,隐约的还能从中看到自己的影子。不知道为什么,胸口似突来的窒闷,竟觉得有些不敢直视,侧过了视线用尽量平静的话轻道:“那首曲子,今后别弹了。”

“因为慕婉?”

字字缓慢清晰,沈嘉芫话落就解释道:“我真没查,这曲子是曾经有人在清华寺周边听过,后来就流露了出去。大表哥若是不信,大可去查。”

熟知,安沐阳闻言却目光皱紧,似乎觉得很是神奇,转念又是打量又是陌生地审视着身前的少女,不大反问道:“还说没查?你这话就破绽百出,若只是巧合得到,会说出慕婉的名字?!”

他的敏感度和洞悉力,还是一如从前…

“提到慕婉,大表哥恼了?”沈嘉芫却不慌不乱,容色依旧惬意,语气悠悠道:“哦,那日的事我都给忘了,原是好心替你夺取那份信件,为何大表哥反倒是要对我出掌?上次在乐韵斋听到你和二表哥说话,她是已经死了吗?”

说的是这样的风轻云淡,冷漠致致。

“说了不准你再提,你还说?!”

看到身前的女孩,安沐阳就能回想起慕婉临死的场景。但身前人还就跟没事人似的,居然还反问起自己为何要伤她?若非她是沈家的姑娘,不说杀人偿命,就是自己,亦早就将她了结!可恨沈嘉芫倒是还真无辜,如此单纯茫然地望着自己,莫不是还要自己解释?

沈嘉芫则好似就是不想他好过,笑盈盈地反问道:“大表哥很讨厌我?”说着在对方错愕呆愣的瞬间,自答道:“其实我也讨厌我自己。你说,这两府人都知道我痴情于你,最是在意你,甚至可以为了你与人拼搏,但是表哥却是当真无情。便说上回吧,我好心想在乐韵斋等你给个惊喜,没想到你见到我,却是还那、那般做…”

说着,似乎很是失望地垂下了眼眸,丧气道:“那个故事里的女子错付了感情,替心上人牺牲了许多,最后甚至还付出了性命。可是,我过去对大表哥的情谊,焉知就比她少?你只道我任性不知羞耻,可若非当真极为在意,女儿家哪有会真不顾及自己闺誉的?你便是无情也就罢了,拒绝我不理我都成,可又何必那样呢?

沈嘉芫这番话说得可谓是声情并茂,许是当真替原主不值,又或许夹杂了前世对安沐阳的怨恨,表现地很是难受。

安沐阳有些惊呆,甚至有些无措,他不知对方怎的突然就责讨起了自己。从不曾想过,这个做事无厘头、肆意胡闹的少女,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她的意思很简单,并不是刻意去调查过慕婉和自己之间的瓜葛,就真的只是因为联系到了她自己本身。

或许,亦是因为有了领悟,才没有同过去般听到自己所在就围过来吧?

他的情绪很复杂,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第四十八章 “情真意切”

正文 第四十九章 感激

第四十九章 感激

颐寿堂院门口打扫的小丫鬟见到不远处一同而来的六姑娘和安世子,忙转身进去禀了廊下的白薇,后者挑起帘子就告知了主子。沈老夫人听后,眉目间略含忧愁,深深地望了眼旁边的亲信葛妈妈,吩咐道:“将得的那两本曲谱交给芫姐儿,便让她回去吧。”

“姑娘都到了这,您不见见?”

沈老夫人则长长叹了口气,“阿姝又许久没回来瞧我了…”

葛妈妈便没有再问,出了东敞间正见着进庭院的两人,招过白芨便让她将曲谱取来,而后拿在手里亲自迎上前,请安后冲安沐阳笑道:“大表少爷许久没有过来,老夫人正念得紧,白芨,快请安世子进去。”

