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墙红杏

“钟氏淫奔无耻,处以骑木驴之刑。”

洛云瑛迷迷糊糊间,听得这抑扬顿挫的声音,颇觉怪异,木驴之刑?自己做梦到了古代吗?

“钟氏,你可心服?”

随着男高音响起,洛云瑛头皮一痛,她被拖了起来。

谁啊!这么粗暴,扰人清梦,洛云瑛气恼不已挥手打去。

不对,这手怎么软绵绵毫无力度,还有身体,怎么骨头被拆装了似的痛,这是在做梦么?

“准备行刑。”

这声喝叫把洛云瑛彻底震醒,睁眼看清眼前的一切后,她吓得周身发抖。

她站在一个古代祠堂模样的建筑物的门前空地,四周是古人装扮的男男女女,而一个壮汉推到跟前的,竟是一头木头做成的驴,木驴背上,竖着一根大拇指粗的尖木桩。

洛云瑛两眼一黑,几欲昏厥,最后一丝清明的神智迫使她狠狠地咬住自己的下唇,强逼自己清醒冷静不要晕过去。

木驴刑罚她在网上看过介绍,那是用来惩罚不贞偷情的妇人的,当女犯被强行按坐下去时,那根尖木桩就直直地刺进了女犯的下-身。而后,随着木驴的走动,那根尖木桩也一伸一缩,直弄得女犯下-身鲜血淋漓,痛得撕心裂肺。受此刑罚的妇人往往会惨死在木驴上。

我穿越了,穿越在一个偷情即将被刑责的女人身上,这是洛去瑛心中第一个念头,第二个念头是,无论如何,不能受此刑罚。

拽着她头发的壮汉提小鸡一般把她往木驴跟前拖,然后弯腰,一手去扒她的裤子。

“慢……”洛云瑛大喝。应对方法还没有想出来,让她当着所有人的面被扒下裤子,张开大腿骑木驴,她情愿求死。

“钟氏,你还有何话说?”一个长须老者皱眉开口。

这人可能是族长。洛云瑛拼力一挣,脱开壮汉的擒拿,往老者那边扑去,她没想要下跪的,毕竟一个新时代的女性,实在做不来如此示弱的动作,不过这具身体虚弱无力,跌跌撞撞来到老者跟前时,膝下一软,扑通跌倒,洛云瑛一咬牙,扶着地面撑起身体跪了下去。

“族长明鉴,奴家是被冤枉的,请族长明辩。”

管她是真冤还是假冤,先叫屈拖延时间,再徐图脱身之计。可是奇怪的是,这句话喊了出来后,她的心头酸楚莫名,泪水溢满眼眶。

这是这具身体的本能反应,洛云瑛心一动,她凄凄地扑伏地上,

哀哀痛哭起来。

“钟氏,你……”族长似乎为难起来,洛云瑛听得他沉吟半晌,道:“飞扬,你看……”

这个飞扬想来就是苦主,洛云瑛顾不得装可怜,急忙抬起头。

她对上一双漆黑幽深犹如子夜的眸子。那双眸子冷淡漠然,不生气,不伤心,不愤怒,似乎跪在地上的,是一个不相干的路人。

洛云瑛打了个寒颤,一瞬间明白,求此人没用。

以淫奔罪论处,自然有奸夫。洛云瑛决定置之死地而后生,放手一搏。

“族长明鉴,奴家是被冤枉的,族长可召来所谓的奸夫,奴家愿与其人对质。”洛云瑛泪花闪烁,楚楚可怜地看着族长,眼角余光偷偷瞥那名叫飞扬的苦主。

那人眉头一动,死死地盯着她,深不可测的眸子掠过一丝疑惑不解。

洛云瑛提着的一颗心放下,这绝不是一个戴了绿帽子的人听到她刚才那话应有的表情。

“夫君,请放奴家一条生路。”洛云瑛悲悲切切地扑过去,一把抓住那人袍子。

她拽的用力,那人一个不备,竟是朝前一扑,猛一下将她压倒地上,两人当众来了个传统的男上女下式。

“啊……呀……哦……”人群发出噪杂的惊呼,洛云瑛趁机飞快地凑到那人耳边,低声道:“杀人不过头点地。”

那人惊诧地扫了她一眼,洛云瑛耳中听得周围的人伤风败俗等语不绝,急忙推开那人,爬起来抽泣着道:“夫君,奴家自问没做什么有辱夫君门楣之事,然亦无颜留于夫君身边,求夫君休了奴家……”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实在是因为下面不知怎么说下去才符合形势,才能打动那人死里逃生。

