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南微微垂下眼,心里无比腻歪的骂道。

老夫人双眼闪烁了下,似是刚发现现场还有客人,忙笑着赔礼道:“瞧我真是老糊涂了,竟忘了还有娇客。呵呵,乔木,见过武家五娘子了吗?”

萧南也似是刚刚发现屋里多了个陌生人,她惊诧的轻呼一声,道:“哎呀,我也是只顾着陪老夫人说话了,竟慢待了贵客。五娘子,真是抱歉,还望您千万别见怪哈。”

武五娘恬静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听到正堂上坐着的两人的话,眉眼间全是柔柔的暖意,道:“老夫人和萧表姐真是太客气了,我正听您两位说话说得入神,倒也忘了给萧表姐见礼,表姐也不要怪妹妹我失礼哦”

萧南闻言,双目瞪得溜圆,略带诧异的看着武五娘,那表情,似是在说:额,亲,谁是你的表妹?咱们貌似并不熟吧?

萧南的表情太明显了,别说在场的女人都是人精,就是个笨拙的人也能感觉到。

崔薇眼角抽了抽,见嫂子和武五娘都有些讪讪,忙出口救场道:“哎呀,八嫂,刚才你没来,咱们正说到家里的亲戚好多。呵呵,就拿武表姐来说,她既是六嫂的表妹,又是七嫂的堂妹,同时还是八嫂你的表妹呢。”

一边说着,崔薇还一边冲着萧南眨眼睛,心里更是急得不行——县主唉,您可别犯傻呀,这位可是姓武的呢,别看现在不值钱,再过十年,咱们全家都要看人家的脸色呢。

萧南当然看到了崔薇抽筋的眼睛,她心里好无语,心说话:亲,你怎么还认为武氏一定会当女皇?难道你出去一趟,连关键的信息都没有打探清楚?

心里吐着槽,萧南面上却没有表露,还是一脸茫然的样子:“表妹?我并没有姓武的姻亲呀。”哪来的便宜表妹?

崔薇便把武五娘祖母和萧南祖父的外甥女都姓杨的事儿说了一遍,最后得出结论,大家都姓杨,那就是表亲呀。

萧南当下便不茫然了,只是她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忍了好久,才道:“我娘家的姑祖母确实是嫁给了弘农杨氏,但据我所知,姑祖母夫家那一房,并没有嫁给武氏的女儿。不知五娘子的祖母出自杨氏哪一支?哪一堂?哪一房?”

魏晋南北朝的时候,士族们最讲究家谱、族谱,重视望郡,从而也衍生了所谓的谱学。

而士族子弟们,启蒙的时候,也顺带着背诵自家、以及其他名门望郡的族谱。

背诵到最后,只要对方一报家门:“某,××郡××地×氏”,便能准确的判断出对方是士族还是庶族,跟自己是否有一表三千里的亲戚关系。

萧南小时候也背过,所以她记得非常清楚,武五娘的娘家,只是个落魄小世家,根本都算不上士族。

毕竟,姓崔的并不都是士族,唯有清河、博陵两堂的才是;而姓李的也不都是皇族,唯有陇西李氏李虎这一支才是。

武五娘听了萧南的问题,窒了下,她没想到萧南会这么不留情面,当场戳穿她的身份。

“我、我…”

是,她的祖母只是姓杨,并不是前朝皇族弘农杨氏的后人。

但现在并不是南朝了呀,圣人还数次要废除所谓的谱学,怎么这个萧南还如此傲慢?