安沐阳点头,脚步不滞地跟着婢子往敞间而去。

沈嘉芫瞧这情形,便心知了祖母的意思,倒也没跟着说非要进屋去给她请安,望着对方手中的曲谱就笑道:“原来祖母唤我过来是因为这个?还真是好东西。”很是轻快调皮的话语。

尚未走远的安沐阳听得那语调,微微愣了愣,刚刚在路上委屈埋怨悲伤的少女好似不见了影。

“祖母现今待客,那我就不进去了,烦劳妈妈给请个安,说我晚些时候再过来道谢。”

葛妈妈不自觉就松了口气,瞅着对方颔首道:“姑娘的意思,老奴会转达的。”眼前人似乎对这两本谱曲爱不释手,眼中纯粹地好似再容不下其他。葛妈妈客气地冲对方做了个请的动作,“我送姑娘出去。”

沈嘉芫露出明媚的笑容,“好啊。”爽快的应声后,转身将东西交给跟着的婢女。

望者心底欣慰,六姑娘最近可真比过去是好伺候多了,原还以为按着对方执着任性的脾气,是定会吵着闹着跟进去的。没想到,竟是丝毫没有强求,还善解人意的主动说稍后再来请安,她是早瞧出了老夫人的意思,还是真因得了曲谱而欢雀?

出了颐寿堂,香薷就上前轻问,“都到了院子里,姑娘怎么不进去给老夫人请个安?”

似乎担心旁人说她目无长辈…

“无碍的,有些事,不做才是对的。”

祖母的意思,沈嘉芫很清楚,她是不赞成自己与安世子走太近的。早在看到葛妈妈拿着曲谱迎上前的时候,便知晓了屋里人的想法,既是那般,又何必还争着进去?有些表象落在旁人眼中是误会,譬如都听说六姑娘和安家世子同道前行至颐寿堂,期间还屏退了左右,因过去两者间的渊源,想歪了实属正常。

然这种歪念,安沐阳和蔡氏生了即可,老夫人面前,她还是乖巧些的好。

沈嘉芫看的很明白,沈延伯府里,祖母对自己的疼爱是真心的,至少相对母亲的别有用心,她对自己无害。所以,自己和安沐阳不管在旁人眼中是如何的关系,她跟前必须澄清表态。即便傍晚她问起话,自己也有解释,原就是应了要过来的,与表哥们同路是巧合,安沐附离开亦是巧合。而很多时候主子谈话,让侍婢们后退些距离亦是常见的现象。

疑心人人都有,可自己终究没有做出任何有违礼数的举止,没有确凿的证据,便不能言她出格。

哪怕,她真的对安沐阳说了那番话,然他是绝不会说出去的。

这些分寸,她都会把握好。

香薷没听明白主子话中的意思,不过见其方才接过曲谱的笑容,想来是急着回去试曲。左右老夫人对姑娘疼爱的紧,想来也不会怪罪这一回,就没有再念叨。

清涵院里,香蕾迎着六姑娘进屋,上茶后立在旁边。沈嘉芫吃了口茶,看着她问道:“去过满芳园了?”

“回姑娘,奴婢去见了九姑娘,她亦取了花样找夫人去了。”

沈嘉芫颔首,淡淡道:“知晓了。”

没过多久,外面的小丫鬟半夏便通传,道九姑娘来了。

沈嘉芫拉着她坐下,香蕾上了茶便很自觉地与香薷同退了出去。见她表情闷闷,沈嘉芫好奇地凑近问道:“怎么没精打采的,没见着?”

“亏得姐姐让人通知,我比蔡妈妈早半刻到广盛楼。”

沈嘉芫便笑,“那既是见到了,怎么还是不开心?”

“母亲方见着我,就问我是不是又得了三表哥进府的消息,所以故意去她那里候着。”自从知晓亲姐对安沐附无意,且还有意帮着撮合自己与他,沈嘉蔓对她就亲近了起来,此刻嘟嘴抱怨道:“我说不是,母亲还非不信,让我放下花样就离开。”

“然后呢?”

沈嘉蔓就捧起茶盏,突然改下方才的愁眉苦脸,俏皮欢笑地盯着对方,乐道:“然后我就回了姐姐教我的话,说是你我特地商量着要给她做身衣裳,花色定了几种,得她亲自拿个主意。母亲听闻原是姐姐你的意思,这就纳闷了,拉着我问长问短,再后来,三表哥就到了,她也不好当面赶我走。”

沈嘉芫眨了眨眼,含笑续道:“母亲都问了你些什么问题?”

