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如何?”段世轩在一旁问道。

“回熵王,这位姑娘的眼睛确实是瞎了。”

“为何会瞎?”

“奴才刚才诊断时发现,姑娘眼瞎主要源于体内的毒素的累积。”

“毒素?好好的,怎么会中毒呢?而且,流的还是红泪,实在罕见呀。”黄鹂拿帕子擦去猗房脸颊上的血迹,不解地问道。

“回王爷、夫人,姑娘中的是非常罕见的‘黄睛毒’,这种毒是一种细细的粉末,因为无色无味,所以混入食物当中很难发现。从时间上推断,姑娘是好几个月前中的毒了,那毒素累积久了,如今流入了血液当中,于是刺激了眼睛上的穴道,便出现了眼瞎的现象。而且这毒素遇酒会发挥强烈的作用,想必她在不久前饮过酒。”

“那为何流的是红泪?”

“红泪与眼瞎没有必然联系,如刚才夫人所言,流红泪是一种罕见的现象。但这不是身体的病,而是,心里的病。”

“心里的病?”

“从这位姑娘的脉象及各方面来看,她的心里郁积了许多不快,时间一久,心脏里就像放了一块大石头,方才流的红泪便是一种再也压抑不住的发泄,对于这位姑娘来说,流这红泪是一种好现象。”

“大夫,治好她。”没有询问是否能治好,段世轩直接下了治好她的命令,不容任何质疑。

“王爷…恕奴才多言,治疗这个眼瞎病,最重要的是使病人心情保持舒畅,不要让她把什么不快都压在心底,要多与她交谈。奴才再开几贴药,按时服用,慢慢调理,会有复明的希望。”

“本王知道了,你们都下去。”

“王爷,我叫几个下人进来服侍着,明日王爷有要事,早点歇息吧。”黄鹂揶好被角,说道。

“不必了,都下去。”

黄鹂还欲说些什么,但还是放弃了,看来,即便失去了记忆,熵王的内心深处依旧没有忘怀这个女子,如今她眼瞎了,就不能逃走了。也许两个人相处的时间和机会多了,他的记忆也会跟着慢慢恢复吧。

房中只剩下他们二人,段世轩将面具摘了下来,放在一旁。

中毒?难道在萧国的时候有人要害她么?她与什么人结了仇?不过,以她淡漠又不会讲话的性子,轻易便能将人得罪了。

留在本王身边

心里郁积了许多不快?她的过去究竟是怎么样的?她说她在萧国是南神的奴婢,可看她说话却没点奴婢的样子,回忆抓到他们的那一天,南神的眼中似乎对她有种尊重的意思。

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明日要找那南神来问一问。

这是一个奇异的夜晚,窗外的星光若有似无地照在两人相依的身子上,风和树梢看着房中的一切在窃窃私语。

第二日,猗房醒来之时,才感觉自己置身在一个宽厚的怀抱之中。她和他靠得很近,他的呼吸均匀,虽然是在梦中,但依然霸道的气息萦绕在她的周围。她非常无奈的发现,在这样气息的包围之下,她竟然暗自吁了口气,因为眼瞎看不见,她对他产生了依赖心理么?

不,不能这样,她的心不能就此遗落,她暗自对自己说道。

她伸出,却打在了他的脸上,她惊讶的发现,他现在没有戴面具,而她的手在他的脸上感到了某种粗糙。

“你醒了?”睁开的眼睛的那一刻,看到这个女人乖巧地依赖地躺在怀中他感到有种安心的感觉。

“我…醒了。”她的慌乱他看在眼里,但是他的眼神,她却完全看不到。

“醒了就睁开眼睛,你以为不睁开眼睛,你所感受到的黑暗就不是真的黑暗吗?”手指按压住她的眼睑,让她不得不睁开,她的眼睛如此黑亮,根本不像是瞎了的人。而猗房很惊讶,他竟然看穿了她内心的想法,没错,到现在为止,她依然没有接受自己变成了瞎眼人的事实,总觉得下一刻睁开眼睛就能重见光明了,所以,反而迟迟不敢睁开。

“不,我不睁开!”

但是,他残忍地强迫她面对事实,在她的颈上咬了一口,她痛呼出声,不得不睁开了眼,眼前果然还是一片无边的黑暗,这让她不得不再靠近他一些,仿佛不这样就会不知所措。

段世轩脸上有了淡淡的笑意,低首轻啄了一下她的唇,而后起了身,掀开床帐,看过去,不知何时已经有几套女子的衣裳送了进来,随手捡了一件淡蓝的扔到她的手边:

“换好衣裳。此后,你便呆在熵王府…本王的房中。”段世轩边自行穿衣边淡淡的说道。

“王…”她讶异地抬首。

“你认为你还有地方可以去吗?”