活似、活似跟她这个庶族出身的小娘子说话,是一件很屈尊丢脸的事儿。

萧南见状,了然的一笑,微微抬起头,双手轻轻一扬,最后搭放在跪坐的双膝上,宽敞的广袖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度,姿态优雅,兰陵萧氏特有的高贵顿时展现出来。

其实吧,气质这种事儿,也是个不好说的东西。

上辈子萧南是半道穿来,根本没有所谓的贵族气质,参加宴会的时候,更是被人嘲笑‘上不了台面’。

而随后十几年的习惯和刻意学习,以及富豪之极的生活薰陶,才让她渐渐体味了这一点。

这辈子重生后,萧南又不断的跟着老夫人和萧氏世仆秦妈妈学习,再加上本尊的记忆融合,这让她成功沿袭了萧氏的贵族之气。

说实话,上辈子萧南因所谓的气质别人耻笑,她本人对这东西并不喜欢,只要不是逼不得已,她轻易不会展露。

但时下的风俗就是如此,如果你例外,你就要被这个圈子淘汰。

再加上萧南对武五娘旧怨难平,心里憋着气,一时不察,气场大开,把萧氏特有的骄傲展露无疑。

在她这种强大的气场下,武五娘强行攀亲的行为,显得分外可怜又可笑。

老夫人在一旁看了,满意的点点头,暗道,这才对嘛,这才是萧家女儿、崔家儿媳。

至于这个武五娘,老夫人睿智的双眼中闪过一抹了然,她是姜桂之性,老尔弥辣,岂能看不出几个小辈的算计?

往日里,崔薇天天过来,老夫人看在是自家小辈的份儿,也就没有将她绝之门外,还时常加以提点。

但是今天崔薇的表现,让老夫人很不满——堂堂崔家的女儿,竟对一个落魄世家的小娘子如此巴结,太丢崔家的脸面了。

武五娘却不是普通人,她经过短暂的难堪后,笑着说道:“早年战乱,祖母家的族谱被毁,只是隐约记得祖母先祖出自华阴杨氏四知堂杨让的后人。”

萧南冷笑不已,还真会找,偏偏找个谱学无记载的杨让,估计是被她逼问得话可说,而找到的推托之词。

但萧南并不想就此放过武五娘,她抚掌惊叹:“竟是杨讳震公第四子杨讳让公的后人?天呀,真是太好了,前些日子姑祖母还曾抱憾,说杨让无嗣而致使这一脉断绝,致使杨氏族谱上少了一位贤士。

如今竟得遇让公的后人,姑祖母知道了定会惊喜万分,杨氏族长虽不在京城,但听闻有此喜事,定会从华阴赶来…五娘子,不知令祖母可还在京中?能否与我家姑祖母一叙?”

第099章 武氏的算计(三)

面对萧南的咄咄逼人,武五娘唯有尴尬退场。

目送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萧南神情淡然,看不出喜怒。

倒是玉簪,因贴身伺候在萧南身边,多少看出了武氏的算计,如今看到她如此狼狈的样子,快意的说道:“活该,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竟厚着脸皮跟咱们家攀关系。”

萧南没有说话,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庭院中,似是思索着什么。

玉簪继续道:“幸好县主警觉,这才没有让她钻营成功,万一日后她天天以县主的表妹自居,大喇喇的跑到辰光院,这不是给县主您添堵嘛。”

她可没忘了昨天某人看向八郎君时,那含情脉脉的样子。

虽然说一个巴掌拍不响,武五娘能在县主不在家的时候登堂入室,崔八也有责任,但毕竟武五娘是个女子呀,饶是再彪悍,也不能跑到人家家里勾引男人吧?

这日子才消停几天呀,好容易暂时把阿槿的事儿暂时平息了,这会儿又冒出个什么五娘子。

玉簪越想越生气,眼角的余光瞥了眼萧南,试探的问道:“经过刚才那一番交谈,这位五娘子应该会消停些吧?”

萧南冷笑一声,摇头道:“不会,如果遇到这么点儿小挫折她就要退缩,她就不是武五娘了。”

萧南很肯定,所谓的尴尬,对于武五娘来说,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儿。

没准儿就这会儿的功夫,武五娘就已经重新打起精神,采取新的策略了呢。

想到这里,萧南揉了揉下巴,唔,自己这边的路已经堵死了,武五娘接下来要从哪方面入手呢?

一路走,一路想着,待回到辰光院的时候,萧南已经有了主意。

她叫来玉竹,问道:“翰墨最近怎么样?”

玉竹愣了下,想了一会儿才记起翰墨是谁,她有些疑惑的说道:“还在中庭呢,县主,您有事吩咐他?”