“她问姐姐最近除了练琴,还做些什么,我就回答祖母都安排着,母亲您不可能不知晓啊。”沈嘉蔓顿了顿,接着复言道:“她便说,明白我和姐姐的孝心,衣裳就不必做了。还训了我顿,说姐姐你身体不好,定是我拉着你做那些劳神伤眼的针线活,要我劝你别做了。还问,还问了你最近有没有提到大表哥的事。”

沈嘉芫神色浅浅,只抚着茶盏的杯壁,不言不语。

“六姐,我刚刚过来的路上都听说了,你去见过大表哥了?”沈嘉蔓神秘而笑,故作唏嘘地调侃道:“我就说姐姐最近这么反常是为了什么,原来是盼着…”

看着她晶亮调笑的目光,沈嘉芫亦不曾解释,她知晓沉默多数为默认的意思,然九妹妹误会了这个,便会知晓自己对她所倾慕的安沐附根本没有其他意思,这样就不会生出敌意。表面上,世子夫人是偏爱长女,待**严厉,然很多话,她却只在沈嘉蔓面前说。

譬如,安襄侯府的未来走势。

那日不慎听到九妹妹抱怨,说起母亲阻止她亲近三表哥的原因,沈嘉芫才惊讶于蔡氏的见识。虽早知她精明,然后宅妇人间,即便是官宦大族,能有几人有那等长远的目光?世子夫人能够清晰明确地说出安家富贵难长久,新旧更替等言论,还涉及了朝堂、甚至揣度圣上心意,这就表明她绝非是个浅薄之人。

沈嘉芫记得,前世慕府尚未出事的时候,身为嫡长女的她,亦偶尔曾听父亲分析过形势,可终究是一知半解,且连他都说不确定。因为两府有婚约,父亲总担心安家盛极而衰,没想到现在…慕府不在,安家犹荣。

“六姐,你想什么呢?”

沈嘉蔓放在了手中的茶盅,乐滋滋地笑道:“你可见到三表哥身上的衣裳了?是母亲给做的。”

后者点了点头。

“姐姐好像不太高兴?”沈嘉蔓挪到了对方身边,顷刻后问道:“三表哥说你和大表哥去祖母处了,咦,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原先还以为,清涵院见不到她的。

“不说这个了。”

“是不是祖母让人送了你回来?”沈嘉蔓觉得不能太自私,她让自己见到了心上人,就该替对方着想,“祖母也是,大表哥难得过来,怎么不让你跟他多处会?前阵子还听说,祖母要将四姐许配给他呢。明知姐姐你对大表哥…”

她的话没说完,沈嘉芫就打断了,“这话可不好再说,让人听见不以为我私下抱怨祖母?”

“本来就是嘛。”

许是处得久了,在沈嘉芫跟前,九姑娘越发表现的真切,没有掩藏内心的情绪,偶尔还会闹些性子出来,“四姐姐她简直是不识好歹,居然敢和姐姐争,现在可不只能躲在屋里,连她的云湘阁都不敢出?”

原先老夫人就没公告府里,世子夫人得知是她打听来的,而四姑娘私下是鲁莽地跑到沈嘉芫跟前炫耀,最后那事因安沈氏的反对而不了了之。亲事没成,对四姑娘的声誉终究有影响,好在这事没传扬到外面,就是府里的知情人都不敢再提起,沈嘉蔓是怎么知道的?

“妹妹怎知,四姐和大表哥的事?”

沈嘉蔓反问,“难道姐姐不知?不会啊,母亲还让我多安慰你来着呢。”

“原来是母亲说的啊?”

