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钦陪着笑:“玉妈妈,你便让楚楚见我一面罢,你看看,这块玉佩价值千金,就押在妈妈这里。”

玉湘捂着嘴,尖利地笑:“呦,我可不敢收您的玉佩,若被太傅大人知道了,还不封了我这地方,我说王大人,你没有银子,还来我这地方?”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我这里接待的,全都是三四品以上的大官儿,王大人还是本本分分地做官,先把官职升了上去,再想这些!”

王子钦怒道:“你说什么!”

玉湘呦了一声:“不过这么说说,您便生气了?难怪我这里来来往往的官儿都说,太傅大人一世英明,却生了个象王大人这样的庶长子,何该有些人一世都只能做这六品小官儿,有些人却是三品四品,一出生便是嫡子嫡孙!六品官儿,我呸,在我这紫衣巷随便掉下一片瓦,也能砸到三两个四五品的官儿,还敢来宵想咱们家最红的姑娘!”

王子钦额头暴出了青筋,怒瞪着她,“你敢这么说我,胆敢侮辱朝廷命官!”

玉湘收了笑意,脸上露出讥诮之色:“我说王大人,你便不要给脸不要脸,把太傅大人的脸都丢尽了,有谁不知道您是太傅大人的庶子?你就要尊从你那庶子的身份!我所说的,也是事实,咱们家的姑娘,外边端茶递水的,随便哪一个您看上了,我给您送到房间里去,至于楚楚,就算三四品的官儿,也只能在台下欣赏她的歌舞,你即拿不出钱来,就应当知足才是。”

王子钦定定看着她,一声不出,眼眸渐渐变得深邃,缓缓地收了脸上的怒意,那目光,冰冷寂凉,仿佛变了一个人般,竟让玉湘未说出口的谩骂堵在了喉咙里。

王子钦忽尔一笑,越过了她,坐在她刚刚坐着的主椅之上,神态闲适:“妈妈骂完了吗?嘴巴干不干,要不要喝杯茶再骂?”

玉湘张口结舌,满腹恶毒的言语竟是堵在嘴里,“你,你…”

王子钦以手托腮,右肘支在檀木椅托上,看着玉湘,“妈妈耳边戴的翡翠耳环,是百年前巧匠金玉指作制,世间仅有这么一对,是都尉黄存世大从的千金的吧?黄大人因私吞粮草获罪,家人被贬为庶民,其千金黄小姐美貌无双,妈妈便私底下里找人将她劫了过来,将她逼迫为妓,这等逼良为娼之主,妈妈做了不少,要不要我一一替您指了出来?”

玉湘拿手摸着耳垂,忽地醒悟,冷笑:“黄存世已是一个罪人,她无路可去,自请为妓,送上门的人,我总不能赶了出去!”

王子钦笑了,“黄存世既使是一个罪人,也曾是一名朝廷命官,他的家人的去向,自有官府来定,妈妈这么做,便是和官府过不去,不知妈妈想过没有?”

玉湘声音尖利,拿手指指到了王子钦的鼻尖上:“你信口雌黄,我便怕了你不成?”

王子钦伸出一根手,推开了玉湘的手指,“妈妈当然不会怕,妈妈的后台硬着呢,不是么?只不过,妈妈别忘了,这紫衣巷,可不是您的产业,前一任的吕妈妈,是怎么死的?玉妈妈知道么?你以为有人能护得着你?”

☆、65.第65章 泼妇滚刀肉

玉湘素来伤天害理的事做了不少,只要能保住她的地位,她什么事都能做,她可以指使人将不愿接客的女子打个半死,也可以将略有姿色的良家子偷偷掳了来,这个地方,虽是那些富贵倾天的人常来之处,但和其它妓馆其实没有什么不同,需要美貌和年青的姿色来支撑,她所做的,不过是顺应时流!

有些女子,虽有美貌,但天生便是赐给富人的礼物,天生便应当任人践踏!

可她做的事,都极为隐密,这个人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她看着面前这位年青的男子,他长得的确俊秀,继承了王太傅的容貌,可那又怎么样?不过一个庶子!

富贵场上的人有谁不知道,他并非长公主所生,他的娘却是个软柿子,虽是大家出身,却自请为妾!她替长公主教训了他,长公主会感激她的!