不过是个脑子不清楚的书房小厮,经过这段时间的‘调教’,倒也安分了许多,县主猛不丁的提起他做什么?

萧南微微一笑,道:“当然是有要事吩咐他,这样,你派个人去给他说,我给他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看看他想不想要。”

玉竹应了一声,没有动,继续等着萧南的吩咐。

萧南却没有继续就翰墨的话题往下说,而是提起了另一个人,“对了,阿槿最近怎么样?可还安分?可有再往郎君跟前凑?”

阿槿的孩子比她的大,这会儿应该是快七个月了,听说魏妈妈对她非常好,异常尽职尽责的履行喂养工作。

没错,就是‘喂养’。

魏妈妈刚来辰光院的时候,先来给萧南请安。

萧南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阿槿在外面受了些苦头,身子有些弱,她这个做主母的,虽不喜她,但看她怀着崔家血脉的份儿上,断不会苛待了她。

并许诺,从即日起,单独在西厢房开辟小厨房,专门给阿槿和她的孩子准备一日N餐的膳食。

按照崔家的规定,三等丫鬟的月钱是六百钱,二等的是八百钱,一等的则是一千钱、即一贯钱。

主子们呢,老夫人的月例是每月十二贯,大夫人和二夫人的是八贯,少夫人们每个月则为六贯,姬妾和小娘子们是两贯。

阿槿是通房,按照一等丫鬟的份例,但因她现在怀孕,大夫人特批,她的吃食、衣物皆按小妾的份例算。

萧南更大方,不但给她开辟了小厨房,还说:阿槿没有名分、份例低,愿意从自己的份例里拨出三分之一的钱来贴补她。

魏妈妈确实耿直,见萧南并没有要求她做什么阴损的事儿,反而自掏腰包的给阿槿进补,也就答应了萧南,好好给阿槿补身体。

为了避嫌,萧南并不曾给阿槿送什么吃食、药材,而是直接给魏妈妈铜钱,让她根据阿槿的具体情况,给她选购进补的食材。

有了大把的钱,魏妈妈又找来自己相熟的采买,开出每日所需食材的单子,放开手脚的给阿槿进补。

魏妈妈不愧是最善调理人的老仆,不过一个月的功夫,便把有些营养不良的阿槿迅速催肥。

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体质问题,魏妈妈给阿槿准备的食材,都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好东西。可阿槿吃了一段时间后,皮肤变得灰突突的,脸上还起了斑。

当时阿槿怀疑魏妈妈被萧南收买了,特意找人给自己大兄送信,请大兄给她寻了个稳妥的大夫帮她诊脉。

诊断结果是,阿槿非常健康,且肚子里的孩子也很好。

阿槿放了心,魏妈妈却生了气。

魏妈妈是个正直爽利的人,但也是个骄傲的人,她见自己费心费力的帮阿槿进补,结果人家还不信她,顿时便有些泄气,对阿槿也就没有那么上心了。

阿槿呢,根本不管魏妈妈对她是失望还是期望,那会儿,她阿耶刚刚过继给崔信,大兄也正是成了崔家人,进入崔家的机会多了许多,每次都托人给阿槿送些吃食、银钱来。

有一次,崔德志也不知从那儿淘换了一个食谱,说是某个落魄世家专门写给孕妇和稚童的药膳,特特的命人送了进来。

阿槿得到这份食谱,大喜过望,忙不迭的按照这个食谱进补。

有人曾形容何为贵族,说是一代看吃、二代看穿、三代看文章。

其实不然,在当下,评定一个家族是否士族世家,很重要的一条标准便是,看这家有没有拿得出来的家族特色菜,也就是家族食谱。

而且那个年代,信息流通不发达,没有线装书,没有印刷,书籍什么的都是靠抄的。

家族食谱更是家主持有,代代相传的手抄本,几乎不可能流传到市面上。

所以,能得到一份货真价实的食谱,还是有关药膳的食谱,不啻于得到一份珍贵的秘籍。

阿槿看得更具体,她觉得,萧南之所以怀孕还能养得白白胖胖,容貌依旧美丽,肯定是萧家药膳的功效。如果她也能有这样好的药膳,早日恢复往昔的容颜,郎君也不会看了她就躲了。

