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坚抬手打断她的话,眼角的寒意四起,“宋清华,我们之间的这笔帐是时候清算了!”

话落,郁坚越过宋清华的肩膀,大步离开。

耳边的脚步声渐远,宋清华咬着唇,却还是抑制不住身体的寒意。那晚把她送上简怀亦床的人竟然是桑瑜?!

宋清华怎么都不会相信!

“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去找答案。”

郁坚的回答,只让宋清华心尖收紧。她背靠着门板,全身轻轻颤抖起来。如果是以前,她肯定会大声反驳简怀亦,可是现在…

深吸口气,宋清华抿唇走出书房。有句话简怀亦说对了,这笔帐确实应该好好清算了。

傍晚天色阴沉沉的,桑卉坐出租车来到墓园。她刚推门下来,司机立刻将车调转方向开走,这种地方谁都不愿意晚上来。

墓园里亮着路灯,桑卉拢紧外套,脚步微有迟疑。接到宋清华的电话,她倒是没有太多的意外。这件事总要戳破,不过时间早晚而已。

沿着墓碑的台阶一层层走上来,桑卉走到弟弟的墓碑前,但意外看到另一道身影。

“小雅,你怎么在这里?”桑卉惊讶道。

萧雅挑起眉,狐疑道:“卉姐,是你约我来的啊。”

桑卉脸色变了变,忽然间反应过来。

“都到齐了。”

前方有人出声,萧雅被吓了一跳,她瞪大眼睛看过去,眼神立刻沉下来,“宋清华!”

“你认识我。”宋清华提着包走出来,眼神冰冷。

桑卉往前将萧雅拉到身后,道:“清华,你听我解释。”

宋清华走到墓碑前,往日那张令她歉疚不已的照片,此时看起来竟是那么的可笑。她撇撇嘴,笑道:“桑瑜,今天应该到的人都到了。”

她偏过头,目光落在桑卉身上,“你好好解释吧,我听着。”

桑卉整颗心蓦然收紧,一时间也不知道要从何说起,“清华啊,爱瑜的事情是我骗你的,可我也是没有办法!我们家的情况你了解,如果爱瑜跟着我长大,那她什么都没有。”

萧雅心底的怒火点燃,她推开桑卉的遮挡,往前一步道:“你少跑来质问卉姐,爱瑜是我的女儿,是我跟桑瑜的女儿,就算你把我们的孩子养大,那也是应该的。当年桑瑜的死,都是因为你,是你害死他的!”

“萧雅——”

桑卉伸手拽住萧雅,眼神沉下来。

“我害死的桑瑜?”宋清华轻笑了声,“我为什么害死桑瑜?”

“怎么不是你?”

萧雅提起这个总会控制不住,她抬手指着宋清华,恨声道:“就是因为你,因为你桑瑜才会出车祸,才会死的那么惨!”

眼角滑过一串泪水,萧雅哽咽道:“那时候桑瑜明明答应我,他说要带我离开,要带我远走高飞。”

听到萧雅的话,宋清华都不知道是应该哭,还是应该笑。原来那时候,桑瑜是计划要带这个女人离开的。

“卉姐,你还不肯说吗?”宋清华眼角的厉色渐起。

桑卉紧张的低着头,脸色开始发白。

宋清华忽然出声,周围同时出现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她抬手指着面前这座墓碑,道:“如果今天我们不说清楚,我就把桑瑜挖出来,让他自己说!”

“清华——”桑卉心尖抖了抖。

“动手!”宋清华脸色阴霾。

眼见那几个男人上前,萧雅先一步挡在墓碑前,吼道:“宋清华,你疯了!”

宋清华扼住萧雅的手腕,将她推到边上,同时吩咐身边的人动手。等到她的指令,拎着铁铲的男人们就要朝着墓碑挖下去。

桑卉急忙拉住宋清华的胳膊,哭道:“清华你不能这样,我说,我说…”

宋清华喘了口气,用眼神示意那些人离开。

萧雅这时候也吓得白了脸,双腿发软坐在墓碑前。

宋清华甩开桑卉的手,脸色出奇的平静。

墓园周围很安静,天色渐渐黑沉,偶尔有几只乌鸦从树梢飞过。桑卉咬着唇,此时不能再继续隐瞒,“当年我男人欠下一大笔赌债,桑瑜为了让我的日子好过一些,才不能不去故意接近你。后来…”

“后来怎么样?”宋清华站在原地,纵然心底已有足够的准备,但听到桑卉的话,她的心还是彻底凉透。呵,原来从最初的最初,这一切就都是个骗局。

“后来当然是桑瑜要跟我在一起。”萧雅沉不住气将话接过去,得意道:“我跟桑瑜从小青梅竹马长大的,他爱的人是我!那天桑瑜告诉我,你想要跟他私奔,他不想跟你继续纠缠,所以才把你送上简怀亦的床!”

