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香儿只穿了袜子走到青石板小径之后,垂着泪往前,转了一个弯儿,后边没有人了,这才收了脸上眼泪,站直了腰,冷声道:“出来吧。”

侍婢从树影之中闪了出来,递给芙香儿一双鞋子,道:“首领,您何必这般委屈?竟让那贱婢打了您巴掌!”

芙香儿眼神阴冷,“我告诉过你们,能屈能伸,才是成大事首要条件,打我几巴掌算得了什么?想当初,我什么苦没有受过?”

她接着那双鞋子穿上,来到了小院之中,直直地走到东厢房处,那侍婢给她揭了帘子,她便直直走了进去,转过屏风,见榻边缩于一角的那女子,在桌前坐下,道:“替我倒杯茶来。”

那女子怯怯下了塌,灯光照在她的脸上,赫然又是一张芙香儿的脸,她伸手拿了茶壶来,熟练地替她倒好了茶水,递到她手上,又静悄悄地退下。

“大当家,以后这王府之事,让芙香儿盯着便成了,您何必亲自出马?”那侍婢道。

舒月玲看了一眼芙香儿那怯怯然的样子,眼底露了丝讥讽,“我若不亲自盯着一点儿,怕是又让人胡弄了去!”

那侍婢道:“属下只是替大当家担心,如今李迥派了人四处侦寻咱们的下落,蚁巢损失严重,大当家理应当心些才是。”

舒月玲手指在脸上搓了搓,把脸上那层芙香儿的皮揭了下来,露出原本那张清秀的脸来,笑了笑,“越是这种时侯,我越不能放松,王芷儿被王齐恺送进大狱,王府这下子好瞧了,李迥也不得清闲,全围着她转去了,正是我们动手的大好时机!”

她说到王芷儿这三个字,牙帮子咬得极紧,眼底略出些冰屑般的狠利来。

那侍婢担心地看了她一眼,道:“倒没有想到,李迥会出手。”

舒月玲道:“王芷儿,才是他心尖上的人!”

她一掌捏去,便捏碎了手里的茶杯。

蚁巢大本营被毁,她由穆倾城护着,逃了出来,联合剩下的人仔细调查,这才知道,自己被王芷儿给骗了,王芷儿哪里是她表现出来的那么愚蠢,许多事都与王芷儿有关联,穆倾城更是不中了她什么毒,居然隐瞒了许多事实,不向她汇报。

那侍婢眼底露出惧怕之色,道:“大当家,如今她都已被关进宗人府大牢了,您便不用再担心了。”

舒月玲道:“她在牢里怎么样?”

“倒是没什么动静,听咱们的人说,她在里面只顾着吃喝,花了不少钱买通那些衙役来,整天的四周围找了美食来吃,倒只把坐牢当成观光了。”

舒月玲笑了起来,“真有几分处变不惊的样儿,我以往怎么就没有看出来?”

那侍婢踌躇半晌道:“大当家,穆香主受的惩罚也应当够了,说到底,他对您依旧忠心不二,只是在王芷儿上犯了糊涂…”

舒月玲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你对他一番心意又怎么样,他心底里只有那王芷儿!”她在屋子踱了两步,“一个两个的,只惦记着那贱人,这贱人,我要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她道:“去,把穆倾城叫了来!”

那侍婢垂了头去,隔了一会儿功夫,便和穆倾城一起重回到了屋子里。

☆、267.第267章 疯女人

穆倾城容颜消瘦了许多,脚步虚软,他被舒月玲使人下了软骨散,再关在柴房吊了两日,浑身的筋骨都象脱了节一般,五脏更是移了位置,腹内翻江倒海。

舒月玲看了他一眼,眼底冷笑不改,“穆倾城,你可知错?”

穆倾城垂头道:“姑姑,我知道错了,请您别生气。”

舒月玲道:“既知道错了,我也不多说了,这一次,便由你亲手取了那王芷儿的性命吧。”

穆倾城眼神闪烁,“姑姑,您这么做,只怕会让李迥更惦记着她,我有一个更好的办法,既能让九王爷李迥对王芷儿死了这份心,又能让王芷儿生不如死。”

舒月玲有了几分兴趣,转过头来望他,“且说说看,你有什么办法?”

她冷冷地望着他,他知道,只要有一言不合,他受到的处罚会更严厉。

在他的映象当中,他这位姑姑,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东西,只除了李迥。

穆倾城垂了眼去,轻声道:“姑姑,咱们不是有那失心散吗?只要用了这东西,您再将王芷儿赐了给我,李迥看见他心尖上的人成了这般模样,哪还有不死心的?”