于是乎,阿槿异常积极的每日进补着。

魏妈妈见阿槿要的食材都是些进补的好东西,也没有什么相冲的,也就没加以制止。

萧南也是偶尔听同住在西厢房的四个美姬提了一句,如今也过去一个多月了,不知道阿槿进补成什么样子了。

玉竹脸色有些怪异,嘴角抽了抽,道:“额,还不错,脸色倒是比过去红润了许多,肤色也白了,就是、就是胖得厉害。”

萧南一愣,随即不甚在意的说道:“她怀着身子,吃得多,又吃得好,胖点儿也正常。”

就是她自己,也比过去胖了三四十斤呢。

玉竹却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出来,“县主,她、她可不是一般的胖,呵呵,您是没见呀,她足足比您胖出两圈儿来呢。”

玉竹双手笼在身前画了个大大的圈,道:“肚子也有这么大,一走路肚子都颤,看得魏妈妈只担心,天天押着她在屋里静养。”

萧南想象了下,低头看了看自己发福的身子,脑海里浮现出自己身材乘以二的模样。立刻便打了个寒噤,恶,不是吧,少说也要三百多斤呀。

玉竹见萧南一脸怕怕的样子,笑得直抽抽,“…所以,她再也没去找郎君,至于其他的,也干不成,听说一动就出汗呢。”

这可都秋天了呀,居然还这么容易出汗,还不是太胖的缘故嘛。

萧南也笑着摇摇头,继续道:“嗯,让金枝、玉叶她们留意些,阿槿娘家再来人,让她们盯着点儿。还有,若是五娘子跑去找她们,让她们警惕些,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注意分寸。”

玉竹忙点头应下,她还惦记着阿槿,又提议道:“要不要金枝引郎君去看看阿槿?”

任谁看到娇弱的‘新月’海补成‘满月’,也会惊掉下巴吧,更不用说外貌协会的崔八童鞋了。

萧南摆摆手,“不用,郎君忙正事还忙不过来呢,哪有时间管她?”

阿槿现在胖得走了形,并不意味着一辈子都这样。

没准儿让阿槿对崔八一通瞎扯,还会让他以为她是为了孩子才会这般‘牺牲’呢。

萧南早就想过,在阿槿生完孩子前,她都不是自己防备的重点。

再说了,阿槿的命运已经注定,不管她怎么蹦跶,都不会对自己和孩子的地位构成威胁。

当下的重点是武五娘呀。

萧南打发了玉竹,叫来秦妈妈:“海桐在稻香院可有相熟的人?”

秦妈妈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县主可是要知道稻香院的动向?待会儿我去问问。”

萧南点头,又补充了一句:“最好打听一下武五娘的喜好特长。”

秦妈妈应了一声,便退出去找人打探消息去了。

萧南又想了想,把武五娘有可能算计到的地方,都做了安排。

顺便,萧南也准备给小柳氏找了点儿不痛快,“…告诉王大郎君,请他一定寻一个温柔娇弱、多才多艺、美貌清艳的…教坊的也可以,但必须是才貌俱佳的女子…”

只是萧南不知道,武五娘并没有似她推测的那般,再来辰光院算计,而是去了栖梧院,跟一个所有崔家人都避之唯恐不及的人搭上了关系…

第100章 恶客临门(一)

牛车缓缓停下,阿史那晼抵不过小丫头的缠磨,不耐烦的戴上羃离,却再也不肯等下人把条凳准备好,径自推开车门,利索的跳下马车。

家门口却围了一群人,正嘁嘁喳喳的说着什么。

车夫见情况有些不对,忙小跑来到阿晼身边,低声道:“县主,似乎出事了,安全起见,咱们还是走侧门吧。”

阿晼啐了一口,轻斥道:“胡说,这里是我家,有人在我家门口闹事,我不但不去管,反而灰溜溜的逃走,这是什么道理?”

