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阵子姐姐还说不着急,等开了春再说,怎么现在突然又想提了?”

齐陆氏则笑,拽着四夫人乐道:“妹妹你不知道,我前日和佑哥儿提了婚事,暗示了你们家小六,他居然没反对。”

“真的?”

“可不是?我找了他身边的小厮询问,方知原来他在你们府里,曾见过芫姐儿,我想难得他也中意,倒不如就早些把事给定下。”

“这样,自然是最好。”

虽说震惊,不过旁人府里的事,四夫人到底不可能说些什么,心里只是暗道,齐家的二爷若真成了亲,可好绝了自己女儿的傻念想。

“你私下有过问你婆婆?可有这意思没?”

说实话,齐陆氏自个相中是回事,可人家是沈延伯府里的姑娘,到底不是寻常人家,她亦怕没实现通气就提亲,最后被拒绝,自家府上反有失颜面。

四夫人被她盯得直笑,“老夫人这会子会说什么?必然是舍不得心头肉,你瞧咱们府里,今年一嫁一娶,半年里就热闹了两回。再者…”瞅了眼齐陆氏,程氏沉声续道:“想来表姐也听人提起过,咱们家小四开春就要嫁到安襄侯府,老夫人爱热闹,我料想下半年顶多再办个二房里萸姐儿的事,怕是还轮不着芫姐儿。”

“这样啊…”

齐陆氏凝神片刻,“我家佑哥儿马上就十八了,再拖上一年倒是有些大了。”

似乎觉得有些为难。

四夫人就安慰道:“姐姐要的若是别的姑娘,倒是好说,偏生是芫姐儿。她的事,你是有过耳闻的,就是我们家三嫂都得听老夫人的话,且还有个姑太太呢。”

“我知道你们家小六是个宝贝。”

齐陆氏啧了声,总觉得亭子里寒意阵阵,起身就催起四夫人,“来你们府上一趟,还是带我去见见你三嫂吧。”

闻者忙应了,引她往广盛楼的方向去。

世子夫人见到齐夫人还挺意外,与她在花厅里说话吃茶,程氏则因有事很快就离了开。

蔡妈妈服侍在旁,听齐陆氏每句话都不离六姑娘,就觉得就分外别扭,视线略有些不自在的往旁处别去。

齐陆氏有心试探,但老夫人都没法明确表明态度的事,世子夫人会有暗示?

等她失望的告辞后,世子夫人才与旁边的亲信笑着说道:“这位齐夫人,往常一年也不见来咱们府里几回,最近倒是勤快。”

“齐夫人过去只在四夫人院子里走动,现如今是从老夫人到姑娘,每个院子都要走走,想来还是当初的那层意思呢。”

“是啊,你说我这婆婆,肯不肯都给个明话,也好让齐夫人少奔波几回不是?”

她的容上露出些许讥笑,捧起茶盏抿了两口,拖长了语调感叹道:“瞧齐陆氏方才的神色,倒是挺着急的。”

“咱们府里的姑娘,她瞧上了必然是要紧张的。”

蔡妈妈附和着,询问道:“夫人您看,老夫人最终会怎么决定?”

“她?”

世子夫人脸上的浅笑则深了两分,淡淡接道:“有程氏在旁帮着说,大抵是能成的。前儿我听老爷说,将军府那边难成,既如此…齐乾公府也称得上贵勋门第,八成就行。”

稍抬头,忍不住再添道:“你以为他们真会替芫姐儿如何费心打算?左右就是跟芊姐儿差不多性质。”

“那姑太太…”

想起上回哄安沈氏的话,世子夫人脸色就露出了几分得意,“她只是个姑姑,我做母亲的都没反对,她有什么立场来说?到时候真的定下,左右不过是去老夫人身前哭闹埋怨下,还能怎样?”

语气,格外的满不在乎。

这方面,蔡妈妈就没有插话。

齐家今年突然频频走动,府里人好奇揣测之际,沈嘉芫亦生出股浓烈的直觉,总觉得家里会应。

虽说年关后,老夫人和她提齐家的次数很少,在颐寿堂内亦如往常,丝毫没有任何预示征兆,但她终日却总觉得紧张。

而八姑娘,则似乎是真与她断了往来,沈嘉芫寻她好几次,对方都冷面相向。

她心底很无奈。

元月底的那日,是沈嘉芫的十四岁生辰。府里很热闹,傍晚的时候还特地去了琼琪院探视五姐姐,她依旧卧病在床,送了自己两方月白色的素锦帕子。

因白日玩得热闹,沈嘉芫就在这逗留了许久。

沈嘉萸拉着她笑道:“你别替我担心,也不要因我的事去惊动祖母,白白牵连了自个。你的好心好意,我心里都明白的。”

之前在颐寿堂里,趁着老夫人心情好,便提了她,还好奇的追问了下亲事,但没几句话来意就被识破。

老夫人回得含蓄,只让她不要多问。

念及此,面对眼前人,沈嘉芫就不由生出几分担忧。她这终日服药,病情没有好转,反倒是还越发糟糕。

难免就出言抱怨:“药都吃了这么久,没见好反倒是将人给吃苦了!我瞧着倒不如让祖母给换个大夫瞧,五姐您说怎样?”