这世间之事就是这样,弱者只能被人欺凌侮辱,玉湘在这一行当做了许久,深深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她脸露鄙夷之色:“也不知从哪里打听来这些小道消息,便想学着人扬名立万?王大人,您不过一个小小六品官儿,别偷鸡不成反蚀了一把米。”玉湘朝王子钦冷然一笑,忽地一把把头上的钗饰拉下,将衣领胡乱拉开,露出大片的雪白来,“王子钦,你好没道理,连老娘的便宜你都要沾…”又大声嚷嚷开了,“快来人啊,快来人啊,刑部官儿胡作非为,喝醉了酒调戏民妇了…”

她正叫得欢畅,心想今日不给你一个教训,将你打得血淋淋地出去,我还做什么这紫衣巷的老鸨!

不过是一个庶子,也想在老娘面前惩威风!

却冷不防地,见面前人影一晃,那王子钦就来到了她的跟前,紧接着,兜头兜脸的,他便拿起那滚烫的茶水直泼在了她的脸上,烫得她脸上火辣辣地痛。

他泼茶水的位置非常的刁钻,刚好趁着她大叫张大了嘴的时侯,这一下子泼来,那茶水直灌进她的喉咙,差点儿将她呛个半死。

在她呛得喘不过气来的时侯,他笑咪咪地道:“听听,听听,有人来了,是吧?带头的,是你从乡里带出来的打手李三儿,等他一来,我便要告诉他,他妹妹去了哪里,真是可怜,他一心一意地为你,你却连他的妹妹都要偷偷使人掳走,听说这李三儿,手底下有不少人命,你说,他会不会放过你?”他提高了声音,“李三儿,李三儿,你家老板娘被人讨了便宜去了,还不快进来!”

那脚步声便走得越发地急了。

玉湘如见了鬼一般地望着他,捂住了自己的嘴,指着他:“你你你…”

王子钦慢吞吞地道:“玉妈妈,楚楚现在在哪儿,您能告诉我么?”

玉湘被他一惊一乍,看着他,他的眼眸散着淡淡幽光,仿佛要将自己吸了进去,她心底升起淡淡寒意,竟不自觉地道:“她在驻竹院…你想要干什么?那里不是你能进去的!”

怎么把驻竹院给说了出来?那是神侯的禁地!为什么在他的询问之下,竟让她有一种不吐不快之感?

她心慌意乱。

王子钦笑了,走近她几步,竟是帮她掩了掩胸襟,盖住她胸前那一大片的雪白,又手指轻触,把她鬓角散乱的头发挑起,他的手肚子微微地贴在她的脸上,竟使她感觉如魔鬼在触摸,让她从心底胆寒起来。

他的笑容里有一丝挪揄:“玉妈妈好久没好好儿照镜子了吧?老皮糙肉的,竟还学那鲜嫩女子玩这一手?要不要我把镜子拿来给您照照脸上的褶子?”

玉湘的脸皮由紫涨变得通红,这原本是她惯用的手段,她在红尘打滚数年,年青的时侯就泼辣,临到老了,更是把脸上的皮都撕下来不要了,是出了名的泼妇滚刀肉,可今日,她听他这么一说,竟是恨不得地上裂开一个缝,让自己能钻了进去。

玉湘拉住了自己的衣领,紧紧地合着,当初用这等手段来对付她,竟是一场笑话,她张口结舌,无言以答。

正值此时,那李三儿带着奴仆涌进,见此情形,正想上前,玉湘利声喝道:“出去,我和王大人开个玩笑呢。”

李三儿迷惑不解,这是怎么啦?这本是他作惯作熟了的,遇上那不识相的客人,玉湘便屡次用这等方法,将那人打个半死,可此时,他竟从玉湘的脸上看到了不知所措与惶恐。

他迟疑地停下了,“玉妈妈,怎么回事?”

玉湘怒瞪着他:“还不快出去!”

王子钦却笑得斯文:“这位小哥,您叫李三儿?”

只这一句话而已,玉湘脸上便现了狂乱之色,竟露出些许害怕来,大叫道:“叫你出去,你听到没有?”

李三儿虽性情凶狠,但在玉湘的积威之下已良久,本能的便一挥手,领着冲进来的奴仆往外走出,临到门边,再回头,忽然明白,玉湘脸上的害怕,竟是对自己的?