说着,也不管车夫和小丫头的劝阻,阿晼抽出鞭子,硬挤进了人群。

沿途,阿晼听到四周的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啧啧,真可怜,这么个柔弱小娘子,竟被人如此欺负。”

“唉,没办法呀,史家可是权贵呢。”

“…始乱终弃呀”

“哼,没人性,女人不要也就不要了,哪能连自己的儿女都不认?”

“咦,这小娘子跪了有两三个时辰了吧,唉唉,可怜呀,还大着肚子呢,倘或有什么万一,一尸两命呀”

阿晼越听越气恼,因为众人口中那个仗势欺人、始乱终弃的混蛋,正是她家大兄。

好容易挤到前头,阿晼总算看到大门口的情景。

只见一个身着月白色织褐黄色团花褥衣、褐黄色齐胸长裙的女子,正跪在史家的大门前,她身边还跪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

许是跪得久了,女子的身形已经开始摇晃,那小男孩儿更是直接半跪半爬在了地上。

而史家的大门,此刻紧闭着,往日负责迎来送往的小厮们也都躲在了门内,任凭外头的吵闹声多大,门内也是丁点儿回应都没有。

阿晼见状,火气更旺,她正要像往日一样,提着鞭子冲上前去赶人,猛不丁的想起昨夜萧南的话,她又停了下。

或许,她真的有必要看看大嫂如何处置这些姬妾。

思及此,阿晼努力平复着怒气,悄悄的躲在了人群中。

又过了半个时辰,门外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议论声越来越大,有些‘正义之士’已经看不下去的破口大骂史家跋扈了。

阿晼咬着下唇,心下急得不行:哎呀,大嫂,你、你这是做什么?就是生了大兄的气,也不该不顾及史家的名声和体面呀。

再这么闹下去,恐怕全坊的人都要跑来看热闹了,到时若是引来言官御史的弹劾,虽不至于连累大兄降职,但名声也就尽毁了。

就在阿晼纠结着要不要跳出去驱赶人群时,紧闭的大门终于开了。

从里面走出一个三四十岁的体面仆妇,她身后还跟着两个青衣小厮。

阿晼认得那仆妇,她是大嫂身边的得力管事娘子,林四娘子。

林四娘子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打量着那对母子,目光凌厉且充满鄙夷。

那女子似是察觉到了这股灼灼的视线,摇晃的身子猛地挺直起来,仍是垂着头,态度异常恭敬。

林四娘子嘴角上扬,淡淡的问道:“敢问这位小娘子携子跪在史家门前,所为何事?”

“儿穆家大娘子,十年前…”穆大娘子顿了顿,似是不好意思往下说,含糊的跳过这一节,“那事虽是将军…但木已成舟,儿也唯有认命,只当做了个噩梦。

谁承想,十个月后又…这位娘子,儿知道,儿不该来,但稚儿无辜,这孩子可是将军的血脉呀,呜呜,儿卑微,不求什么名分,但这孩子既是史家的儿郎,理应认祖归宗才是。”

林四娘子脸上的嘲讽更浓,冷声道:“也就是说小娘子是来史家认亲的?”

穆大娘子愣了下,随即拉着儿子,一起连连磕头,额头用力砸着地面,发出咚咚咚的闷响,听得四周的人只吸气。

林四娘子却不为所动,冷哼一声,道:“但奴看小娘子的所做所为竟不像来认亲,反倒像是史家的仇敌来寻衅报仇呢。”

穆大娘子一呆,木木的抬起头,白皙的额头已经血肉模糊,鲜血顺着脸颊流下,她喃喃的说:“儿知道,儿此来定会惹恼了娘子,但、但儿也是没办法呀,孩子、孩子——”

说着,穆大娘子一扯儿子的胳膊,小男孩儿嗷的一声哭嚎起来,撕心裂肺的哭声,让围观的人都纷纷恻目。

“哎哎,这位娘子,看你也是个体面人,应该也是讲道理的人,人家一介弱女子若不是实在过不下去,怎么会求到门前?就算不看这女子可怜,也当疼惜下这孩子呀”

“就是就是,敢做不敢当,算什么好儿郎?”