“萧雅,你给我闭嘴!”

桑卉气的脸色煞白,她迈步走到宋清华的面前,艰涩道:“清华,我,我…”

“她说的是真的吗?”宋清华低着头,眼睛盯着脚尖。

桑卉不敢抬头。

“是不是?!”宋清华忽然扬起声,惊飞了落在枝头的乌鸦。

望着她泛红的眼眶,桑卉咬着唇,不得不点头。

萧雅得意的站起身,笑道:“宋清华,这次你该死心了吧。”

“车祸是怎么回事?”宋清华此时已经手脚冰冷,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能如此平静的开口,虽然手脚发麻,但她大脑还保持清醒。

“这个我不知道,”桑卉流着泪走到宋清华面前,“我只是听桑瑜说,你丈夫知道了他跟小雅的事情,他说不能让你知道,所以才约简怀亦出来见面。”

宋清华冷笑着开口,嘴角的弧度嘲讽,“这些年我对你,对桑家,不够好吗?”

“好,”桑卉伸手揪住衣服的下摆,眼眶泛湿,“你对我们很好。”

“既然好,你为什么这么狠心,要看着我这二十多年像个傻瓜一样被你们欺骗?!”宋清华说着说着,渐渐滚出眼泪。

桑卉抬手捂着嘴,缓缓跪在宋清华面前,“我知道是桑瑜对不起你,是我们桑家对不起你!可是爱瑜是无辜的,这些事情都跟她无关!”

“卉姐!”萧雅急忙上前想要把桑卉扶起来,却被桑卉推开。

“清华,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如果你要恨就恨我吧!”桑卉颤着双手想要拉住宋清华,却被她狠狠甩开。

幽暗的墓碑前,宋清华怔怔盯着对面那张照片,倏地扬手一把揪下来,狠狠撕成碎片。

桑卉被甩开在地,她手肘撞在地面上,整个人都没力气站起来,“是我们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萧雅小跑过去将桑卉搀扶起来,“卉姐,桑瑜终究是因为她而死的,你为什么要跟她道歉?”

桑卉眼神瞬间沉下来,怒声道:“你怎么能这样说,无论怎么样,都是清华养大了爱瑜,养大了你们的女儿!”

“我…”萧雅动了动嘴,没有再说。

前方的背影已然远去,桑卉流着泪,心情异常沉重。这些年里,她每次看到宋清华心里都觉得愧对,但想到宋爱瑜她又不得不继续隐瞒。如今想来真是一步错,步步错,终究害人害己!

乌云遮住月光,夜空阴沉。烟姨披着毛衣,站在玄关外不住眺望。须臾,她听到汽车声,紧接就看到宋清华的身影。

“太太,你怎么回来这么晚?”烟姨顺手接过宋清华的包,她在宋家年月久远,几乎是看着宋清华长大的。

宋清华扫了眼身边的人,径直往里走。她抬脚往楼上走,烟姨见她神色不对劲,紧紧跟在她的身后。

轻轻推开二楼的房间,属于沐良的东西已然搬走。宋清华站在房门外,不禁问道:“这里的东西呢?”

烟姨笑了笑,道:“前天沐小姐把东西都拿走了。”

宋清华眼神动了动,嘴角不期然滑过一丝异色,“你去休息吧,我今晚想住在这里。”

烟姨拉住她的手,立刻惊讶道:“太太,你的手这么冰,是不是生病了?”

“没有。”宋清华偏过头躲了下,“我也不是小孩子了。”

烟姨叹了口气,眼神暗下去,“哎,你身边也没个人照顾,我当然要多唠叨几句。”

看到宋清华变化的神色,烟姨意识到说错话,忙转圜道:“我去给你下碗面。”

“我不饿。”宋清华按住她的肩膀,勉强笑了笑,“我就想睡一觉。”

烟姨还要再说,但宋清华已经转身将房门关上。

站在门外踌躇良久,烟姨并没听到里面有什么动静,这才转身下楼。来到楼下,烟姨总觉得不太放心,最后还是给沐良打电话。

傅晋臣洗好澡出来,一眼就看到坐在床边发呆的沐良。他边擦头发边走过去,笑道:“我才去洗个澡,你就想我想的失魂落魄?”