“飞扬侄儿,你看,要不就给钟昆山一个面子,休了钟氏便罢?”那族长开口了。

有希望了,洛云瑛双肩抽动,哭得更加楚楚可怜了。

“也罢。”那叫飞扬的男子点头,连写都不用写,伸手从袖袋里摸出一张纸递给洛云瑛。

“谢族长,谢公子。”洛云瑛大喜,想不到这么快化险为夷,她学着电视里古代女子的样子施了一礼,抓住休书就想调头疾速离开。一只脚刚抬起来,突地想到自己现在两眼一抹黑,身上估计也是没有银子银票的,娘家在哪都不知道,这个时代不知允许女子在外谋生吗?刚上演了这么一出,估计名声也很臭,不容易找事糊口求生。

“公子,能否麻烦公子派人送奴家回娘家?”她姣怯怯地看着那叫飞扬的男子。

“回娘家?”那人嘴角一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钟瑛瑛,你还想回钟家?你以为,出了这等丑事,钟昆山还能给你进钟家?钟媛媛会给你回钟家?”

钟昆山?钟媛媛?洛云瑛不解,为免被当成妖怪,才逃开木驴之刑就被火焚,洛云瑛闭口不求释疑,她吸吸鼻子,开始滴泪。

“你想回钟家,还不如去找齐修远。”休妻的陈世美扯着嘴角,讥笑着给了洛云瑛一个不屑的眼神。

齐修远?是这个身体的奸夫么?她要被骑木驴,那个奸夫却能平安无事?平安无事却又不来解救她,想来也是负情薄幸不能依靠之人。

怎么办?她脑子里紧张地思索着,两只脚不由自主地随着休妻的陈世美移动。

“怎么?钟瑛瑛,你还想进我杜家的门?”‘陈世美’的冷语把洛云瑛的神智拉回。

眼前是颇有气势的大门,沉沉的暗红色,一对石狮子坐镇。开阔的门庭,洁净的台阶,彰显出主人的非富即贵的身份。

奇怪的是门前那两只大红的灯笼上,竟有崭新的两个囍字,大门上方那杜府两字也装饰着大大的一朵吉庆的红花,两侧垂下红绸,倒像是刚办完喜事。

“钟瑛瑛,刚才看你倒识相,放了你一条生路,怎么?还想试试木驴的滋味?”‘陈世美’----杜飞扬嘴唇翘起,饶有兴味地看着洛云瑛。

“不是的,杜公子误会了,奴家这就走。”洛云瑛急忙转身。

开玩笑,木驴的滋味你这样的变-态才想尝试。这个杜飞扬冷血无情,还是赶紧离开的好,没银子傍身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昨晚休书给你时,你若是有这么识相,也不至于弄得今日丢尽脸面,愚不可及。给你一个忠告,若想活命,就别回钟家,找个屋檐蹲着,齐修远应该很快便回浔阳了。”

洛云瑛走出十几米远了,听到杜飞扬所谓的忠告,脑筋一转,摸摸身上薄薄的夹衣,伶俐地一转身,朝杜飞扬一福,娇声道:“多谢杜公子忠告,未知公子可否见赐一两件衣裳给瑛瑛御寒?修远回来后,会感激公子的。”

“感激?”杜飞扬冷笑:“我今日把你送到祠堂欲行木驴之刑,他回来了,不找我拼命才怪,何来感激?钟瑛瑛,昨晚你木呐胆小痴痴緾緾,这时怎么又巧言令色舌灿莲花了?鬼门关走了一回,换了个人了?”

这人好敏锐的眼光。

洛云瑛不答,淡淡地福了一福,利落地转身离开。

杜飞扬看着那纤弱的背影眉头紧

皱,隐隐觉得有什么超出他的设计了。他一向习惯把所有的事都尽在掌控之中的,可今天这个钟瑛瑛,与昨晚洞房之夜那个不停哭泣的女子,似乎大不一样。

抽刀断水

街道两旁建筑鳞次栉比,多是两层三层楼房,灰墙青瓦,大红的门窗,浮雕图案,充满古典的韵律美。

换个时间空间,洛云瑛会着迷地欣赏,眼下却没有这个闲情与心情。

她不知自己该去哪里,一路走下来,她稍稍安心了些,这个时代看来不是很保守,可能还没有所谓的男尊女卑,或者说还没有那么厉害,街道两旁的商铺里面不乏女人在帮忙,路上行走的也有三三两两的女子,看来女子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洛云瑛开始盼着街道两旁的商家跟现代一样,会在店门上张贴招工,这样她就能暂时觅个栖身之地了。

但是她失望了,更难堪的是,与她擦肩而过的男人,要不就看毒蛇一样用眼光狠狠地凌迟她,要不就淫邪猥亵地视J她。而女子则假装压低声音议论嘲笑她。

“不要脸,这下看她还有脸霸着齐公子吗?”