“始乱终弃,不顾亲子,真是禽兽不如”

有人喊出了不平,其他围观的人也乐得起哄,一时间,史家门前又是一副菜市场的盛况。

林四娘子倒还镇静,她并不理睬众人的起哄,依然冷声对穆大娘子道:“你若真是来认亲,为何不让门房的小厮通传?”

众人见林四娘子又张嘴了,纷纷住了嘴,侧耳仔细听着,唯恐漏掉这场闹剧的一言一句。

只听得林四娘子略带质问的语气,继续问道:“您倒好,什么话也不说,直挺挺的跪在门前。堵了史家的大门,咱也就不追究了,可扰了四邻的清净,就有些不厚道了吧。哼,奴真是不懂了,您这是诚心认亲,还是来史家找茬?给史家找麻烦?”

话音一落,四周的人也都暗暗点头,这话也对,虽然他们确实是来看热闹,但易地而处,若是自家门前堵了这样一个人,还引来一群人围观,确实会怀疑那人别有用心。

穆大娘子脸色苍白,她连连摇头,一副被吓到的模样,磕磕巴巴的说:“儿、儿不敢,儿确实是来认亲的”

林四娘子一摆右手,指了指大门右侧的胡同,道:“这样最好,小娘子既是来认亲,那咱们还是按照规矩来,烦请小娘子来角门,奴细细问明了事情,再回禀娘子。”

见穆大娘子神色有些犹豫,两个眼珠子不住的瞟着四周的人,林四娘子立刻猜到了她的意思,冷笑道:“放心,史家虽不是什么高门士族,但也是勋贵大家,断不会为难你一个小娘子。当然,诸位贵邻若是热心,大可跟着咱们过去,也好给咱们史家做个见证。”

四周看热闹的人,原本就打算跟过去继续看戏,结果被人家一语道破,一部分人有些讪讪的退后几步,还有几个眼神有些飘忽的人连声附和。

林四娘子微微眯了眯眼睛,轻咳两声,她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厮目光一扫,将那几个人的面孔记了下来。

“好、好吧,”穆大娘子心有不甘,但也明白,照目前这个情况来说,即便她再闹下去,那个陆氏也定不会露面。

吃力的爬起来,穆大娘子娇娇怯怯的对四周的人,道:“儿为了孩子的前途,百般无奈下只能厚着颜面求主母接纳。儿自知失礼,但还望诸多贵邻体谅一个做阿娘的心,也劳驾帮忙做个见证,儿,多谢了”

说着,穆大娘子冲着四周的人敛衽行礼,只是她跪得太久,双腿颤抖不已,整个人摇摇晃晃的站着,更显虚弱娇柔,让人看了好生不忍。

林四娘子却似发现了新大陆,咦了一声,惊诧的说道:“小娘子不是说十年前是将军,那啥嘛,你怎么又怀了身孕?这又是谁家的孩子?”

哼,明明是将军养在外面的狐狸精,这会儿却装什么良家女子,还胡说什么自己是无辜被强的,真不要脸穆大娘子身子猛地一个趔趄,差点儿就栽倒在地,她拉着儿子的手再次用力一掐,男孩儿才不哭了,又嗷的一声哭喊起来。

“呜呜,儿、儿也是没办法呀,今日只要能让孩子认祖归宗,儿定会一死以表清白。”

口口声声寻死觅活的,最是惜命的人,若真是贞洁烈女,也不会跑到这里丢人现眼。

林四娘子再次冷嗤出声,“小娘子真爱说笑”

虽没有说什么辱骂的话,但鄙夷之意,不言而喻。

阿晼不出声,继续跟在人群中,她似乎有点儿明白萧南的话,唔,乔木说得没错,大嫂确实是个不简单的人。

“阿嚏”

萧南悠闲的躺在桃源里,身下铺着厚厚的地衣,隆起的肚腹上放着一卷书册。

她擦了擦鼻子,有些郁闷的咕哝了一句,“谁又在背后说我坏话呢?”