“嗯,母亲可疼姐姐了,就盼着你能如意呢。”沈嘉蔓隐含羡慕,“就是想不明白,她总不让我跟三表哥见面,太不寻常了。”

沈嘉芫心道:是真的很不寻常。

蔡氏到底在想些什么呢?从九妹妹的话里总能感觉出她那份念想的强烈,若说是器重安沐阳想招他为婿吧,也没见对他如何热情。姐妹两正说笑时,就有通传道世子夫人差人请沈嘉芫过去。

“姐姐,母亲必然寻你问话的,可得替我瞒着。”

沈嘉芫笑,点头拍了拍她的手,“放心。”

传话的是紫珠,她原在清涵院服侍了几日,路上倒是殷切,讨好的话说个不停。沈嘉芫淡淡地接着话,没有反感亦不曾如何回应,待等踏上广盛楼前的路道时,突然停下步子看着从内走出的妇人身影,不确定地问道:“那是曹妈妈?”

第四十九章 感激

正文 第五十章 “好心”

第五十章 “好心”

安沈氏并未过府,怎么安家仆妇却到了沈家?

沈嘉芫正疑惑之际,旁边的紫珠看着她便说道:“姑娘怎么这样惊讶?曹妈妈定是跟着三表少爷过府,来瞧郑妈**。”

“郑妈妈?”

世子夫人跟前惯服侍的是蔡妈妈,沈嘉芫对那位奔波办事的郑妈妈并不熟悉,只知晓她是母亲的得力人手。往常见面亦是匆匆而过,印象里是个远不如蔡妈妈和气的妇人,曹妈妈和她往来?

“姑娘?夫人还等着您呢。”

紫珠说的并不多,只是觉得奇怪了些,提醒着对方进院子去。后来沈嘉芫才从旁人口中得知,原来曹妈妈与郑妈妈是姐妹,当初世子夫人过门后都在广盛楼里当差,而七姑太太产后虚弱,逢安襄侯爷不在京中,便由娘家帮着仔细张罗了乳娘人事。蔡氏和她既是闺中好友,又是姑嫂,就做主拨了郑妈妈过去。

沈嘉芫是知晓安沈氏对娘家的依赖程度的,不过当听说蔡氏在安沐附出生时就刻意安排了人去照顾他,这心里总觉得怪异,似乎藏着什么隐情或者秘密。若说凭着她们的交情亦说的过去,然当时沈家主持中馈的还是大夫人,且蔡氏本身就在月子里,怎么还费心安排这些?

而显然,曹妈妈与广盛楼依旧有着频繁的联系。

踏进庭院的时候,凑巧还正撞见郑妈妈从暖阁里出来。后者见到沈嘉芫就行礼请安,“姑娘来了,夫人还让老奴去门口瞧瞧呢。”

沈嘉芫难得见对方堆满笑容,只是纹路不深,亦客气地唤了声,“妈妈。”

淡淡打过招呼,郑妈妈侧身让道,紫珠将六姑娘送进屋就退了出去,余蔡氏母女对视而坐。世子夫人饶有兴致地翻着案几上的花样图纸,轻柔地言道:“方才你九妹妹送了这些过来,说是你让她找我选花色的。”

“是啊,母亲可定了没?”

世子夫人就拉过对方的小手,握在掌中轻轻捏了捏,似心疼的叹息道:“蔓儿没将我的话带给你?芫儿过去都不沾这些的,何苦着去非心力,母亲可舍不得你辛苦。”

沈嘉芫就乖巧的答道:“这是女儿和妹妹的心意,母亲可不好推辞的。”

“傻孩子,你的孝心,娘心里还不清楚?”望着撒娇的少女,世子夫人亲昵的摸了摸对方的头发,手中用力就示意其坐到自己身旁来,喃喃道:“芫儿如今总在院子里,来母亲这的次数都少了。”

女儿家不就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吗,难道她希望自己成日捣腾跳窜?

“女儿会常过来的,至于衣裳的事,母亲您就别劝了。过去我见到九妹妹总给你做漂亮好看的鞋子衣裳,眼红的紧,也想给您做身。再说了,有什么不懂不会的,妹妹都会帮衬教我的。”

“芫儿还是以前的性子,好好好,母亲等着。”

跟过去般要强,丝毫不肯落后旁人。

世子夫人含笑的拍着对方手背,欣慰无比的接道:“你能念着母亲,我心里高兴。”说着话题便转了,“听说今儿你祖母送了你两本曲谱?”