“喂,说不好,说不定她就是与齐公子有染的。”

“有可能,她从不踏出钟府,而齐公子却经常去找她。”

“你们看,她这一被休,会不会嫁给齐公子?”

“怎么可能?齐家那是什么门楣?之前她没嫁过人都不可能娶她,这,她昨晚都跟杜二公子洞房了,齐家怎么可能给她进门?”

“洞房之夜没有落-红,钟家的脸给她丢尽了。”

……

洛云瑛竖起耳朵认真听着,这些虽是闲言冷语,可却有助于她了解情况。她的大脑没有将这些冷语放在心上,这具身体的本能却悲苦哀怨,她脑子里不悲伤,可是她的眼睛却酸酸涩涩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一路听下来,再看看行人及街道两旁的建筑物,洛云瑛总结出,这是一个架空空间,不是自己熟知的任一个历史朝代,民风与时代特征,大约与盛唐相似,没有战乱,国家安定,经济富裕,国民可以算得上安居乐业吧。

这些女子对她敌意那么重,根本原因在那个叫齐修远的人那里。听来齐修远对这具身体很好,经常去钟府找她。这人家世好长得更好,现在在省城参加乡试。

这是什么状况?齐修远去省城参加乡试,钟家便迫不及待把她嫁给杜飞扬,而杜家看来也是高门大户,为什么杜飞扬那个精明无比有头有脸的人,会在明知这具身体与齐修远暧昧不清时,还要娶她?

会不会是杜飞扬爱慕这个身体,于是趁着齐修远不在时求亲,可是昨晚洞房之夜嘿咻嘿咻时却发现这个身体失贞了,于是恼羞成怒?

洛云瑛摇了摇头,那双幽冷的眸子的主人,对这具身体的主人,只有不屑,不可能喜欢这具身体。

“好冷,好饿。”骑木驴的阴影逐渐散去,饥饿和寒冷袭来。这见鬼的天气,这么冷,身上穿的是单薄的夹衣,

如果晚上找不到地方住宿,等不到那个齐修远回来,她就冻死了。

太阳明晃晃的当头照着,可却没有一丝暖和劲儿,寒风小刀子似的尖利,直吹到夹衣里面,连血液都要冻住了。

洛云海瑛轻轻对着红肿冒血珠的掌心呵了一口气,刚才在祠堂外跌倒时擦破皮了,这时缓缓感到钻心似的疼痛了。

穿过三四条大街,洛云瑛觉得两腿灌了铅似的,眼前渐渐模糊。

我要死了么?刚穿越过来就要死了?

她挣扎着想前行,周身却没有丝毫的力气,理智与清明缓缓消失。朦胧之中,一个人朝她快步走来,他紧张和焦急地对着她喊着什么,她却一个字也听不见,她感觉到自己在缓缓倒下,她没有跌倒尘埃,那人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洛云瑛挣扎着抬头想看清来人,却只觉得眼前一阵模糊。

之后的日子洛云瑛过得浑浑噩噩,她坠入了无边的迷梦中。依稀中有人用温热的毛巾替她擦脸,有一双厚实温暖的手,轻轻地拉起她的手,在她掌心细细地抹药膏……

昏昏沉沉间,也不知过了几日。洛云瑛终于醒了过来,她是被激烈的争吵声吵醒的。

她勉强睁开眼,见自己躺在一张大床上,床前一只火盆正烈烈燃烧,有三个人站在房间中间激烈地争吵。

“爹绝不答应,你要是要娶钟瑛瑛,你就不是我齐辉的儿子,你给我离开这个家。”老者气得吹胡子瞪眼。

“老爷,你别急。远儿,快跟你爹认错。”中年妇人急急地劝了年老的劝年轻的。

“不,瑛瑛被我害成这样,我一定要娶她。”背对着床的是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姿,声音清俊且极有磁性,语气坚定有力。

“怎么就是你害的?这些年,你做的还不够吗?你看看,你……你为了这么一个女人,你在浔阳城里,都快成为笑话了。”老者颤抖的手都要指到年轻人脸上了。

“怎么够?如果瑛瑛的娘亲没死,瑛瑛这些年就不用孤苦零丁,有她娘亲护着,也不至于被杜飞扬这样羞辱……都是我害的瑛瑛。”年轻人哽咽着道。

低沉而让人感动的话语,洛云瑛心口一酸,一声“修远哥哥”冲口而出。

“瑛瑛。”年轻人转头,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边,惊喜难抑地看着她:“瑛瑛,你醒了!”