是,他说得对,她没有地方可去,往后的路在哪里,她一点也不知道了,以前是个健全的人,尚觉得前方迷茫,而如今成躯体已是残缺,更不能够想太多了,此时,她已退无可退,藏无可藏,那就先留下,让心平复吧。

于是她轻轻点头,算是同意了他的提议。

满意地一笑,他心情大好,拿过衣裳,亲自为她穿上。

“别…”感觉到他的手靠近她脖子处的衣领,她往后退缩,要穿衣裳必定要先脱衣裳,虽然两人常有肌肤之亲,但这大白天的,在他面前宽衣解带,还是他看着她动手,她一点也不自在。

她的真名

“此番本王亲自伺候你穿衣,你还扭捏。”满意地看着她脸颊上出现的酡红,段世轩将她身上的青布衣裳一撕。

“别…”话没说完,只听得一声破裂的声音,那衣裳已化作片片碎步,飞手一样,片片如落叶般飘落。

“你…竟然不穿内衫,不穿肚兜…”青衣之下,她便再无遮挡之物,雪白的肌肤犹如玉瓷,泛着晶莹的光泽,他的手所及之处一片柔软之意,段世轩只觉得喉咙咽哑,呼吸有些困难,语气中却是责难。

“奴婢…没有。”

“…没有?平日你都如此穿着?”他恼怒地抓起她的手,喝问道。

“是。”

“你…”他气结。

“怎么了?”感觉到他突然而生的不高兴,她问道。

他懊恼地发现自己对眼前这个女人毫无办法可想,她说话从不拐弯抹角,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却也常常惹得旁的人生气不已,而她还是一副不知发生了什么的表情。

“以后不准不穿肚兜不穿内衫,听见没有?”他霸道的命令,手却不由抚上她滑嫩的肌肤。

“为什么?”她不解,日理万机的他为何突然管起了她穿衣裳这等小事。

“本王的命令,你听便是。”

“明白了。”

再次满意的一个轻笑,他的唇,在下一刻已经紧紧贴上了她的,轻轻的呼吸者她的气息,深深地霸道地品尝着她的美好和天宓,而她冰冷的唇在他的气息的进攻之下慢慢变得火热,心也激起一阵悸动。

“帮本王解衣…”

“不是刚起床吗?”她抬头,不解地问道,眼睛茫然一片。

“闭嘴!”捉住她的柔胰置于他的衣领处,强迫她解去自己身上的衣扣,而后将床幔放下,他粗重的呼吸传来,伴随着她的shen吟,帐内一片春光涟漪。

暴风雨过后,他拉过床被,遮住她的川光,将她搂在怀里,伸手捋顺她的丝丝乱发,手中的动作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怜惜和宠溺。

“你的真名叫什么?”她清冷的气质,和不好言语的习惯,总让他有种似曾相识之感,他总忍不住想要知道她的一切,仿佛他与她之间曾经有着什么联系似的。

这是他第二次问起她的名字,第一次的拒绝惹恼过他,而第二次问起,且是在没有第三人的情况之下,她似乎不能逃避了。

“王,奴婢名唤平南。”她记得,他从来都叫她这个名字,而不叫猗房,那时就是为了不要忘记自己与她爹的仇恨吧。

“平南?平南。”他重复了一遍,让这个名字在他的舌唇之间回味着,“巧了,本王自作主张帮你取得名字,也是一个南字。”他淡淡一笑。

听了她的名字,他并没有想起什么来,猗房的心竟然感到了一丝的落寞,脸上的表情也黯淡起来。

“你在不高兴?大夫说了,你心中郁积了许多不快,不能再不高兴了,听见没有。”敏感地捕捉到她脸上的表情,段世轩靠近说道,而后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

“奴婢没有不高兴,只是想起眼瞎之事…”

“好了,起来!本王还有公务要办,你在房中呆着,哪里也不要去,本王晌午来找你。”半晌,他翻身而起,穿好衣服,出门离去。

心动

当他离去之后,猗房吁了口气,将自己包裹在床单里,他人虽离去,但帐中却依然有他强烈的气息,这是一个能轻易搅乱人内心的男人。

猗房想起,自己曾经在大郦国的镇南王府中的落英阁住着,那里的床顶有着一片鲜红的曼陀罗,而曼陀罗的话语是得不到的爱,在南城熵王府呢,此刻她睡着的床顶上,是不是也有这充满诅咒的鲜红。

今日的他,格外温柔,是她从前从未感受到的,也从来不敢奢望的。

有那么一刻,她期待自己能看到他刚硬的脸变得柔和的模样,但是,她的心却因此真的慌乱起来,是因为眼瞎再也无法逃离了还是因为温柔属于的是失去记忆的他,若哪一日醒来,一切的轻柔又不复存在。

这是想什么?难道她开始期待和奢望他的柔情吗?