舒月玲扬起手来,便打了他一巴掌,利声道:“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穆倾城昂然不动,生生地受了那一巴掌,“姑姑,您便成全了我吧,这是对王芷儿最好的处罚了,从此之后,她便只痴缠着我,再也不会是您的威胁,您定会达成心愿的。”

舒月玲慢慢坐下来,拿出一块手帕擦了擦手,微微地笑了,“倾城,可打得你痛了?”

穆倾城眼底闪过丝阴冷,转眼却笑得诚恳,“姑姑,打是亲,骂是爱,我还怕您不再打我了呢。”

舒月玲用刚刚打他的那手掌轻抚着他的面容,“倾城,你别怪姑姑对你严厉,你和他们不同,你才是姑姑最亲的人,你的要求,我怎么能不答应?你既是想要王芷儿那个人,姑姑便将她给了你,就当个玩艺儿。”

穆倾城展颜笑了,“姑姑,我的什么都是您给我的,如果不是您,我怎么能成为大韩朝的神侯?只是倾城不成器,让姑姑功败垂成,姑姑还尽想着我。”

他伸出手去,抚着舒月玲那双摸了他面颊的手,面颊轻轻地侧在那双手上,眼底全是依恋。

舒月玲眼底有一瞬间的迷惑,望着他,却象是看着另外一个人,“我对你,当然是最好的,没有人能象我这般对你好…”

这等情形,穆倾城已经遇到过许多次了,心底鄙夷,眼底却更是含情,“姑姑,倾城负尽天下之人,也不会负你。”

只要能留住王芷儿一条性命,他管她把他当成了谁!

自小到大,他已经受够了这个疯女人了,对他好的时侯,简直要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了给他,心情不好之时,便不停地发疯,一直质问他,为什么这般对她!

这样的戏码,隔一段时间便会上演这么一出,他已经运用得娴熟。

她是不是把他看成了李迥?

又或是李迥也是她另外的一个寄托对象?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舒月玲一缩手,将手掌从穆倾城的抚摸之中抽回,眼神重变得清明,道:“行了,既是如此,你便去办吧,别让那贱人再次逃脱!”

穆倾城向舒月玲一拱手,恭恭敬敬地离去。

王芷儿吃完了翡翠鸡,再吃珍珠鸡,吃完了珍珠鸡,又吃了一只乌鸡,这日早晨,她拿出那面镜子来一看,便惨声大叫,“天啊,惨了,我的脸又圆了!”

狱头儿在过道之上,被这声惨叫吓得一哆嗦,吓点儿跪倒。

他一把抓住从牢房那头端了个食盒往牢房里直窜的花子虚,道:“这位兄台,您这是跑的几趟了?虽说有九王爷的吩咐,咱也不便拦着您,您也别把宗人府牢房当成自家后院成不成?”

花子虚脸色惨白,双腿直打哆嗦,“牢头儿,你以为我愿意啊,这一个来回,就是十多里路,这宗人府大牢离那食肆聚集之处太偏远了…我家主子嘴还特别刁,稍微有点儿凉了,就要我重新去买。”

狱头儿同情地望着花子虚,“兄台,您摊上这么个主人,也真够背的了。”

花子虚眼底积蓄了两泡泪,一把抓住狱头儿,“兄台,您可真是我的知已,我家主子,就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

狱头儿见他这么幸苦,倒不好再说什么了,再者,里面那位给的银子足啊,有九王爷担着,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就让她把这里当成自家后院算了。

再者,不让她当,她也当了。

瞧瞧她软背高枕的,比自家后院只怕都自在。

女子进牢狱,原本名声就坏了,她倒是好,往死里弄坏自己的名声,让人一趟一趟去外边买吃的,买之时还让人对酒楼食肆的人大声宣扬,平乐郡主被下了宗人府大牢了,牢饭太难吃了,让人在外边买了来才吃得下!

她这么做,倒是给了众人一个映象,平乐郡主很有钱啊,吃食不贵不买!

这才几天功夫,平乐郡主因杀人之罪进大牢之事,不但贵族上流的主儿全知道了,估计这大韩朝里的老百姓没有人不知道的。

这事儿原本摊在谁的身上,谁都要遮着掩着,她倒好,生怕别人不知!

狱头儿摇着头,继续去巡逻。

他转了一个弯,见对面有个衙役背对着他站着,便怒喝,“你干什么,还不快去巡着!”

那衙役转过身来,却让他大吃一惊。

这一边,牢里边传来一声怒喝,“花子虚,你在外边乱嚼什么舌根呢?”

花子虚几个腾步,忙托着食盘往里走,来到王芷儿跟前,脸上全是灿烂笑容,“郡主,您瞧瞧,刚刚出炉的豆腐花儿,还冒着热气呢!”

王芷儿接过了他手里的豆腐花,舀了一口入嘴,眯着眼很享受的模样,“不错,的确不错…”

见花子虚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紧了她,道:“花子虚,你也来一口?”