沐良嗤笑了声,反手接过他手里的毛巾,轻轻帮他擦拭。

“有事?”傅晋臣双手搭在沐良的腰上。

沐良摇摇头,继续手里的动作。

傅晋臣抬手拍在她的屁屁上,脸色微怒:“敢骗我,嗯?!”

沐良小声的反驳,明显底气不足。她低着头,许久后才开口,“晋臣,我想出去一趟。”

“去哪?”傅晋臣蹙眉。

“宋家。”

沐良叹了口气,道:“刚才烟姨来电话,说宋清华好像不太对劲…”

顿了下,她仰起头,撅着嘴看向傅晋臣,“我能去吗?”

傅晋臣摇了摇头,蜷起食指弹在她的额头,怒声道:“你说呢?”

揉着发疼的脑门,沐良低头在他脸颊亲了下,“儿子交给你,我去看看就回来。”她边说边拉开衣柜,迅速换好衣服出门。

站在窗前,傅晋臣眼见沐良将车开走,剑眉轻轻蹙起。宋清华跟沐良这笔帐,终究也要算的,他只希望,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只要她能开心。

不多时候,沐良将车停在别墅外。烟姨正在前厅等她,见她回来立刻跑过来,“沐小姐。”

“怎么回事?”沐良提着包进来。

烟姨一脸急色,“我也不清楚,太太出门一趟,整个人回来就不太对。”

“她在哪?”烟姨带着沐良上楼。

房门已经锁上,不过卧室里还亮着灯,沐良站在门外,抬手敲门,“开门。”

站在门外敲了半天,但里面的人根本没反应。这情形跟上次有些想像,沐良沉下脸,道:“去拿钥匙。”

烟姨很快将钥匙拿上来,沐良打开门进去。

床边七零八落放着很多空酒瓶,沐良心底的怒火瞬间翻涌。她几步奔过去夺过宋清华手里的酒瓶,吼道:“宋清华,你又想干什么?”

坐在地上的人眼神忽然亮起来,宋清华抿起唇,眼底染着笑意,“你回来看我了吗?”

沐良狠狠瞪了她一眼,心想这又是抽什么疯!她刚要把手里的酒瓶丢掉,却看到瓶底还没完全融化的白色药片。

“你吃了什么?”沐良蹲在她的面前,惊讶道。

宋清华笑着抬起手,掌心落在她的头顶,“良良,你走吧,不要管我。”

这酒瓶里的酒已经少了大半瓶,沐良不能确定她喝下去多少药。双手扣住她的肩膀,再次质问道:“你到底吃了什么药?”

眼前渐渐眩晕,意识也有些涣散,宋清华咬牙撑住不让自己倒下,“你们都出去吧,我想好好睡一觉。”

这多年里,她几乎每晚都被噩梦惊醒。可这一次,她终于不用再怕被噩梦吓醒,因为她从最初就生活在噩梦里。

“太太!”烟姨急得直掉眼泪。

沐良瞪着面前的人,却见宋清华神色从容,神情丝毫也不见惧意。

心底的怒火一浪高过一浪,沐良心头不禁冷笑。宋清华啊宋清华,你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当年把她换走,现在又要在她面前去死!

你到底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想死是吧?”

沐良攥紧手里的酒瓶,冷笑道:“好,我陪你。”

忽然举起面前的酒瓶,沐良仰头往下灌。

宋清华神色大惊,一把抢过她的手里的酒瓶,“良良不可以,那里是安眠药。”

“吐出来!”

宋清华扣住沐良的肩膀,双手不停拍打她的后背,“快点张嘴吐出来啊!”

“我没喝。”沐良反手将酒瓶丢开,宋清华紧提着的那口气瞬间放下。她动了动嘴,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整个人便倒下。

沐良伸手捞了个空,只能眼睁睁看到宋清华倒在她的脚下。她整颗心沉了沉,眼底闪过深深的惶恐。

妈!口中的这个字呼之欲出,但沐良终究还是没能喊出口。

不203 不得不接受的帮助

医院走廊的日光灯光线刺眼,长椅里并不见白日的拥挤。沐良微微垂着头,感受着一抹寒意从脚下渐渐流窜到头顶。

对面急救室的大门关着,此时空无一人的走廊,有些寂静的可怕。

沐良背靠着墙壁,能听到自己不算平稳的呼吸声。须臾,前方走廊有脚步声响起,她听着那熟悉步调,黑眸不禁眨了眨。

“情况怎么样?”傅晋臣气息微喘,显然是从楼下跑上来的。

沐良眼神落向他的身后,“果果呢?”