不,失去记忆的是段世轩,猗房并没有失去,怎么会随着他的失忆而乱了自己的心绪呢?

对了,是因为眼瞎的原因,一定是的,因为在这南城之中,只有他才是与她的过去有着牵连的人,这样让突然陷入陌生的黑暗之中的她有种想要依靠的感觉。

“公主…公主…”

正思索着,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是清乐。

“清乐?”她偏着头试探地问道,清乐不是已经被他赶走了吗?

“是我,公主,是我…”清乐走进房来,急忙走到她的身边,执起她的手,“我又回来了,不知道为什么,今日那熵魔突然派人找到了我,然后把我绑来熵王府,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是让我来伺候公主。那熵魔还不知道你是公主吧,还特意命令说你是主我是奴。我还奇怪了,他怎么会…”

清乐一进来,便开始喋喋不休,这冷清的房中也热闹起来,和熟悉的人在一处,眼瞎的猗房突然觉得安心了许多,脸上也露出了笑意。

“公主,你的脸?”清乐这才发现,猗房的脸上已经没有那黑斑和刀疤了,已经恢复成了最初的模样。

“被他发现了。”

“难怪,这熵魔怕是被公主的美色迷住了,想要把你留下吧,公主,我们要想办法逃走才是。”

“清乐,在这里不要叫公主了。”若被段世轩听见,他的心中会起疑。

“哦,好的,那…那就叫小姐吧,反正那熵魔今日也警告我说你是小姐我是你的奴婢。”

“哦。”

淡淡的应了一声,看不出她的心中因为这些话而起了什么样的涟漪。

“公主,这好像是熵魔的房间,你看,真是简陋,我原以为他一定穷奢极欲呢。”清乐打量着段世轩的房间,说道,却也在这时才发现猗房眼睛的异常——她的眼睛没有焦点,只是空洞地望着某处。

“公主,你…你的眼睛…怎么了?”清乐伸出手,在猗房清澈的大眼睛前晃了一晃,但是她一眨也不眨。

“呵…我瞎了,看不见了。”

“什么?瞎?看不见?”清乐的心受到了强烈的刺激。

他的让步

“是的。”

“怎麼會這樣?”清樂聲音顫抖,公主太苦了,她從來都沒有過過開心的日子,即便是在蕭國蕭王對待她就像對待一件珍寶,含在嘴裏都怕化了,往心坎裏的愛她。

“上天注定的吧。”如今,說到眼瞎的事情她雖然仍舊會不安,但已沒了當初的激動。

“那我們只能等待蕭王的到來了,南神大人還不知道被關在那裏呢?”清樂說道。

“他什麼時候來?”

“我在回去的路上聽說厲王又生叛變之心,與外人勾結,可能因為此事蕭王才耽擱了來南城的行程。但他若知道小姐已經暴露了真面目,一定會不顧一切地趕來營救。”

“哦。起床吧,我想到外面透一透氣。”

“是,小姐。”

清樂伺候猗房起床,為她梳洗打扮。而這時,黃鸝拿著一個小盒子來了,看著猗房沒有焦點的眼睛,她便想起她昨晚眼流紅淚的情景,暗暗歎了口氣,將那盒子開了,遞到清樂的手中。

“王的房間裏一點女子的飾物都沒有,瞧清樂手中的梳子又大又粗,都是男人用的玩意兒,這不,我拿了些胭脂水粉和頭釵之類的女人家專用的東西過來。”拿過清樂盒子中的一把白色象牙梳,她幫猗房梳著頭發,這頭發真黑真美呀。

“夫人,讓清樂來就好了,怎敢勞煩夫人呢?”清樂瞧著黃鸝懷著六個月的身孕還親自動手為猗房梳頭打扮,心中十分過意不去,同時也被她深深的折服了。這夫人雖不是熵魔的妻子,但看這樣子是為熵魔傾心的,原以為對於公主的到來,她一定是想盡辦法折磨和打壓,誰曾想她竟如此溫柔大方。

“你這丫頭,倒是會講話。好了,將那蝴蝶釵遞過來。”黃鸝笑著,看著銅鏡,將那翩翩起舞的蝴蝶釵插到了猗房的頭上。

“好美呀,黃鸝夫人的手真巧,公主,你現在的樣子跟以前的都不同呢,太美了。”清樂看著眼前煥然一新的猗房,發出由衷的贊歎。

“夫人,謝謝你。”猗房雖然對自己的外表從不太關心,而且此刻她也根本看不到自己是何種模樣,但是黃鸝的行為卻讓她感到了溫暖,同時心中也有一絲不安,她知道黃鸝愛段世軒,但如今,她卻住到了他的房間裏,打破了這個美好的女子心裏的夢。

而聽了猗房的謝謝,黃鸝的心中卻掠過微微的苦澀,將自己心儀男子的女人打扮地這般清純美麗,大概只有她才能做到吧。

“夫人,熵王日理萬機,我住在這裏怕是不便,勞煩您幫我重新找一個地方,可好?”