花子虚还是那幅笑模样,垂了头去,眼底却有丝冰寒闪过。

☆、268.第268章 太好吃

就这么个女子,让他的侄儿花子虚俯首称臣?

这花家,倒真是江河日下,一日比一日不成器了。

他花满堂早早地叛出花家,倒是对了,跟着蚁后,成就大业,倒真是比什么都强。

她被关入了府人府大牢,他那侄儿倒成了跑腿的了,一天许多趟四周围给她买吃食。

真成了一个活靶子了,让人不注意都不成!

花满堂慢慢抬起头来,算计着王芷儿吃了几口豆腐花才倒下。

失心散早下在了这豆腐花的里边。

吃完了这豆腐花了后,剩下来的事,就是穆倾城的了,在牢房里边,发生什么事,都是有可能的。

他看着她左一口,右一口的,把那碗豆腐花吃了个干净,还拿勺子刮了半天,刮得干干净净,也没倒下,倒有些奇了。

他瞪大了眼睛望她。

王芷儿把那空碗举得老高,碗底朝下空了空,遗憾地砸着嘴,“这就吃完了?”

花满堂再也忍不住,“你怎么会没事?”

王芷儿侧过头望着他,眼睛一眨不眨,微微地笑,象遇见了老熟人,“你就是花满堂?早听花子虚提起他这叔父,今日一见,还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花满堂眼神阴冷,慢慢把脸上的面具撕下,露出一张略有皱纹的脸,与花子虚有些相象,是个面目英俊的中年男人!

王芷儿把藏在角落处的那碗没动过的豆腐花拿了出来,道:“我叫你的侄儿买了好几碗呢,你怎么就知道,我吃的,就是你给我的那碗?”

花满堂暗暗吃惊,这王芷儿的手脚倒快,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都能把那碗豆腐花给换了?

不过不打紧,他只是打前站,今儿个,王芷儿怎么都逃不过去了。

他一个箭步上前…

王芷儿后退一步,吓了一跳,“你真想劫狱?”

花满堂冷笑,“平乐郡主,你老老实实吃了那药便好了,还能少受些屈辱。”

他伸过手去,想一把抓住了她,但隔着铁栏杆,王芷儿早就躲开了,他怎么能抓得着。

他也不着急,向后道:“没奈何,这里只能交给你了。”

那牢头儿从避静处走了出来,手里拿了钥匙,慢慢走了来,道:“都交给我了。”

花满堂道:“她没有吃那失心散,你小心一些。”

牢头儿嗯了一声。

没错,花子虚到处给王芷儿买吃食之日起,便让他们给盯上了,他们正愁着没办法接近宗人府大牢,有这么个活靶子四处招遥,还不好好儿利用?

花满堂是花子虚的叔父,制作一幅自己侄儿的人皮面具出来,扮成他的模样,自不是什么难事。

花子虚每次买了吃食回来,进入宗人府大牢,都要这个牢头儿来交接对腰牌。

花满堂跟着花子虚好几日,终于找出了规律,于是同时制作了这牢头儿的人皮面具。

与穆倾城一起混进了宗人府大牢。

怪只怪,这平乐郡主嘴太好吃了,都成了阶下囚了,还管不了自己那张嘴。

原本他不知道王芷儿被关在哪里的,这可不成了活靶子了?

花满堂看着穆倾城顶了牢头儿的脸,从腰间拿出钥匙来,慢慢儿打开了那牢房的门,心底里想着,总算完成了大当家交待下来的任务了。

她那碗豆腐花儿,不吃也得吃。

从此之后,她就成了一个空壳美人,成了穆倾城的玩物,就象他许多的灯笼一样。

穆倾城走进牢门,似是打不开那门,转头对他道:“过来,帮把手。”

花满堂不疑有他,向牢门口走了去,笑道:“倾城,这个美人儿可便宜你了。”

穆倾城含糊地笑了笑。

花满堂手巧,把那牢门推了推,一眼便看出那牢门是居然用了极复杂的锁头,要两把钥匙一起,才能打开,皱眉道:“关的不过是位女子,也用这锁?”

他接了穆倾城手里的钥匙,插进那锁头,正想扭开,却忽觉不对,抬起头来对穆倾城道:“你…”

穆倾城一笑,“没错,正是我!”

“你不是穆倾城?”

花满堂正愕然之间,手腕被套上一物,却正是一幅镣铐,他腾身飞起,那镣铐哗啦啦直作响,镣铐上有铁链子,铁链子却连在了墙上。

王芷儿又端起了一碗豆腐花,望着那豆腐花笑道:“是它,又不是它,你想着那牢头儿定是你自己的人,可偏偏却不是,到底是不是,我也糊涂了。”

她又开始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