“我把我妈接过去陪果果。”傅晋臣坐在沐良身边,顺势握住她冰冷的小手。他的掌心暖意袭人,沐良吸了吸鼻子,慢慢镇定下来。

“还没消息?”傅晋臣盯着急救室亮起的红灯,蹙眉问道。

沐良摇摇头,“没。”

没有消息只能等,傅晋臣抬起右手将沐良拥在怀里,下巴轻蹭在她的额头。这是他们之间的小动作,每次他这样做,能够感觉怀里的人分外安静。

沐良呼吸逐渐平稳,安心的靠在傅晋臣怀里,眼神却落在对面的急救室。

大概一个小时后,医生带着口罩出来,傅晋臣拉着沐良一同迎上去,“医生,怎么样?”

“别担心。”医生摘下口罩,神色还算温和,“刚给病人洗过胃,目前看应该没什么大事,先观察一晚,明早再做其他检查。”

“谢谢医生。”傅晋臣松开沐良的手跟上去,护士推着病床出来,沐良能看到宋清华的脸色很白,唇角也毫无血色。

加护病房里设施很好,宋清华还在输液,护士进来记录过数据便离开。

沐良站在床边,直到傅晋臣办好手续回来,她抬起腕表看了眼,已经又是深夜。

“你回去吧,”沐良拿起外套递给傅晋臣,“我留下就行。”

“我陪你。”傅晋臣担忧的蹙眉。

沐良笑了笑,将外套给他穿好,道:“你这几天都没好好休息,不要在我这边的事情分神了,傅家的状况已经够你操心的。”

顿了下,她牵着傅晋臣的手走出病房,“晋臣,宋爱瑜一直很安静,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你帮我打探一下。”

“好。”傅晋臣应了声,双手扣在沐良的肩头,问她:“真的不要我陪你?”

“我一个人可以的,”沐良踮起脚在他脸颊亲了亲,“医生也说没什么大问题,你放心吧。”

听到她的话,傅晋臣才勉强点点头,拿着车钥匙离开医院。

须臾,沐良回到病房,靠坐在床前的椅子里,眼神幽暗下来。此时躺在她身边的这个人,就是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给了她生命的人。无论宋清华曾经做过什么,如果让沐良亲眼看她死去,自己做不到见死不救!

沐良双手托腮守在病床前,目光定定落在宋清华的脸上。心底有再多的怨恨委屈,再多的愤怒痛心,但她终究希望这个与她有着血缘关系的人…能够活着。

深夜,宋爱瑜轻轻坐起身,确定沐毅已经睡着后,才蹑手蹑脚走出房间。她拿着手机来到阳台,滑开屏幕后,离开有短信进来。

握着手机的五指动了动,宋爱瑜心里明白,只要她把这条信息发送出去,那就意味着宋氏将要毁于一旦。

艰难的输入一串数字后,宋爱瑜捧着手机怔怔许久,直到对方再次发来催促的信息。如今她已经是骑上老虎背,不得不逼着自己往前走。

如果放过宋氏,她将要面对的就是牢狱之灾。宋爱瑜眼底闪过恐惧,她不要坐牢,她还要跟沐毅离开这里。

宋爱瑜最终按下发送键,短信瞬间发送出去。

几分钟后,市中心一栋高级写字楼中,顶层的办公室灯火通明。

郁坚双手插在西装宽肩的口袋里,深邃的目光落向前方陷在浓黑夜色里的海港。此时的海港,幽静的想要让人握在手心细心呵护。

秘书推门进来,欢喜道:“宋氏的资金已经转入我们的账户。”

郁坚转过身,接过秘书递来的资料夹,内敛的眼眸泛起一丝涟漪。

“总裁,现在只要把这笔钱转到海外的账户,宋氏就再也找不到这笔钱了!”秘书走到书桌前,等待着他进一步的指令。

站在窗口的男人回身坐在转椅里,郁坚修长的手指扣在桌面,幽暗的双眸沉寂如海。

秘书见他没有反应,不禁蹙了蹙眉。

黑色转椅里的男人,依旧抿着唇,没有开口。

“我们有多少时间?”郁坚低低开口,秘书怔了怔,如实道:“如果这笔钱不转走,我们最多拖延48小时,48小时后宋氏就能追查到我们的账户!”

书桌的右上角,摆放着一个白色相框。那里面有张很小的照片,也是郁坚这些年无数用来缅怀的回忆。照片中,宋儒风坐在正中间,他的左边站着一脸严肃的自己,右边站在天真浪漫的宋清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