“這個…”黃鸝有些猶豫。

“誰准你自作主張?本王要你在哪你就要在哪!”

正說著,段世軒進來了,不悅地打斷了兩人的談話,看了眼猗房,卻愣住了——

一眼看去,那個原本穿著青衣的小馬奴,此刻煥然一新了,一個淡然的女子,淡藍色華衣裹身,外披白色紗衣,露出線條優美的頸項和清晰可見的鎖骨,裙幅褶褶如雪,挽迤三尺有餘,使得步態愈加流暢柔美。

三千青絲用發帶束起,一縷青絲垂在胸前,薄施粉黛,只增顏色,雙頰邊若隱若現的紅扉感營造出一種純肌如花瓣般的嬌嫩可愛,整個人好似隨風紛飛的蝴蝶,又似清靈透徹的冰雪…

看上去完全不像個眼瞎之人。

“王日日繁忙,平南在這,不方便。”這個女人明明講話辦事都那般不惹人愛,但外表看起來卻總是那麼無辜和清純。此番,還當著黃鸝和下人的面給他擺臉色,完全沒有將他的命令和警告放在眼中。

“本王的話不會重複第三遍了。”

“那麼,請王另外般一個地方住。”她轉過身,以背影對著他,說道。

此話一出,房中的黃鸝和清樂二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這公主說話還真是…真是不一般,竟然真的一而再再而三忤逆熵魔,甚至說出這等不可思議的話。“此番你是要將本王趕出去了?”段世軒暗自深呼吸了一口,問道。

“不是趕出去,是搬出去。”猗房只是說了心中所想,並不知道眾人對她所說的話反應很不一般。

清樂急了,公主眼瞎,自然看不到熵王此刻眼中的不悅,熵王的拳頭攥緊了又松,松開了又攥緊,她生怕他一個生氣就將她家公主拉起來打一頓。

黃鸝也急了,段世軒的脾氣她不是不知道,此番猗房如此沖撞,怕是有一場難以避免的災難了,但願,到時候王下手不要太狠。

“黃鸝,安排人替本王再擇住處。”半晌,段世軒的拳頭松了開來,說道。

什麼?

黃鸝和清樂同時抬頭,不敢置信地看著段世軒。

連猗房也嚇了一跳,身子微征了一下,繼而,嘴角露出了一絲淡笑。

“咳…你們先下去,本王有話和她說。”段世軒雙手背在身後,有些不自在地說道。

“是。”黃鸝和清樂對視了一眼,然後走了出去,黃鸝的臉色煞白,有些難看。

段世軒站在門口,待二人出去,門又被關上之後,看著坐在銅鏡前的人,他走了過去,雙手握住她的肩,看著鏡中紅潤的人,說道:

“怎麼?滿意了?”

“奴婢才沒有…”她的臉騰地紅了,若不是胭脂的遮擋,指定被看穿了。

“這番討了本王的便宜,卻又裝起無辜來了,平南,你就是一個惡魔。”他說道,嘴唇懲罰般地在她的頸上一咬,惹得她痛呼出聲,伸手掰開他的頭。

“王不是讓夫人令置房間了麼?怎的还在此。”

“你…”段世轩气结,又狠狠咬了她一口,这一次,毫不留情。“平南,本王方才去見那南神了。”

“是吗?”听到这话,猗房的身子瑟缩了一下,他感觉到了她的紧张。

“本王已跟他说了,此后你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你便是本王的女人,那十座城池本王也不问萧逝之要了。但若你欺骗或背叛本王…”

王府里的不和谐

“但你若欺骗或背叛本王…”

会如何,他没有说出,但他这夹杂着警告的命令里却有些微的不安,连他自己都感觉到了。什幺意思,难道他堂堂的熵王被这女子给牵制了不成?

而猗房听了,心跳却漏停了一拍,欺骗?从知道他就是段世轩的那一刻起,欺骗不就已经存在了么?从他方才的话她可以知道,南神为了保护她,也没有揭露她真正的身份。

“你在想什幺?”段世轩托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他的眼睛,但却找不到焦点,他只得观察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自然看到了她的紧绷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