“算了吧,没什么打紧,何必去惊动府里?”

看着她哀愁叹气的面容,沈嘉芫只恨这府里当家作主的不是自己,回想以前在慕府从不曾有这样为难烦躁的时刻。前世家里,再虽说儿女大事乃长辈做主,但断断没有不私下里询问当事人意见的。

五姑娘动着身子调了调坐姿,沈嘉芫就上前替她将身后的两个软垫重新摆好。

但方动,沈嘉萸就不停喘息,不好意思的朝沈嘉芫笑笑才开口:“我听说,你的事,也快了?”

闻者则不由苦笑了下,“我哪里会知道?祖母不说,我又不好问。”

“直接问是有些不妥,你就没私下里找找白薇她们?”

“找过。”

沈嘉芫当然关心自己今后的归宿,也曾寻人打听过,只是…唇线抿紧,苦笑道:“她们到底比不得葛妈妈,哪里能知道的那么详细?只说有几回,听祖母在议论齐家的二爷。”

“齐乾公府的二爷…我倒是也曾听说过几句,最近颇受重用呢。”

沈嘉芫就低垂了眼眸,没有答语。

“六妹,你与我不同,你自己心里是如何想的?按着祖母素来疼你,又有三婶,你若不中意,大可直接明了的说出来。这种事,能郑重认真的,就别将就无所谓,否则将来可是连后悔的余地都没有。”

沈嘉芫脸色稍顿,复琢磨着这话里的无奈与凄凉,不免就想起了沈嘉萸生母的事。

她心里,亦替亲娘不值过吧?不少字

只是,大家族里女子的亲事,何时能自主过?

她不太想深谈这个事,随口答道:“其实,我与你的处境,没什么区别。”

“妹妹这话,又开玩笑了,好在是当着我的面,否则旁人听见,咳…咳咳。”用帕子捂着嘴咳了两声,气息就有些紊乱,低着脑袋似乎极其难受。

沈嘉芫就忙起身给她倒水,沈嘉萸接过送至唇边,好半晌才缓过劲。

“让姐姐操心了,不该与你说些烦心的。”

“你能跟我说这些,我听着也亲切。”将杯子递还给沈嘉芫,五姑娘勉强露出抹笑容,似乎想让对方放心,闭了闭眼复感叹道:“我这儿清净的太久,总也没人来陪我说话,还巴不得有人陪我呢。”

原想起身离开的念想就被压下,沈嘉芫轻抚了抚她的胸口,替她顺气,边还眯笑道:“姐姐若觉得闲闷,让如意来清涵院传个话,我立即就过来。”

沈嘉萸则摇了摇头,“我这,满屋子病气,你也别常过来。”

这话语先前有些自相矛盾,沈嘉芫隐隐的总觉得她心里藏着点什么,但这般状况,亦不想去追问,只是和她话些家常。

“最近,八妹妹是不是不大和你往来了?”

沈嘉芫没料到她会提这个,是当真惊诧,“姐姐听说了?”

五姑娘微微点头,“还是因为齐家?”

“嗯。”

应这声的时候,沈嘉芫不用看,都能猜到脸上的郁闷感。

齐家如何?自己又如何了?

八妹妹若说要怨自己,总得有个充分的理由,自己难道还特地去招惹齐家二爷了不成?

“六妹,我知你重姐妹情,但有些时候太过看重,反倒拘泥了起来。”

这样没头没尾的提了句,转眼表情一本正经,拉了拉沈嘉芫的手,五姑娘才缓缓发问:“这儿没有外人,你与姐姐说个实话,若祖母真将你许给齐家的二爷,你准备如何?”

准备如何?

沈嘉芫还真没细想过,是吵闹着不嫁么?自然是不可能的,但便是要认可了?