洛云瑛看到齐修远的脸庞的那一瞬,整个人呆住了。

齐修远有一张儒雅到极致的面孔,他的眉眼那么的柔和好看,他的唇角带着优雅的轻弧,更让人惊叹的是那双眸子,深邃如高远的天空,温和如寒冬里的暖阳……许许多多互相矛盾的因素却奇妙地揉和在一起,很和谐,给他本来就极出色的容貌增添了惊人的魅力,蚀骨入髓,

让人对着那双眸子,再无法移开视线。

浔阳城那么多女子喜欢齐修远,见面前她想过齐修远肯定极出色,只再想不到,竟是这样一位让人自惭形秽翩若谪仙的男子。

“瑛瑛,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齐修远柔声问。

他看着她,淡褐色的瞳眸散发出柔和而专注的光芒。

“没事了。”洛云瑛摇了摇头,目光从他脸上别开。她感觉到一种巨大而沉重的失落感正从她的心窝向身体的每一个地方扩散,她的眼角余光偷偷地瞄着那张完美无缺,弧线柔和的脸。齐修远爱钟瑛瑛,这个认知让她心口被什么东西撷住了,很疼,很想流泪。

“起来漱口吃点东西吧。”

齐修远有力的左手臂从她颈后探过,勾住了她单薄的肩膀,另一手伸进被里,轻轻地将她抱了起来。

洛云瑛有些愣神,古人不是应该很重闺防么?为什么齐修远当着他爹娘的面,待她这样亲密无间?

火盆上面架着砂壶,齐修远兑了温水,递了一枝柳条儿给她,洛云瑛呆呆地接过,齐修远又拿过来痰盂放在床前,洛云瑛梦游般漱口用柳条磨牙,稍后齐修远洗了手,又拿了木盆兑了热水湿了毛巾给她擦脸擦手……

齐辉黑着脸站在一边看着,齐母则欲言又止。

洛云瑛默默地由着齐修远照顾婴儿地般侍候着,脑子里急切地思考着。齐修远看来对钟瑛瑛很好,是那种毫不避讳的亲密,如此看来,这具身体真的与他不清不楚了,杜飞扬说她失贞,不是污蔑?

如果真是这样,齐修远只是暂时离开,钟瑛瑛不应该以死相抗,强撑着等齐修远回来么?为什么会嫁给杜飞扬,又与杜飞扬这个那个,听杜飞扬的言语,似是新婚之夜杜飞扬写了休书,钟瑛瑛要是同意被休,就没有祠堂前骑木驴那一幕了。

这身体遗留的帐,不理也罢,反正她不会去承担她的烂帐。

吃完粥,洛云瑛看齐辉眉头打结,心下有了主意,她别别扭扭地对齐修远道:“你出去一下,我有话和伯父伯母说。”

齐修远诧异地看她,停了好一会,拉起她的手握住,低声道:“瑛瑛,杜飞扬如此绝情,你以后不要再想他了,我会照顾你的。”

这是什么状况?洛云瑛晕了,这具身体上赶着喜欢杜飞扬?放着这么好的一个深情君子不爱,却去喜欢那个冷血无情的变-态?

“你先出去。”她心头很堵,口气有些儿蛮不讲理。

齐修远却似是听惯了,无奈娇宠地摸了摸她发鬓,转身走了出去。

“瑛瑛,远儿对你已经仁尽义至,你不要再拖累他。”齐母低泣着道:“远儿本来要进场了,可是听说你的事,连试都不考了,立马往回赶,这一耽搁,又是三年……”

云瑛抚额,觉得越来越糊涂,金榜题名,读书人的梦想,齐修远怎么能这样?

“钟瑛瑛,远儿为你做了那么多,你就不要……”齐辉疾颜厉色。

“我知道。”洛云瑛打断他的声讨,沉声道:“伯父伯母,我会离开,只是有件事想请伯父伯母相助,瑛瑛目前无家可归,总得谋个生路,求伯父伯母暂借我一些银子傍身,来日一定奉还。”

在齐家又养了几天病,洛云瑛决定离开,齐修远看来是不会给她离开的,但是他爹娘可是巴不得她离开齐家的。

某天齐修远外出给她买东西吃时,洛云瑛怀里揣着跟齐修远爹娘借来三百两银子,头也不回离开了齐家。

安身计出

三百两银子不少,齐辉夫妻相当慷慨了。这钱要是纯拿来吃饭过日子,依这个时空的生活水平,也能撑个几年,不过洛云瑛要用它来投资,就有些少了。

在齐家养病的这两天,从侍女口中,她多多少少摸清了一些状况。钟瑛瑛的父亲钟昆山,是浔阳城的富商,城中的酒楼茶楼大部份是钟家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