“是啊,是些很珍贵难寻的曲子。”

“弹曲的人不都说随性随景吗?芫儿有兴致就做,不必总坐在琴跟前,仔细伤了指头。”说完摆弄了下旁边几上的碟子,“这是你爱吃的甜米酥,蔡妈妈方做的,还热着呢。”

说实话,若不是察觉出了端倪,对于她这样关怀备至的表现,沈嘉芫对蔡氏的慈母形象绝对是肯定的。许是处的有了些时日,对她的脾性亦把握了几分,每次总是温温和和的先疼爱番,然后不知不觉就将话转到她想试探的方面,譬如此刻,从这桌上的花样图纸绕道琴曲,中间还强调了份母女感情,不就是为了让自己等会顺畅的回答问话吗?

“就知晓你会喜欢,方才你三表哥过来,也说了好吃,我还让人给曹妈妈带了些回去。”

没想到她会主动提到曹妈妈,沈嘉芫惊讶了下,“她来找郑妈**?”

“她俩叙旧哪费得着特地过来?是替你姑姑办事,说是不久前托宫里师傅做的首饰已经好了,送了两盒子过来,各色都有,全是璎珞镶嵌的,我已让人送到你清涵院去了。”

对于这个,世子夫人倒没有刻意强调,沈嘉芫亦明白,她好似并不喜欢自己同姑姑如何亲密。若说是私心,身为母亲的自然是希望女儿和她最亲近,可显然原主过去必然是失了分寸,才让蔡氏会有这等表现。

她不过是个外来客,短短时日内了解的并不详细,不过显然对方如今宠着自己,无论真心还是假意,于她的处境来说是极好的。毕竟,若追根究底后撕破脸皮,对于闺中姑娘的名声可不好。

沈嘉芫还是比较喜欢表面这份和平的。

“刚刚听着,你是和你大表哥一道去的颐寿堂?”

“嗯,从花园里出来就遇着了,顺路就同去的。”沈嘉芫吃着手中点心,有问必答。

世子夫人侧过去,“闹得有些不太高兴?”

“嗯,大表哥他不理我。”

闻者就笑,“你大表哥素来都是这样,其实心里是挺关心你的。方才你三表哥在这还替你抱怨,说他大哥背后念着你,当着面却冷冰冰的,让你活活生了闷气。”

“真的吗?”沈嘉芫松开手中糕点,目露晶亮。

世子夫人就举起帕子替她擦拭唇角,“自然是真的,母亲还骗你不成?”说着宠溺地咧开了嘴,“娘知道你的性子,认定后就不会改变,虽说现今因为安家别庄里的事,你大表哥不太爱理你,可心里根本就没怪你。可毕竟是你亏了理,不说道个歉,表现得可得积极些,否他还不以为你根本不在乎?”

“哪里不在乎?母亲,您说该怎么办?”沈嘉芫当下就没了主意,直接拉住对方胳膊。

世子夫人就思索了片刻,突然莫名其妙的惋惜道:“其实附哥儿那孩子,也挺好的。”

“啊?”

望着迷茫的闺女,蔡氏很是可惜,容**切,“你是眼里只有阳哥儿,所以忽视了身边人,想想你三表哥,哪回对你不好?就是在我跟前,也总是惦记念叨着你。”说完见对方兴致淡了下来,便续道:“唉,有的时候小吵小闹,还不是因为你不理他?”

“好端端的,母亲怎么突然提到了这个?”

世子夫人就再叹气,“就是告诉芫儿,他们毕竟是兄弟,你若是心里不舒服或者不了解你大表哥在想着什么,可以找你三表哥去拿主意。”

这是,让自己去挑拨安氏兄弟?

“好了,言归正传,母亲知道你心急。”世子夫人突然笑了笑,凑近了道:“下个月是你七姑姑寿辰,往年你总提前好几日过府陪她,可有收拾准备下?”

“祖母没与我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