为什么?他狐疑地看了玉湘一眼。

屋子里静了下来,玉湘喘息渐渐平息,她抚着鬓角的头发,抬头望他:“王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如没有吩咐了,妾身还有些事,请王大人见谅。”

她一不小心说漏了嘴,一定得马上通知神侯才行,将楚楚转移。

她怎么不知道楚楚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

神侯屋子里许多的灯笼就是这么制出来的!

每一次,她调教好的姑娘,被他看上,要了去,便再也没回来过,她看见了有些姑娘身上的花朵纹身出现在了他挂在屋子里的灯笼上边。

可她能怎么样?

这紫衣巷是神侯的,连她这个人,都是神侯选中才能在紫衣巷呼风唤雨,神侯是她的主子,可以让她生,让她死!

所以,她得赶快补救刚刚的失言,让驻竹院的人做好准备,也同时…她缓缓地吐了一口气,如果这个人如要去了,便让他有去无回!

玉湘吐了口唾沫。

☆、66.第66章 人字形

驻竹院。

楚楚曾大字形捆着,贴在墙上,她的面前不足十米之处,有一张案台,案台之上摆放着各种刀具,破奴从那些刀具中拿起一把刀来,仔细地用丝帛擦拭着刀锋,他拿着那把刀转过身来,手里的丝帕从刀锋之上跌落,落在刀锋边上,那丝帕便断成两半,跌落地面。

他是一个面目有几分女气的人,面容也皎好如女子,但那眼底阴冷的死气却破坏了他俊美的面容。

他道:“这个,是精钢所制的牛耳刀,刀阔三指,刀长五掌,刀柄用犀牛角制成…”他拿着刀走近楚楚,将刀在她脸上比划,“这种刀么,刀锋吹弹可破,削皮剥骨,会极快极快,在姑娘感觉到痛疼的时侯,便已然完成了!”

他喜欢看这些人脸上惊恐的样子,那样娇艳绝美的脸,脸上脂粉未除,惊恐起来,脸上血液褪尽,脸上如带了一层薄薄的面具。

就象眼前的这个女人,在台上的时侯,娇俏可人,蛊惑妖娆,但那又怎么样?

还是会成为他刀下之物,任他刀锋婉转。

他喜欢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仿佛掌控了整个世界。

他还喜欢听人惨叫,对他来说,这是世上最美妙的音乐,但可惜的是,他不能扯下她嘴里的布,不能让其它人知道这院子里发生的事。

他欣赏着楚楚眼底流露的惊恐,笑了,“姑娘的皮肤真是好,吹弹可破,白里透红,要保持这等颜色可不容易,不过姑娘放心,我做了许多次的实验,已经知道应该怎么做了,姑娘越是痛,血液便越是流趟得快,到了脸上,渗进皮肤里,便越发娇艳,姑娘是侯爷最喜欢的人,我一定把您最娇美的肌肤呈现于他的面前,让他对您爱不释手。”

可惜啊,可惜,她叫不出声来。

他不能听得到那世间最美的音乐。

他拿起尖刀,轻轻一划,那里便渗出了一串血珠子,衬在雪白的皮肤上,如雪地艳梅,美得惊心动魄。

一见到血,楚楚差一点儿昏了,但她却昏不了,她不知道被他灌下了何种药物,谱一开始,他便说了,他要让她保持清醒。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拿起了她的手,嘴唇凑了上去,吮吸着手腕上的血珠子。

手腕很痛,痛得她感觉如刀划过。

“你一定会下地狱的,一定会的!”楚楚无声而绝望地道。

没有人能救得了她了,但没有人,她知道的。

紫衣巷的姑娘们有些无声无息地失踪了,她曾经那样的庆幸,庆幸又少了一位竞争者,可她从来没有想到,她也会落得这样的境地。

她的奋斗与博杀,在那些贵人们的眼底,只是一个笑话。

可他们不会下地狱,会依旧风光无比。

而她们,依旧是他们脚底下踩着的泥土。

楚楚看着那尖刀越离越近,越离越近,她很害怕,但她身上没有汗,这个人说了,她不能出汗,要将肌肤保持在最柔嫩美丽的状态。

几日以来,她被他灌下了不下数十种药物,其中一种,便是让她痛感更甚的,只有让她更痛,却昏不过去,才能让肌肤更美。

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什么是地狱,这便是地狱。

没有人能救得了她。

她听到了耳边刀锋划过的声音,感觉到了风声,可想象中的痛疼却没有来,她听到了柔和的声音:“姑娘,你还好吧?”