或许吧…

“我瞧妹妹性子温和,平素对祖母又孝顺,想来是不会说出拒绝的话来。但说了解你,又能料到和八妹妹之后的相处,你便要为难,唉。”

伴着五姑娘话落,屋里响起个长长的叹息声。

第八十三章 态度

正文 第八十四章 身世

第八十四章 身世

“事情都指不定呢,姐姐先别替我想这些,反倒让自己揪心。你如今病着,就该好好养着,别胡思乱想的。”

沈嘉芫替她掩了掩被角,冲其释然一笑,“何况,这等大事,私下里议论总是不好。”

“这是在我屋里,要换了旁人,我也是不说的。”

五姑娘的语气突然变缓,闭目眨了眨眼方出声:“罢了,你若不想听,我不说就是。”

对方的目光充满关怀,看得沈嘉芫有些内疚,握住她的手不免就紧了几分,诚心道:“我知姐姐在为我考虑,不怕说句姐姐笑话的,亲事如何,焉可能有我说话的资格?祖母往常事上虽总顺着我,但这等大事…”牵强而笑。

沈嘉萸亦是沉默,半晌才转了话题道:“这家里的姊妹,一个个都要出嫁了,连你都…”似有不舍的望着她。

“姐姐穷担心,我年龄不到,便是真订了亲也不可能办事,何况前面还有姐姐你,”还没说话,沈嘉芫自己就捂住了嘴唇,“我、我不是故意提这个的,五姐。”面露恼色,怎的能提这个呢?

沈嘉萸却面无波澜纹,似乎分外不在意。

“有些事,都是命,怨不得、说不得。”喃喃两声,五姑娘便抽回了自己的手。

她时而眯眼时而睁开,面色苍白,沈嘉芫余光瞥见外面院子里燃着的灯笼,就立起身告了辞。

到门口,香蕾替她披上妆锦披风,仔细系好带子复扶着她,边提醒主子仔细脚下,边徐徐往前。

因白日府里来了些许年轻姑娘为客,虽说是家里发帖请来庆生的,但沈嘉芫作为主角,即使和那些人不相熟,却依旧得陪着,自己院里的人亦跟着忙碌,此刻就只带了香蕾一人在身边。

从琼琪院回清涵院的这段路,还是头一回在晚上行走,有点偏僻。

紧紧的跟在旁边,香蕾提着灯笼分毫不肯离开主子身边。

方在屋里时的烦郁扫去,沈嘉芫容上隐约有了笑意。

选的是靠西北角的的小径,准备从西面拐回去,便不必经过正花园,这路沈嘉芫平时走过,并不陌生。

然在经过依旧缠绕了无叶枯藤的假山石边,却察觉到后面似浮现着幽幽亮光,放眼过去,竟是火光。再定睛细看,背对着火焰的该是个有些年纪的仆妇,她的旁边摆着香烛,还在不停燃烧着纸钱。

有人在祭拜!

沈嘉芫大惊失色,这规矩森严的后宅内,怎会出现这样场景?

她探出脑袋欲再细看,旁边的香蕾则似有些按耐不住,想上前逮了人交府里处置,被沈嘉芫连忙抓住,微摇头示意她后退别出声。

这院西附近住着大夫人、二夫人、世子夫人以及好几位姑娘,比院东热闹许多,且今儿又是这样的日子,怎么会有人做这等不吉利的事?

沈嘉芫再次打量起蹲在地上的仆妇,见因随其动作而侧过的半边身子,脑海里突然就“轰”的一声炸开。

这人不止是身形眼熟,更是她所认得的,是蔡妈妈!

怎么会是她?瞬时觉得无法接受,蔡妈妈在这祭拜谁呢?

耳旁似有细碎的嘀喃声,这离蔡妈**距离着实远了些,根本听不清晰,而她的心底有个莫名的声音催使着她,去接近看看情况。

于是,沈嘉芫侧过身,让提着灯笼的香蕾往后面的路退去,不准惊动这假山石后的妇人。

看到手势,香蕾先是担忧的看着主子不肯挪步,还是沈嘉芫正色瞪了她眼后,这才满不放心的退了开去。

瞥了眼旁边漆黑的山石径口,沈嘉芫慢慢走去。

山石林里四通八达,又因为有火光和暖意的指引,她很快就悄无声息的到了蔡妈**右侧不远处,隐在石后。沈嘉芫不敢再凑近,生怕就惊动了对方,同时亦在心里琢磨,蔡妈妈祭拜的人是谁。

今儿,不是自己生辰么?‘

蔡妈妈是母亲身边的人,亦是府里的老人,行事怎么都不该如此莽撞、没有分寸。

正匪夷间,便听到跪着的蔡妈妈婆娑哭道:“大少爷,您若在天有灵,就要保佑夫人,别给仇恨蒙了心。她这些年时刻惦记着您,每回和六姑娘见完面,就总冷不住念叨您几句…她心疼你,可是从来都没忘记过您的。

大少爷,奴婢知晓您在那边不甘心,夫人亦不甘心。但是她都辛苦了半辈子,老奴真不希望见她还再这样下去,还希望六姑娘早日出嫁,夫人见不到后她自然就不会总怨着,您要保佑让夫人过些舒坦日子。”

沈嘉芫听得莫名其妙,同时亦惊诧万分,这是怎么回事?

大少爷?

蔡妈妈口中的六姑娘,是自己?

这,自己不是蔡氏的头胎么,且只有三爷沈令鸿一个兄弟。

蔡妈妈怎会在这祭拜、怎会说出这样的话?

还偏生选在了她生辰这日?

脑袋里轰乱了起来,震惊的凝视那半蹲半跪的妇人,沈嘉芫突然就想到过去的怀疑,以及母女间的微妙关系。

她曾经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若是亲生女儿,蔡氏怎会这样算计自己?

猛然间,她心头飞速的闪过个想法,躲在黑暗处的她,已经变了脸。

蔡妈妈还在说:“大少爷,您可千万怨不得夫人,当初并不是夫人心狠不想留您,而是老夫人、姑太太等人强意要您,留不住啊…您要体谅夫人的难处,每年到这日,她白日给六姑娘庆生,晚上就定是思念着您…”

断断续续的话传入耳中,加上先前的猜测,沈嘉芫大致就料到了原委。

竟然是这样?

怪不得老夫人和安沈氏送不让原主亲近安沐阳,真相如此,自然是不好有什么干系。但转念想到世子夫人明知这曾血缘关系,居然还从小挑唆着原主,她这份心…也恁卑鄙了!

若真发生些什么,可就是两个家族间的笑话,甚至还可能牵扯出过去的身世秘密,难道她丝毫都不在意?

不知为何,当知晓原来自己并非是世子夫人所生,她这心里居然很平静,小小的惊讶闪过,竟觉得这才合情理。

再听蔡妈妈后面的话,沈嘉芫不难揣测出当时两家孩子掉包的缘由与目的。

若是这般推敲而来,自己是安沈氏的女儿,那安沐附就该是世子夫人原先的儿子。

可蔡妈妈却在这里祭拜,喊着大少爷,是早就去世了?

祭奠的日子是今天,就是说,当初交给安沈氏的那个男婴,都没有活过夜?

她努力平复着心底的震惊,不敢动分毫,就担心惊动了蔡妈妈,脑海里却已然乱成一团。

若蔡氏的儿子早就死了,那七姑姑现在的儿子,是从哪来的?

偷偷的祭拜,是不是因为其实安沈氏和老夫人都瞒着世子夫人,根本就没有告诉她亲生儿子已经亡故?

再联想到蔡氏对安沐附的疼爱,可真是当做亲生儿子般疼爱。

这…按理说,蔡妈妈在这祭拜,世子夫人就该知道安沐附不是她的儿子,怎的还这样疼他?

现在,沈嘉芫可不敢再将世子夫人真当做是个关怀孩子的长辈,只觉得她可怕,思维已于常人,暗地里不知都在筹谋些什么。

蔡妈妈处事算是谨慎,不时就看看外面、左右张望,只是不曾料到会有人穿在假山石林里,将她的这些话皆全数听去。

沈嘉芫就总静静的站在黑暗里,直等蔡妈妈都收拾处理完毕离开,似乎都没从方才的震惊里回过神来。

她就算再迟钝,哪里还听不出蔡妈妈话里,说世子夫人的恨意,还说着报仇怨恨等等。每回见过自己,便想起她那个亲生的骨肉,这般得要多恨自己?

如此,确定自己不是世子夫人亲生后,沈嘉芫便觉得先前蔡氏的态度就有理可循。

就这样脑袋混沌的回了清涵院,前脚方进去,没多会香蕾就匆匆小跑了回来,看到主子平安才松了口气。

香薷就责怪她,让她引路,竟是连主子在哪都没分清。

闻者嘟了嘟嘴,飞快的睃了眼六姑娘,心底好奇着方才撞见的事。

沈嘉芫就寻了个无人的时候,交代了她几句,不准声张,尤其是老夫人处。

香蕾稍露迟疑,但见主子那认真严肃的眸色,忙颔首。

沈嘉芫不确定香蕾有没有认出蔡妈**身影,但瞧这事,是世子夫人与老夫人之间的恩怨,数十年了吧?不少字而这种秘密,显然是不能对人说的,故而即使是她自己,明白了亦只能装作糊涂。

她是沈延伯府里的姑娘,这是个众所皆知的事实。

不过,思及安沈氏,此时的心境与过去便大不相同,她隐约有些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