楚楚睁开了双眼,便看到了这位眉清目秀的书生,站在她的面前,眼底俱是关切,而那破奴,却倒在地上,手里拿着尖刀。

“姑娘快跟我走。”

他拿出了她嘴里的布。

楚楚被他放了下来,却瘫软在地:“不,我不能走,我能走得去哪里?被神侯看中的人,从来没有人逃脱过,我不能连累家人。”

她已经完全绝望,屈从了自己的命运,这个屋子里,又有多少屈从命运的人?

这里的世界便是这样,她们的性命在权贵面前,还不如一只蝼蚁。

“姑娘错了,大错特错!每一个人都有生存的权利,每一份生命都值得尊重,这些人是人,难道姑娘就不是人了么?”王芷儿道,“姑娘一样吃五谷杂粮长大,一样由娘生爹养,姑娘难道就这样认命?一身才华,却被制成这一盏盏灯笼,被贵人执于手中赏玩?姑娘想一想你苦学舞技力争上游是为了什么?”

楚楚抬起头来,看清了面前这男子的眼,她从来没有见过那样温和的眼眸,来这紫衣巷看她歌舞的人,眼底总有隐瞒不了的欲望,但他没有,他的眼底,只有同情。

这种目光,她已许久没有看见过了。

那样温润如玉的一双眼,如上好的黑玉石在雨中浸过,让人感觉温暖与安心,让她感觉,他身上强大的信心,他能帮得了她!

对,不错,同样是人,为什么他们便能操纵人的生死!

她被他扶着,站起身来,听他道:“姑娘换上这身衣服,从后门离开,那里有一个丫环等着,你便跟了她去,她会带你到一家民居,只是,姑娘不能再露面了,但你放心,姑娘不会永远埋没的。”

楚楚苦笑:“经过此事,我还哪敢有非份之想?只要能保住一条命就行了。”

对她这翻话,王芷儿听了,只是笑了笑,这样的美人,又岂是安份守纪之人,她若许能安份两天,但以往台下之人带给她的荣耀艳羡已如她身上的骨血一般,怎么能消除得了?

不过不要紧,这种女人,浴火重生之后,会成为一柄利刃,为了生存,她什么都可能干。

王芷儿需要这样的人。

王府么,更需要这样的人!

楚楚往门边走去,临到门边,却是回头:“公子怎么办?我走了,他们不会放过公子的。”

她原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从来没有关心过别人,但今日第一次,她却担心起这位公子来。

他脸上现出些微微笑,如雨中初睛,俊美得不可思议,“姑娘放心。”

他的眼眸如有蛊惑。

☆、67.第67章 待宰的羔羊

单只这一句话,她便有了信心,她相信他可以处理好这一切,相信他能全身而退,她向他拂了拂礼,换上衣衫,悄无声息地离去。

破奴醒的时侯,手一挣,便听到了手腕上铁链子哗啦啦地响,他一下子睁开眼,就看到了眼前这位手里拿着刀子在他脸上比划着的人。

那是他最喜欢用的一把牛耳尖刀,那把刀,划破皮肤的时侯,刀口整齐,无声无息。

这个人,他认识,是那位书生,在侯爷面前时,他有些懦弱,有些卑怯,这个时侯,他的表情也是懦弱与卑怯的,可一双眼眸却闪闪发光,如看到了待宰的羔羊。

“玉妈妈告诉我,你在这里干的勾当,我还有些不信,原来,当真有这勾当!”他晃着手里的刀子,一下一下的,似要割破他脸上的皮肤。

“那个老贼婆,她也敢!”破奴冷声道。

杀人多了,他身上有股死气,他是知道的,有小儿走近他三步,便会被吓得哇哇大哭,可如今,他却只能被钉在这墙上,动弹不得。

玉湘竟敢利用这纨绔弟子!她竟然敢!

他有些明白了,如果他不能按时交货给神侯,便是他的死期!他原本出生灯笼世家,家里祖祖辈辈都是手艺人,制出来的灯笼都是进贡的佳品,可那又怎样,他们家族,始终是下九流的手艺人。

他想出人头地,想象那些豪门世族的人一样,被人仰视,可以将人踩于脚下,所以,他只能奉其所好,想尽了方法来逢迎神侯。

他是贱民,可这些女人更贱,天生就该被人玩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